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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孤注一擲的即興表演 第十三章 蘭花與刺客

第四部 孤注一擲的即興表演

第十三章 蘭花與刺客

「這不成問題。」洛克說,「您沒發現咱們有著極為相似的體型嗎?如果我站在樓上迴廊的陰影中,也許看起來會酷似於您?」
洛克非常小心地調整好自己的位置。在別人看來,他似乎步履穩健地與警衛們並肩而行;但實際上,他是跟在兩人後面,穿過廚房和員工通道,最終來到收納室。洛克搶先一步,領著兩名警衛走入巷道,還朝那懶散的門衛隨意揮了揮手。那人完全沒有認出他來。洛克已經在銀行里見到好幾十名侍者,一個陌生人可以輕易地混在其中很長時間不被發現,而他根本不需要這麼久。
「巴薩維號哭著死在他腳下,」洛克說,「巴薩維和他的所有孩子。您自己判斷吧。」
「當然,當然。」本傑瓦爾解開圍裙扔給洛克,然後開始脫短上衣和長褲。洛克摘掉頭上的天鵝絨小帽。
「大多數人什麼也沒做,就得到了諸神賜予的洪福。」洛克說,「咱們可以開始了嗎?」
洛克早跟挫折打過很多交道,所以沒費多大勁就抑制住了跳過馬格李斯的書桌,活活把他掐死的衝動。他在心中嘆了口氣,朝四周掃視一眼——有個人正站在二樓露台中,俯瞰一層大廳。此人正是梅拉喬。
「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他咆哮道,「我以諸神之名起誓,所有參与此事的人都要嘗嘗我的厲害。」
「你……你是要化裝成我?」
「哦,是的,諸神憐憫,梅拉喬先生,是真的!都是真的。我很抱歉,我非常非常抱歉……請相信我……」
梅拉喬銀行的大廳,亦即公眾廳里擠滿桌子和櫃檯,擺成了八行八列。每張笨重的書桌後面都有一位商人、兌幣商、法律顧問、辦事員或是其他職能人士。大部分桌子對面都坐著客戶,在認真討論,耐心等待,或是激烈爭論。這些坐在桌子后的男男女女,從梅拉喬銀行手中租下櫃檯。有些人常年租賃,每個工作日都來辦公;有些則只能跟別人合租,輪流來處理事務。陽光從潔凈狹長的天窗傾瀉進來,輕柔的雨滴聲和嘈雜的話語聲融合為一。
「那咱們就到收納室去,」他說,「你帶路吧。」
「那你就進去吧。」警衛說道。
「這會帶來麻煩,」梅拉喬說,「我有生意需要照看。我不在大廳會引起人們的注意。」
「沒有任何惡意?這個人告訴我的事都是真的嗎?」
「瑞沙大佬命令我拯救您的生命,梅拉喬先生。我說的話沒有半點虛假。至於我是什麼東西,哦,我剛巧是您的救星。」
「把他關在這兒,我去找梅拉喬先生,用不了幾分鐘就會回來。在此之前,不要讓閑雜人等進入這個房間,讓侍者們到別處休息去。」
警衛們對視一眼,連忙點頭。洛克凌駕於他們之上的威儀早就確立無疑。他估計就算自己穿著女士內衣溜回來,也會得到同樣的尊敬。梅拉喬可能請過幾個特別調查員,將組織運作抽打成形,洛克現在無疑藉助了他們留下的好名聲。
洛克悠閑自得地踏上黑鐵旋梯,一路向下走去,就好像這原本就是計劃的一部分。從遠處看,他的確很像梅拉喬,不會招致任何議論。他來到一層公共大廳后,便盡量加快腳步。只有寥寥幾道古怪的目光望向他的背影。洛克走進廚房時,從胸前摘下蘭花,塞進一個口袋。
「沒問題,普列文先生。至於您,先生,這邊請。」警衛說道。與此同時,至少三名壯漢把洛克從位子上扶了起來,非常熱心地引導他走過公眾廳的大走廊,徑直離開大廳,回到門階上。雨已經停了,水蒸氣從熱乎乎的石板路上升起,城市中充滿剛被沖刷過的氣息。
洛克拿出鎮定自若的派頭,七轉八繞來到公眾廳五十五號辦公桌前。柯瑞德·普列文是一名法律顧問,幾年前曾幫桑贊兄弟為艾文蒂·埃克加瑞設立過絕對合法的幾個戶頭。洛克記得他跟自己體型相仿,心中暗自祈禱,希望他這幾年沒有對醇酒美食發展出特別的愛好。
「十二諸神啊,沒有。」那人低聲說道。他舔了舔嘴唇,盯著洛克看了兩秒,隨即略一點頭。「我該怎麼做?」
「我很抱歉,梅拉喬先生,」侍者的臉頰比暴風雨中的屋頂還濕,「我非常非常抱歉。我沒有任何惡意……」
「對,」洛克說,「我的貨品。我質量上乘的貨品儲存在輕型包裹中。我沒有把它們放入貨艙。不幸的是,這樣做似乎為老鼠們提供了方便。它們趴在我的甜點上大快朵頤,我帶來的東西全毀了。」
「拿出點精神頭來,先生們。」洛克三兩步走到他們面前,這兩名警衛至少都比他重六十斤,「你們誰認識一個叫本傑瓦爾的人?他是我的同事,一名侍者。」
「很好,很好。我希望能儘快得到您的熱心幫助。普列文先生,我是一家貿易聯合會的代表,它的名字,以所有榮譽起誓,我不方便提及。儘管我是在卡莫爾出生,但卻在塔里沙瑪工作和生活。我今晚要跟幾個重要客戶共進晚餐,其中一人還是位堂。我們會一起討論我這次到卡莫爾來要辦的差事。我,啊……這真是太丟臉了,但我恐怕成了一樁大宗盜竊案的受害者。」
幾個正在休息的侍者似乎有所疑問,但看到被兩名警衛夾在中間,而且身上衣衫不整的本傑瓦爾,他們有理由相信現在的情況很不對頭。所有人都匆忙離開房間,洛克轉身面對兩個警衛。

1

「閉嘴,願諸神詛咒你的雙眼!」
「我需要你幫忙,」洛克說,「這件差事值五克朗,而且花不了幾分鐘。」
銀行老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隨即摘下眼鏡,塞進大衣口袋。「如此說來,這是真的了。我聽說巴薩維已經離開這個世界……現在你的主子派了個馬屁精來。他真是太客氣了。瑞沙有什麼事?」
洛克往北走向雙銀綠地。在公園南門附近有家男士飾品店,鄰近幾個街區還有些不認識他的黑鍊金師。他需要買點溶膠液除去假鬍子,再搞些東西把頭髮恢複本來面目。等這些事辦完后,盧卡斯·費爾懷特就可以再度登場,大大方方地去找薩爾瓦拉夫婦,幫他們解除另外幾千克朗的負擔。
「盜竊案,卡拉斯先生?此話怎講?」
梅拉喬跟在洛克身後衝進房間時,本傑瓦爾和那兩名衛兵都一臉懼意。他們對老闆的情緒判斷能力顯然比洛克強,而他們從梅拉喬臉上看到的東西肯定相當難看。
本傑瓦爾盯著他看了一眼,隨即搖了搖頭,踉踉蹌蹌地朝春蔭旅店跑去。洛克手裡捏|弄著一縷假鬍子,看著侍者越跑越遠。接著他轉過身,消失在人群中。太陽以慣常的烈度噴洒著光和熱,洛克這套新衣服里早就大汗淋漓,但他還是允許一絲轉瞬即逝的滿足笑容爬上了唇角。
梅拉喬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就好像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他環顧四周,彷彿頭一次見到這間收納室,而身著制服的警衛們都是異形。他似乎腳下不穩,隨時可能仰面摔倒,但還是突然轉身面對洛克,緊緊攥住雙拳。
「沒錯,」洛克說,「並且發誓會保護好每一處針腳,就像它們是世上最後的寶藏。除此以外,我還將留給你五枚白鐵幣作為抵押金。您拿著這筆錢,等我將衣物分毫不差地帶回來,您就把錢留下。對於租金來說,肯定夠一兩個月的了。」
「你們知道,」洛克說,「就像薇拉遇到的那樣。」
「你有生以來,手裡拿到過這麼多錢嗎?」
洛克第三次進入梅拉喬銀行一層。他快步走過大廳時幾乎無人注意,心中不禁暗自慶幸。他靈巧地穿梭在衣著華貴的生意人間,敏捷地避開端銀盤的侍者。與這些人擦肩而過時,洛克還不忘友善熟絡地點點頭。沒過多久,他就發現了要找的東西——有兩名警衛懶洋洋地靠在後牆上,腦袋歪在一起聊著什麼。
「嗯?我看起來怎麼樣?」
「一個房間,」洛克說,「要有窗戶,就今天下午。」他把錢放在櫃檯上。旅館老闆手裡拿著鑰匙,從櫃檯后快步走出,把洛克和侍者領到二樓的9號房門前。
「沒問題。」
「普列文先生,」洛克說,「我叫塔夫瑞·卡拉斯。我遇到了一件非常特別的問題,您也許可以幫我解九_九_藏_書決。但我必須提前說好,這件事不在您的日常工作範圍之內。」
「詭詐看護人,」他輕聲說道,「我要走進這間銀行,出來時要拿到我想要的東西。我希望您能幫忙。如果您不肯伸出援手,那就見你的鬼去吧。我無論如何都要拿到想要的東西。」
「該死。」洛克說,「抱歉,你應該接住它的。」
「感激不盡。」洛克說。
「我說,」洛克對遇上的頭一個警衛說,「梅拉喬先生在私人會員區嗎?」他揮了揮手裡的紙卷,彷彿這是什麼急件。
在梅拉喬銀行後面有個員工入口,面朝一條寬闊巷道,各種貨物都由此地進入儲藏室和廚房。服務生們也會在這裏稍事休息,剛來銀行的新人只有少少幾分鐘空閑,而老資格的侍者在兩班之間,有足足半個鐘頭可以閑晃,或是吃點東西。一名無所事事的警衛抱著胳膊靠在門邊。洛克走近時,他來了精神。
「諸神啊,」本傑瓦爾說,「這實在……實在太古怪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積了什麼德,竟會得到這麼一筆難以想象的財富?」
「姓名和地區?」
第二天早上,梅拉喬銀行大廳內巨大的維拉水鍾剛剛敲響十下,洛克·拉莫瑞就出現在銀行門階前。天上正下著太陽雨,溫熱的雨滴從幾乎是萬里無雲的藍白天空落下。維阿·卡莫爾拉贊河上的水路交通高峰剛剛過去,一艘艘貨船和客船爭奪著水面空間,那種寸土不讓的狂熱勁兒通常只有在戰場上才能看到。
走進大門沒多遠便是收納室,毫無裝潢、天棚低矮,泛著臭氣。六七名侍者有的靠在牆邊,有的來回踱步,所有人都保持安靜。其中一兩人正在喝茶,其餘的似乎在享受無所事事的快樂時光。洛克迅速打量一番,找出跟自己身高體型最為接近的侍者,朝那人快步走去。
「您想要……您想要借一套大衣和長褲,襪子和皮鞋,外加所有零碎飾物?」
「他現在麻煩大了,」洛克說,「他正在春蔭旅店,剛搞砸了梅拉喬的一次考驗。我正要去把他帶回來,想找你們倆幫把手。」
「普列文,普列文……」有位警衛一邊查看皮面名錄,一邊小聲嘟囔著,「哦。公眾廳,五十五號。這裏沒說他不接待未經預約的訪客。你知道該往哪兒走吧?」
「這些話真的很難讓人相信,呃,這位……」
梅拉喬將眼鏡重新戴在鼻樑上,正了正胸前的蘭花,又將雙手背在身後。
梅拉喬銀行樓高四層,是兩百多年建築風尚的混血兒。它有廊柱、拱窗、石面和漆面外牆,還有兼備裝飾性和功能性的外部坐廊。這些游廊上覆蓋著一張張絲質遮陽篷,顏色與卡莫爾錢幣一致——赤褐的銅色,泛黃的金色,銀灰色和奶白色。放眼望去,就連銀行外邊都有上百個盧卡斯·費爾懷特那樣的人,上百個衣著奢華考究的生意人。隨便哪個人的行頭都頂得上普通勞工幾年的收入。
「嗯。有些道理。這位瑞沙大佬,是像巴薩維那麼令人生畏的人物嗎?」
「該死,」侍者說,「往常我們都有備用制服放在這兒……黑大衣和幾條圍裙。咱們可以用那些衣服把你打扮起來,但今天是換洗日,銀行里一件都沒了。」
「梅拉喬的一次考驗?」
通過站在他身後的顧問和從員們判斷,洛克估計梅拉喬跟自己的身高體型非常相似。
「什麼叫你讓幾個我的警衛把他扣住了?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
「梅拉喬先生,」洛克說,「您穿的是絲綢和棉布,並非鎖子甲。您在我的匕首攻擊範圍之內已經有好幾分鐘了。如果瑞沙大佬想讓您死,那您的腸子此刻已然弄髒了地毯。您不用感謝我。您甚至可以討厭我。但看在諸神慈悲的分上,請相信我接到了保護您的命令,而且誰都不會拒絕卡莫爾大佬的命令。」
梅拉喬轉身衝出房間,這次輪到洛克匆匆忙忙跟在後面。
「抱歉把我扯進來?」本傑瓦爾說話的聲音都變了,他抽了口氣,大聲喊道,「你他媽在說什麼?到底怎麼回事?梅拉喬先生以為我幹了什麼?」
兩人七手八腳脫掉衣物。洛克很快換好服裝,站在房間中央,栗色圍裙系在腰上,從頭到腳都像是一名梅拉喬銀行侍者。本傑瓦爾穿著汗衫和短褲躺在一張床上,把叮噹作響的錢袋拋來拋去。

2

「馬上就回來,」洛克說,「梅拉喬先生讓我跟這狗雜種私下裡談幾句。」
詹卡納·梅拉喬身上穿的雙排扣常禮服是時下最流行的款式,剪裁寬大鬆弛,袖口花哨艷麗,還有不少裝飾用拋光銀扣。他的大衣、長褲和頸巾都是令人賞心悅目的深藍色,就像偽光升起前的天空——這套衣服略有些膚淺賣弄,但質量上乘,富麗精巧的做工將不菲的價格表露無疑,但又不會令人厭惡。他肯定是梅拉喬,因為大衣左胸上別著一朵蘭花——這是他唯一的癖好,每天要在衣服上裝飾一朵剛摘下的蘭花。
「我說,」洛克操起最清晰最有說服力的「我不是本地人」腔調說,「在今天下午結束之前,你想不想讓口袋裡多出五枚白鐵幣?」
梅拉喬思忖片刻,接著咕噥一聲,惱火地抖抖手腕,讓隨從們躲開。那些人匆匆退去,一個個眼睛瞪得老大。
「幹什麼的?」
梅拉喬不屑地哼了一聲。「哦,這位穿著古怪的朋友,我的性命沒有任何危險。這是我的銀行。只要我說兩個字,這裏隨便哪名警衛都能把你的鳥蛋切下來。如果我是你,就會趕快解釋清楚從哪搞來了這身制服。」
「我是一名法律顧問,卡拉斯先生,不是衣帽商。這次會面結束了,我祝您好運,順祝日安。」
春蔭旅店距離梅拉喬銀行只有一個街區。它還算乾淨,價格便宜,沒有任何奢華之處。接待的都是信差、學者、抄寫員、隨從和小職員,上流社會的生意人們基本不會光顧。這家店是個兩層的方盒子,中央有塊空地,正符合瑟林君主期別墅風格。院落中央有一株高大橄欖樹,在陽光下發出動聽的沙沙聲。
「我知道,抱歉。」洛克沖那人揮揮手裡的紙卷,「有位法律顧問派我去拿這個東西——我應該說,是一位私人會員。」
「怎麼不同尋常?」
洛克又抓起侍者的手,把另外五枚白鐵幣塞了進去。
「普列文先生,我求您,拜託……」
「幫幫忙。」洛克說。一枚銀幣出現在他手中,正好是警衛伸手可及的地方。「我想找份工作,沒別的。我只想找些侍者或是伙食管理員談談,好嗎?那些不當班的。我絕對不會礙到別人的事。」
「會寫嗎?」
「我的名字無關緊要。」洛克說,「跟我到廚房後面的收納室去,您可以親自跟本傑瓦爾談談。」
「您想讓我為可能的合作關係或是銷售協議起草文件嗎?」
「您,啊……您是想讓我把自己的衣服借給您?」
「好的。」警衛放下名錄,拿起一塊鋪著羊皮紙的石質書寫板,又從小桌上的墨水池裡抽出一桿羽毛筆,「名字和城區?」
「哦……當然。當然。」
「我不……」
「咱們的體型差不多,先生,這真是天賜之福。而且您的品位,哦,卓爾不群,馬格李斯先生。咱們就像失散已久的兄弟,在服裝剪裁和顏色搭配上的口味居然也如此一致。您略高一點,但我肯定可以忍耐幾個小時。我想請您,先生,我想求你幫這個忙,借我一套合適的服裝。我今晚必須跟這兩位堂會面。請幫我保持得體大方,如此一來我的僱主還有可能從這次危機中挽回他們的聲譽。」
「當然。」
「蓋多·阿夫日萊內,」洛克說,「我來自塔里沙瑪。」
「那就在這兒畫下你的標記。」
「是的,」本傑瓦爾抽噎道,「哦,諸神啊。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我說的是白鐵幣。」洛克把他兩小時前放在柯瑞德·普列文桌上的那枚錢幣又變了出來,讓它突然蹦到自己併攏的手指上,穩穩停在那裡。他從未學會桑贊兄弟那招手背滾錢的把戲。「五枚白鐵幣換取一項微不足道的幫助,儘管有些不同尋常。」
「我帶來了卡莫爾城瑞沙大佬的敬意,」洛克口吻平和,恭敬有禮,「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https://read•99csw.com情要向您通稟,梅拉喬先生。」
他來到乾貨儲藏室的門口,沖兩名警衛揮了揮手,用大拇指往後一指:「梅拉喬先生讓你們倆看住後門,給拉瓦幫把手。他剛才也說過了,不許放任何人進來。違者受,呃,熱煤球之刑。你們都聽見老闆的話了吧?我需要跟本傑瓦爾單獨談談。」
「那我就會死,而你仍然活著,我的主子會感到滿意。」洛克說,「我這種人都發過誓,要履行自己應盡的職責,梅拉喬先生。我甚至會以死效忠瑞沙大佬。那麼您的決定是什麼呢?」
「是的,有些堂的確……非常重視他們的傳統。然而我還是看不出來,我能在這件事里幫什麼忙呢?」
「這是一次忠誠考驗,本傑瓦爾。」洛克大步闖進房間,露出凜然目光。「一次忠誠考驗。而你把它搞砸了。抓住他,夥計們,按住他。」
「在這些房間中散散心,」洛克說,「把門牢牢關好。自己放鬆幾個小時,我想咱們用不著等待太久。」
「好吧,記著別惹事。」警衛將銀幣塞進自己的衣袋,「也別耽擱太久。」
「請護送這位先生離開銀行,」普列文說道,一名梅拉喬銀行警衛把戴了護手的巨掌搭在洛克肩上,「千萬不要失禮。」
鋼板加固的房門在他們身後關閉,維拉鎖具發出一陣咔嗒聲,金屬咬齒滑入木框。梅拉喬和洛克獨自站在房間中。梅拉喬的漆面書桌上放著一具典雅的微縮水鍾,碗狀容器中的水位剛剛達到午後一點的標誌。
「後巷,」洛克說,「咱們得談談。」
「如果你想保住工作,」洛克說,「就用眼睛盯住那條巷道,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梅拉喬很快就要到這兒來,而且心情肯定不好。最好不要引起他的注意。」
「我讓您的幾個警衛把他扣住了,就在員工入口處,看上去還有些不太體面。」
洛克走進儲藏室,把門關好。本傑瓦爾抬頭看著他,臉上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他的心情過於驚詫,以至於被洛克扔來的錢袋砸中眉心。本傑瓦爾尖叫一聲,仰面倒在牆上,雙手捂著面門。
「我,啊,我可以替你轉交。」
七枚白鐵幣,八枚金泰盧,外加幾個銀梭倫在洛克的錢袋中叮噹作響。他身上沒帶任何武器。如果這個很不牢靠的主意出了岔子,他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咱們趕快到那兒去。」洛克說,「先把這可憐蟲扔進一間儲藏室,你肯定有合適的屋子。等這件事結束后,您可以慢慢料理他。至於現在,時間並未站在咱們這一方。」
「咱們體型差不多,普列文先生,」洛克說,「咱們體型差不多,而且我很欣賞您對服裝剪裁和顏色搭配的獨到眼光——您的品位超凡脫俗。我的提議是暫借一套合適的服裝,再加上必要的配件和飾品。我會給您五克朗作為抵押金,等我用完后,就立刻將它們返還,而您可以把抵押金留下。」
「我們在截獲的信件中,」洛克說,「發現了一條對咱們非常有利的信息。這名刺客並未接到對您外表的詳細描述——事實上,他接到指示要把弩箭射入銀行中在外衣胸口處別著大朵蘭花的那個人。如果我穿成您的樣子,待在迴廊中您慣常所站的位置,在大衣上別一朵蘭花,哦,那支箭就會沖我來,而不是您。」
「如果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快呢?如果那支弩箭正中靶心呢?」
「不,先生。」
「是靠不住的。」洛克壓低聲音狠狠地說,「您瞎了嗎?我不是在什麼二手成衣店買來的這套制服。我從您的員工出口大搖大擺走了進來,拍出幾克朗小錢,您的本傑瓦爾就把制服脫|光了。」洛克打了個響指,「而放我進來的後門警衛要價更是低廉——僅僅一梭倫。您的人不是石頭做的,梅拉喬先生。對於他們的忠心,您未免估計過高。」
「梅拉喬先生,」洛克說,「請您原諒,但我可能沒把話說清楚。如果我不肯幫您這個忙,瑞沙大佬也會殺了我。更何況您可能想象不到,我是多麼擅長閃避永寂女士的深情懷抱。而且如果我為這件事帶來一個令人滿意的結局,那麼將會得到……哦,如果您站在我的位置上,也會樂於面對這支弩箭的。」
「嗨,這是怎麼回事?」後門守衛把腦袋探進接納室。
「我買來的,」洛克說,「從您的一位侍者手中,一個名叫本傑瓦爾的人。我知道他很容易上當,因為他已經參与了準備取您性命的計劃。」
「我會告訴你該幹什麼!活見鬼。」洛克厲聲說道,「我他媽是你的保鏢,梅拉喬先生。你身邊危機四伏,時間所剩無幾。你已經知道銀行里有一個被買通的侍者,和一名懶散的警衛,你還想繼續阻止我救你的命嗎?」
「先辦正事兒,」洛克說,「您必須活著度過今天下午。你在四層迴廊上有私人房間,對嗎?」
「這是,這是……這是非常豐厚的數目。但,」馬格李斯似乎是在強忍一絲笑容,「這件事……我想您也知道,實在太古怪了。」
一個計劃橫空出世,就像強襲登艦隊衝上敵人船隻那樣闖進他的腦海。就在這頃刻之間,洛克完全沉迷於這個計劃,它就擺在拉莫瑞面前,簡單得像走一條直線。他收起塔里沙瑪口音,沖馬格李斯微微一笑。
「我一向倍受青春的祝福,」洛克說,「這是為公爵服務的好處之一。我還需要你的鞋——我的鞋在這身華服下面,顯得很不協調。」
「啊,該死的老問題,」洛克說,「我們是在今年二月組建的,時間太短還沒被名錄收入。相信我,這問題真是相當煩人。」
警衛把石板遞過來,讓洛克在「搭夫瑞·卡拉斯」的字樣旁畫下一個大黑叉。這人的書法水平明顯強過聽力。

7

「你到這兒來想跟我說什麼,就直說好了,」梅拉喬說,「我會從中做出自己的判斷。」
「你,」梅拉喬說,「不是我的員工。」
「他們會說,」馬格李斯說,「吱吱吱,吱吱吱。享受過這頓美食后,它們該是些多肥碩的小老鼠,多圓胖的小孽種啊。它們會作出證言,然後請求法庭把自己放回一艘來自塔里沙瑪的海船,繼續它們的饗宴。你的斯特羅父子商會將得到一批忠心耿耿的僱員,當然,個頭是小了點。」
「馬格李斯,阿曼德·馬格李斯,」那人說,「但您、您不知道我是誰,也不想讓我……」

4

「我的衣櫃,」洛克說,「我睡覺的時候,所有衣服和財物都被盜了。旅館老闆,詛咒這個混蛋,聲稱他不會對這起犯罪負上任何責任,還堅持說我肯定沒有鎖門。」
房間的每個角落都有警衛把守,一個個外松內緊,時刻警醒。四下里跑來跑去的,是身著黑上衣黑長褲和栗色圍裙的服務生。梅拉喬銀行後面有間很大的廚房,酒窖里的存貨更能讓任何酒館艷羡不已。在銀行中工作的男男女女,經常因為太過忙碌,不能浪費時間出去吃飯或是派人訂餐。實際上,有些私人會員會常年待在此地,每天回家去只是睡覺換衣,而這也僅僅是因為梅拉喬銀行在偽光升起后就要關門。
梅拉喬的賬務員和幾名精挑細選的警衛品評了他的扮相。洛克走出房門,進入四層會員迴廊時,他們都微微頷首。洛克隨即把梅拉喬的眼鏡戴上。這是個錯誤,整個世界變得一片模糊。洛克咒罵著自己的粗心大意,同時將眼鏡放回外衣。他那副費爾懷特鏡片是徹頭徹尾的假貨,但梅拉喬的眼鏡顯然是為他的眼睛特別設計。這是個應當牢記的教訓。
本傑瓦爾又開始大聲抽泣。梅拉喬點點頭,露出一臉厭惡:「把本傑瓦爾關進乾貨儲藏室,插上門。你們倆負責站崗。至於你……」
「好……好的,沒問題……任何……」
洛克的頭髮還是灰色,假鬍子還粘在臉上,只是修剪成了適度的山羊胡。一枚白鐵幣已經變成他身上還算乾淨的服裝。儘管這身信使或是抄寫員式樣的衣物,不能把他變成有錢人,但扮成體面僱員卻是有模有樣。
「是的,」本傑瓦爾抽著鼻子說,「是的,求你了。讓我幹什麼都行…九-九-藏-書…」
「塔夫瑞·卡拉斯,」洛克說,「北角區。」
「我很快就回來。」洛克說完身子一轉,快步走向大門。他離開收納室時,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稍縱即逝的笑容。那兩名警衛看起來幾乎跟侍者一樣怕他。單靠一點傲慢無禮的蠢話,就能無中生有迅速建立起自己的威信,這簡直像天方夜譚。洛克經過員工通道和廚房,原路返回公共大廳。
片刻之後,洛克揪著侍者的耳垂走進收納室。城裡所有警衛和黃號衣都很熟悉這種令人痛徹心肺的擒拿手法。本傑瓦爾又哭又叫,哀號乞憐,裝得像模像樣。員工入口處的三名警衛看著洛克將侍者從眼前拖過,一點沒有同情的意思。
「我明白了……您的確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卡拉斯先生。」普列文說。
「本?活見鬼……你有什麼證據?」
普列文拿起放在書桌邊上的一枚小銅鈴,搖了三下。幾名警衛從鄰近的人群中擠了出來。洛克伸手蓋住桌面上的白鐵幣,長嘆一聲。
「廚房後面的收納室?」梅拉喬眉頭緊鎖,「但我還沒有理由相信你。也許你想把我引到那兒去,實則圖謀不軌。」
那兩名賬務員和附近幾名私人會員開始竊竊私語。幾秒鐘后,梅拉喬轉過身來,將防風燈般的灼人目光射在洛克身上。不過眨眼之間,他眼中的怒火就變成了疑慮。
「但你……哦,諸神啊,你是在開玩笑。這不可能是真的!」
「我想他說得對,拉瓦。」抓住本傑瓦爾的一名警衛說道。
「我的貨物,」洛克說,「是跟衣服存放在一起的。而這正是最令人困窘的問題。在利齒和——哦,請恕我口吐穢言——糞便的侵襲下,我的衣服也全被毀了。在旅程中,我穿的是粗衣陋服,現在就只有身上這套是完整的了。」
「啊……當然,當然。」後門守衛隨即消失不見。
正如那名警衛所說,他在三層找到了詹卡納·梅拉喬。銀行家出神地凝視著下方公共區,正聽身後的兩名賬務員念著蠟板上的一串數字。在洛克聽來,這些數字毫無意義。梅拉喬似乎沒有安排貼身保鏢。顯然在自己的金融帝國中,他覺得相當安全。這就更好了。洛克徑直走到他身邊,又拿出目中無人的氣勢,等待梅拉喬注意自己。
「我要找一名法律顧問,」洛克說,「我沒有預約,也沒有固定合作人。我願意等待第一個空位。」
「這兒又不是公園。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這……這件事的確不同尋常,卡拉斯先生。真是很少見的請求。您為哪家商會工作?」
「哦,抱歉。別讓我們誤了你的事,趕快進去吧。」
如果洛克將一根不友善的手指搭上這樣一件衣服的袖口,梅拉喬的私家警衛就會從門內湧出,彷彿從搖撼的蜂巢中飛出的蜜蜂。這些人將和在運河邊巡邏的幾個黃號衣中隊展開一場短跑比賽——優勝者能夠得到用警棍將洛克的腦子從耳朵眼敲出去的殊榮。
「普列文先生,請恕我冒昧。這是個明智的舉措,如果異地處之,我很樂於聽取這個建議,請您起草所需的各種文件。但我沒有五六天時間,我恐怕只有幾個小時。晚宴,先生,就在今天晚上,我已經說過了。」
洛克探手抓起侍者的一隻手,將一枚白鐵幣拍了進去。那人猛地把手抽開,低頭看了眼手掌里的東西,雙眸就像要從眼眶裡蹦出來似的。
「我……我實在難以啟齒,普列文先生。恐怕我的窘境會讓他們蒙羞。我只是想盡到自己的責任,您明白嗎?」
「哦,天哪……不會是您的……」
本傑瓦爾這次接住了扔過來的東西。
「我是一名法律顧問,」普列文說,「我跟客戶之間的談話通常都要按時間收費。您有意成為我的客戶嗎?」
「你不是真的來自塔里沙瑪,對嗎?」
「我是來道歉的。我沒時間解釋。很抱歉把你扯進來,但我有自己的原因,而且有些必須得到的東西。」
「哦,諸神啊,」本傑瓦爾哀叫道,「別讓他把我帶走!他會傷害我……求求你們!」
後門警衛又在拐角處探頭探腦,他的臉突然漲得通紅。
「有些很可怕的人物要對您下手,」洛克說,「用弩弓。刺客是拉塞因人。根據推測,他的武器曾由卡泰因盟契法師改造過。他滑得像條蛇,每次都能正中靶心。您應該感到榮幸,我們聽說他的酬金是一萬克朗。」
「那麼在此期間,我又該做點什麼?」
「就從這兒拐過彎去,咱們需要找家旅店。」
「好了,」洛克說,「梅拉喬先生,在咱們的刺客被解決之前,您不能回到大廳中去。這樣不安全。我們估計攻擊會發生在下午一點到四點之間。」
「諸神啊,咱們的確得談談。」侍者說道。此人大概三十多歲,腦瓜鋥亮,臉長得好似牛頭犬。
「你現在又想搞什麼鬼?」
「西鐵海貿易……嗯嗯,」普列文打開另一個抽屜,翻閱起一疊小紙片。「我有今年,也就是第七十八艾贊·基拉年的梅拉喬銀行目錄。但是……塔爾維拉……這裏沒有西鐵海貿易聯合會的名字。」
「哦,如果能這麼辦就好了。但是,普列文先生,如果我連自己的衣櫥都保管不好,那又有何面目請求他們拿出數萬克朗的資金投入我的商會?我擔心會丟掉這筆生意,讓它從我指尖徹底溜走。我提到的那位堂,他……他的性情有些古怪。我恐怕他無法容忍我鬧出這等紕漏。恐怕錯過這次機會,他就不會再跟我見面。」
「我的提議,」洛克說,「將讓你的口袋裡至少增加五克朗,也許就在今天下午。」他把手按在普列文的桌子邊上,像變戲法似的亮出一枚白鐵幣。他的手法可能有點生疏,但普列文揚起的眉毛,說明他顯然沒見過這種把戲。
「沒那麼普通,馬格李斯先生,沒那麼普通。請您聽我把自己的不幸講完。我坐船來到卡莫爾城,隨身攜帶了幾個包裹,其中裝有風味絕佳的棉花糖蜜餞,那些精美糕點就連你們聞名於世的卡莫爾大廚都從來不曾想到:中空糖果中加入鍊金乳酪心……肉桂餡餅上用安伯蘭的奧斯特沙陵白蘭地上光……都是奇迹。我要跟潛在的客戶們共進晚餐,親眼看著我僱主製作出的藝術品讓他們心悅誠服。光是這次宴會的陳設布置,就花費了,哦……總之這次約會非常非常重要。」
「哦,她啊。公共區那個辦事員。你是說,本傑瓦爾?他幹了什麼?」
「法律顧問,好的。」那名負責登記的警衛又看了眼手頭的名錄,「你可以試試丹妮拉·孟塔古,公眾廳,十六號桌。或者……安娣雅·阿卡羅,三十六號桌。總之,屋裡有一處加了圍欄的等候區。」
「他的事基本就等於您的事,梅拉喬先生。我到這兒來,是為了救您的命。」
詹卡納·梅拉喬特別加固的私人房間跟他的服飾有點類似,喜歡在細微之處做華麗裝潢。此人似乎有意讓材質和工藝作為自己的主要飾品。
「刺客射出弩箭后,會發生什麼?」
下午一點半,洛克·拉莫瑞走出梅拉喬的房間,身上穿著有生以來最好的一套外衣、馬甲和長褲。深藍色面料,宛若偽光升起前的天空,他覺得這個顏色特別適合自己。白色絲綢襯衫貼在身上,如秋水般清涼。衣服是剛從梅拉喬的衣櫥中取出來的,襪子、皮鞋、領巾和手套也一樣。他的頭髮用玫瑰油梳得光可鑒人。一小瓶這種東西就放在衣袋中,跟他從梅拉喬衣櫃抽屜里摸來的裝有金幣的錢包作伴。洛克左胸前別著梅拉喬的蘭花,依舊散發清冽芬芳,令人愉快的氣味好像新鮮黑莓。
負責登記的警衛盯著他看了好一陣子,直到站在身後的某個警衛發出竊笑。恍然大悟的神情這才出現在登記警衛的臉上,但他似乎並不覺得可樂。「在這兒簽字或者做個標記,阿夫日萊內先生。」
「跟我過來,」洛克說,「咱們可以把這事處理得乾淨利索。」
「以前來過。」洛克說。
「那我就厄運臨頭了,」洛克說,「我沒有任何希望。我懇求您,先生,再考慮一下……」
洛克二話沒說,直接掏出錢袋放進本傑瓦爾手中。「這裏還有兩克朗,比咱們說好的還多。外加一些銅板和銀幣。我的話像我的錢一樣算數,你可以把這錢袋留下,作為抵押九-九-藏-書金,等我回來。」
「哦,你先別忙,這根本就不可能……」
維拉水鍾敲響十二下,洛克又回到梅拉喬銀行的門階前。「塔夫瑞·卡拉斯」的亮色服裝消失不見,洛克身穿黑色棉質緊身上衣,廉價黑長褲和黑襪子。他的頭髮被一頂黑天鵝絨小帽蓋住,原來那撮山羊胡(它被扯下來時相當痛苦——總有一天洛克會記住要養成隨身攜帶融膠膏的習慣)換成了濃密的小鬍子。他臉頰緋紅,衣服上有幾個地方已經被汗水浸透,手裡攥著一張捲起來的空白羊皮紙。他進入大廳向警衛們打招呼時,還帶了一點塔里沙瑪口音。
「您的個人安危對他來說一錢不值。」洛克說,「但梅拉喬的安危則意義重大。某些維拉商貿利益集團簽訂了一份暗殺契約,目標就是您。他們希望看到卡莫爾城走上末路。瑞沙登基不過四天;您的死將讓整座城市化作齏粉。蜘蛛和城市衛隊會把瑞沙的人撕碎,尋找可能的答案,因此他不能讓您受到傷害。他必須保證這座城市局勢穩定,就像公爵要做的那樣。」
「明、明白,梅、梅拉喬先生,明白。」
「嗯嗯。」普列文關上抽屜,雙手合十,指尖頂住下巴,皺起了眉頭,「要我借給您一身衣服,讓您跟那位堂共進晚餐,這倒也無妨。但問題是,您提供的保證金僅僅相當於這套衣服價值的六分之一。最多六分之一。」
「的確如此,」馬格李斯說,「的確如此。可惜老鼠們不會說瑟林語。我打賭它們能提供確鑿無疑的證詞。」
「我……這……五……先生,您似乎打了個我措手不及。我能為您做點什麼,另外您到底是誰呢?」
「我叫蓋多·阿夫日萊內,」洛克說,「從塔里沙瑪來。」
「會寫嗎?」
「您的遭遇讓我痛徹心扉,」馬格李斯說,「我能幫您什麼忙呢?」

6

本傑瓦爾又踢又扭,哀號連連:「不,不,你不能這麼做!我一直忠心耿耿……」
洛克領著他出了後門,進入巷道,又走開四十多尺,確保警衛不會聽見隻言片語。「我為公爵工作,」洛克說,「我需要把這封信送給梅拉喬,但不能被人看到穿成平常的樣子走進銀行。有些……很複雜的問題。」洛克說著沖侍者揚了揚緊緊捲成筒狀的空白紙張。
「當然有,」洛克說,「你身上這套正合適。」
「馬格李斯先生,求您了。」
洛克昂首挺胸,踏上銀行門階。
「把老闆出賣了,梅拉喬很不高興。咱們最好趕緊出發,越快越好。」

3

「這邊走,從後門出去。」
「你是梅拉喬的一個小考驗,不是嗎?就像倒霉的薇拉上個月遇到的那次。」馬格李斯再也無法壓抑歡顏,他顯然很滿意自己的表現,「你可以告訴好心的梅拉喬先生,我的尊嚴並未因為幾枚白鐵幣的出現就溜之大吉。我絕不會參与這種惡作劇,不會令他的公司蒙羞。當然,你會代我向他致以最高的敬意,對嗎?」
「很好。而你呢,看起來很富有。就在這兒等著,把門鎖上。我很快回來。我會不多不少敲五下門,明白嗎?」

5

「現在,」洛克說,「別再提什麼見鬼的問題。我要揪著你的耳朵,把你拖到後巷去。你要裝出嚇得屁滾尿流的樣子。等咱們拐過街角,找個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我就會把你放走。如果你還愛惜性命,就趕緊跑到春蔭旅店去,穿上衣服,夾著尾巴離開卡莫爾城。到塔里沙瑪或者艾什米爾去。這個袋子里的錢比你一年的薪水還多。你應該能用它干點什麼。」
「這些人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嗎?我很抱歉,本傑瓦爾。公事公辦,你做了個非常糟糕的決定。」洛克說著把門推開,「好了,把他弄出去。帶回梅拉喬銀行,越快越好。」
「十二諸神,這真是太糟糕了。您的僱主在梅拉喬銀行有戶頭嗎?您可有款項可以提取,以便購買衣物?」
「我可以推薦一名律師來處理這樣的案件,」普列文打開書桌的一個抽屜,開始翻找放在裏面的各種文件,「您可以把旅館老闆帶到耐心宮的平民申訴廳去。如果您能找個衛隊官員證明您的故事,沒準只需花上五六天就能解決。我可以為您起草所有必要的文件……」
在大廳兩側,四層走廊直通天花板,每層都裝有黃銅護欄。那些權勢更大、財富更多、名望更響的生意人,慵懶地歇息在包廂舒適昏暗的空間中。他們被稱作梅拉喬銀行會員。但梅拉喬並未跟他們分享真正的權力,只是授予他們長長一列特權,將他們(在現實意義和象徵意義上)置於在公眾廳工作的生意人之上。
「我的警衛和我的侍者……」
「我毫不懷疑,」馬格李斯說,「聽起來真是美妙絕倫。」
梅拉喬瞪著他,臉色漸漸變紅,似乎很想揍洛克一頓。但與此相反,他只是咳嗽一聲,抬起胳膊,把雙手一攤。
「本傑瓦爾,」侍者說,「你,呃,確信……這件事會像你說的那樣簡單?」
幾分鐘后,他來到春蔭旅店9號房前,快速敲打五下。本傑瓦爾把門打開條小縫。洛克又拿出扮作午夜人對堂·薩爾瓦拉訓話時的氣度,一把將門推開。
「哦。」普列文還跟過去一樣清瘦,讓洛克頗為感激,「我能為您做點什麼?」
「啊,那好吧。咱們去哪?」
「你是誰啊?」
「至於你,」洛克走到本傑瓦爾跟前說,「我剛才說了,這是公事公辦。我能給你點建議嗎?別耍花招。別胡說八道。你騙不過梅拉喬。咱們就算福星高照,也糊弄不了大老闆。把事情一五一十說清楚。徹底坦白交代。你明白嗎?」
「我對此心知肚明,先生,心知肚明。我就不能讓您產生些許憐憫嗎?我還沒驕傲到不肯乞求,馬格李斯先生。眼下危如累卵的不僅是我的工作,更是我僱主的聲譽。」
「您的賬務員擠著我了。讓他們走開,給咱們留點私人空間。」
「馬格李斯先生,這太……」
「那麼好吧,」洛克說,「我為西鐵海貿易聯合會工作,商會註冊地在塔爾維拉。」
「應該是,」警衛說,「我想他在三層,正聽取報告。」
洛克裝出略顯不知所措的神色,再次快步進入公眾廳。他沒有停留在用黃銅欄杆標誌出的等候區,而是徑直走向二十二號桌。桌子後面坐著一位衣著考究的年輕人,正在紙上奮筆疾書,此刻桌前還沒有客戶。洛克坐到年輕人對面的椅子上,清了清喉嚨。
「本當如此,只是我遇到了一樁倒霉事,」洛克說,「我乘坐的那艘船,儘管跟原先說好的一樣快,但卻有嚴重鼠患。」
「我大概有二十分鐘,」侍者說,「然後就得回到大廳去。」
洛克沖樓梯前的兩名警衛點了點頭,便走上通往二層迴廊包間的寬大黑鐵旋梯。洛克身上的制服似乎足以讓他進入迴廊,但他還是用雙手抓住紙卷,亮在明處,作為額外保證。他檢查了一遍二層迴廊,沒有發現自己的獵物,就繼續向上爬去。
「先生,這次會面就到此為止吧。」
「難道我沒有任何辦法能夠讓您回心轉意……」
那人抬起頭來。他是個身材苗條的卡莫爾人,順滑的褐色頭髮梳向後面,靈動的大眼睛前架著一副眼鏡。他身穿淡黃色大衣,可以看到袖口裡的暗紫色內襯,馬甲和罩衫與內襯顏色匹配。他的褶飾絲質頸巾是由淡黃色和深紫色的絲綢層疊而成。這套服飾可能有些浮華俗艷,而且此人身高也比洛克多上幾寸,但這些困難相對容易克服。
「只要我能把信送去,」洛克說,「這些都無所謂。我會告訴梅拉喬你幫了我們的忙。你不會遇到麻煩的。」
「你叫什麼名字?」洛克說著把門拉上,插好門閂。

「諸神賜下的禮物。」洛克說,「大佬的探子在追查一件與此無關的事務時,截獲了幾封信件。請把您的賬務員遣開。」
「感激不盡。」
「灰頭髮。你看起來沒這麼大年紀——我是說,從臉上看。」
洛克捏住本傑瓦爾的下巴,瞪著他的眼睛:「如果你敢反抗、踢騰、尖叫,或是引起https://read.99csw.com見鬼的騷動,這件事就不會在梅拉喬銀行解決了,你明白嗎?我們會把城市衛隊找來。我們會把你用鎖鏈拖到耐心宮去。梅拉喬先生在耐心宮有很多朋友……你的案子可能會石沉大海,幾個月沒人搭理。你可能要坐在蜘蛛籠里懺悔自己的錯誤,一直等到冬雨落下。我把話說清楚了嗎?」
「沒什麼要緊事,」洛克說,「我只想找幾個侍者談談,廚房管事的人也行。」
「你不需要做任何事。但如果你希望梅拉喬先生能慈悲為懷、寬大處理,那就從實招來,而且要快。別耍滑頭,記得嗎?」
「我恥于向您承認,」洛克說,「您的部分客戶並不是客戶,瑞沙大佬至少在您銀行大廳中安排了六七個人。他們都是瑞沙大佬最狠辣、最強橫的部下,行事向來乾淨利落。等咱們的刺客射出弩箭后,他們就會開始行動。有他們和您的眾多警衛在場,刺客永遠不會知道擊中他的是什麼東西。」
「你的服務,」洛克說,「更確切地說,你的專業服務,並非我所需要的,這位……?」
「你不該從這個門走。」洛克面色潮|紅大汗淋漓地衝進大廳時,登記警衛沖他喊道。
「在我的銀行里,不要告訴我該干什……」
「給柯瑞德·普列文的私信。」他對站在大廳里的當班警衛表明身份,同時用手捋著頭髮擠掉其中水分。門口站著三個人,身穿栗色天鵝絨大衣,黑色長褲和黑色絲質襯衫。鍍金扣子閃閃發光,但腰帶上掛著的長刀和棍棒可都不是擺設。
「最好不要讓我們再見到你。」一名警衛說道。他們三個人站在門口低頭盯著他。生意人們從他身邊繞過,快步走上樓梯,完全無視他的存在。但不遠處的幾個黃號衣則與此相反,都睜大眼睛饒有興趣地注視著他。
洛克接過對方遞來的羽毛筆,在警衛寫的「蓋朵·阿夫日來納」旁邊用整潔漂亮的字體簽下姓名,隨即沖他友善地點點頭,大步走進銀行。
「明白,明白。但我必須對您開誠布公地講,任何給陌生人三十克朗的東西換取五克朗抵押金的人,都不能說是明智的。而您所能提供的也只有……最最真誠的保證。請您原諒,但我只能這麼做。」
洛克把門從身後帶上,快步走下樓梯,穿過院落,回到街上。他故意繞遠從另一條路回到梅拉喬銀行,以便避開員工入口的警衛,由正門進入大廳。
「六枚白鐵幣,」洛克說,「我只能從錢袋裡掏出這麼多了。我請求您,先生……」
「該死。」洛克嘀咕一句,隨即快步向西南方走去。他心中暗自盤算,自己應該通過橋樑進入維德扎區,在那兒找一位裁縫……
洛克打量著對方剪裁寬大,前襟敞開的外衣。松木綠色的衣服配有俗艷的紫色袖口,再加上明黃鑲邊。此人對流行款式眼光獨到,但在顏色搭配方面,顯然跟黃銅雕像一樣有眼無珠。
「嗯嗯,」普列文說,「您不能把它改期嗎?您的合伙人們會理解的,畢竟這是緊急事態,您實在太不走運了。」
「你的主子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啊?當然了,」洛克說,「我就是詼諧的代名詞。」
「我接到命令,」洛克說,「要親手交付,必須如此。我需要進入大廳,又不能引人注意。可能只用五六分鐘。我剛才說過,這值五克朗。白花花的硬通貨,就今天下午。我要打扮成侍者。」
「咱們現在就走,」洛克說,「不然我就讓你留在這兒等死。理解是件奢侈品,你不會得到它的。抱歉。」
「我沒時間給你說故事。我在那袋裡放了六克朗。有些是金幣,方便你換成零錢。如果你留在卡莫爾城,這條命就還不如狗屎值錢。從陸路大門趕快離開,到春蔭旅店去拿我的舊衣服。這是鑰匙。」
9號房間里只有兩張摺疊床,一扇油布窗,一個小壁櫥,再沒別的東西。老闆鞠了一躬,退出房間,一句廢話也沒多說。跟大多數卡莫爾旅店老闆一樣,他就算對顧客們的身份和營生產生過任何猜疑,也會在銀幣落到櫃檯上時蕩然無存。
「你的工作是為梅拉喬銀行的顧客們提供服務,維護梅拉喬的信用。而我的工作是找出不值得梅拉喬信任的人,並將其解決。你把該死的制服賣給了我。」洛克把床上的白鐵幣和錢袋攏成一堆,將錢幣扔進皮袋,「我可能是個盜賊。我可能是個刺客。而你可能讓我帶著完美的化裝,直接走到梅拉喬先生面前。」
兩名警衛走過去按住只穿了內衣的侍者。本傑瓦爾一臉震驚。「但……但我沒有……但你說……」
「你看起來很像樣,」本傑瓦爾說,「你肯定能混進去。」
洛克頭前領路,帶著眾人回到銀行。本傑瓦爾不住抽泣,但態度相當溫馴。洛克從目瞪口呆的後門警衛身邊走過,闖進收納室,大聲吼道:「所有人都出去!馬上!」
「瑞沙大佬為何在乎我的死活?」
「有意思,卡拉斯先生。您的說法也許……很有道理。我相信您肯定對合伙人們的性格有著準確的判斷。但我又能幫上什麼忙呢?」
「卡拉斯先生,」普列文說,「我同情您的遭遇,這毫無疑問。但這件事——你必須原諒我,先生——這件事過於詭異,讓我覺得難以安心。我恐怕幫不了您,但我祝您找到其他方法,來安撫您的生意夥伴。」
「恐怕沒有,」洛克說,「我們考慮過這個問題。我也為此爭取了很久,但現在沒有這樣一個戶頭可以幫我渡過難關。今天的晚宴迫在眉睫,真的迫在眉睫。儘管我沒法拿出甜點,至少也要出席致以歉意——我可不想冒犯他們。我的潛在客戶中有個人,啊,是非常講究和挑剔的貴族。非常講究和挑剔。讓他空等絕不明智。他無疑會在社交圈子裡放出話去,說斯特羅父子商會不值得信賴。這不僅是給我們的貨物抹黑,更會讓我們的聲譽蒙上污點,您明白。」
「本傑瓦爾,」梅拉喬說,「本傑瓦爾,我真是不敢相信。在我替你做了那麼多事之後。在我把你招進銀行,又清理了你和你的老船長之間那堆爛事之後……我無話可說!」
警衛們聽到這話,咯咯笑了起來。不過當初收了一梭倫的門衛,似乎沒有另外兩個那麼開心。洛克把本傑瓦爾揪進後巷,拐了個彎。剛一走出三名警衛的視線範圍,洛克就把侍者推開。「走,」他說,「逃命去吧。他們大概需要二十分鐘才會發現自己陷進一攤狗屎堆,然後就會有成隊的猛漢開始追你。別傻站在這兒,快他媽走。」
「我,啊,向您保證,普列文先生。除了這次不幸的盜竊案以外,我一向把自己看成是謹慎持重的代名詞。我會保管好您的衣服,就好像它關係到我的生死——哦,事實也正是這樣。如果這次會談泡了湯,我很可能要丟掉工作。」
「是的,普列文先生,萬分感謝您的體恤之情。這對我的幫助不可估量。我敢說,敝商號肯定會記住這份恩情。」
「我最近真是厄運連連,馬格李斯先生。」洛克說,「我是斯特羅父子商會的貿易代表。是塔里沙瑪最重要的糕點商,提供精美甜品和糖果。我從塔里沙瑪乘船而來,準備和卡莫爾城的幾位潛在客戶會面——都是有身份的客戶,我向您保證。兩位堂和他們的妻子,希望我的僱主能用新穎的味覺體驗給他們的餐桌平添幾分活力。」
「真的嗎?」那人說,「五克朗,您是說?我通常不會為自己的服務收取如此高昂的費用,但我很想聽聽您遇到了什麼問題。」
「哦,您比我聰明多了,馬格李斯先生。實在太聰明了。我要向您表示祝賀,您拒絕這個要求是最正確的選擇。不用擔心,我會親口向梅拉喬本人報告此事,馬上就去。您的敏銳洞察力肯定會引起他的主意。那麼,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就告退……」
「我知道有這麼個人。」一個警衛說道。
「今天下午,如果你再放一個未經許可的人走進那扇門,哪怕只是個小孩子,我都會把你的卵蛋切下來,換上燒紅的煤球。聽明白了嗎?」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好了,按我說的做,把他趕快帶回銀行去。梅拉喬先生肯定想跟他說句話。」
「如果刺客真像你所說的那麼危險,那我很難相信你有如此聖潔無私的心胸,情願替我挨這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