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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孤注一擲的即興表演 第十四章 三份邀請

第四部 孤注一擲的即興表演

第十四章 三份邀請

「巴薩維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沃岑莎說,「他是個冷酷無情的罪犯。但他很有遠見,明白許多大佬都不明白的事理。我跟他達成的協議,在兩方面都結出了豐碩果實。」
一團怒火再度升起。金·坦納吼叫著將雙斧擲向新來的對手,這招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她用和剛才那人不相上下的速度側身一閃,對斧從兩旁呼嘯而過,其中一柄切到了她的頭髮。金張開雙臂,沖向這個貝蘭吉亞斯。在雙方面貼面的情況下,赤手空拳反又勝過賊牙。他面前的對手再度岔開雙刀,自以為能夠一擊斃敵,但如果沒有仔細觀察過金的動作,很容易低估他的速度。金·坦納用雙手鉗住她的小臂,以體重和力量強迫她張開雙臂。對方抬起一條腿,作勢朝金踢來,但他早就料到了這招。
「哦,別像個信差似的站在門階上。趕快進來。孔戴!咱們先吃點點心。我想想……去拿些我的橘子來,新的那種。我們會到私人客廳去。」
「至少,」堂娜·索菲婭說,「那些還得寵的人會去。」
馴鷹人從堂娜·沃岑莎的書桌上站了起來。他拿起一支鵝毛筆,又抽出一張羊皮紙擺在面前。「堂娜·沃岑莎,」他邊說邊寫下粗重的花體字跡,「安潔維絲塔·沃岑莎,對嗎?多麼美麗的名字……多麼美麗,多麼真實的名字……」
「二十年來,我一直夢想看到韋加羅·巴薩維的末路。」瑞沙說,「如今我親手實現了這個夢想,而且取代了他的地位。如果這件事對您來說有些……不便之處,那我深表歉意。但這是我唯一感到抱歉的地方。」
「種植大師們,」洛克說,「會發現您和您的柑橘一樣令人嘆服。我早就說過……咱們之間的合作機會可能比預想的還多。您,啊,才華橫溢……似乎可以讓身邊所有綠色植物變得可塑性極強……我敢說到了下個世紀,貝爾·奧斯特的家族氣質肯定會更多受到您的影響,而非我們的安伯蘭老傳統。」
女人已經站起身來。諸神啊,她動作好快。金撐起身體,讓自己跪在地上,感覺撕心裂肺的疼痛竄過右肋。他能感到溫熱的液體從肚子和大腿噴涌而出,就像是迅速流逝的生命。她又向金沖了過來,利刃反射著紅光。金使出最後的招數。他感覺右臂沒有足夠力量做出像樣的投擲動作,所以用低手式,將右斧甩向貝蘭吉亞斯,直取她的面門。飛斧的速度不足以傷到對方,更不用說殺死,但她還是退縮了一秒,這就足夠了。金掄起左斧,從側面斬向她的右膝。腿骨斷裂時發出的聲響,是金有生以來聽過的最美妙的聲音。貝蘭吉亞斯身子晃了一下,金猛地抽出短斧,反手又是一掄,斧刃從她的左膝正面狠狠咬了進去。此時兩把賊牙也砍向金·坦納。他向旁邊撲去,鋼刃從他耳邊劃過,持刀者也隨之摔倒——她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貝蘭吉亞斯又是一聲尖叫。
「喜人的進展,」堂娜·索菲婭說,「跟『肯定是咱們的了』可不太一樣,除非我完全會錯了意。」
「你到底是誰?」沃岑莎吼道。就在這一瞬間,被歲月削弱的聲音重又恢復過去暴烈的力度。她從椅子上站起來,緊緊攥著拳頭:「你是怎麼上來的?」
「在我來看,這些答案顯而易見。我需要保持一定程度的安全感,所以肯定不能讓您的探子們留下來礙事,就像巴薩維所做的那樣。當然,我也不想讓您產生不必要的反感。所以我認為留下他們的性命,是一種友好姿態。」
右側的貝蘭吉亞斯退去的同時,左手邊那人沖了上來。金心中暗自咒罵。他背衝著牆壁,不會受到兩側夾擊,但也沒有後撤的可能。她們會輪流進攻,一人退下平復氣息,另一個則繼續消耗他的體力,等待他犯錯。
想做這種事通常有幾種方法,它們都需要耐心、機警和長時間的漫步。金·坦納在倉庫周圍的巷道中轉了好幾圈,隨時注意將自己隱藏在附近的黑暗中,避免在街上碰到行人。只要有足夠的陰影,就連金這種體型的人也能做到躡足潛蹤,而且他敢肯定自己的腳步很輕。
貝蘭吉亞斯姐妹以幾乎相同的動作抖落披風。當油布飄向地面時,她們把燈球也隨手扔掉,抽出第二柄利刃。兩姐妹,四把刀。她們站在紅白混雜的光芒中,全神貫注地盯著金·坦納,慢慢伏下身去。這個動作她們曾在流動狂歡節那數以千計的喧鬧人群面前做過上百次,也曾在巴薩維大佬宮廷中苦苦乞憐的犧牲品面前做過上百次。
「你到底想說什麼?」
「是的。」瑞沙大佬說,「我做得非常得體。這隻是我應該做的。」他笑了幾聲,從椅子上站起來,朝馴鷹人揮了揮手。
「這太令人失望了。」瑞沙大佬說,「但他卻可以邀請詹卡納·梅拉喬作為自己的客人,不是嗎?一個在很多場合與巴薩維大佬合作的人。還有其他眾多航運船長和金融家,他們也從跟巴薩維的幫派達成的協議中獲取了不少好處。秘密合約讓卡莫爾城的所有達官顯貴都獲益匪淺。而我實際上是他們的僕人。是我的自制力保住了他們口袋裡的錢。難道我就如此卑賤,甚至不能在餐台旁站一小會兒,只是充作背景人物,欣賞眼前的勝景?只是在空中花園裡徜徉片刻,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一艘大型帆船肯定是咱們的了。」洛克說,「我找好了船員以及合適的貨物,之後的幾天中,我會親自監督他們裝船,下周就可以啟航出發了。第二艘也有了喜人的進展,很可能在相同時限內做好準備。」
「你不請自來闖入此地,」堂娜·沃岑莎思忖片刻,開口說道,「在我看來也是一樣。」
貝蘭吉亞斯姐妹拉開十尺距離,再度向他逼近,臉色顯得狂躁憤懣。諸神啊,金·坦納心想,大多數男人都會把鼻樑骨折,當成玩命逃走的信號。但兩姐妹繼續向他靠攏,黑眼眸中閃爍著惡毒的光芒。她們擺開雙刀,準備再次交鋒。古怪的紅白亮光映在背後,似乎用妖異火焰勾勒出了她們的輪廓。
「是的,薩爾瓦拉先生,第二艘船的情況是咱們所面對的唯一難題。當然,除了您的,嗯,流動資金短缺。而且不管怎麼說,它要送往巴厘內爾的貨物也要到下周才能運到卡莫爾來……福水和聖髓也許再度眷顧著咱們。」
「哦,算了吧,盧卡斯。」洛倫佐說,「還有五天時間呢。你說過,今後幾天你要監督第一艘船的裝貨情況。就稍稍休息一下,享受享受這難得的機會吧。索菲婭會帶你四處轉轉,而我將找些同儕擠出所需的貸款。等這筆錢到手后,咱們再過幾天就能出發了,不是嗎?你應該把所有難題都告訴我們了吧?」
「嗯嗯。復讎,沒錯。你完成這個心愿了嗎?」九九藏書
「但別太擔心了,盧卡斯。」堂娜·索菲婭把已經掏空的橘子皮放回桌上,開口說道,「我們還有些補救措施。」
堂娜·沃岑莎眨了眨眼,深吸口氣。「瑞沙大佬,」她說,「您一定要走了嗎?今晚跟您一席長談,真是令人愉快的消遣。」
沃岑莎冷冰冰地瞪了他幾眼,隨後沖日光室里的一張扶手椅擺擺手。「請坐吧,復讎先生。但恐怕這裏沒有給你的夥伴準備舒適座椅……」
羊皮紙上的文字閃出更加明亮的光芒。
「多有趣啊,」馴鷹人說,「你很欣賞這個建議。」
「很抱歉,恐怕干涉正是我們的老本行。」站在他右手邊的女人說,「我們沒有關門,就是覺得你可能想探頭進來。」
「你說得對,史利莎。一兩次閑逛,我們可以原諒。但這位祭司很執著,不是嗎?」
「的確沒錯,」瑞沙大佬說,「所以也沒必要在我們面前維持您那小小的偽裝了,尊敬的夫人。」
「但這種地方,」另一人說,「貴教派的祭司通常不會未經邀請就鑽進來亂翻。」
「但您的探子們會。」瑞沙愉快地說。
走進日光室的並非斯蒂芬·雷納特。
洛克仔細打量著盆栽。他剛才一眼望去,還以為這些都是小樹苗,但事實並非如此。它們是某種微縮植物,葉片只比他的拇指指甲大一點,樹榦的粗細與成|人|小臂相仿,枝條更是窄到只有手指寬。在每株小樹彎彎曲曲的枝幹間,都有一張小木擱板和一盞鍊金吊燈。索菲婭拍了拍燈罩,把它們點亮,屋裡立刻充滿琥珀色光芒和綠意盈盈的葉影。樹葉投在牆上營造出斑斕多姿的圖案,令人心曠神怡。洛克用一根手指撫摸著旁邊那株小樹柔軟纖細的葉片。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另一人說,「我做夢都沒想到會這麼容易。」
「哦,」金·坦納說,「如果客套就到此為止的話,女士們,請允許我除去這身偽裝。」他把燈球扔在地上,抬起手來撩起黑兜帽,又摘下銀絲面具。
堂娜·沃岑莎的心臟怦怦直跳。她用右手捂在胸口,難以置信地盯著對方。闖入者不僅設法打開了房門,而且後背沒被釘上一支弩箭。另外在他身後還有個人,年紀很輕,光頭不戴帽,雙目炯炯有神。他同樣穿了一身灰,只有大衣亮紅色的袖口跟前者有所區別。
「當然,」洛倫佐說,「來吧,跟我們一起去。宴會將在凌鴉塔舉行,公爵每年只有在那一天開放他的高塔。」
「諸神啊,」沃岑莎輕聲說道,「盟契法師。」
「堂娜·沃岑莎,」瑞沙說,「我敢百分之百肯定,你會立即開始在我的人中間安插新的探子。我對此表示歡迎。更精明的一方,將在這場遊戲中獲勝。但咱們已經偏離了這次對話的主題。」
「天哪,」瑞沙大佬說,「這個拒絕對我的傷害遠遠超過您的想象。我有些禮物想要展示給卡莫爾城的貴族們看,而且沒法等到明年。請接受十二萬分的歉意,但我必須拒絕您的拒絕。」
話音未落,紅光射在裸|露的鋼刃上。兩姐妹各自抽出一臂長的彎頭刀——賊牙,瑪蘭傑拉多年前曾為他展示過這種武器。貝蘭吉亞斯雙胞胎保持著穩健步伐,繼續向他靠近。
他沖馴鷹人打了個手勢。那人抬起左手,掌心向外衝著堂娜·沃岑莎。大衣袖管落了下來,顯出手腕上的三道粗重黑線文身。
「不,不。您不用送我們了。我們自己能找到路離開這座美妙的塔樓。請繼續處理在我來打擾之前,您正在做的事吧。」
大漢向後一仰,久經錘鍊的戰鬥本能讓他躲過了貝蘭吉亞斯的後續攻擊,這一記直刺本會插|進他的心窩,只剩刀柄露在外面。金·坦納揮動雙斧猛然落下,直斬要害——堂·瑪蘭傑拉曾把這招戲稱為「螃蟹爪」。金用右手斧勾住她的刀刃,往旁邊猛扯。這讓對方吃驚不小。他抓住貝蘭吉亞斯稍縱即逝的遲疑,將左手斧的柄頭搗在她脖梗上。他沒有時間發動真正的打擊,但至少可以狠狠捅她一下。貝蘭吉亞斯向後踉蹌幾步,不住咳嗽,金又贏得了幾尺空間。他往後退了一碼,貼近倉庫牆壁。在不足幾寸的近身肉搏中,賊牙比他的雙斧要好使得多,他需要拉開距離揮動武器。
她不知是如何察覺到了這一腳的來勢,急忙屈腿將其擋開。金的腳踢在她的小腿上,讓貝蘭吉亞斯喪失平衡,但並未造成任何傷害。金抽回雙斧,砍向她下落的方位,但貝蘭吉亞斯將側身落勢轉化成了旋風踢。她扭動左臀,右腿掄成一道模糊的光弧,速度快得令金目力難及。這一腳砸在他的額頭,就在雙眼上方,整個世界一陣戰慄。
「等到下一個閑人日,我會找幾個願意貸款的渠道談談。也就是在……當然了,是在換季日。你過去參加過這個節日的正式慶典嗎,盧卡斯?」
「我讓您不高興了,」瑞沙說,「請接受我的歉意。但您有什麼辦法以武力表達這份不滿呢?您的僕人們都睡得很香。您的雷納特和所有午夜人都在城裡刺探我的秘密。這裏只有你我三人,堂娜·沃岑莎,何不拿出點風度來?我希望能和您禮貌相處,親切交談。」
「你不會失望的,盧卡斯。」堂娜·索菲婭說,「我敢保證,等咱們開始旅行時,肯定會愉快地回憶起這次宴會。」
「那……那真是讓我鬆了口氣,薩爾瓦拉先生、薩爾瓦拉夫人,大大地鬆了口氣。我很高興聽到您的……境況不會讓咱們的計劃破產。而且我也不會說什麼令人難堪,根本不會——如果說有誰了解財政困境,哦,那肯定是貝爾·奧斯特家族。」
至少金現在有了機動空間。
「再也不會了。告訴我,你為何要下令把他們放逐?在正派人中,叛徒的懲罰是死亡。他們為何沒有得到抹在脖子上的那柄尖刀?」
「您真讓我受寵若驚,費爾懷特先生。」堂娜說,「但俗話說得好,在貨物出手之前,先別忙著數錢。」
「那就說定了?」堂娜·索菲婭牽著丈夫的手,沖他嫣然一笑,「你會作為我們的客人參加凌鴉塔宴會吧?」
「你不接受拒絕,」馴鷹人說,「瑞沙大佬必須答應你的邀請。你就是不能滿足於否定答覆。」
「妙極了!」
貝蘭吉亞斯姐妹沒有多話,心照不宣地同時向他衝來,四柄利刃閃著寒光。這次是她們的戰鬥風格救了金·坦納的命,他在對方動手前就看出誰是佯攻誰是殺招。在他左側那人,也就是斷了鼻子的,比他右側那人快了一眨眼的工夫。金立起左手斧作為防護,同時一步邁到左側角鬥士的衝鋒路線上。右側的女子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從他剛剛閃開的位置沖了過去。金揚起右手斧,反手劃過一道弧線,鐵球朝前擊中她的頭顱。一記悶濕的斷裂聲響過,那名貝蘭吉亞斯重重摔在地上,雙刀從無力的指間掉落。
「如果失去https://read•99csw•com它,那真是莫大損失。」瑞沙說,「我很欣賞秘密合約,堂娜·沃岑莎。我對它的欣賞和我對巴薩維的仇恨,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我希望看到這份協議繼續保持下去。我登上巴薩維寶座的那天晚上,就下令要這樣做了。」
「神聖的七髓河啊,」洛克說,「多麼迷人的雜交品種!據我所知,這種技術還從未運用到柑橘……」
「好的,夫人。」孔戴眯起眼睛看著洛克,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費爾懷特先生,我希望夜晚能讓您有個健康的身體。」
「哦,盧卡斯!」堂娜·索菲婭在薩爾瓦拉大宅門口見到他時,笑容躍然臉上。黃色燈光從他身旁經過,射入黑沉夜幕。此時剛過晚上十一點,洛克解決了梅拉喬銀行的問題后,一直藏在屋裡沒有露面,只寫了張字條,讓信差帶給堂和堂娜,告訴他們費爾懷特會在深夜造訪。「好幾天沒見了!我們收到了格勞曼的便箋,但還是忍不住為咱們的生意擔心——當然,也為你擔心。你還好嗎?」
史利莎和雷莎身披油布斗篷,但兜帽沒有戴在頭上。她們的鯊魚牙項鏈在金的燈球光芒下熠熠生輝。兩姐妹手裡各自拿著一顆燈球。她們晃了兩下,耀眼紅光在倉庫內出現,就好像她們都用雙手捧著一團火焰。
「沒錯。」堂·洛倫佐說,「說到這裏,我想回過頭來談談咱們的生意……盧卡斯,我恐怕有些壞消息要告訴你。這真倒霉,更有些令人難堪。我最近幾天遇到了……幾個挫折。我在上游的一個債務人拒絕支付一張大額賬單,另外有幾個項目也被證明是過於樂觀。簡而言之,我們此刻的流動資金沒有預想中那麼充裕,恐怕很難再為咱們的合作計劃多出幾千克朗。」
「而且我們也了解至善女神的一兩件事。」
「就是希望你無法抵禦這種誘惑。」
「您說得沒錯,堂娜·索菲婭。」洛克嘆了口氣,裝出恥于再將此事擺上檯面的樣子,「確實遇到了一些問題……實際上,第二艘船的船長有意接下送一批特殊貨物到巴厘內爾的工作,航程較長,但報酬也很豐厚。他到目前為止還沒答應咱們的要求。」
在渣滓區的海岸邊,一位艾贊·基拉祭司在陰影間悄然潛行,那舒緩耐心的優雅步態,跟他的體型完全不符。
「你們已經打擾我了,」沃岑莎斥道,「你們來這兒想幹什麼?」
「不是注入的,盧卡斯,」堂·洛倫佐臉上孩子氣的笑容顯然發自內心,「這些柑橘沒有經過任何人工處理。索菲婭的果樹本身釀造出了酒精,並將其混入果實。」
堂娜·索菲婭把洛克領到薩爾瓦拉家私人客廳。這裡有四張加了厚皮墊的扶手椅,椅背極高,像是誇張的王座。大多數客廳會在座椅旁放置小茶几,但這裏卻只有四株盆栽,只比它們旁邊的椅子略高一點。這些樹聞起來像是豆蔻,屋裡充滿濃郁的芬芳。
「執著得異乎尋常。」貝蘭吉亞斯姐妹慢慢向他靠近,臉上掛著殘忍的微笑,就像兩隻貓逼近一隻瘸腿老鼠,「執著得令人生厭。在咱們的碼頭,還有咱們的倉庫。」
「對,好吧,你似乎幫我們擺脫了那瀆神之罪,不是嗎?」
「這身?哦,有位卡莫爾成衣商似乎對我深表同情。他給出的折扣價,我只要頭腦清醒就沒法拒絕。這次是我在卡莫爾逗留時間最長的一回,我想也應該試著融入這個城市了。」
「如今時機已到,」瑞沙說,「我和我的夥伴應該和公爵的蜘蛛談談了。」
「我恐怕沒這份榮幸,堂·洛倫佐。我以前從未在夏至時節到卡莫爾城來。」
「我很抱歉要用這種不太友善的方式強調自己的觀點,堂娜·沃岑莎。」瑞沙大佬說,「但您不覺得讓我參加公爵的慶典,對他來說也極為有利嗎?您肯定不想讓尼克凡提公爵失去我以至高敬意向他獻上的禮物。」
「我不會拒絕的,」瑞沙說,「您真是太客氣了,堂娜·沃岑莎。太客氣了。至於我的禮物?我有四尊精美絕倫的雕塑要獻給公爵。我一點不想打擾他。我的人可以把它們隨便放在宴會廳的什麼地方,當然這需要您的協助。我們可以等公爵不那麼忙的時候再拿給他欣賞。」
金·坦納沒有浪費時間回想剛才的戰鬥。他跪下身檢查了一下首先被他擊倒的女人。深紅血水從她的雙耳和鼻孔流出,說明金的攻擊起了作用。他撿起兩把短斧,披上姐妹倆剛才脫下的其中一件斗篷,戴上兜帽。金覺得頭暈目眩,所有失血過多的癥狀都開始出現。他過去也曾交上霉運,體驗過這種感覺。
「你,」堂娜·沃岑莎平靜而冷淡地說,「完全搞錯了。」
金小心翼翼地調整好燈球位置,把它緊緊靠在身前,只露出一道向前的光弧,這樣做可以減少被人發現的可能。他只想在這地方查看幾分鐘而已。
銀絲在他左手中上下翻飛。隨著手指的動作,羊皮紙上逐漸升起一道藍白火光,勾勒出安潔維絲塔·沃岑莎的字樣。在房間對面,堂娜用雙手抓住腦袋,不住呻|吟。
「從我個人來講,更想給它起個別的名字。」索菲婭說著戲謔地拍了下丈夫的手腕。
真該死。瑞沙為什麼要流放他們,而不是直接處死?他想避免跟蜘蛛正面對抗?這種願望顯然沒有達成。沃岑莎認為現在也該向他發出一條極其隱諱的警告了……最好召喚瑞沙大佬跟斯蒂芬見一次面,外加四五十個黑號衣強調自己的觀點。
「我想叫它索菲婭,」堂·洛倫佐說,「卡莫爾城的索菲婭柑橘,這項鍊金術奇迹會讓塔爾維拉的酒商們哭天喊地。」
繞了一圈又一圈后,他最終確認附近屋頂上沒有隱藏的瞭望哨,街上也沒看到任何眼線。當然,他把後背貼在倉庫的南牆上,心中暗想,他們有可能比我本事更高
「看在諸神分上,你在說些什麼?這是我的高塔。除了僕人以外,這裏根本沒有別人。」
「您身後那些文件,它們是什麼東西?菜譜?您座椅旁那些字條又是什麼東西?斯蒂芬·雷納特每天都要向您彙報今年剛從港口運出來的新款裙服的樣式和顏色嗎?算了吧,尊敬的夫人。我收集情報的方法與眾不同,而且我不是個傻瓜。如果您再裝傻充愣,那我只能視作有意侮辱了。」
金·坦納沒有理會兩姐妹的屍體,任由她們倒在燈球光亮之中,步履蹣跚地徑直走回黑沉夜幕。他會避開大鍋區——那裡肯定潛藏著各種麻煩——然後穿過木廢墟北部。只要能撐到落塵區的窩棚就行。伊貝琉斯還在那裡,他可能會有些療傷的秘方。
「您真想讓他們死嗎,堂娜·沃岑莎?」
藉著暗淡白光,金看到這間倉庫就是個大空地。對面牆邊有一堆殘破腐朽的隔板,過去可能曾是一間辦公室。地板上積了厚厚一層污九*九*藏*書泥。角落裡和牆根底下放著一堆堆垃圾,有些還蓋著油布。
「而在我來看,您是最有魅力的女主人,尊貴的沃岑莎夫人。」他依照完美的宮廷禮節,右足向前踏出半步,深深鞠了一躬。「但咱們都瑣事纏身,我必須去照看我的生意,也好讓您處理您的事務。」
「艾贊·基拉,聽我一言。」他小聲嘟囔著往倉庫的一個門口蹭去,「如果您今晚不眷顧於我,我就沒法把這套上好的長袍和面具還給您的僕人。只是恭謹地給您提個醒,沒別的意思。」
金·坦納連續向右打了幾個滾,這是明智的選擇。他捂著右肋,跌跌撞撞站起身來,看到活著的貝蘭吉亞斯正朝自己爬近,一柄賊牙還舉得老高。
「瑞沙大佬,」堂娜說,「你不像那種需要用甜言蜜語來撫慰情感的人,所以咱們有話直說吧。保持秘密合約對整個卡莫爾城都有好處,所以你我之間的工作聯繫是必要的。在你接到正式邀請,並且有人護衛的情況下,我甚至可以在這間日光室和你見面。但我就是不能把你帶到公爵跟前,我不能讓他見到像你這樣的人。」
「親愛的薩爾瓦拉夫人,很高興能再見到您。是的,是的,我很好,承蒙垂詢。上周我見了幾個聲名狼藉的人物,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一艘船已經整裝待發,貨物也準備停當,咱們下周就可以乘坐它開始旅程。另一艘幾乎已經到手了。」
柴桑。他早該對這種武術恨之入骨。
「瑞沙大佬,」堂娜·沃岑莎說,「你撥動的良知琴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我不是公爵的蜘蛛,因為我是如此心軟。我無意冒犯你,真的,但請允許我換個方式把話說清。你當卡莫爾大佬還不到一個星期,我對你的看法才剛剛開始形成。你只是個陌生人,先生。如果你從今天開始統治一年,並且在正派人中保持局面穩定,維持秘密合約,那麼到時候……也許我們可以對你的提議進行一些考量。」
日光室大門上的精密鎖具突然咔嗒嗒作響,房門應聲滑開。她沒想到斯蒂芬今晚會到這兒來。真是個幸運的巧合,沃岑莎可以跟他談談自己對瑞沙的想法……
「哦,沒關係,」馴鷹人說,「我很喜歡寫字檯。」他走到房門旁的小書桌前,坐了上去。瑞沙則穿過房間,坐在堂娜·沃岑莎對面。
此人面容粗獷,臉頰乾瘦,眼眸烏黑,一頭黑髮在鬢角處染了幾縷灰絲。他步履安閑地走進沃岑莎最隱秘的私室,就好像這是自己的地盤。他身穿灰大衣、灰長褲、灰襪子和灰皮靴,手套和馬甲也是灰的。只有鬆鬆垮垮系在胸前的絲質圍巾顏色如血殷紅。
「只要你們高興就好。」洛克說,「哦,我……我恐怕不太習慣慶典這種事,但我會把工作擱置一晚,前去參加。」
房門打開,發出吱溜溜的輕響。金鑽進倉庫,貼在門邊的牆上,睜大眼睛,豎起耳朵。濃稠的黑暗被他的絲網面具分成許許多多小格。空氣中瀰漫著某種古怪的味道,蓋住了意料之中的泥土和朽木氣息。這氣味像是灼燒的金屬。
「艾贊·基拉,」他輕聲說道,「這身長袍是我偷來的,但別因此責怪這些死者。如果他們只能得到我的安魂禱告,也請您不要為難他們,一切都看在他們逝去的苦楚和葬身於此腌臢之地的分上。詭詐看護人,如果您能多少幫點小忙,那我將感激不盡。」
「那麼我估計,」堂·洛倫佐坐在妻子身邊,「需要再往他腳下多扔幾千克朗,好讓他明白事理。」
「您的手藝,堂娜·索菲婭?」他說,「就算是對我們這些熟識種植大師作品的人來說,也相當驚人……我們那些都是生意,都是泥土和葡萄地。而另一方面,您具有讓植物繁茂生長的天賦。」
「你們難道是想說,」金·坦納感覺心跳加速,「你們意圖干涉永寂女士的使者?干涉死亡女神艾贊·基拉本尊?」
他揚起左臂,扔出手裡短斧。這次是真正的殺招,他把所有力量和恨意都融入這一擲中。利斧不偏不倚地釘在貝蘭吉亞斯的雙眼中間,她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驚訝表情向前倒去,像一個被撕碎的布娃娃那樣趴在地上。
「你血流得很厲害,坦納。你活不過今晚的,你這小蟊賊。」
金身著黑袍在附近逡巡時,注意到瑞沙的人連續幾個晚上都在這座倉庫附近活動。跟周圍倒塌的房舍不同,這棟建築物雖然早被遺棄,但顯然還有人使用。金曾看到有光線在窗子後面閃爍,一直亮到黎明將至;也見到一隊隊苦力肩上扛著沉重的麻袋進進出出,甚至來過幾輛馬車。
金·坦納估計自己很難摸清那些小船上的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除非做出更加惹眼的舉動——比方說攻擊一名裝卸工——而這是不可能的。所以今晚他決定把注意力集中在距離港口一個街區遠的倉庫上。
「你說起話來,就好像我應該認得你是誰,先生。我剛才就在問你的名字。」
「你說什麼?你們可是要殺掉一名艾贊·基拉的祭司。」
「帶一位與眾不同的客人參加公爵慶典,」堂透了點口風,「被視作是一種殊榮。所以我們出於多種原因,都很想帶你去。」
今晚霧靄稀薄,仲夏夜的潮濕熱氣特別憋悶。在痛苦假面的銀絲網后,汗水順著金·坦納的臉頰流淌。在卡莫爾城,夏至和換季日前的幾周是一年中最熱的時節。黃色瘟疫燈兀自在海港中閃爍,人們已經見怪不怪。號令聲和潑濺聲從水面傳來,滿足號上的船員又在拉扯那艘裝滿「救援物資」的小船。
「哈!是的,有些過節。我在巴薩維面前殺死了他的兩個兒子,又把他餵給他非常喜愛的鯊魚。你可以說就是因為那些過節。」
「事情只能是這樣了嗎?」
「真的?」堂娜·索菲婭沖丈夫揚起眉毛,「咱們幹嗎不把盧卡斯帶去參加公爵的慶祝晚宴呢?」

2

「那就這樣吧,親愛的孩子。」沃岑莎正要起身,瑞沙便作勢讓她坐著別動。
「你真是厚顏無恥,」另一人說,「居然冒充艾贊·基拉的祭司。」
「瑞沙大佬,」堂娜·沃岑莎緩緩說道,「你必須……一定要……接收公爵的好意。」
房門沒上鎖,甚至還敞開了一條小縫。他打算把武器放在趁手的地方,又不希望過於明顯,在這兒撞見某個仍舊敬畏這身行頭的人,也不是沒有可能。想到這裏,金·坦納把短斧交在右手,塞進長袍的袖口。
金·坦納完全沒有料到,從倉庫北門走進來的竟是貝蘭吉亞斯姐妹。
「這根本不算打擾,」堂娜·沃岑莎說,「那麼,我會在換季日見到你吧?你會接受我的邀請嗎?」
但今晚不同。這座倉庫曾像蜂巢一般繁忙,此時卻完全被黑暗和寂靜籠罩。今晚的倉庫似乎是在故意勾引他的好奇心。所以當洛https://read•99csw.com克去跟薩爾瓦拉夫婦品茶談天時,金·坦納決定繼續刺探瑞沙大佬的生意。
「嗯嗯。」
「薩爾瓦拉先生和夫人,這真是……出人意料的殊榮。但我恐怕不得不拒絕你們的好意。我擔心這會……可能會影響到我代表咱們著手處理的那件工作。」

1

「不,」史利莎說,「因為過去幾個晚上,他的差事都很湊巧地跟咱們的差事有關,不是嗎?」
「怎麼補償?」
看來被殺害的是兩名玻璃工匠和兩名金匠。三具屍體上有明顯刺傷,而第四具,也就是那名女子……在她毫無血色的慘白面頰上,隆起了兩道青紫色傷痕。
「我們聽說你很有一手。」左側那人開口說道。話音未落,右側那人便虎跳過來,一把刀護在身前,另一把保持低位準備戳刺。金·坦納側跨一步,躲開撲擊,左手斧擋住刺來的賊牙,右手斧抽向她的雙眼。貝蘭吉亞斯的第二把刀已經防備在那裡,用鑲釘護手盤把短斧彈開。正如金所擔心的那樣,她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趁這當口兒,他一腳踢向對方左膝,這些年來金已經用這小花招踹斷了十幾塊膝蓋骨。
金·坦納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在漫長的幾分鐘時間里,捕捉周遭聲響。在遠處下錨的幾艘海船發出嘎吱嘆息,劊子手風吹向海面留下颯颯聲響,除此以外,寂靜無聲。金·坦納把左手伸進長袍,掏出一個鍊金燈球,模樣跟他在迴音洞下用的那顆差不多。他迅速搖了幾下,燈球綻放出白熱光芒。
午夜時分,在琥珀晶塔的日光室中,堂娜·沃岑莎坐在自己最喜歡的靠背椅上,凝視著今晚送來的幾張字條。灰王登上巴薩維的寶座后引發的一系列鬥爭結果都記載於這些報告中。又有不少盜賊躺在廢棄的建築物里,喉嚨被人割開了口子。沃岑莎搖了搖頭。如今荊刺案終於有了眉目,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這種亂子。瑞沙已經挖出她安排在幫派中的十幾個眼線,並把他們統統驅逐出城。這件事本身也很令人頭疼,這些人都不知道彼此的秘密身份,那麼要不是這些探子都比她推想的還蠢笨……就是瑞沙觀察力敏銳得超凡脫俗……或者她的保密系統有了漏洞,而且不是出在基層密探們身上。
「是紳士盜賊。」他說,「而且我有可能不會死。但你知道嗎?卡羅和蓋多·桑贊在笑話你,臭婊子。」
金·坦納緩步走向倉庫北端,突然察覺到另外一種氣味,引起了他的懷疑。似乎有什麼東西被人扔在這裏,已經腐爛變質。可能是肉……但這氣味甜得發膩,金在找到屍體之前心中已然隱隱猜到了答案。
「哦,」盧卡斯說,「這的確……這的確,如您所說,很倒霉。」
「沒錯,」瑞沙大佬說,「還請您原諒我用這種手段。但只有他的技藝,能夠保證讓您的僕人把我們拉上塔樓;只有他的技藝,能讓我們在不打擾您的情況下,進入這間日光室。」
渣滓區並不像落塵區破敗得那麼徹底,但也的確相去不遠。建築物朝各個方向倒塌或是傾頹,整個地區就好像沉入一片由腐爛木樁和散落磚塊形成的沼澤。這裏的潮氣每年都會將磚石間的灰泥啃掉幾分。所有合法生意都逃到了其他城區,渣滓堆中稍加遮掩的屍體越來越多,有的甚至根本不加遮掩。
金·坦納雙手轉著短斧,等待某個貝蘭吉亞斯搶先行動;同時在心中清數著自己的優勢:他曾在流動狂歡節和浮墳中看過她們十幾次表演。這一點可能對他沒有多大用處,畢竟他不是鯊魚。但這好歹也算一點經驗。
「坦納!」右手邊的女人叫道,「哦,活見鬼。這麼說你根本就沒從子爵門逃跑!」貝蘭吉亞斯姐妹停住腳步,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兩人隨即向他左方繞去,拉開更大空間。動作矯健,協調一致。
「嗯嗯。哦,這件事咱們回頭再談。孔戴來了。我很榮幸地向您介紹我夫人的最新成果。」
「我很遺憾,親愛的堂·薩爾瓦拉,恐怕就是這麼回事。」
「如果能有機會參加公爵的換季日慶典,」瑞沙說,「那將是我莫大的榮幸。我的穿裝打扮和行為舉止,都有很高的水準。您可以說我是一位衣食無憂的紳士——我可以向您保證,凌鴉塔里不會有人認得我。我的童年是在卡莫爾城度過的,那時我就常常注視這些高塔。我很願意向卡莫爾城的貴族們致以恰當敬意,哪怕一次也好。當然,不會空手去,有些相當奢華的點子正在我腦海中打轉。」
「咱們的必要資金短缺持續不了幾天,」堂·洛倫佐說,「我還有些資源可以動用,也有些同儕很願意借我幾千克朗。我甚至有些老人情可以討還。」
他又往嘴裏塞了一片橘子,吮吸著甘甜的酒液,強令自己挑起唇角露出微笑,與面部肌肉的生理取向背道而馳。
「我們也侍奉於她,比你們還要直接。」
孔戴端上的銅盤裡放有三個銀碗。每隻碗中都盛放著半個柑橘,已經用刀切開,方便他們用兩尖小餐叉將一瓣瓣果肉挑出。孔戴將一隻碗、一把餐叉和一塊餐巾放在洛克右側的樹桌上。薩爾瓦拉夫婦沒有碰自己的水果,只是用期待的目光看著他。
「我的教會關注所有死亡。無論任何形式,任何地方。」金·坦納用光球朝油布的方向比畫一下,「這裏發生了一件齷齪勾當。我正在吟誦安魂禱告,所有靈魂在踏入永寂之地前,都有權得到這份祝福。」
「我的探子們也是這麼告訴我的,」堂娜·沃岑莎說,「但我必須承認,我本希望在此之前就聽你親口說出。」
「哎呀,這裏面注入了酒水,」他說,「某種非常香醇的酒……柑橘白蘭地?加了些檸檬?」

5

「很不錯,孔戴。」
「再沒有……比這件事更讓我開心的了……瑞沙大佬。你做得非常……得體。」
「你……絕對不能……拒絕。」
一共有四具屍體,放在倉庫東北角,蓋著一張厚油布。三男一女。他們的身體都很強健,穿著貼身襯衣和長褲,外加厚靴和皮手套。這身打扮讓金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他很快發現這些人手臂上的刺青。卡莫爾城有個傳統,出師的工匠們會把某些行業標誌文在胳膊或手掌上。金·坦納用嘴喘氣,避免聞到臭味。他將屍體翻了過來,仔細查看那些文身。
「目前只能是這樣了。」
金·坦納嘆了口氣,用油布把這些屍體重新蓋好。正當此時,他在地板上瞥見一點反射的光亮。金跪下身,撿起一片玻璃,這東西形狀像是被壓扁的液滴,它應該是在液態時落在地上,冷卻成了這個樣子。大漢晃了一下光球,發現油布周圍的泥地上還有數十片這樣的小玻璃碎屑。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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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蘭吉亞斯走到他跟前,血水從她的臉頰和脖子直往下淌,眼眸中充滿熾熱恨意。她正要猛撲上來,金就勢雙腿齊踹。空氣從她肺中爆出,貝蘭吉亞斯倒飛出去,但火辣辣的疼痛也從金的臀大肌傳來,他的左股似乎爆出一條火線。媽的,她被踢走前,把賊牙插|進了他的大腿,而且已經割出一條參差不齊的傷口——還是在他的幫助下!金忍不住呻|吟一聲。這場戰鬥必須速戰速決,不然失血過多就會和貝蘭吉亞斯的賊牙一樣要了他的命。
「那真是太好了。我去去就來。」
「你喜歡我們的手法嗎,在玻璃小地窖里那件?」左側的貝蘭吉亞斯姐妹說道,「你那兩個朋友,桑贊雙胞胎。雙胞胎死於雙胞胎之手,喉嚨上留下同樣的傷痕,在地板上擺成同樣的姿勢,似乎恰到好處。」
「我……我說不好……」
「當然不是。」她回答道,「但我對你的動機更感好奇。」
剩下的女子厲聲尖叫。金犯的錯誤讓他付出了代價。一次佯攻只要稍加變化,就會變成致命的殺招。金·坦納再度揚起右手武器時,對方揮出了雙刃。他用短斧擋開其中一柄,但另一把賊牙毫不留情地咬進他的肋部,划入右胸下方,將皮膚、脂肪和肌肉全部剖開。金·坦納倒吸一口冷氣,貝蘭吉亞斯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金踉蹌了一下,仰面摔在地上。
「你跟巴薩維大佬有些過節?」
「是的,一點沒錯。」堂·薩爾瓦拉一邊走進房間,一邊扣緊大衣袖口上的扣子,「比你過去那套韋德蘭黑囚服強多了。別誤會我的意思,對於北方氣候而言,它們是很好的服裝,但在這兒,它們就像要勒死人了。好了,盧卡斯,咱們花掉的那些錢現在怎麼樣了?」
「真是個絕妙的提議!」堂·洛倫佐沖洛克露出燦爛的笑容,「盧卡斯,既然在我解決另外這幾千克朗的問題之前,咱們也沒法上路,那幹嗎不跟我們去呢?卡莫爾城的所有貴族都會到場,所有下城區的達觀顯貴……」
「惡姐妹,」金·坦納說著把對斧從右側袖筒甩進手中,「我想讓你們見見另外一對惡姐妹。」
洛克努力掩飾住心中難以抑制的驚恐,一手端起碗來,用叉子挑出一片果肉。他把柑橘放在舌頭上,驚奇地發現一股溫熱刺麻感在嘴裏化開——果肉中充滿了某種酒液。
「馴鷹人……」
「哦,一件齷齪勾當。咱們要不要讓他把活兒幹完,史利莎?」
從很多角度來說,近距離格鬥中最棘手的敵人數目就是兩個。你幾乎不可能引誘他們相互干擾,如果他們有豐富的合作經驗,就更加難纏。如果說卡莫爾城中有人擅長聯手戰鬥,那非貝蘭吉亞斯姐妹莫屬。
「這個要求,」堂娜·沃岑莎緩緩說道,「可能有些太過分了。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瑞沙大佬,是不能相交的。我就不會參加你的盜賊狂歡。」
但如果螞蟥師想在他身上塗膏藥,那金·坦納很可能會捏斷他的手指。
「不管你是怎麼想的,」金·坦納說,「我保證沒那麼容易。」
「完成了。」瑞沙大佬愉快地說,「我發現復讎的感覺特別好。」
金·坦納用十指死死鉗住她的小臂肌肉,將賊牙牢牢撐在兩側,用盡全力往回一扯。貝蘭吉亞斯向前飛來,鼻子撞在金的額頭上,啪的一聲脆響在倉庫中回蕩。熱血噴洒而出,濺在金的長袍上,他暗自希望艾贊·基拉最終能原諒自己這小小失態。在對手緩過氣之前,金·坦納忽然撒手,用兩手捂住她的面門,扭腰轉臀用盡全力推了出去,就像瑟林君主期古代運動會中的鐵餅運動員。她飛向自己的姐妹,那人恰恰正往回收著雙刀,只為避免在姐妹身上戳出窟窿。貝蘭吉亞斯雙胞胎就這樣同時倒在油布覆蓋的屍堆上。
「是的,」馴鷹人說,「哦,是的。您會非常樂於接受這個想法。一定要保證瑞沙大佬接到最為誠摯友好的邀請,參加換季日晚宴。」
金·坦納跑向倉庫中央,找到躺在泥濘地面上的短斧。他撿起武器,掄了一圈,然後迅速解開領口下面的小搭扣,脫去裹在身上的長袍。等那對姐妹站起身時,金已經抖掉袍服,把它扔在地上。
「你們之間的陳年老賬?」
「好奇的祭司先生,」一位貝蘭吉亞斯說,「晚上好。」
「恰到好處?」金感覺有一股新生的怒火正在積聚,使勁壓迫著他的後腦勺。他緊咬牙關:「記住我的話,臭婊子。我一直在想,當這一刻最終到來時,該是個什麼感覺。現在我必須承認,我感覺真他媽太爽了。」
「堂娜·沃岑莎,」盟契法師說,「這次談話讓你非常滿意。你很希望在換季日見到瑞沙大佬,而且會給予他一切幫助,保證把這幾件重要禮物運進凌鴉塔。」他說著疊起紙張,塞進馬甲口袋裡,又用銀絲打了幾個手勢。
「我們是您的僕人,尊敬的沃岑莎夫人。您的僕人終於來向您致以恰當的敬意了。還請您原諒我們此前的無禮。我的小王國這些天事情太多,實在難以抽身。」
幾乎所有卡莫爾宅院的門廊附近,都有兩個客廳。一間被稱作「公務客廳」,主人會在此跟陌生人會面,或是舉行其他正式社交活動。這裏的裝潢會保持華麗、昂貴、嚴肅的風格,就連地毯都乾淨得可以吃下肚。而「私人客廳」則與此相反,是為親友和值得信賴的熟人準備的。那裡的陳設布置完全出於舒適的考量,而且會反映出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個性。
「我有好些名字,」年長的灰衣人說,「但現在我被稱作瑞沙大佬。這是我的夥伴,他自稱馴鷹人。至於我們是如何進入您這間無比可愛的日光室……」

3

倉庫北牆上的房門忽然被人推開,發出吱吱嘎嘎的響動。金·坦納正要往後躍起,但轉念一想,乾脆蹲著不動。他的燈光肯定已經被來人看到,最好還是繼續扮演艾贊·基拉的高貴祭司。那對短斧也仍然留在右側袖筒中。
「我幾個月前才找到了正確配方,」索菲婭說,「部分早期成果完全沒法端上餐桌。但這批似乎長勢良好,只要再通過幾代的測試,我很有信心將它推向市場。」
「是的。」瑞沙大佬說。他走過日光室的大門時,轉回身衝堂娜微微一笑:「我很樂意接受您的邀請。換季日再見吧,沃岑莎夫人。在凌鴉塔上。」
「承蒙誇獎,盧卡斯。請坐吧。以鍊金術縮小大型植物的構造是一項古老技藝,但我正好特別喜歡這個課題,並且把它當成一種愛好。另外如您所見,也不是沒有實用價值。不過它們根本算不上這個房間中最大的奇觀——我發現您穿上了我們的卡莫爾服裝。」
「我的延誤實難避免,」瑞沙說,「但我們還是來了。此前禮數不周,這我樂意承認。還請允許我做些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