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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些乘客似乎準備下車,紛紛起身從行李架上拿出行李。對面車門裡走出了一個孩子,向蜜柑靠近。別礙事,蜜柑正準備從旁邊擠出去,對方卻說了一句:「請問是蜜柑哥哥吧?剛才一個叫檸檬的哥哥在找你呢。」
「峰岸?」七尾睜大了眼睛。他的臉看上去逐漸恢復了生氣,但在說出了這個名字之後再次蒼白起來。
「誰?」
「到底該怎麼辦?你去哪裡?究竟打算做什麼?」七尾很吵。
「我可不記得我跟你開戰過。」七尾扶著牆壁,緩緩地站起身。他將手放在胸前,反覆做著深呼吸。或許是因為剛才跟那個女人的戰鬥,他很疲勞,正惶恐不安地確認著自己的身體是否無恙。他的褲子破了,地面上還有一個玩具針筒一樣的東西。發現蜜柑的視線注意到那東西之後,七尾慌忙拾起,扔進了垃圾桶。他把槍插到背後。
新幹線像是開始俯衝似的降慢速度,隨後又立刻往後搖晃起來。腳下幾乎站不穩,蜜柑只得扶著牆壁支撐住身體。「你就假裝是峰岸的兒子。」速度越來越慢。蜜柑知道,車已經進了仙台站了。
「車上不可能有那麼多乘客。」峰岸說得很肯定。
蜜柑又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年。一頭烏黑的頭髮沒有刻意分邊,貓咪般的大眼睛,挺拔的鼻樑,看上去像是個家教很好的孩子。不能再耽誤了。蜜柑走了過去。他感覺到列車已經開始剎車了。
「啊,您兒子現在剛好去上廁所了。」蜜柑說完之後,又在心裏把自己罵了一通。這算什麼破理由啊。你小子的頭腦不是應該更好使嗎?他開始同情起自己來。
「知道你們要坐那班新幹線帶我兒子回來之後,我就把當時剩下的空位全買下了。」
「兒子和箱子不是沒事嗎?那你就不用擔心了。」
蜜柑口袋裡的手機震了起來。他立刻掏出來看了一下液晶屏幕,心情沉重起來。「是我和你的老闆。」
新幹線衝出了隧道。如果看一眼車窗對面,就可以發現大片種植著水稻等待收穫的水田。列車很快再次潛入隧道。
「可這個箱子不對啊。」https://read•99csw•com七尾指著蜜柑手裡的行李箱說。
「是峰岸說的嗎?」
「我現在也不知道,另外的某個人。」
「嗯。」
「您在大宮站的部下誤會了。可能因為您兒子當時正在睡覺,所以看上去像是不喘氣了。」蜜柑苦笑著說。他忽然想到,如果峰岸要求「那你現在讓我兒子接電話」,那可怎麼辦?身上的汗毛不禁豎了起來。
「我再說一遍你們要做的事情。從三號車廂下車,然後讓我的手下看到我兒子和箱子。就這些。」
「那我把電話給你,到時候你替我說。」
「那當然了。」蜜柑答道。
蜜柑略微舉起了雙手。
新幹線開始減速了。車身稍稍偏斜,畫出一條柔和的弧線。
蜜柑的話峰岸並沒有聽進去。或許他原本就只發號施令,來自別人的建議或理由從來都不會聽進耳朵里。他唯一有必要聽的只有報告。「所以,」峰岸繼續道,「小心起見,我要讓你們在仙台再接受一次檢查。」
「我兒子平安嗎?」
列車進入隧道,震動的聲音也隨之改變。周圍突然暗了下來。列車內忽然被一種如同下潛到水底般的壓抑感所包圍。
「你不要動。」七尾說。他仍舊保持著坐倒在地的姿勢,槍穩穩地對著蜜柑。「我會開槍的。」
「不可能坐滿。大部分的車票都被我買下了。」
「他的手下正等著呢。我必須拿著箱子跟峰岸的兒子一起去站台,接受他手下的檢查。」
蜜柑和七尾相對而立,一動也不動地思考著。「好吧。」過了一會兒他點頭道。「你把槍收起來吧,我們先休戰。」
「是的。而且你也不是峰岸的兒子。」
「不久之前,有人向我報告,」峰岸說,「說我兒子在車上的樣子不對勁。他說『您兒子的狀態好像有些不對勁,不如您去關照一下吧』。我跟他說『我兒子不是一個人坐在新幹線上。我已經找了兩個信得過的人跟他一起。不用擔心』。結果對方又說『最好留意一下您信賴的那兩個人。雖然他們是跟您兒子在一起,但不知道那到底是個還在喘氣的兒子,還read•99csw•com是個早已經一動不動的兒子了』。」
「她是職業的,所以我想應該早已經準備好了解毒劑。當時真的很危險。只能期待她在自己被扎了的情況下可以拿出解藥。只能賭一把了。」
是啊,都把檸檬的事給忘了。但是,也沒工夫煩惱了。「檸檬在哪裡?」
「怎麼可能好呢?」
「我放到那個多功能室里了。贏得很辛苦。」七尾說,「這樣一來,你就沒必要幹掉我了,是吧?在這裏跟我硬拼,對你也沒有好處。」
「那怎麼行?」七尾的眼睛一片茫然,「這要怎麼裝?」
「其實,我們剛才跟列車長鬧了點矛盾。」蜜柑竭力解釋道,「現在我們已經走到九號車廂,現在來不及再回三號車廂了。」
「他剛才說有事,到後面去了。」
「你拿那個箱子打算幹什麼?」七尾說。
到站的通知音樂響起了。輕快的旋律肆無忌憚地迴響著,蜜柑只能苦笑。
「那麼很快就可以檢查完了。你讓我的手下看到我兒子和箱子,然後再上車就好。記住要讓他們看到我的兒子還喘著氣。」
「給誰添亂?」
「我有一個問題。」峰岸連名字都沒有報就開始進入正題。
「確認什麼?」
「你怎麼不說話?怎麼了?」電話那頭的峰岸問道。
「全部的空位?」這一出乎意料的消息實在讓蜜柑啞口無言。雖然不是不可能,但是有這個必要嗎?他覺得十分疑惑。
「你們是坐在三號車廂吧。我的手下就等在車廂門附近。沒問題吧?到了仙台之後立刻下車。」
「那麼就到六號車廂吧,正好在三號和九號中間。移動這點距離應該沒問題吧?我現在就給他們下命令,讓他們到六號車廂那裡去等。你們也從六號車廂下到站台就可以。帶上我兒子。」
這時身後的少年插嘴了。「真要有事,不如試試別管他們了怎麼樣?如果你們不下車,那些手下一時間應該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在不清楚情況的前提下,他們很難做到任意胡來。你們就這樣裝糊塗,或許還可以乘車繼續前進哦。」
「聽著,到了仙台之後,我們https://read•99csw.com要從這個門下車,去一趟站台。」蜜柑快速地對七尾解釋。
「你最好不要有什麼多餘的想法。我很累了,會立刻開槍。」七尾說,「我先從結論說起吧,殺害峰岸兒子的兇手已經找到了。就是黃蜂。」
「一下子出現那麼多大好青年,車站裡的人會嚇一跳。」
「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息子』這個詞里不是正好有個『息』字嘛。那當然是因為還有氣息在所以才算得上是兒子啦。」
「剛才我也說過了,我們之間還是相互幫助比較好。在這裏互相開槍也於事無補,到時候開心的就是別人了。」
面前的七尾正帶著一臉小心翼翼的表情看著自己。
電話掛斷了。
再沒有多想的餘地了。蜜柑走出九號車廂,進入八號車廂。「怎麼樣了?」七尾匆忙跟在身後,但蜜柑沒有回答。他穩穩地踏出腳步,對抗著車身的搖晃,向前走去,還不時抓住座位以維持平衡。
果然還是要這樣啊,蜜柑只得打起精神道:「就算你要查,新幹線可是不等人。」
「別管那麼多了,跟我來。」
「不是啊,都坐滿了。」蜜柑毫不猶豫地說了個謊,因為他覺得峰岸不可能知道這邊的空位情況。但是結果正好相反。
「你們下車就好。你們,帶著我兒子和箱子一起在仙台下車。站台上有幾個我的手下。我還找了你們的同行。」
「什麼意思?」
「你注射了什麼葯?」
還談什麼保護不保護,你兒子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經死掉了,蜜柑有一種想要立刻告訴他的衝動。而且,在那所剩無幾的乘客當中竟然混進了那麼多同行,峰岸的囤票戰術也實在算不上成功。「那到底得花多少錢啊?」
「但是您的手下有可能判斷失誤。如果是那樣,我們在站台鬧成一團,那不是給人添亂嗎?」
蜜柑接通了電話。
七尾就在出入口附近,背對車頭靠著牆壁,膝坐在地上。一開始蜜柑以為他已經斷氣https://read.99csw.com了。因為他的眼睛雖然睜著,但看上去意識很朦朧。
一點也不像個孩子,蜜柑很不喜歡少年的這番話。他說的雖然也有一定道理,可是蜜柑並不打算改變計劃。「我們如果不下車,大量他的手下就會衝上來,到時候也很難辦。」
一些乘客聚集在車廂連接處準備下車,他們狐疑地看著匆匆忙忙的蜜柑等人。蜜柑從行李放置處的架子上找了一個行李箱,二話不說便抽了出來。是適合國外旅行的那種大箱子,比蜜柑他們帶的那個要大很多,看上去十分結實。
他問得如此直接,蜜柑一時間無言以對。
「『如果不說實話,我就真的生氣了,這樣好嗎?』這樣的確認吧。」
蜜柑一時也答不上來。「無辜的普通市民」這樣的字眼也太沒有內涵了,完全算不上是解釋。「車上有很多乘客,如果亂開槍會造成恐慌。」
「馬上就要到仙台了嘛。應該是想要最終確認一下吧。」
「我那是為了盡量減少風險。新幹線上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乘客比較少,你們也更容易保護我兒子,是吧?」
「你們能按要求做到當然最好不過,如果實在不行那也沒辦法。我再問一次,我兒子沒事吧?還有箱子?」
七尾似乎沒能理解蜜柑的意思,愣了一下。「我?」
在蜜柑的視野邊緣,內側出入口附近有一輛售貨用的推車,但是並沒有發現那個女售貨員。「贏得很輕鬆嗎?人在哪兒?」
「因為到站的音樂太吵了。好像馬上要到仙台了。」
「既然現在我還活著,那應該就是還來得及吧。」七尾說著,將手張開又握緊。接著他又稍稍彎下身,擺弄著撕破了的褲子上的布條。
蜜柑避開人群,在七號車廂里穿梭。那些從座位上站起來向出口走去的乘客看著反方向逆行的蜜柑,毫不掩飾地投來不耐煩的眼神。蜜柑又來到下一個車廂連接處。人們為了下車已經排起了隊。他終於來到了位於六號車廂和七號車廂之間的乘降口,站在人群正中央。七尾也停下腳步。少年跟在他們身後。
門打開了。
「沒時間了。用這個代替。」蜜柑拎起手上的箱子,朝七號九*九*藏*書車廂走去。箱子看上去很結實,但也很重。
「是嗎?」蜜柑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七尾的動作。看上去似乎有機可乘。如果順利,或許可以拔出槍。他在腦海里默默演練。
「我出於好奇想隨便問問。」蜜柑強裝平靜地對著電話說,「如果那些手下判斷我們的情況不正常會怎麼樣?應該不會馬上就朝我們開槍吧?」
排著隊的乘客們開始有序地下車。「走吧。」蜜柑對七尾說道。
「事到如今,只有指望能騙過他們。箱子和峰岸的兒子,兩個都是假的。你聽好了,你什麼都不要說,裝愣就可以。」
蜜柑將手伸進外套口袋準備掏槍,卻發現七尾不知何時已端起槍對準了他。
「總之,你所說的車上的座位都坐滿了是謊言,沒錯吧?根本就不可能坐滿。你最好別再說謊或者誇大其詞,否則很快就會被戳穿。而一旦被戳穿,就要接受懲罰。這一點你可以放心。在仙台只要你們不做抵抗,就一定不會發生什麼危險。」
蜜柑有些在意遲遲不來的檸檬,但當九號車廂前端的車門打開,而他跨出車廂的瞬間,便發現戴著眼鏡的男人坐在地上,於是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蜜柑的臉色很難看。對於這種扭曲的金錢觀,他並不意外,因為來找他們做事的人大部分都抱有扭曲的金錢觀。但是即便如此,峰岸的這種花錢目的和方式也太不正常了。買光新幹線的車票到底算怎麼回事?如果是這樣,列車長難道就不懷疑嗎?那些明明已經賣出去的座位,到頭來竟然全是空的,列車長就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他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小女孩的吵鬧聲。是峰岸和情人的那個女兒嗎?那邊是父女之間的天倫之樂,這邊列車上正上演你死我活,這兩者的天壤之別讓蜜柑覺得迷茫。峰岸究竟是如何一邊擔心兒子的安危,一邊又能和女兒一起度過那樣的安逸時光呢?只能說,他那扭曲的心理狀態,已經不是正常人的價值標準所能衡量的了。
「也不是多大的金額。就算一個車廂能坐一百個人,那也才一千張車票。」
「買下了?」
音樂過後,列車長也通過廣播通知很快就要到仙台車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