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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村

木村

「是嗎?」檸檬看著嘴角正流血的木村,顯得很失落,「但我的直覺一直是那樣告訴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大叔做的事情一定跟我們做的差不多。」
「你們聽著。接下來我要朝你們當中的一個人開槍,不是你就是你。至於說為什麼不把你們兩個人都幹掉,那是因為那樣蜜柑應該會生氣。如果他想從什麼人那裡問出情報,而那個人卻被殺了,他一定會生氣。很煩吧,他是典型的A型血。話雖這樣說,同時留下你們兩個也很麻煩。那就只有開槍幹掉一個。好,我要開始提問了。」檸檬將槍口放了下來,稍稍彎起一邊的膝蓋,看上去十分懶散。「你們兩個人當中,哪個才是負責指揮的?我可不會被身高欺騙,小孩負責指揮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沒有。聽著,我喊預備、開始,負責指揮的人就將手舉起來,而另一個人呢,就拿手指著負責人。如果你們倆的回答有矛盾,比如兩個人都舉起了手,或者都伸手指對方,那就沒辦法了,我只好打死你們倆。」
孩子剛才經過的那扇自動門,在一陣短暫的停頓之後,開始緩慢地閉合。
「如果我們先找到了箱子,你可要表揚我哦。」王子還是一副小孩的樣子答道。「是不是啊,木村叔叔?」
「你別來礙事。每次培西想努力表現的時候,都沒什麼好事。比如說有一次,培西被蓋了一頭的巧克力,要不然就是弄得一身煤灰。培西想好好表現的時候,基本都是那種結果。」檸檬說完,打算繼續往前走。
「好吧,就讓我來確認一下車皮里都裝了些什麼東西。」
「立刻就能拿出手帕的孩子,家教應該挺好吧。」檸檬咧嘴笑道。
「因為我有酒精依賴症嘛。」木村不知道對方究竟想說什麼,心裏十分不安。同時,他發現自己背後已經全是冷汗了。現在的場面就跟當初他做那些兇險的工作時,不止一次遭遇過的場面一樣,自己的真實身份正被敵人懷疑。令人不舒服的緊張似乎在木村和檸檬之間拉出了一條線,而且還在不斷擴張。
這時,一個年輕的母親帶著一個大約三歲的小孩路過了車廂連接處的這段過道。檸檬安靜了下來,木村和王子也沒有出聲。「媽媽,快回去吧——」小男孩天真地叫喊著,從木村背後經過。木村想起了涉。那名母親顯然覺得僵持在這裏的三個人有些可疑,但還是直接回到了七號車廂。
「問我啊。」木村想也沒想地應道。你還是盯上我了啊,他想。跟我比起來,這個初中生邪惡太多了。這些話都已經跳到了嘴邊。列車像是要讓木村更加緊張似的,開始蠕動起來。
「趕緊去看看吧。肯定正發生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呢。」王子推著木村的後背道。
「叔叔。」王子在叫木村。但是木村正在發獃,沒能及時回應。「叔叔,木村叔叔。」王子不停地叫著,木村才回過神來。「什麼事?」
「唉,還真不是七尾啊。」檸檬說。
「不管是誰,睡覺的時候被吵醒了心情肯定都不會好吧。」
作為自己赴死的交換,兒子的人生將會得到延續。這樣就好了。
「培西,還有大叔,你們都聽著。這個背包里裝了什麼東西,我現在還不知道。只不過,光看大叔那忍不住直往上瞟的眼神就可以想象,裏面或許是某種可以給你們帶來優勢地位的工具。」檸檬拎起背包,拉開拉鏈,隨即發出了「哦」的一聲,看上去很開心。「竟然裝了這樣的好東西。」
涉……木村想要說話卻什麼也沒說出來。無法持續的呼吸使他痛苦不堪。
看到他這副柔弱的樣子,木村頓時有了『必須要read.99csw.com保護他才可以』的使命感,但隨即又告訴自己,別被他騙了。這個看似受到驚嚇的初中生其實就是個兩面三刀的人,表面裝作可憐兮兮,其實背地裡陰險狡詐。
「蜜柑?」
「我只是在想,如果你真的是那個叫人敬畏的同行,這點拳腳應該可以輕鬆地避開吧。沒想到這麼簡單就打中了。是我的直覺錯了嗎。」
「還不到要培西出手相助的時候。而且箱子在哪兒早已經知道了。」
聽到這句輕描淡寫又不明所以的話,木村一開始還不知道檸檬究竟指的是什麼,可就在這時檸檬一把奪過了王子肩上的背包。王子也愣住了。檸檬的動作是如此之快。他只是伸出了手,輕輕地在空中揮舞了一下,王子肩上的背包就不知不覺間被奪走了。
「你在這裏做什麼呢?」王子問男人。
「木村大叔,」檸檬忽然道,「不管怎麼看,你都不像一個正經的大人啊。」
檸檬也未放鬆警惕。他目光銳利地盯著王子,似乎要看穿對方,直接觸摸對方的心底。
「你的直覺不準啊。」木村坦誠地說道,「以前我是做過一些兇險的事情,但是好幾年前就已經洗手不幹了。現在我只是個認真努力的保安。說實在的,身體早就生鏽了。」
「也不一定吧。不過,應該都是些相對來說手頭比較寬裕的傢伙。」回答的是檸檬。
「嗯。」那人沒有任何提防的意思,一臉得意的表情,「我的名字是檸檬,那傢伙叫蜜柑。我們倆一個酸一個甜。你喜歡哪個?」
「你在睡覺的時候如果被別人叫醒,會不會生氣?」
我們也走吧,王子看向木村,接著又說:「我們會替你找找看箱子到底在哪兒的。」
眼前出現了一片金星。同時,自己的頭也猛地朝後彈去。被攻擊了。雖然有些遲,但木村還是反應過來了,對方的拳頭砸在了他的嘴角。至於對方的手臂是怎樣移動、拳頭又是如何接近的,木村完全沒看清。他感覺到嘴巴里掉落了細小的碎塊。舌頭一舔才發現,是門牙掉了。木村捂住嘴巴,擦拭了一下滲血的嘴角,取出牙齒,放進了口袋。
「叔叔,你沒事吧?」王子將背包從肩頭取下,從外面的口袋裡掏出手絹遞給木村。
「不告訴就算了。我跟叔叔自己找去。」王子鬧彆扭似的說道。當然,他這是故意的,木村想。他只不過是通過這種動作裝出一副小孩的模樣,以此向對方證明自己其實並沒有其他打算。
一開始木村沒有太在意,只不過不經意地看著檸檬,可那液體看在眼裡竟越看越像酒精,而檸檬的喉嚨又像要將那美味的甘露一飲而盡似的動彈著,讓木村不知不覺間覺得就要被吸引過去。
王子的聲音很遙遠,就像坐在家裡聽著窗外呼嘯的風聲。叔叔,你就要這樣死掉啦。後悔嗎?恐懼嗎?
「那是應該的。酒精依賴症的人一喝酒就完蛋了。你看看我。遺傳這東西沒法違背,所以我完全不喝任何帶酒精的東西。我就喝水。雖然都是透明的,但水和酒精可完全不一樣。」檸檬說著,晃了晃手裡的礦泉水瓶,揭開蓋子喝了一口。「酒精會讓大腦產生混亂,水卻相反,可以幫助大腦整理清楚。」
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木村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頭後面感覺很硬,自己已經倒下了嗎?疼痛的感覺在頭腦里蔓延開來。接著,他又感受到了列車的晃動。自己如同被丟棄在一片黑暗之中,眼前的世界全都變成了黑色,沒有任何遠近大小之分。那有沒有底呢?
王子重新背好背包。這時木村忽然想到,那背包里還裝著read.99csw.com自己當初帶來的那把槍。只要裝出不經意的樣子把手伸向王子的背包,拉開拉鏈,就可以抽出來。他這樣想。
是嗎,這個叫人恨之入骨的初中生,看上去竟然像我兒子?檸檬的這個誤解讓木村有些頭暈目眩。列車在搖晃,在飛馳的同時似乎又像在拼盡全力對抗狂風。這讓木村想起了當初一心想要戒酒而精疲力竭的自己。對抗酒精的誘惑時,木村的身體比此時飛馳著的新幹線更加狂暴。
涉呢?木村想問,可現在的他就連一次呼吸都無法完成。
涉沒事嗎?應該沒事吧。
「叔叔的兒子可不會得救哦。過一會兒我就去給那個人下命令。也就是說,叔叔你白死啦。失望嗎?」
「你們該不會是也從峰岸那裡接下了任務吧?」檸檬說。
木村感覺到,四周的空氣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王子還是沒有顯露出一絲慌張的樣子。他只是瞥了木村一眼,眼神裡帶有對犯下過錯的人鄙夷的尖刺,但並不顯眼。「哎,箱子里裝的真的是錢啊?」他一臉天真地問檸檬。
「對了,大叔,你有沒有起床氣?」
不一會兒,木村覺得自己正飄浮在空中。好像在被拖著。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從自己中槍開始,究竟過了多久,也完全沒法判斷。一種跟睡意背道而馳的微弱不安搖晃著他的身體。他被關在了一個狹小而黑暗的地方。
並沒有槍聲響起。咔嚓——只有這一聲如同拿鑰匙開鎖般的微弱聲響,相比之下,耳邊烘乾機的聲音要大多了。咔嚓,咔嚓。聲音還在持續。好一會兒木村才反應過來,這就是槍聲。由於消聲器的關係,槍聲幾乎消失了。木村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被擊中了。他最先感覺到的是胸口灼|熱。沒有疼痛,只有液體從體內湧出的感覺。眼前開始模糊。
「我嗎?我在等廁所空出來。」他指了指面前那個男女通用的單間廁所。門把手附近的指示牌看不清楚,但應該是有人正在用吧。「我等裏面的人出來。」
木村在一旁聽著,很是感嘆王子的機智和膽量。他正不動聲色、一點點地卸下對方的戒心。將孩子氣作為武器分散對方的注意力,這並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
王子徵求意見似的看了看木村,像要隨時會哭出來般地說道:「叔叔,怎麼辦?我好害怕。」
「哦,這不是培西嘛。」男人慵懶地開口道。木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心想應該是一個什麼人物角色。
既然王子問到,木村於是也不經意地答道:「最好是能把裏面的錢分一成給我們。」他其實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只不過是被別人徵求了意見,於是就隨便回一句而已。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當初打開箱子看到裏面的鈔票和銀行卡的記憶還殘存在腦海里。
「說中了?我周圍有很多人都是這樣,所以我也多少能看出來一些。我爸和我媽都是酒精依賴症。父母兩個人都是這也太誇張啦。因為沒有人站出來阻止,所以就一直沒有剎車地不斷加速。托馬斯小火車裡就有一集,達克因為被貨車推著沒辦法停下來,最後衝進了書店。就跟那種感覺差不多。只能放聲大叫,救命啊,停不住啊,僅此而已。他們的人生簡直就是自由落體。我也沒辦法,只能離開父母,躲到角落,看著托馬斯小火車,拼了命才活到現在。」
對話停止了,周圍只剩下列車震動發出的聲響。
「我們也沒有惡意,如果讓你生氣了,那真是對不起。」木村決定低頭認錯。
「峰岸?」木村看著王子的臉。他很意外,為什麼這個名字會在這裏出現?
「兩個都殺了不是有人會https://read.99csw.com朝你發火嗎?」木村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
「大叔你也是A型血嗎?真夠煩的。唉,被蜜柑罵雖然很討厭,但是被罵幾下又死不了人。我們這邊的遊戲才更重要。」
「到底誰負責指揮呢?」確認沒事之後,檸檬開心地問道,「預備、開始。」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涉不會得救」這句話讓木村陷入了更大的不安。幫幫我,他想說,嘴卻動不了。生命正在逐漸流逝。
手腳上的束縛已經解開了,卻並沒有重獲自由的感覺。對王子的憎恨將他包裹起來,卻又不能選擇讓它爆發。木村覺得他好像正透過一層玻璃觀察著那個渾身發抖、嘴裏說著「我要殺了你」的自己,而這種情緒也只不過是來自置身事外的自己的某種幻想。
木村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他打心眼裡想提醒檸檬,「這個孩子很危險。你還是先下手採取一些措施比較好。」但是,他做不到。如果王子在下一站仙台不能跟同夥取得聯絡,住在市內醫院里的涉就會有生命危險。雖然現在還沒有證據斷定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木村明白,那一定是真的。
對於這沒頭沒腦的問題,木村只回了一句:「什麼?」
新幹線車身的搖晃並非單調地重複,而是如同有生命一般地發出不規則的震顫,所以偶爾也會由下而上傳來顛簸,讓身體產生短暫的飄浮。而這短暫的顛簸和飄浮,正試圖將木村從現實世界當中抽離。「讓你久等啦。」王子回來了。「哎,我們去綠色車廂那邊看看嘛。」他不冷不熱地對木村說道。「坐在綠色車廂里的肯定都是有錢人吧。」他裝出一副好奇而天真的孩童模樣。
「叔叔,加油。救救孩子——你只要能好好地說出這幾個字我就幫你。」
這時單間廁所的門打開了,一個穿西裝的男人走了出來。他注意到了包括木村在內的三個人,但並未多作留意,洗完手后就回到了七號車廂。
王子一動不動地盯著檸檬。木村則因為跟不上他那一連串列雲流水般的動作愣住了。
意識消失了。
他順著七號車廂的過道朝前走去。在自己身後的雖然只不過是一名初中生,卻讓人覺得恐怖,似乎被一頭危險的猛獸糾纏,絲毫不能掉以輕心。我是在害怕這個初中生嗎?木村覺得這種想法實在叫人難以置信。正因如此,內心的感覺才仍舊模糊不清。這個初中生真的有能力威脅他人,將恐懼植入別人內心嗎?木村搖了搖頭,搖掉了腦海中的這些思考。
但是,檸檬的猜忌似乎出乎意料地強,他又問道:「你又怎麼知道大家都在找?」
「七尾?」木村當然不知道這是什麼人。
越思考,便在泥潭裡陷得越深。猜疑又生出猜疑,為了不被沼澤吞沒,只好抓住一根長棒,可它究竟值不值得信任更令人不安。另一方面,體內又有一個自己拚命打算掀開那層忍耐的蓋子,渴望著不顧後果僅憑慾望行動。木村覺得只要稍有鬆懈,一切都會在瞬間支離破碎。
聽到了孩子的聲音,木村才意識到,自己「一定要活下去」。為了涉,我必須活下去。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會死。木村像是在暗示自己,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著。
木村甚至已經不知道,此刻這樣詢問自己的人究竟是誰了。他只剩下一個念頭——對不起,我馬上就好好地說出來,請一定救救我兒子。
木村腦海里立刻飄過了兩件事。
對王子的憤怒早已經沒有了。只要他願意救自己的兒子,那就什麼都聽他的。木村在意識朦朧中思考。他想動動嘴巴,口腔里卻汩汩地湧出了血,直叫他作嘔九_九_藏_書,呼吸也變得更加急促了。「涉」,他試圖叫出這個名字,可即便用盡全身力氣,卻還是出不了聲。
檸檬的話木村有一大半都沒聽明白,但他還是答道:「我已經不喝酒了。」
「叔叔,我們好像說了什麼不禮貌的話呢。檸檬哥哥好像生氣了。」
走出車廂的時候,面前出現了一個高個子男人,背靠在出入口的車廂門上,正無聊地抱著雙臂。男人的眼神看起來很兇狠,一頭亂髮跟剛睡醒似的,那形狀輪廓像極了小朋友的畫里常出現的太陽。是剛才經過七號車廂的兩個男人中的一個。
「這個人不是我爸爸。」王子說。「啊,我馬上就回來,叔叔你等我一下哦。」王子天真地說著,朝小便專用的廁所走去。他此時臉上的笑容,讓人覺得似乎陽光都照進了自己的胸口。木村甚至覺得,看到那爽朗的笑容之後,自己連恨都恨不起來了。這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或許只是一種本能的反應。「叔叔,你好好地在這裏等我哦。」
「如果要用十五個字來表示我現在的心情,那應該是這樣吧:『爸爸,聖誕老人來過啦!』哦,好像十五個字有些多。」檸檬自言自語,像是在演講,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他取出了那把裝著消聲器的手槍,拿在手上打量著。「在列車上開槍,太吵也太引人注目,所以我正發愁呢。誰知道,原來車上也能搞到消聲器,早知道都不用去求聖誕老人啦。」
「好了,我要繼續前進了。」檸檬說著,開始往前走。
木村想告訴他別再說這種傻話,但忍住了沒說。「你還是趕緊去前面的車廂比較好吧。」木村感覺到血正從斷裂的牙根處不斷地湧出。
這一切會不會都是王子的算計?這是木村的第二個想法。現在,背包就在木村眼皮底下,所以他才意識到了槍的存在。或許,這才是王子真正的目的。王子是否在期待著木村奪過槍,跟檸檬對立呢?這件事說到底會不會只是在按照王子的劇本發展呢?
「什麼?叔叔。你說什麼呢?喂。」王子輕描淡寫的話不知從何方傳來。
說實在的,自己這邊跟檸檬其實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槍是木村為了幹掉王子才帶上車的,對箱子感興趣決定插手,只不過是王子一時興起。但是,木村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就這樣對他解釋可以得到他的信任。
「好,開始。你們倆都給我認真回答。」檸檬厲聲道。
「在哪兒啊?」
「大叔,朝你開槍了,不好意思啊。」檸檬笑著道歉,「唉,這樣這事也就算了。」
木村知道,好好地等,就是讓他不要說多餘的廢話,安靜地等待。在車廂跟車廂之間,跟一個頭髮都睡成爆炸狀的男人單獨相處,真是叫人心裏不舒服。對方也正一臉不耐煩地打量著自己。
檸檬合上了嘴,直勾勾地盯著王子,冰冷的目光顯然充滿了懷疑,即使對方只是個初中生,也沒有絲毫顧忌。就跟肉食動物尋找獵物時一樣,它們也不會去在意獵物的年齡。「為什麼非得告訴你?你也在打箱子的主意嗎?」
「當然了。我叔叔就是一個普通的大叔而已。」
木村轉身看著對方的臉。
「我才沒說呢。」檸檬不滿地抬了抬下巴。「真叫人不爽。」他很不耐煩地撓了撓頭。
王子無言地歪著頭,似乎在說,我不知道你問這個究竟是什麼意思。
「你這是幹什麼?叔叔,你沒事吧?」王子依然扮演著天真無知的初中生。他對檸檬說:「請快住手。你為什麼要打人?我要叫警察了。」
叔叔,叔叔——不知從哪裡傳來了呼喊。
「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有沒有起床氣?」
read.99csw•com子的表情有些僵硬。雖然只是一瞬間,只有那麼一點點,但王子那樣的表情木村還是頭一次見到。「當初見面的時候你不是說過嘛。」王子又變回了那個天真爽朗的初中生,「你說,大家都在找。」
「好吧,我就問你一個問題。」檸檬打開了槍上的保險,槍口指著木村。
「你們身上帶著槍這是事實。連消聲器都準備好了,肯定不是外行。小孩和大叔的組合很少見,但也用不著大驚小怪。我們這些窮凶極惡的傢伙當中,什麼樣的組合都有。最關鍵的是,你們到底因為什麼才出現在這裏?是自己主動的,還是受了別人的委託?你們打算做什麼?你們做的事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這種東西就跟騎自行車一樣,就算多少年不騎了,身體還是會自然地做出動作。」
「還有一個大哥哥呢?」
木村覺得意識如同散落在一片濃霧中,即將消失殆盡。他在這樣的不安之中,勉強嘗試著將意識串連起來。真想喝酒,他想。來自肉體的感覺已經消失了。不安和恐懼正緊緊抓住自己的心臟,抓得是那樣的緊,真難受。對了,在最後的這個時刻,還必須再去確認一件事情。身為人父的情感化作僅存的執念噴薄而出。
王子並未顯示出慌張。「倒沒有在打主意。只不過覺得好像尋找寶藏一樣很有意思。」
木村感到頭皮都麻了。王子也終於顯露出了緊張。
「嗯,什麼?聽不見哦。叔叔。」
首先是一個疑問,拿回了槍之後該怎麼做呢?拿槍威脅他,還是開槍?如果要開槍,又該對誰開槍?是檸檬,還是王子?他最想做的當然是將槍口對準心裏連一點善意的碎片都沒剩下的王子,扣動扳機,但如果可以這樣做,他早就不用操心了。涉會有危險,這一點一直都沒有改變。別多想了,動手吧。列車的搖晃一如既往,使得木村微微地抖動著,似乎在唆使木村打破身上那忍耐的枷鎖。自己不是一直很簡單地活到了現在嗎?想做的時候就做。日子過一天就少一天,不需要什麼忍耐。別任由那可惡的初中生擺布,好好教訓一下他吧。估計,他說的那些話都是虛張聲勢。沒有什麼等在醫院旁邊的人,涉也沒有危險。一直以來,木村都拚命想要鎖起那個隨性妄為的自己,但同時,他體內還有另一個竭力想要掀開那個忍耐的蓋子的自己。
木村只能直勾勾地看著那把被拿出來的手槍。
「那如果不是裏面裝的東西,就是箱子本身很高級嘍。要不怎麼大家都在找。」
「你這是幹嗎?跟爸爸一起來上廁所嗎?」檸檬說道。
「大叔,你有酒精依賴吧?」檸檬簡短地問道。
「這就是個遊戲嗎?」木村撇了撇嘴。剛才王子也說什麼來做個遊戲,如今檸檬又打算做遊戲取樂。他感到厭倦和失落,為什麼周圍全都是這樣的傢伙?跟他們比起來,光喝喝酒就可以滿足的自己才是最正經的。
「你怎麼知道箱子里裝的是什麼?」檸檬忽然轉過身瞪眼道。
木村沒有猶豫。他彎起手肘,抬起右手。轉過頭一看,王子則伸出了手指,正指向木村的胸口。視線再轉回前方,是檸檬的槍口。旁邊洗面台的烘乾機傳來了風扇轉動的聲音,好像還有什麼人在。木村聽到聲音之後,視線也隨之移向那邊。
「蜜柑去前面了。他還有要緊事要辦。」
檸檬盯著木村,又看了一眼王子。「我也不知道箱子里裝的是什麼。」
「叔叔,你真是沒用啊。涉可要死了哦。這都怪叔叔。」一個聲音喜滋滋地說道。木村覺得自己的身體正不停下墜,直至地獄。而不管木村的靈魂如何嘶吼,聲音都再也無法傳遞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