0%
王子

王子

「『我們蒸汽小火車,才沒有那麼卑鄙!』」
「你告訴蜜柑,『你正在找的東西,那把鑰匙,就放在盛岡車站的儲物櫃里。』」檸檬咬緊牙關,拚命維持著意識說完這句,隨即猛地垂下頭,再也不動了。
「怎麼回事?涉不是在醫院么?」
「我一定得跟著你嗎?」王子說的時候十分注意,一方面讓自己看上去很害怕,另一方面又不至於表現得不夠自然。「我只不過是做了那個叔叔讓我做的事情,我什麼都不知道。這把槍到底該怎麼辦,我也不知道。」
一個人即將死去、註定已絕望,卻還可以讓他感受到更深的絕望。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王子揚揚自得地想。木村痛苦不堪,卻又試圖懇求他「救救我的兒子」,實在是滑稽至極。都已經不能好好說話了,卻還要拚命嘗試,真是可笑。
如果這時候有人進來就麻煩了,王子決定先拉上門,鎖住。他讓渾身無力的檸檬坐在馬桶上,然後從背包里掏出手槍,毫不猶豫地頂住了檸檬的頭。他擔心自己被血濺到,便一直退到了緊挨著門的位置。拉開距離,瞄準好之後,他扣動了扳機。咔嚓一聲傳來。不知是因為有消聲器還是因為列車的震動,那聲音顯得很小。檸檬的頭猛地晃了一下,鮮血隨即從被擊中的地方汩汩流出。
「為什麼?」王子說。到底應該怎麼辦?他拚命想著。他當然知道現在的情況十分不妙。
檸檬開完槍后,那把槍又被放回了王子的背包里。
就在此時,他被攻擊了。
對方那慢悠悠地看著電視喝著茶一般的閒情逸緻讓王子差點笑出聲。他真想告訴對方,在你喝茶的時候,你兒子已經死啦。「其實,剛才木村叔叔說的都是真的。」
「我也不大清楚。」
鈴聲反覆響了幾次之後,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生硬的男聲。「喂。」
王子正打算去八號車廂,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於是停下來從背包外側的口袋裡掏出了手機。這是木村的手機。他翻出通話記錄,立刻按下呼叫鍵。
「那個大叔有那麼過分?」
木村的父親不說話了。像這樣將重要的事情告訴毫不知情的人時,王子總是興奮不已。
王子表現出害怕的樣子。「真的很可怕。他是個很過分的人。」
那把槍就像是檸檬的一根修長的手指,緊對著王子,紋絲不動。
原本已經準備邁步前進的檸檬忽然間又站住了。剛好有個人正打算經過他們所在的車廂連接處,於是他順勢讓開,走到了車廂出入口附近比較寬敞的空間。他對王子說:「培西,你過來——為什麼不可以殺人呢?這種一點都不可愛的問題可不是培西該問的。」他的語氣裡帶著明顯的不快。「培西可是很受小朋友歡迎的。」
「不過,」檸檬並沒有聽王子說話,「我也不覺得那個大叔是像達克那樣好的角色,不過從被冤枉這一點來講,他們倆一樣。」
「你笑什麼呢?」檸檬鋒利的聲音傳來,王子立刻說了句「沒有」,並且搖頭。「我只是在發獃。」王子說出了他的理由。在王子看來,編造理由和道理堪稱控制他人的基本手段。說出理由,不說理由,說明規則,隱藏規則。有趣的是很多人可以透過這些行為被輕易地誘導,被玩弄。「我被那個叔叔威脅之後,很害怕。https://read.99csw.com
「叔叔現在已經接不了電話了。」
王子以為,檸檬說完的瞬間就會朝他開槍。他覺得眼前一黑,可又忽然意識到那是因為自己閉上了眼睛。他又趕緊睜開。如果真的要死在這裏,又怎能不親眼目睹這一時刻呢?在危險和恐懼面前捂住眼睛是弱者才會做的事。王子很滿意自己此時並未感到恐懼。就這樣結束了嗎?王子覺得有些不甘和惋惜,又或者是類似的什麼情感。人生就要結束了,遊戲卻還沒有完成,這就是他此刻的心情。反正接下來的人生估計也都是一些無聊的節目,那麼就算此時被宣告生命終結,也沒什麼大不了。這是他真實的想法,而且他也對如此直面人生最後的終點卻毫不狼狽的自己感到自豪。
「為什麼要朝我開槍呢?你剛才不是說了嗎,必須要留下一個活口。」王子決定先進行一番嘗試。或許他只不過是忘記了自己剛才所做的決定,王子試圖讓他回想起來。
檸檬將奄奄一息的木村塞進廁所,又將細銅線拴在門內側的鎖柄上。只見他在關門的同時用力抽|動銅線。第一次失敗了,第二次卻響起了鎖上的聲音。用細線從門外上鎖,這是一種純物理式的原始做法。銅線此刻還夾在門縫裡,垂了下來。
王子立刻用雙臂抱住檸檬的右臂,趁著對方的行動變得遲緩,他不顧一切地奪下了槍。檸檬像是要發狂一般,揮起了左臂。王子躲開他的攻擊,朝後退去,一直躲到他對面的門前。
「『是來胖總管的鐵路局幫忙的狄塞爾。心眼非常壞,還狂妄自大。總把其他的小火車當傻瓜,盡做一些狡猾的壞事,但最後詭計總是會被拆穿,受到大家的懲罰。』這就是狄塞爾。如何?你其實也是一樣吧。」檸檬面無表情地背誦道。「雖然你說剛才那個大叔是個很過分的傢伙,但依我看那個大叔應該是跟達克一樣,是那種『想都沒想過』的類型。不是嗎?他其實是個毫無智慧可言的人。雖然是個離不開酒精的大人,但同時也是個做不了壞事的人。」
「我還沒有完全相信你,你或許也是一個同行。」
「剛才,我才終於明白了。」
「是木村叔叔的父親嗎?」列車的震動使得電話里的聲音聽得不太清楚。
稍微考慮了一下,他決定將槍留在廁所里。原本想過是不是應該帶在身上,但那樣有一定的風險。電擊槍還可以以防身為理由,真槍可就不行了。而且,考慮到木村和檸檬都是被槍打死的,這把槍出現在廁所里或許更容易解釋。從廁所出來之後,他關上門,再次用銅線上了鎖。
「先等等。我搞不懂你的意思。那個,剛才,我說的是行李箱。」
「是黑色的狄塞爾來到多多島時的故事。狄塞爾不喜歡綠色的蒸汽小火車達克,想將他趕出多多島,於是到處說他的壞話。」
王子站到檸檬身後,雙手伸到檸檬腋下,稍微往上抬了抬。的確很重,但也不是完全抬不動。好吧,王子說著,先放下檸檬,走向剛才將木村塞進去的那個廁所。他抓住銅線,注意著不讓手被割傷,然後往上一提。門應聲而開。接著,他又回到檸檬身旁。為了將檸檬搬進廁所,他又像剛才那樣繞到檸檬的背後,打算將其抱起。
「啊,對了,我https://read.99csw.com有個差不多的故事。」檸檬那細長的眼睛閃爍著光芒,微微歪起嘴笑了起來。
王子看向檸檬的臉。只見他怔怔地眨了眨眼睛,表情一片茫然,隨後又用左手捏了捏眼睛,那樣子看上去明顯很不自然。他左右搖了搖頭之後,打了兩個大大的哈欠。
從這一點出發來看,木村的態度和表情或許已經算是很理想了。自己都要死了,竟還要去替別人著想,還要去擔心孩子如何,王子覺得這真好笑。由此,他又產生了新的想法。能否利用木村的死,再繼續摧殘其他人,以及他們的人生呢?比如說木村的兒子和父母。
綠色的小火車上還有一張臉,一看就是兒童節目里的人物。他真是夠喜歡這東西的,王子意外之餘,又覺得他將貼紙貼在這裏,或許是打算給同伴蜜柑留下什麼暗號,於是立刻將其剝了下來,握成一團扔進了垃圾箱。
「你什麼意思?」王子試圖恢復冷靜,將注意力從槍口上移開。這把槍雖然可怕,但如果有害怕的工夫,還不如用來想想該如何活下去。陷入恐慌的瞬間,就已經變成了一個失敗者。是談判,還是懇求?是威脅,還是誘導?王子在心裏默默排列著選項。或許應該先考慮拖延時間,還是應該故意挑撥?他覺得應該先從眼前這個男人最感興趣的話題開始。「那個,關於那個行李箱……」
王子將手放到嘴邊,做出一副吃驚的樣子。而他內心卻有些許失望。王子殺人的時候,還是個小學生呢。他覺得自己的期待忽然間開始枯萎了,這個叫檸檬的人或許根本不會超越自己的想象。「那,大哥哥,為什麼不可以殺人呢?」王子又問出了這個問題。
「那個狄塞爾到底是……」
人的行動,不是靠頭腦,而是靠直覺來決定。生理上的感覺,會成為操縱人心的槓桿。
「好啦。」王子眼前的檸檬說著,站起了身。
「這樣就上好鎖了嗎?」
「喂。」檸檬卻坐著沒動。他目光渙散,手搖搖晃晃地伸向前方,如同醉漢一般,用奇怪的語調說道:「你去告訴蜜柑。」
「初中生也分很多種。我可不吹牛,我還是初中生的時候就已經殺了人。」
「啊?」男人反問一句之後,聲音緩和下來,「哦,是剛才接電話的那個初中生吧?」
「聽到了嗎?」
王子覺得自己無法動彈了。
「好了,走吧。你跟我來。」檸檬朝前方歪了歪頭。
不知是否因為檸檬的手法很好,地面上並沒有沾上太多的血,只有一條微弱的紅色的線,好像鼻涕蟲留下的痕迹一般,一直延伸到廁所。但檸檬拿一片濕巾一樣的東西擦過之後,便也隨即消失了。
王子覺得他的回答並沒多大意思,差點當場說出「你也不過如此嘛」。雖然有些不合常理,但是這個人只不過是因為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生存之道,才做起了這些兇險的事情。他不是什麼多罕見的人,他的想法更是跟哲學沒有一點關係。王子有些憤怒,覺得對方辜負了自己的期望。如果是先充實自己,再付諸暴力傷害他人,那或許還算得上有深度,但本質空虛而只在行動上不擇手段的人實在太過單薄。
他困了嗎?怎麼可能。王子朝旁邊移動了一步、兩步,慢慢地避開槍口。「你怎麼了?」王子問道。他九九藏書是被下了葯嗎?王子忽然想到了。以前,為了陷害同年級的一個女同學,王子曾經使用過強效安眠藥,而此刻檸檬的癥狀就和當時那個女生一樣。
「接下來,達克說了一句叫人感動的話。你也記一下比較好。」
「你不是培西,是壞心腸的狄塞爾。我現在總算知道了,雖然花了點時間。」
「我剛開槍打死一個人,你現在問我這樣的問題本身就很搞笑。」檸檬的表情和他的話不同,絲毫沒有放鬆的意思。他又繼續道:「你聽著,不可以殺人,這隻不過是那些不想被別人殺死的傢伙捏造的規則。他們都是些自己一無是處,卻希望得到他人保護的傢伙。要我說,如果不想被別人殺死,那隻要通過自身行動避免被別人殺死就可以,比如說不要招人恨,或者是去鍛煉身體,總會有方法的嘛。你最好也這樣試試。」
「銅線這樣放著就好。平時也沒人注意,而且只要將銅線往上一拉還可以把門打開。」檸檬說,「給我。」他伸出了手。王子將剛才檸檬讓他保管的礦泉水瓶遞了過去。對方接過之後立刻喝了起來。
原以為檸檬早已睡熟,沒想到他竟然猛地伸出雙手,抓住了背後的王子。西裝的衣領被抓住了。王子向前一個趔趄,翻倒在地。四周的場景在旋轉,他一時間摸不清狀況,只得慌忙站起身。王子不禁汗毛倒豎,以為檸檬會繼續攻擊自己,那就真的全都完了。
看來藥效確實很強勁,檸檬光是為了保持意識清醒就已經疲憊不堪了。那前仰後合的樣子,看上去就好像在陸地上拚命地划著船,那滑稽的執著讓王子差點笑出聲。或許他喝的不是安眠藥,而是其他什麼奇怪的東西。王子拿出手槍,朝檸檬走去,將臉稍稍湊到檸檬身旁。
王子將手上的槍再次放回背包里。此時可沒工夫拆什麼消聲器。檸檬腳邊有一個礦泉水瓶。王子慢慢地走過去,拿了起來。看上去就是一瓶十分普通的礦泉水,難道就是這裏面被下了葯嗎?他朝瓶里看了看。水裡被下了葯?被誰呢?一個個疑問涌了上來,但立刻又被其他的思緒掩蓋了。
「不過,你小子,最後那時候為什麼要在他旁邊嘀嘀咕咕地說話?」檸檬轉過身來問他。剛才檸檬將流血不止的木村拖到廁所正準備關門的時候,王子說:「我還想再跟他說最後幾句話。」隨後他便進了廁所,對木村說了些什麼。
等知道了全部真相之後,他們一定會後悔。王子覺得這實在是叫人無比開心。原本只打算安度晚年的一對老夫婦,他們那所剩無幾的寶貴時光將會被悔恨和憤怒塞滿。一把捏碎別人的人生,將從中榨出的果汁一飲而盡。再沒有比這更美味的了。
王子的面前就是槍口。檸檬的手臂伸展著,手臂前端的槍正指著王子的額頭。槍裝上了消聲器之後顯得特別長,王子覺得自己像被一根看不見的竹籤穿了起來。
「啊,對不起。我不能再繼續說了,先掛了。」
王子思考了一下該如何應對之後,選擇柔弱地搖了搖頭。
「那,」王子將視線從槍上移開,徑直看著檸檬,「那又怎麼樣?」
「渾蛋!」檸檬胡亂地晃了晃槍口。他可能也感覺到了危機,於是打算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封住王子的行動。「怎麼這麼困?」
天真爛漫的孩子,這https://read•99csw•com個角色還是應該裝到底吧。為了控制人的情感,「外表」很重要。比如,如果嬰兒不是那麼可愛,如果嬰兒不能刺|激大人的感觀,讓大人覺得他們很可愛,那麼肯定誰也不願意下那麼大功夫去養育他們。不管別人如何強調考拉熊其實很兇殘,就算理性上人們可以理解這一點,然而,當親眼見到那些背著自己的孩子悠然自得的考拉熊時,想對其抱有戒心也十分困難。相反,對於那些外表怪異、令人不快的東西,不管表面上人們的態度多麼友好,感情上其實還是無法對其敞開心扉。這些都只不過是生理反應,但正因如此,利用這一點進行誘導確實相當有效。
「什麼叫已經接不了電話?他也在新幹線上吧?」
「你就是狄塞爾。」是檸檬的聲音。
王子還以為他死了,但呼吸還在。當他再次準備抬起檸檬的時候,才發現檸檬手的下面有一張小小的畫片。是一張貼紙,被貼在了地板上。
王子又想起了那本描寫盧安達大屠殺的書。圖西族人幾乎都是被砍刀砍死的,很多人都遭受了慘烈的折磨。所以,有一個人便決定一旦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就將所有財產盡數交給對方,僅僅是為了讓對方「用槍殺死自己」。不是為了懇求別人不要殺自己,而是為了能讓自己死得痛快,於是去行賄,去祈求。王子當時感動了,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低賤的願望。交出全部財產,懇求對方「請讓我死得乾脆」,這樣的願望怎能不叫人興奮?
「差不多的故事?」
「那個可惡的狄塞爾呢,就到處跟人說,『達克在到處說小火車們的壞話』。多多島上的小火車們到底太單純,他們就非常生氣,怪達克竟然四處說大家壞話!不過當然啦,達克其實是被冤枉的。」
「我覺得就是因為爺爺你們太疏忽大意,所以才搞成了這樣。」王子淡淡地說著,話里沒有任何感情,只有事實。最後他又添了一句,「我覺得還是報警比較好。」
「你說的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王子看著檸檬說話時那稍稍有些興奮的樣子,拚命思考著自己應該採取怎樣的行動。
一邊講著孩子們愛聽的故事一邊做開槍準備,這看上去是那麼的不真實。
死是絕望的,但那並非終點。就算死到臨頭,也還可以讓人更絕望,王子理解到這一點后,一直想要親自嘗試一下。他覺得這就如同音樂家總是想要嘗試難度更高的曲子。
接著他又拖起了檸檬,將他放進廁所。木村正躺在裡頭,血緩緩地從身體里滲出,渲染開來。王子覺得那紅黑色的血似乎跟附著在地面上的尿液混在了一起,讓人覺得噁心。於是他輕聲對木村說了一句:「好臟哦,木村叔叔。」
「被那樣威脅之後,任誰都不可能不在乎的。」
王子看著好像在演講般的檸檬,覺得自己也有點被他的故事吸引了,可忽然發現檸檬在說話的同時,像捏壽司似的將剛才拆下來的消聲器不知不覺間又擰到了槍口上。王子看著他那熟練的動作,不禁嚇了一跳。他的動作就像是在儀式開始之前檢查自己的著裝一般,不緊不慢,熟練而自然。槍是什麼時候被拿走的,王子完全不知道。
「你說的話太可疑了。」
檸檬腿都伸不直了,搖晃著朝門這邊走來。他此時被睡魔所制服,已處於崩潰邊https://read.99csw.com緣。只見他兩手摸索著四周的牆壁,然後就像一個被剪斷了提線的木偶一般,當場倒下。
「我很久之前就覺得不可思議了。發生戰爭的時候不是也會殺掉很多人嗎?而且還有死刑。那為什麼還非要說不可以殺人呢?」
「木村叔叔在這邊遇到了危險。木村叔叔的兒子似乎也不安全。」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叔叔還有個孩子,就跟他說說那個孩子的事情。而且,叔叔好像也有話想說,我就湊過去聽了。」
要開槍了。那顆毀掉我人生的子彈,就要從這個黑洞里噴射出來嗎?王子緊緊地盯著槍口,並不打算避開視線。
「我開槍殺人,你都並沒有顯得有多害怕。」
「達克也嚇了一跳。因為不知不覺間忽然就被同伴們討厭了。而當達克知道自己被冤枉到處說別人壞話之後,他說了什麼,你知道嗎?」檸檬的口氣就像他是一名正教導著王子的老師。消聲器已經裝好,槍口正對著地面。為了檢查彈倉,檸檬還拉了一下槍栓。
「你其實是壞心腸的狄塞爾。」
在睡著的時候中槍,就這樣結束了人生,真是夠蠢的。他應該連疼痛都沒有感覺到吧。看著那些有氣無力地流出來的可憐的血,王子臉上不禁浮現出笑容。就連斷了電的玩具都比這有尊嚴得多。我才不要這樣的死法呢,王子堅定地想。
「讓雄一……你讓他接電話。」
王子朝八號車廂走去。你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檸檬先生,他想著。不管是孩子還是大人,人都是如此脆弱,全都不值一提,真無聊。
「說出來的幾乎都不成句子了。」王子說道。他想起自己說「涉要死了哦」的時候木村的反應。已經面色蒼白、毫無意識的木村,因為他的這一句話,臉色變得更加蒼白。那時,王子有說不出的滿足。
過了一會兒,王子開始疑惑,因為自己還沒中槍。他看到那隻端著槍的右手緩緩地垂了下去。
我運氣很好。王子不得不這樣認為。在這樣千鈞一髮的被動局面之下,竟然還能上演如此的大逆轉,他不禁感慨萬分。
「你說我嗎?我,只是個初中生啊。」
「那些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人。就跟我們一樣,盡做些險中求生的事情。」
「同行?」
檸檬一動不動地盯著王子。他銳利的眼神落在王子的臉上,似乎要像剝橘子般將王子的臉一片一片地撕開。王子害怕自己的真實想法會隨著那些被剝落的皮一起裸|露,暗暗告訴自己要將那些東西深深地壓在心底。
「你聽著啊,達克是這樣說的:『我真是想都沒想過!』那也是當然嘛。那樣巧妙的壞話,哪是那麼簡單就能想到的?」檸檬右手很自然地垂了下去,手上還握著槍。準備工作結束,隨時都可以開槍。那支槍正嚴陣以待。
「這個,露出來的部分……」
「明白什麼?」
就這樣就好,王子想。從現在開始,木村的父母會煩惱不已,不知道兒子和孫子究竟出了什麼事,被不安的情緒所控制,坐立難安,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給醫院打電話。但是,現在這個時候還不會發生什麼事情,醫院那邊肯定也只會回答「沒問題」。身處東北鄉下的他們除此之外便再也無能為力。王子不覺得他們會報警。即便報警了,也只是「有人打來一個奇怪的電話」這種程度吧。
「你什麼意思?」
「他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