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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目標交錯 第六章 五年遊戲之攻防

第二部 目標交錯

第六章 五年遊戲之攻防

三個男人安全地回到車廂里,馬車轔轔駛下街道,洛克立刻恢復生機,爆發出一陣大笑。「謝謝,尼可洛斯。」他擦掉下巴上的唾沫星,「以尊貴的身份為這一幕畫上句號,正適合平息所有事態。」
洛克又吻了她幾次,等他覺得逗弄夠了,又用舌頭在那幾英寸溫暖的皮膚上來回舔了幾次。她驚呼出聲,更緊地抱住洛克。
「我猜你恐怕連奶蜘屁股上的一根毛都沒見過吧?」
「我完全有資格在卡泰因執業。指控未經確認就執行懲罰,你將有可能被控玩忽職守,對此的懲罰是……唉,你當然知道會是什麼。咱們就別說得太仔細了。」
「要是我們還想趕上對方的步伐,」洛克說,「那就必須勇敢地踏出每一——」
「真的全沒了?」
「樂意之至。」尼可洛斯說,「知道嗎?這才剛剛兩天,事情就已經比上次有趣得多了。我等你們回來,可以嗎?我很想知道那位,呃,敵手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他是扒手!」女人說,「他撞我就是為了偷錢袋!」
「這個提醒算是免費的。」她說。
雙眼不情願地慢慢睜開。他躺在某艘船的大艙里,他從沒見過布置得這麼奢侈的船艙——包括澤米拉·達拉卡夏那艘船在內。鍊金燈球射出柔和的橙色光芒,給固定傢具和華麗陳設鍍上迷人的色彩。附近某處傳來鷗鳥的叫聲,周圍在輕輕地吱嘎作響。
「呃……」她的聲音,她一切如故的聲音,毫不做作,沒有偽裝,不帶任何口音,就像一杯白蘭地灌進了空蕩蕩的胃囊。「想說的那些話似乎都去別處忙了。」
「『真糟糕,是我徹底搞錯了,我為此深表悔恨,拿上這一口袋金幣玩蛋去吧。』但應該不需要走到這一步——明天一早咱們就去拜訪這位能幹·佩拉利斯。假如喬斯騰的文件像變魔術似的發現『被放錯了地方』,那麼這整件事就會在引來關注之前不了了之。」

5

「她們也有份。她們是灰王的姐妹。侍奉巴薩維那麼多年,等的就是一個突襲的機會。」
「你先練練怎麼說完一句話吧。」金建議,「聽說那女人特別討厭這個。」
「你不會沒注意到那鬼東西你繫系解解已經至少十二次了吧?」
「有道理。」尼可洛斯說,「可是我,呃,我的房間——看來我只能在這兒住幾天了。」
「說實話,有些時候,我吃驚的是你居然能和我們待那麼久。」
「肯定是扔在裏面了。」女人叫道,「搜查這幢大樓!」
「謝謝你這麼做。」她悄聲說,伸出右手,用手背貼著洛克的面頰。

2

「哈,當然沒有。灰王一死,金和我就像兔子似的溜了。」
「過來。」她拉出身邊的椅子,「坐下。我們像僕人似的傻站著。」
「呃,可是……」維達羅斯似乎既高興又解脫還有點尷尬,「我在執行——」
「當著半個議事堂和整個深根——」
「我會數數!所以呢?我沒有撲進你的懷裡?我沒有撕掉你的衣服,抱著你滾進桌子底下?你應該也注意到了,這五年我沒有溜回卡莫爾來找你,而你也沒有跟著我跑來跑去!」
「但它丟了啊!」女人叫道,「哪兒都找不到!」
他們一步一步離開房間,走進大堂,經過酒吧和餐桌——坐滿了尼可洛斯的手下,面對各種清單、計劃和無趣的任務。諸神啊,我真的出發了!他的膝蓋像是用濕棉花做的,耳朵里的脈搏彷彿滔天巨浪。
「那麼,你已經當著全城最拿得出手的一群可靠證人派發了令狀。我代表喬斯騰領受令狀,正式申請一名行政官對此指控加以確認。既然至少要到明天上午才有可能做到,那麼這場酒會就還必須繼續下去。」
他們要對付的是挫折和不尋常的事件。洛克進門走了還不到五步,尼可洛斯的一幫信使和助手就揮舞著紙片奔向他。他穿過人群,走向深根黨的私人包廂,邊走邊看那些消息。
「你把我錯當成某種叫鏡子的傢具了,洛克。我不會像你想象的那樣反映出你的感情,所以非常抱歉,為了大家好,你必須說清楚才行。」
「個人證件,還有一個不符合你描述的錢袋。」他站起來,「女士,很抱歉,錢袋不在他身上。」
「因為我們的智慧,離開塔爾維拉時金失去了愛人,我們沒有撈到那筆巨款,解毒劑也少一份。」
「你覺得你能把我的辦公室弄回來嗎?」
「她會被關進黑洞洞的冰冷牢房。」
兩人分開,金說:「給我一分鐘,讓我確認一下口袋裡的東西都還在不在。」薩貝莎哈哈大笑。
「說來奇怪,我在過去幾年間試過所有的黑色、棕色和金色,現在發現原本的發色最能扮演自我。開心嗎?」
「去找喬斯騰。」金說,「自己去吃些東西。等你們吃飽了,我安排你們輪流值班。」
「我可不是一夜之間突然下決心離開的。」她放下胳膊,從洛克手中抽出手,「鎖鏈去世的時候,你認為你必須按原樣保留一切,把我們的生活凍在琥珀里。也許你就是以此做為哀悼的。但我做不到。」
「佩里蘭多在上。不就是用剃刀刮掉了點絨毛嗎?又不是用大理石造了一尊自己的胸像。」
「臉颳得怎麼樣?」
「出門的時候口袋裡可沒這東西,」他說,「她……我把兩個錢包塞給她,她把這東西塞進了我的口袋。」
「聽你這麼說我真是喜出望外。」尼可洛斯說,「但剛才究竟是怎麼回事?」
「諸神在上。」金站了起來,「要是你的鞋搭扣太多,她難道會跳窗而去?」
「諸神在上!」她叫道,嗓音嘶啞,中年人,卡泰因口音。
「太拘謹?太東方?」
「我對這個好像不太放心。」
「維瑞娜·蓋蘭蒂?」
「嘖。」她說,「你這是在侮辱我們三個。說得好像你們沒法在午餐前擺脫那幫低能兒似的。總而言之,你們的喬斯騰朋友還沒有丟掉烈酒許可證,顯然二位沒有失去做事的能力。」
「你不會沒注意到這些衣服你昨天才剛拿到手吧?這些衣服比你那沒油肚腸里的消化物都還要新,你倒是為什麼要琢磨它們的深層含義呢?」
「確實並非沒有吸引力。」她沉思道。
「大概一分鐘吧。」洛克說。
「假如她不肯和我們談呢?」金一直在附近逡巡。
「我必須道歉……為我,呃,你知道的。只是偶然事件,您明白的。幫我熬過那些漫長的夜晚。我能……戒掉,假如你——」
「我本來可以和你生活在一起,」她繼續道,「以搭檔身份。祭司、角頭、長者?沒門。想也別想!諸神啊,鎖鏈留下那筆該死的財富,簡直是他花上一輩子都想不出的最可怕的詛咒。真希望他把錢全扔進大海。真希望是我們親手燒了神廟。」
「我並不了解。」洛克說,「但就算天塌下來,我也能用屁話擋回去。很快就會有人拆穿我,最晚明天。」
「你這是想打動我嗎?」佩拉利斯惡狠狠地說。天,她表演的「誠實的公職人員受到冒犯」實在值得鼓掌!「企圖賄賂市屬官員!等你被鐐銬鎖在拷問室的牆上,一定會為自己的膽大妄為而流淚。」
「哪兒的話?」喬斯騰說,「令狀送達,你的任務已經完成。」
「剛過五點。」尼可洛斯像是被一幫宿醉未醒的仙女踐踏過,頭髮沒有梳理,衣服亂糟糟的,眼袋可以拿來裝零錢。「他們搞了我的辦公室,拉薩利。就和你說的一樣。」
「他們是誰?」
尼可洛斯出來時不但學到了好幾個新字眼,知道了某幾個熟悉的字眼竟還有那麼新奇的連用方法,還補上了他的課本上忘記提到的某些磋商手段。
「撒謊的狗東西!」她喊道,拚命想掙脫警衛的鐵掌,「撒謊、偷盜、扒口袋的外鄉人!」
「卡羅和蓋多死了。」洛克說。
「能幹·佩拉利斯。」尼可洛斯說,亮晶晶的汗水像小河似的流下額頭,「第二秘書,行政官法庭。我聽說過她。」
「我的……委託人說了他的事情。」薩貝莎說。
「這個嘛,」她說,「你們兩個必須記住,我看得懂你們絕大部分的手語。」
「我沒想去那麼久的。我,呃,請車夫帶我去尼可洛斯列給我們的黑鳶尾據點轉了轉。看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事情。」
「哎呀,薩貝莎,某些人一瞬間就能無懈可擊地掌握人類智慧所及之處的任何一門技藝,我恐怕做不到這個。」

3

「很好,你,」前一名警衛抓住她的另一條胳膊,「我可不喜歡被人利用。幾位紳士,願意陪我們進去,登記你們的投訴嗎?」
「你我能活著見到她就很幸運了。」金說,「記住這個。至於那時候的事情,她離開是她的決定,我們留下也是我們的決定。」
「哦,」她說,「所以全世界只有你的人生會長出許多麻煩!我一直想見見你來著,真是抱歉,全世界其他人都活得太輕鬆了。」
薩貝莎有個位置特別怕癢,多年前他們成為戀人後,洛克偶然發現了這一點。他輕輕地用左手挑起薩貝莎的下巴,嘴唇貼在了她頸部側面的耳根處。
「鐵鎚落在了所有人身上。」洛克說,「瑞沙大佬利用了我們,然後又出賣我們。我們本來都要死的,但他們只逮住了桑贊兄弟。桑贊,還有一個小朋友……我們的新學徒。你會喜歡他的。」
「我不是毒蟲——」
「難以置信。」薩貝莎說,他的故事講到終點,「我聽說了塔爾維拉的麻煩事,居然是你們搞出來的。你們推翻了該死的執政官!你們兩個愚蠢、笨拙、好運氣的小蟊賊!」
「真的?該死!聽上去那麼合……合理。對法庭官員撒謊是犯罪,他們可以——」
「我的文件堆里有簽字畫押的收據。我現在就去找出來,塞進這個粉藍色老皮條的屁股!今晚之前,我以為這龜孫子是個好朋友,肯拿我的名譽給他作保。我絕對不會想到——」
「彼此彼此,我們還沒完呢。你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裝病。」
洛克從走道這邊拉出一把椅子,放在薩貝莎請他坐下的椅子旁邊。他示意薩貝莎先坐下,看她坐好了,他也面對房門坐下。兩人不是面對面,而是向內夾著一定的角度,膝蓋幾乎碰到了一起。
「然後灰王就來到了卡莫爾?」
「如果你指的是今日倒霉事備忘錄,那我看過了。有什麼話要對這幾位新朋友說嗎?」
「啊?」
「一千個遵命——」
「自從上次見到你,你添了幾條皺紋。」她說。
「哎呀呀,先生們。」氣質迥然不同的另一號人物走進門廳read•99csw•com迎接他們。這是一位銀髮男子,瘦削得像是劍鞘,外衣右側衣領上別著一朵打蔫的黑色花朵。「長子·沃德拉薩。我是蓋蘭蒂女士的機要秘書。二位紳士來得真是不緊不慢,她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對,確實好一會兒了。」
「一分鐘太久了。錢袋上的縮寫實在太不要臉了,但那身打扮真是不錯。」
新來的律師在深根黨的包廂里目送他們,新雇的打手在前門口打量他們,新做的名牌在所有侍者的脖子上閃閃發亮。這麼多條警戒線在抵擋一切可能性,他和金卻要去薩貝莎的權力中樞做一趟社交拜訪。
「對,之前。但我還是接下了任務。你要不要先仔細想一會兒,然後我們再繼續說下去?」
「呃,我,唉……跟著你到了艾什米爾。」洛克說,「我只告訴了金。那兒有人欠我一個人情。再然後……」
「啊,」喬斯騰說,「啊——」
「你這個哭哭啼啼的笑柄就省省吧。咱們就出發。」
「所以你叫我來是為了這個?」

7

「哎呀。」薩貝莎說,從兩人旁邊走開,雙手疊放在身前,「你們花了多久才想通的?」
「後退。」金說,「讓他透透氣。發作會過去的。幾分鐘他就能平靜下來。」
「這個男人有痙攣病!」金怒吼道,「他每天要發作五六次!你覺得他能當什麼扒手?抽搐、顫抖、跌跤?諸神在上!」
「你也許不行,但你的大個子朋友杵在路上,影子都能蓋住我家屋頂了。」她使勁扯了一下大衣,皺著眉頭向前走,「日安,呆瓜們。」
「唔,」她撤掉義憤填膺的偽裝,「要是另外一位恩主有意朝反方向提供更多的資金呢?」
他們離開包廂,金轉向洛克。「你去哪兒刮臉的,回了趟拉塞因?」
「那麼,她是誰?」
「行政官,呃,和議事堂是同級的,」尼可洛斯說,「他們的傳令官不……不需要聽其他人的命令。」
「你別想。」洛克說,「我收錢就是為了替你想。你的敵人不是傳令·維達羅斯,而是要他夜裡十點多緊急執行法庭令狀的人,聽懂了嗎?」
「八點到我們門口等著。」
「你有沒有留下傳奇般的綽號?」
「對不起,」她抬起頭,氣呼呼地撥開濃密的黑色捲髮,「十點半之前沒有預約。大堂的秘書去哪兒了?」
刺癢的麻木感從舌頭邊緣升起,幾秒鐘內就佔領了口腔全境,登上他的鼻尖。
「時間和湖畔新鮮的空氣。」金說,扶起洛克,攙住他的右臂。
「對。」金說,「我知道你在搞什麼名堂了,只恨我剛才沒想到。確實有一個扒手,二位長官,但這個扒手穿的不是紳士的馬褲,而是女人的長裙。」
「他剛開始似乎很高興見到我,然後怎麼就悶悶不樂了?」
「要是需要我們幫什麼忙,」尼可洛斯遞給警衛一張白色小卡片,「我是薩爾維埃洛島的尼可洛斯·狼道。這兩位先生是我的客人。」
眾人立刻響應埃皮塔盧斯的號召。越來越響亮的掌聲淹沒了剛起頭的噓聲。
他們未經預約就拜訪了尋鼠者·比萊佐大人,比起與法庭官員的漫長交涉,這次見面簡略得多。雙方問候之後,一堆杜卡特金幣出現在比萊佐的桌上,洛克和金很快就發現比萊佐其人不切實際、執拗而狂妄,能撈到機會濫用堪稱巨大的職權,他發自肺腑地高興。
「讓他們加入這兒的隊伍,住進喬斯騰剩下最好的套房。下次有人帶著文書、令狀或者天曉得其他什麼東西進來,我希望能有正牌訟棍來冠冕堂皇地胡說八道。」
「那我的錢袋怎麼說?」前面那位警衛搶過皮革錢袋,舉在她眼前晃了晃,「為什麼會鑽進你的口袋?」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洛克說。
「不開玩笑?」
「私人暗號。」洛克說,「我……我們和這個女人有段淵源。」
請原諒我採取這麼異乎尋常的手段將這封信交到你們手中。卡泰因的郵政師傅雖說神通廣大,卻還是很少會把信件直接投遞到一位紳士大衣的內側口袋裡。允許我向你們問好,希望你們能在今晚七點來維爾維斯帕拉的黑鳶尾之標拜訪我。
她在洛克的懷裡扭動起來,洛克的理智立刻被封閉起來,塞進了某個幽深的地洞。
旅館處於美好的喧囂狀態之中,視線內,鎖匠在對至少三扇門動手術,此處慣有的商人鬧鬧嚷嚷,有的在吃飯,有的在叫喊,有的在談生意,也有的只是在扮演重要人物。另一方面,深根黨的普通事務照常進行,洛克和金都同意,他們不需要監管委員會工作的所有細節,他們是發瘋了才會逼著周圍所有的人一起發瘋。

4

「請原諒我。」她說,「我只是在為你著想而已。」
「一年前我路過卡莫爾。」她說,「我覺得我最好不要招搖過市。事情和巴薩維那會兒不一樣了。三十名大佬,沒有秘密和約。我聽說了一些令人困惑的傳聞……篡奪巴薩維位置的人驅逐了你們,那場大亂之後你們再也沒有露面。」
他一轉眼就出去了。門咔嗒一聲關上,只留下洛克和薩貝莎兩個人隔著四英尺深色木地板站在那裡。
「你指的是什麼事情?」
「通知我們,」洛克說,「我們給的價碼只會更好。我甚至不需要你對另外那位恩主採取行動,只需要你不再對我們採取行動。編造各種理由,暗示說你在接受審查,暫時不可能提供幫助。您自然看得出,這樣的安排對你是多麼有利可圖。」
「好吧,」金嘆息道,「看來我只得盡我所能扮演一個文明人了。」
「真不知道你以為你是誰,先生——」
「別停下,」她氣喘吁吁地說,「很快就會知道答案了。」
「他最缺的就是時間!」警衛拖著女人走向法庭辦公室,女人喊道,「你們兩個都清楚!清楚得很!紳士們,回頭見!」
金輕吹一聲口哨,洛克心急火燎地破開封印,打開羊皮紙。他朗讀道:
「本來就不是為了這個,」洛克答道,「這個簡單的障礙是設給沒腦子和倒霉鬼的。我們在白痴身上浪費的時間越少,能放在薩貝莎身上的精力就越多。」
「當然不包括。」
「怎麼忘得了?」
「金……金遇到了某個人,又失去了她,最糟糕的那種失去。所以你別多想……只是見到你和我之間的事情,他怎麼都愉快不起來。」
「真是難以想象,你這麼迷人,這麼容易相處,怎麼會招惹到什麼人給你下毒。」她說,「卡羅和蓋多,我很抱歉。我沒有在卡莫爾幫忙,我很抱歉。儘管道歉也沒用了。」
「必須戒掉。扔掉那鬼東西。我們需要一個清醒和靠得住的你,毒蟲和兩者都不沾邊。」

「我們希望你們過得滿意。」洛克對他們說,「希望你們得到了我們的公平對待。如果有什麼不滿,請來找我們。要是有人威脅你們,或者嘗試賄賂你們——你們很清楚我說的是什麼——也來告訴我們。悄悄地。我保證你們能得到更好的待遇。」
「我看他似乎沒得選。」維達羅斯說。
「就是刮完臉的樣子唄。挺好。」
在公開場合下他會謹慎地說「敵手」或「對方」,但在自己的腦海里,他躲不過她的名字。
拉薩利及卡拉斯親啟
「看上去就像一塊布。」金說,他換好衣服已經快一個小時,這會兒躺在一把高背椅上,陰森森地掂量著一柄短斧。
「十二個左右吧。鍊金術士、陰溝潛行者、屍首獵人。他們處理與傳染病和衛生有關的一切事務。」
「從沒見過她。」
「我的名單里沒有。」尼可洛斯說,「法院的絕大多數人不會,呃,挑明他支持哪個黨派。」
「秘書傾倒在了我個人和財務的雙重魅力之下。」洛克說,這個魅力價值一個月的薪水,「我想您一定能夠理解。」
「我猜她都沒有意識到。」金說,「但想和陌生人撞個滿懷又不至於顯得太可疑,你能用的辦法一共就那麼幾種。」
「我的錢袋!」他說,「就掛在我的腰帶上!」
「洛克,」她悄聲說,「別廢話了。」
「別這樣。」
「對手。」洛克坐了回去,覺得天旋地轉,「我們的鏡像。我們說的那個女人。」
「別說話。聽著就好,你的時間不多了。還有第二個原因。我看得出你前一陣病得有多厲害,也看得出你為了跟上我的腳步,把自己逼到了什麼境地。我不能讓你這麼做,洛克。我不能看著你這麼做。你會在企圖擊敗我的過程中害死自己的,我當然不可能看著你死。尤其是我能阻止你的時候。我曾經非常關心你。我現在依然關心你。記住這一點。」
洛克繼續道:「你看,這是非常淺顯的常識,源自……多少來著?二十年前的那項修正案。」
「媽的。」洛克猛捶大腿,「請原諒。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哦,我,呃,我不明白你——」
「她把咱們送上了一艘豪華的囚船。」金說,「乘客只有你和我。航線是舒舒服服地出海,慢悠悠地環繞整塊大陸。」
「我按計劃環遊七髓王國。」薩貝莎說,「從安伯蘭開始,然後一路向西,專挑有錢的單身漢下手,偶爾也找眼神亂飛的已婚貴族。」
洛克以完全意外和自然的姿態(金的幫助專業到了極點),突然從金和警衛身邊跳開。他像一個木偶,而操縱者即將死於令人痙攣的某種毒藥,他哼哼唧唧、踉踉蹌蹌地倒在那女人身上,女人大聲尖叫,想推開他。最後洛克躺在了地上,金蹲在旁邊保護他,看他胡言亂語、抽|動身體,踢打空氣。
「昨天晚上,」洛克說,「這間辦公室簽發了一份令狀,這份令狀與喬斯騰綜合膳宿旅館有關。」
「毒藥很厲害。」洛克說,「而且不是我第一次中毒。」
「有道理。確實如此。」
「那麼多年的風言風語,」薩貝莎說,「浮出水面的確鑿細節只有一點,那就是蜘蛛是個男人。所有人都百分之百肯定。那麼,既然這個人能完全控制住身份的其他細節,這一點最基礎的事實為什麼會泄露呢?因此只能是煙霧彈。」
「半天。」
「如果你是喬斯騰的律師,那你肯定知道公共事務處理日是哪一天!」
洛克一扭頭,看見金坐在對面牆邊一張鋪著刺繡被單的吊床上。金的前臂和眼圈上都有新增的瘀傷。
「那你肯定打算下個月或者下下個月就死了。」她說,「請相信一個去過那裡的人,洛克。老國王沒有子嗣,而且老糊塗了。有個公開https://read.99csw.com的秘密是他命令樞密院在他死後選人繼承王位。」
「沒什麼好擔心的。要是有人施壓,我就使用從不失敗的萬能道歉。」
「好,那就是有人賣了她一個人情債。」洛克突然意識到酒會上的幾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醉醺醺地看著如山美酒會不會因為一個緊張的小職員說幾句話就被奪走,「我猜議事堂成員不能隨便命令維達羅斯滾蛋吧?」
「喬裝打扮最難的就是這個。」洛克點頭道,「你是在炫技。」
「你好,薩貝莎。」他伸出左手,「你變了很多,但萬幸沒缺胳膊斷腿。」
「請允許我指出,」薩貝莎說,「你們最後一個謹慎行事的好機會只怕就是走出馬車的那一刻。隔壁房間說不定埋伏了二十條全副武裝的大漢,假如真是那樣,我又何必多此一舉。請你讓我和洛克單獨待會兒,好嗎?」
「不。」他說,震驚和剛剛吞下的天曉得什麼鬼東西同時襲擊了他。他想抽開身子,但她比洛克強壯——他的四肢已經開始棄他而去。「不,不……金……金!」
沒有哪個身處高位的中年公僕能輕易拒絕這種懇求,告別時雙方達成了彼此滿意的協議。比萊佐的人繼續毫無意義地熏蒸尼可洛斯的辦公樓(為了出勤),洛克用幾堆金幣確保這種事不會在對深根黨有價值的任何地方重演,金則免去了比萊佐那一趟不愉快的馬車之旅。
剛才的中年女人站在那裡,旁邊的兩個男人穿維達羅斯那種款式的淺藍色大衣,但他們的大衣底下還套著皮甲,腰帶上掛著大頭棒。
差不多整四個小時之後,洛克站在套房裡的等身鏡前,展示黑色領巾一種略有區別的打法。
「你知道了蜘蛛的真實身份?」
「我可不敢說我們橫在路上,女士。我們有些人的體格實在橫不起來。」洛克說。
「誰的顧問?」
洛克走到金的前面,用顫抖的雙手摘下手套。五年的夢想和為這一刻做的所有準備,頃刻間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給他留下了半痴傻的獃滯眼神和嗓子眼裡的一口氣。
洛克和金交換了個眼神。忽視了這一點的不止他一個人,這件事有些令人不安。
「請原諒我。」她說。洛克的雙腿軟了下去。薩貝莎抱著他,她帶著洛克慢慢跪下,把他的腦袋放在她的大腿上。「我也不知道我該不該這麼做。要是你聽了能心裏好受些,我得說是你在塔爾維拉的經歷說服了我。你不如我厲害,洛克,但你還是很厲害,我不能允許你跑來跑去,和我公平對戰。我必須擊敗你,為了你和我。」
「感覺就是不對勁。」
「你確定?」
「他們說你被下了毒。」
「他們肯定給我起了很多名字。」她哧哧笑道,「但真正做起事情來,我發現與其製造神話,還不如保持匿名為妙。」
「是嗎?我會記仇的,拉莫瑞大人。說到做到。那麼你們上船——然後呢?」
「灰王,瑞沙大佬,同一個人。對,我們被選中享受那份可恥的榮光,幫助這個混蛋對巴薩維挑起戰爭。他有個盟契法師為他做事。」
「離我們動身至少還有四個小時。」
「您講講道理,先生。」警衛說,「這位女士對她丟失的東西描述得非常清楚,向我們證明錢袋不在您身上當然值得您花費一點時間——」
「喬斯騰,」洛克插到旅館老闆和維達羅斯之間,「讓我們聊兩句。傳令,初次見面,你好。我叫塞巴斯蒂安·拉薩利,顧問。」
「沒事,卡拉斯先生,沒事。」洛克說。他摸了一遍錢袋和文件,確定都安然無恙。無論這次碰撞是不是意外,這女人似乎都不是扒手。
「我們不是敵人,洛克,只是對手。我們當然都很熟悉這種處境。告訴我,假如我們調換位置,你會怎麼回答?」
「我只知道,」洛克說,「某種奇迹導致喬斯騰完全合規的烈酒經營許可證的付款記錄被放錯了地方。我希望能逆轉這個奇迹,而且我很理解奇迹有多麼昂貴。」
「搜他的朋友。」她說,「搜那個大塊頭。」
「椅子底下有翻板活門嗎?」
大衣左側的內袋裡有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用蠟封好的羊皮紙。他取出來盯著看。
「愚蠢,愚蠢,愚蠢。」洛克嘟囔道,享受著完全恢復了的語言能力。他坐起來,立刻意識到餓得難受。「天哪,愚蠢,愚蠢,愚蠢——」
「親愛的。」她的手碰到了金的手,金只用動了動前臂,和她禮貌地握手,「怎麼?分開五年,我忽然只是個商業夥伴了?」
「那當然。」
「呃——」
「我知道。」洛克說,「我的腦袋知道,但消息還沒傳到我的心裏。我心裏似乎有個小人兒,在用羽毛撓我痒痒。現在……珠寶。我該——」
他望向窗外,扭著脖子拚命回頭去看,望著打旋的銀色濃霧,卻找不到任何有意義的東西。
「你他媽開玩笑吧?」
「我不得不說,」金朝門廳牆上的機械鍾錶打個手勢,「現在離七點還有五分鐘呢。」
「呼,」她說,「無論他是誰,你這個角頭顯然幫了他很大一個忙,對吧?」
「他們的名聲怎麼樣?」
「我們就去找別人。比方說第一秘書,或者一名行政官。無論明早是天塌還是地陷,我們都要買下行政官法庭的一角。法庭幾點開門?」
「難說。」洛克說。「今天上午她來戲弄我們。我沒想到……她會這麼做。換我是她就不會。」
「為什麼不行呢?」
二位先生:
「不——」
「省省吧。我就在那東西周圍長大。我見過的毒蟲、道友、尿精、粉獃子、嗑石人多得超過你的想象,我自己甚至都爬進過這種瓶子——一兩次吧。所以你別糊弄我,千萬幫大家一個忙,戒掉那鬼東西。和普通的深根黨徒一樣,泡泡酒海就足夠了。」
「別著急,洛克,我不是在責怪你。」
「諸神垂憐,」維達羅斯說,「你以為我想這麼做?這是我的職責!」
「這他媽就太不公平——」
「不壞。」
「我很高興你還活著。」她耳語道,「相信我,無論發生什麼,我都很高興能見到你。」
「警官先生,自從這女人帶著指控去找你們,肯定就沒離開過你們的視線——如果我是你們,我一定會看看自己的錢包還在不在。」
「我他媽糊塗了。」另一名警衛喃喃道。
「啊哈,」洛克笑道,「樂意從命,我的女主人。」
「我們完成了我們的任務,」他繼續道,「結果發現灰王在覬覦我們那筆財寶。他有許多賬單要付。所以,我們被屠了。他們——」
「因為這意味著會有十來個家族能得到選票,另外上百個得不到。你認為他們不會拔出刀劍準備動手嗎?一旦他們開始交換看法,屍海很快就會淹到大腿。」
「實在對不起,但你無權做這種事情。」洛克說,「這是草率的貿易限制,《卡泰因律法》明令禁止這麼做。簽發這份令狀的人應該知道,根據法律,在被迫中斷商業經營之前,喬斯騰有權向一名行政官澄清指控。」
洛克拚命抽搐,唾沫四濺,眼珠上翻,他跌跌撞撞地向前邁了幾步,呻|吟著抓住走向他的警衛。警衛驚慌地去拿大頭棒。尼可洛斯手足無措地看著這一幕,金跳到了洛克和警衛之間。
「真是個女人!我就知道。」
「您就行行好吧!」金咬牙道,「別用你的棍棒,他這是發病了!」
「他們嚷嚷好多年了,」洛克說,「安伯蘭總是號稱要獨立。國王總是即將被推翻。我甚至拿這些屁話當基礎策劃過一場計謀。媽的,我估計七髓王國的和平肯定比我長命。」
「我們也需要一些微妙的工具。」洛克說,「要是總被這種鳥事趕著跑,我們哪兒會有時間處理選舉?」
「我本來會死的,薩貝莎,要是這樣就能救他們,我情願去死!但我他媽的沒有機會!你又幫了什麼忙呢?你去了什麼地方——」
接下來,他們向北朝卡斯塔格拉維納而去,那是卡泰因老城的要塞,高牆和大門多年前就被推倒,為一個不再害怕世俗敵軍登門的政府騰出空間。廣場和花園布局美麗,霧氣像是變成了又一種裝飾物,被幹勁十足的園丁召喚出來,定下形狀。
「不,你明白的。我不在乎你嗑那鬼東西會不會嗑得神志不清,我會用皮帶拴住你的脖子把你一路拖過去。我們要趕在火苗蔓延開之前熄滅它。」
「你知道的。」她說,「還有,你很久不曬太陽,你的韋德蘭血統表現出來了。」
「下車可別給我磨蹭一刻鐘。」金說,「要麼你抬腳出車門,要麼腦袋在前飛出窗戶。快決定。」
「不是我猜的,」洛克放肆地咯咯壞笑,「是我撞進警衛懷裡時趁機摸走的。」
「尼可洛斯,」金說,「那是什麼重要人物嗎?」
洛克走上通往私人包廂的最後一級台階,聽見金說:「這位是拉薩利先生。」金和尼可洛斯站在八個人面前。洛克覺得他們都很夠格——城市裡的雇傭打手,顯而易見的前警官,皮膚黝黑而粗糙的幾個是車隊護衛。他們點頭致意,低聲問候。
「不想說點更堂皇更機智的?」
「……險些得手。」
幾分鐘后,咖啡送來了,女僕的脖子上套著閃閃發亮的黃銅鏈條。
「什麼?怎麼會?」
「這就徹底不講道理了。」金說,「我的朋友是一位紳士和一名律師,你居然用這麼荒謬的指控侮辱他!」
「天!」金說,「絲綢錢袋上的姓名縮寫……膽子還真大。」
「唔,我要是不說『好的』,我會還在七髓王國的某處,庫爾·達洛斯伯爵的探子緊追不捨。我必須承認,逃出來時我沒有多少錢,也沒能如願保持匿名,事實上,我……我低估了我留下的爛攤子。非常抱歉。」
「怎麼了?」尼可洛斯說。
「對,在這兒。」洛克說,「故事說完了。」
「他也躲過了這一劫。幾乎所有材料都及時複製和轉移了,但辦公室要用硫黃熏蒸三天,他們結束前無法使用。」
「她是誰?」
「一個黑絲綢的錢袋,」女人說,「一角上用紅線綉著姓名縮寫『G.B.』。裏面有七個杜卡特。至少曾經有!」
「那就棘手了。」金說,「這件事上我們不能下重手,否則會遇到反彈的。薩……對方的某個人總能選到非常微妙的工具來刺|激我們。」
「那就允許我謝謝你不執行你沒有得到的命令吧。」洛克用力摟住喬斯騰的肩膀,拖著口沫橫飛的旅館老闆從傳令官面前走開,壓低聲音說:「喬斯騰,我問你。你百分之百肯定你繳納過許可證的費用嗎?」
「好吧,要是放著不管,我們這些醉醺醺的朋友會把這個倒霉蛋弔死在房樑上的。」洛克轉向傳九-九-藏-書令·維達羅斯,滿臉燦爛的笑容,「一切似乎都很好!」
「我不明白『維瑞娜·蓋蘭蒂』怎麼能縮成『G.B.』。」尼可洛斯說。
「天,別傻了。你隨便挑一把好了。」
「就是他!就是他偷了我的錢袋!」洛克剛走上霧氣瀰漫的廣場,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這麼大喊。
「我懂了。那麼,你為了躲避這個離開,然後得到一份工作邀約,來卡泰因小住幾天?」
維爾維斯帕拉,又名傍晚台地,是卡泰因最時髦的地區之一,廣場邊滿是酒館、賭場、咖啡店和妓院,無數琥珀色和碧玉色燈球在濃霧中射出模糊的燈光。洛克和金的馬車在黑鳶尾之標前停下,尼可洛斯和他的朋友們管這兒叫「敵寇酒館」。
「啊,天哪。」洛克說,笑著咂咂嘴。他吞了幾口唾沫,清除舌頭上某種奇怪的乾草味道。「你的香水。似乎被我舔掉了不少。希望不是很貴。」
「對,她和我談過幾次。」
「這隻是屁股上的一根小刺而已。」洛克說,「她是黑鳶尾嗎?她的某個上級呢?」
「唔——」洛克撓著鬍鬚楂說,「不行。聽我說,尼可洛斯,沒有別的意思,但既然有你和你的所有文件,我們並不需要你的辦公室。讓他們慢慢熏蒸好了——說到這位比萊佐大人,我們倒是有個任務,那就是不能讓他以同樣的理由隔離喬斯騰旅館。」
「吻我。」
洛克舊時的街道本能活了過來,緊張和心煩意亂漸漸消退。門口的小廝沒什麼特別的,但昏暗門廳深處的兩個男人很有意思。他們對身上的精緻衣服似乎不太自在,都身材瘦削,面帶傷疤,鼻樑歪斜,這麼兩個人會湊在一起消磨時間,真是巧合啊!顯然是打手。薩貝莎也找了些後巷獵狗保護老巢。
他們離開第二秘書的辦公室,尼可洛斯說:「說起來——我不想評判您的風格——但這種事似乎不需要這麼大張旗鼓,我們深根黨有一百個人能在職權範圍內做到這種事——」
「很好。」洛克說,他朝金揮揮那些紙片。「看見了?」
「所以我們都無法拒絕他們的提議。」薩貝莎湊近他,「法師答應救我出去,幫我掩蓋蹤跡,徹底安全地銷聲匿跡,這就是他們的價碼。至於我,能再見到你和金也蠻開心的。」
「那就別坐上去。」
「如果她的陰謀得逞,等我們回到卡泰因,計票都已經結束一兩周了。」
「天曉得,那團殺人成性的碎渣可不是你那些委託人的驕傲。總而言之,他肯定摸清了我們的情況,還有地窖里的那筆巨款。當時的情況我仔細想了很久,這是唯一符合邏輯的解釋。」
「諸神在上。」尼可洛斯說。
「多麼超乎想象的冒犯!這兒是卡泰因,不是沒有法律的荒野!」洛克狂怒地指天畫地,趁機向金打了幾個暗號,「我花了巨大……我花了最大……我花了……花了……花了……啊啊啊啊!」
「握著我的手。」她說,洛克的手指企圖和她的手指糾纏,卻被她輕輕擋開。兩人站在那裡,掌心相貼,四目互視;她的手柔軟而乾燥。洛克有一瞬間甚至期待她會擁抱他,但薩貝莎沒有縮短兩人之間的互敬距離。
兩位紳士盜賊決定用傳統的卡莫爾手段幫他糾正態度。洛克加了一倍賄賂,金則抓住比萊佐的衣領將他舉起來,用他的頭頂刮天花板,愉快地提議把他的舌頭釘在馬車屁股上,然後策馬游遍全城。
「你知道我會被它迷得昏頭轉向。」洛克覺得自己臉紅了,「把自己放在最不利的位置上。」
「也許換一種更好的生活,我可以留下看著你長出這些皺紋。也許由我親手添上去。」她淺淺一笑,「但我選擇離開之前,好像也沒有向你清楚表達過我的感情。」
「但是——」
「啊。」洛克清清喉嚨,「他碰到了我。我們對了對劍。」
「我很想說點好聽的,比方說他終究會挺過來的,但我知道他做不到。」洛克頓了頓,壓低聲音,「我知道我也做不到。」
「這傢伙是個寶貝吧?多麼做作的一個乾癟賤人啊。我敢打賭,你和他待上一分鐘,就寧可爬過碎玻璃也要一腳踢爆他最珍貴的部位了。」
兩人相距只有幾英尺了,洛克在她的臉上看見了歲月的魔法:每一根線條都在它應該在的地方,少女的柔弱和輕浮都已消失。她的體形和五官都變得更豐|滿了。雙眼從靈動的淡褐色變成了真切的深棕色,這個顏色也體現在她的發色上。
「別怎樣?」
「你就別裝靦腆了。說聲『好的』,給自己掙一大筆吧。」
「綉著姓名縮寫『G. B.』!」他說。
「我們還搭上了幾個女人。」金咬著洛克的耳朵,「保鏢。尼可洛斯找到的,明天帶過來。」
「你……你好。」他說。
「我以為你會很高興呢,」洛克說,「因為你完全沒必要來打斷這場酒會。」
「對,但我要是不立刻開始緊張地踱來踱去,到時候恐怕絕對準備不好。」
「諸神啊,她們後來呢?」
「唉,好吧。」洛克不由又去撓已經不存在的鬍鬚楂,「我們當時在策劃一個計謀。很不錯的計謀,會給你嫌棄的那些財寶再加上好大一堆。」
「啊哈,」洛克說,「看來我是真的勾起了你的好奇心。那我就只能再保密一小會兒了。」
她溫柔地親吻洛克的額頭,洛克幾乎感覺不到了。
「不可能。該死,我願意開心地聽你數落我,直到太陽升起,但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金不是被我拴在皮帶上的一條狗。他是我真正的也是特別的朋友,也是你真正和特別的朋友,但你們兩個都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想起來!」
「現在嘛,」洛克說,「你請車夫帶我們去尋鼠者先生的辦公室,我們說服他別給大家找麻煩,然後你和卡拉斯先生去找昨天我們說過的打手。」
「呃……」維達羅斯說,「啊,當然。」
「好,咱們快進去吧,免得絆倒什麼我們惹不起的人。」洛克說。
「我知道。」她又露出一絲笑容,「也許今晚我希望我們能回到熟悉的運動場上。」
「您可以放心地認為這件事已經辦妥了。」
他大叫一聲,帶著難以想象的感激之情,就像一個人從看不到邊際的窒息噩夢中終於掙扎醒來。他聞到自己的汗味,還有濕木頭和新鮮湖風的熟悉氣味。
「我們在哪兒?」
「你的反擊也一樣。我總覺得奇怪,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心甘情願地認為法律是用來保護他們的。」
「呃……好,那就好。」洛克羞愧於自己的心不在焉。
「好。」洛克說,「我們到了——」
「當然當然。我可不會懷疑鍾錶是不是精確,嗯哼?」沃德拉薩嘴角的皺紋提起了一丁點。看來這是個愛挖苦人的傲慢混蛋,忍不住要享受軟刀子攮人的樂趣。洛克很想抓著沃德拉薩的腦袋去撞門,於是精神變得愈加集中。「來吧,她想直接和你們談談。私下裡。」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尼可洛斯問。
「為……為什麼?」
「我想見見你們兩個。」她轉開視線,「我發現我等不及了。但我沒準備好……這個,還沒準備好。」
「並非不可能,」金平靜地說,「不過大概和屁股著火的烏龜一樣難纏。」
「喬斯騰的動作倒是不慢。」金倒了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我指的是名牌。但肯定擋不住真正的騙子,你說呢?反正肯定擋不住你和我。」
兩名警衛摸了一遍口袋,站在洛克身旁的警衛大叫起來。
「確實。」
尼可洛斯迎上他們,送他們到門口。「關於警衛和律師你說對了,」他悄聲說,「我感覺好多了!」
「誰?」
「然後他踉踉蹌蹌地撞上那位女士,連同她本人的錢包一起塞進她的口袋。」金解釋道。
「我很樂意交出我的大衣。」金慢吞吞、冷冰冰地說,假裝突然想到了什麼,「但是,女士,我必須堅持你也這麼做。」
「什麼,你覺得我開玩笑?」金仔細檢查所有衣袋,甚至沒有用笑容緩和氣氛。
「不是這樣的!」洛克叫道,「別丟人!這位先生是這家旅館的好朋友,有人把執行令狀的可怕任務交給他,他自己並不願意。他難道退縮了嗎?沒有!他忠於職守,走進了獅子的巢穴!」
「和著熱胡椒和一把鹽拍死我吧,」洛克說,「我昏了多久?」
「他們說了。」
薩貝莎靠在最近的桌子上,抱起雙臂望著窗外。「我有這個預感。」最後她說。
秘書處不算寬敞,但布置得很舒適。安靜的走廊和書記員房間外的空椅子本該是熬人的煉獄,看上去卻像是適合睡覺的好地方。洛克、金和尼可洛斯走進能幹·佩拉利斯的房間,她正在伏案疾書,這女人身材渾圓,相貌迷人,四十歲才剛出頭。
「遇到了金。」
離女人近的警衛抓住女人的肩膀,嘟囔著說聲抱歉,仔仔細細翻了一遍她的大衣口袋,女人又是尖叫又是掙扎。過了一會兒,他舉起一個皮革小錢袋和一個黑色絲綢錢包。
「你想。」她說,「這麼說毫無意義,洛克。過去是個不存在討價還價餘地的東西。我也許沒有回來找你,但你顯然也沒有來找我。」
「諸神啊,真希望我們能聊上一整夜。」
金的回應只是清清嗓子。
「咱們似乎都回去尋了根。」
「這為什麼就一定要打仗了呢?」
「你怎麼猜到她會偷警衛的錢袋?」
「唉,」金說,「我得送我的朋友回家,興許還要去看醫師。我敢說這女人光是偷您的錢袋就惹下了足夠的麻煩,我對此已經滿足了。」
「還是先讓他為我效勞六個星期吧。」薩貝莎向後撩開頭髮,和金對視,「金,能……讓洛克和我單獨待一會兒嗎?我請沃德拉薩在門外放了一把椅子。」
她的答案是把洛克拽起來,摟進她的懷抱。洛克不由自主地掙扎了一下,但這個擁抱是那麼熱烈,最後還是征服了他。
「啊。」薩貝莎說,不帶任何評判的語氣。「然後我們就在這兒了。」
「我真是抱歉。尤其是金。」
「七髓王國變得越來越危險,安伯蘭決定和其他地區斷交,所有行政區都開始披甲帶劍。似乎應該換個地方玩玩了。」
洛克和金跟著他穿過環形廣場,濕冷的銀色霧氣在前方几步之外分開,又在馬車的幾步之後合攏。霧裡回蕩著城市逐漸蘇醒的聲音:門窗打開、馬蹄嗒嗒、車輪轆轆,人們彼此呼喊。
「我招惹他了?」薩貝莎問。
快到下午兩點的時候,洛克獨自回到喬斯騰旅館,吃著買來當午餐的半打甜蛋糕里的最後一塊。秋風涼絲絲地吹拂過光溜溜的面頰。
「啊。」
「唔——」她說,「很高興你殺了他。真可惜,你到現在還不會用長劍彌補自己的笨拙。」
洛克談得興起,花read.99csw.com了十分鐘描述他們在塔爾維拉及其附近度過的兩年時光——怎麼謀算雷昆的罪塔尖,馬克西倫·斯特拉戈斯怎麼插手,在鬼風群島的經歷,海上大戰,如何失去艾茲麗,失去幾乎一切。
警察拘捕了深根黨幾位重要的支持者,罪名是公開酗酒;一名地區組織者收拾起畢生積蓄連夜潛逃,原因未知;瓦德拉斯塔島的一名候選人明天將與人決鬥,他要是變成渾身洞眼的屍體,深根黨甚至找不到資格相當的人員接替。洛克喟然長嘆。簡直是傷亡報告,諸神在上,而他是戰場上的指揮官!每一件事的背後都有可能是薩貝莎,但也可能都不是。毫無疑問,隨著時間一周一周過去,這份干擾名單隻會越來越長。
「好吧,」尼可洛斯說,「拉薩利大人,真是不可能說得過你。」
「沒有。」
「不怪你。」金說,「請原諒我這麼說。我見過這種把戲。我們這位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婦人是職業扒手。很顯然她本來想陷害我的朋友,二位長官,同時還在你們身上施展她的手藝。然後等您和其他受害者發現口袋空了,會發現犯人已經在手上了,準備接受所有的懲罰。我猜她企圖把錢袋塞到我朋友的身上,結果卻沒能得手。畢竟年歲不饒人,女士,對吧?」
「你怎麼會知道?」
洛克把他收到的消息揉成一團,塞進大衣口袋。「好吧,既然你已經找好了打手,也聽到了這些消息,我,呃,我上樓回房間……做準備。」

1

「你呢?」
「你無疑會發現這隻是輕描淡寫而已。但交談才剛開始,我們還沒法回到以前的步調上去。我說完了我的故事,現在輪到你了。告訴我,卡莫爾都發生了什麼?」
「我們忙得不可開交,沒有立刻想到。」洛克說。
「不,膝蓋彎。廢話,當然是頭髮了。」
洛克心領神會,漸漸減輕癥狀,最後只剩下了微微顫抖和嘟嘟囔囔。
房間的另一頭站著一個女人,紫銅色長發披散著,瀑布般垂到腰際。她慢慢轉身,還沒等洛克回過神來,他和金已經走進房間,門在背後咔嗒一聲關上,薩貝莎沿著兩排小燈之間暗影朦朧的過道走向他們。
「蔬菜才紮根,洛克,罪犯不紮根。鎖鏈的盲點已經足夠多了——多虧了你幫忙。我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挽著你的手看你拙劣地模仿他!」
「哎喲!」洛克左邊的霧氣里衝出一個女人,沒等他反應過來就撞在了他身上,她抓住洛克免得摔倒,但立刻被金相當粗魯地拖開了。
「假得像是長出三根陽|具的男人。」
「嗚呼。」她輕聲說。
「不,不是那樣。我喜歡的方式。你明白我的意思。就是我們當初——」
「什麼怎麼樣?」
「讚美諸神,說得太好了。」洛克說,「真可惜我沒時間陪你玩這個遊戲。桌上是你一年的薪水,我有意再給你六倍這個金額的酬勞,每周一份,直到選舉結束。要的只是你和你的同僚別再特地弄出什麼事情砸在深根黨頭上。不要再來了。」
「我知道那是什麼感覺。」洛克深吸一口氣,問出下一個問題,「然後……你接下任務之前,他們有沒有提到金和我?你知道你會來對抗我們嗎?」
「上午第九個小時。」
「因為他們不具備我們的優勢。說起來,你不該派一個好脾氣的胖子來辦那種事。」洛克說,「應該派沃德拉薩那種帳篷釘子老油條送令狀。」
「很慚愧,但我必須承認,拉薩利,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你,呃,真的生病了。」尼可洛斯說。
「我有我的委託人的……指示。」她說,「並不禁止你我對話,但至於選舉……你必須明白,我們必須死戰到底。用盡所有的伎倆和手段。若是有所保留,後果會很嚴重。非常嚴重,我不可能——」
「所以根本不存在這麼一條法例?」
「哦,呃——」
「你好,洛克。」
「我們沒有時間提醒你。假裝發病只需要粗糙的演技,但你會很驚訝地發現它有多管用。」
「不需要,」尼可洛斯說,「行政官只簽發,呃,逮捕令。」
「尼可洛斯。」洛克嘟囔道,睡眼惺忪,頭昏腦漲,他被瘋狂的捶門聲吵醒,過來打開公寓大門。「你這是搞什麼名堂,朋友?這會兒離八點還遠著呢。」
「你在生命中最大的堅持就是必須得到真誠而純粹的友情,從不向周圍其他人的奇思怪想低頭,但你對糾正我的世界觀卻有著異乎尋常的興趣!」
「嗯,頭髮?」
「四子·維達羅斯,」喬斯騰說,「你父母生到第三個為什麼不就此收手!多少個夜晚,你趴在我家的吧台上?多少次我拉你進來躲雨,順便喝一杯?你個兩面派的狗娘——」
「哈,五分鐘之內她就能甩掉那兩個白痴。」金說,「事先肯定有安排。相信我們。」
「別讓我說出我的煩惱,就好像你不知道那是什麼似的。」
「你知道的,狗屁卡莫爾荊刺不是我弄出——」
「女士,」警衛站在洛克身旁,「錢袋不在他身上,而你不得不承認,一位,呃,抽搐得這麼厲害的紳士似乎不太可能當扒手。」
「真是不敢相信,我居然有兩個要感謝盟契法師的理由。」洛克說。諸神啊,她這麼溫暖,這麼健康,甜蘋果味的淡香水底下,他立刻就辨認出了她的氣味。洛克撫摸著她柔順的捲髮,嘆息道:「該死。只要給我接近你的機會,我都願意打白工。他們許我一筆巨款,我願意扔進亞瑪瑟爾湖換取這個。我——」
「我明白。」他說,「我的……呃,委託人也給了我類似的指示。」
「它們會在你最預想不到的時候回來。」她微笑道,「到時候可以寫下來寄給我。我會好好對待它們的。」
洛克連忙自己從上到下摸了一遍——該死,新大衣底下左側的內袋裡有個沉甸甸的小東西。先前他沒有注意到,因為他發現沒有缺少東西就心滿意足了。愚蠢,笨拙,不專業——
「八點。」洛克的聲音變成冷冰冰的耳語,「所以今晚別再往喉嚨里塞那鬼東西了。」
「自從上次見面以來,她的時尚口味也許變得更極端了。」
「天,感謝諸神。」尼可洛斯喃喃道,「拉薩利,真不知道你居然這麼了解卡泰因的法律。」
「秘書的辦公室就在前面。」尼可洛斯說。
「天曉得。」洛克回答,「但顯然為我們的對手做事。她很厲害……能靠掏口袋活到她那個年紀,手上肯定有一套。我們還會再見到她的。」
金指了指洛克背後。洛克扭頭去看,船艙敞著後窗,隔著鑄鐵欄杆,他能看見灰色的清晨天空和藍色的水面。欄杆之間的縫隙太窄,連洛克都不可能擠過去。
「因為金和我單獨來到卡泰因?」
「維瑞娜·蓋蘭蒂。」洛克用沙啞的嗓音輕聲說。他的心臟似乎一下子變大,裝滿了整個胸膛。「她想……她想見……哦,諸神啊——」
「我?」
信口開河或虛張聲勢是毫無意義的,諸神啊,絕對不行。當著眾人的面這麼做等於在宣告你缺乏底氣。威脅,即便需要,也該在私下裡單獨發出。只要這些人有點真材實料,就會感謝你沒有當他們是傻瓜。
「簽發這東西不需要一名正職的行政官?」洛克問。
「等一等,什麼意思——」
「不——哇哇哇——」洛克叫道,噴出唾沫星子,瘋狂地擺動頭部。
「這麼說,簽發給喬斯騰的令狀是個誤會,等我一離開這間辦公室,出於最令人愉快的意外,所涉記錄很快就會被找到,對嗎?」
「看上去怎麼樣?」
「啊,既然你這麼說——」
「我當然明白。」金輕聲說,「太明白了。但我拍著你的後背,勸你別緊張,這也沒有任何用處。到了一定的時候,你必須自己抬起頭,說我準備好了。」
「請原諒,先生,」一名警衛走上前,「但我必須要看看你的口袋。」
這是一個霧氣繚繞的清涼早晨。窗玻璃上在淌水,人行道滑溜溜的。離八點還有幾分鐘,洛克和金叫醒尼可洛斯,把一看就知道睡眠不足的尼可洛斯塞進馬車。洛克毫無優雅可言地咬著半條麵包,麵包夾著酒會剩下來的涼肉。他們的第一站是帝沃利銀行,不但給錢袋裡的金幣補充了幾百個夥伴,還順便解決了早餐問題。
「什麼?」洛克拚命眨掉眼睛里的黏膠,催促尼可洛斯進來,「有人燒了你的辦公室?」
「我們也想。」金說。
「遇到了些難處。」
馬車穿過濕漉漉的夜霧帷幕,洛克還是那麼緊張,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覺得他漸漸控制住了自己,應該可以駕馭簡單詞句和正常走路了。
「哈!這下你完蛋了!」人群中有人高喊,「滾吧,持杖人!」
「我們的頭似乎開得不太好。」尼可洛斯說。
「假如你真的打算這麼無禮對待一位紳士,」金說,「趁他這會兒神志不清,你不妨去檢查他的口袋。」
「緊張。」洛克說,「我還希望我緊張呢!全副武裝的刺客來殺我,我會緊張。現在這個不一樣。諸神啊,已經五年了。她會……我就是……我都不……」他閉上眼睛,靠在鏡框上。
「噁心的外鄉鼻涕蟲!」女人叫道。
「玻璃在哪兒?」金嘟囔道。
「不能怪你。」金說。
「是你們嚇住了我,大霧裡橫在路上像一幫強盜!」
「諸神啊,」洛克說,「你這是怎麼了?」
「行政官法庭。」尼可洛斯在馬車外帶路,「我熟悉這個地方。在我這個行當里掙錢,遲早會在許多訴訟里擔任原告、被告或證人。」
「你得到的命令里包括禁止我們反思幾分鐘嗎?」洛克說。
諸神啊,他們果然不是意外撞上的。
「那你為什麼離開七髓王國?玩膩了?」
「因為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坦誠。」她站起身,「還有,我叫你來當然有我想做的事情,要是不做,我說不定會瘋掉。」
「不是受詛咒,該死的一根筋,這是一種疾病。」金說,「只要他情緒激動,就有可能發作,女人,我要說,害他變成這樣的正是你!」
你們最誠摯的僕人——
「因為,」洛克說,「我忍不住,而且我知道我忍不住,所以我就是忍不住,聽明白了?」
「不,你是對的。」她說,「我是個超乎尋常的偽善者。就當我沒說任何讓你不開心的話吧。請繼續講你的故事。」
「你好,金。」她說,「你的肚子沒了,肩膀變得這麼寬。」
「不一定是壞事。這裡是我們的堡壘,對方已經展開圍困。說到這個,等我們和行政官法庭打完交道,去給我找幾個真正的律師來。要信得過的。貴黨應該有不少吧?」
「記住這一點九-九-藏-書,原諒我。」
洛克和金跟著他走向二樓的一條走廊。他們徑直去參加一場私人謁見,路上經過了許多驚詫的男男女女……啊哈,當然了,他們都打量著洛克和金,同時裝得漠不關心。他們邊走邊留意人們的面容、室內的布局和大家的舉止,說不定以後還會有不告而來的時候。這麼想真是令人愉快。
「很好。要是下周它依然妥當,我會來繼續裝飾您的辦公桌。那麼,實在不好意思,我們的時間很緊,得把許多大石頭推到山頂去。」
「包括最後一個銅子兒,全給了鯊魚和諸神。」
「似乎是她目前的化名。」
洛克勉強做到了前者。
「灰王的事情快要落幕的時候,公爵的手下別無選擇,只好加入戰局。蜘蛛和我剛開始有些誤會,但後來合作了一段非常短暫的時間。」
「那個中年陌生女人根本不存在。」洛克說,「其實就是她。」
「分開了五年,你以為你們還能那麼合拍?你們在一起那會兒難道合拍過嗎?」
「真該死,你太瘦了。」她失去了幾分獨斷和鎮靜。
「他受詛咒了!」另一名警衛說,用雙手打出抵擋惡魔的手勢,「有鬼上了他的身!」

「五年,薩貝莎!五年啊!」
「呃……對。但沒在馬路上看見她。」洛克第二十次摸著下巴說,「怎麼樣?」
「你去找她了,對不對?」
「你的文書呢?」
「之前?」
「我這個角頭當得太爛,我才應該道歉。」洛克說。
「一千個道歉。您嚇住我們了,女人。」金說,放開那女人。她比洛克矮几英寸,體形粗壯,衣著難看但昂貴,夾著斑斑灰色的棕發挽在雅緻的四角帽里,臉上刻滿了一輩子的天曉得什麼憂慮。洛克默默祈禱,希望這不是他們想來買通的某位秘書。
「她說不定已經知道了。」
「特別配方,完全為你準備的。」薩貝莎耳語道。她還是抱著洛克,雙手探進洛克的腋窩,有那麼一小會兒,洛克終於跟整個世界講和了。
洛克剛開始撞上的警衛在他身旁跪下,仔仔細細地翻遍了洛克的大衣,動作像是害怕洛克隨時都會再跳起來。
「怎麼可能是一瞬間?要不是你指望一輩子都有金幫你留意背後,你大概也會像我一樣如饑似渴地投入訓練。」
「我,呃……」洛克摸著鬍鬚楂說,「我得去找個理髮師。」
喬斯騰和幾個同夥簇擁著傳令官融入人群,拖著他走向酒水台。
「從……從不失敗的萬能道歉是什麼?」
「哦,真可愛。」洛克說。
「我們聰明吧?」洛克漫不經心地再次翻看衣袋,「看來……所有東西都還在。我操!」
「啊——好吧。唉。卡莫爾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殺死灰王的那天夜裡,我們乘船去了維爾維拉佐。對了!我遇到了蜘蛛。」
「我……真的嗎?」維達羅斯的臉上沒了剛才的紫紅色,「你敢肯定嗎?我對這個不是很熟悉。我執行過很多類似的——」
「記得她開玩笑說隔壁房間有二十條武裝大漢嗎?」金聽天由命地嘆息道。他放下正在讀的一本書。「隔壁房間確實有二十條武裝大漢。」
「很好,先生。」警衛收起尼可洛斯的名片,「允許我為這些麻煩道歉。希望那位先生儘快康復。」
「還有,別太擔心咱們的處境。今晚就會有打手和律師保護我們,絕大多數門鎖都會換掉,喬斯騰會看好他的地盤……等我們的基礎防禦就位,你的感覺就會好起來的。現在去開個房間,抓緊時間睡一會兒。卡拉斯和我八點整接你。啊對了——告訴當班的服務人員,我們需要能毒死一匹馬那麼多的咖啡。」
「啊。薩貝莎。呃,你好。」

6

「所有人的顧問。我是拉塞因來的事務律師,擁有各種各樣的能力。我想和喬斯騰先生單獨談幾分鐘,討論他的選擇。」
「我就稍稍心安了一些。」維達羅斯說。
「我病了一段時間。」
「對面那位朋友的又一個問候。尋鼠者手下有多少個人?」
「這幢樓才落成兩年!乾淨得像是嬰兒的靈魂!」
「我要是不說『好的』,這會兒已經死了。」
「我怎麼可能留下?」她說,「怎麼可能幫你裝模作樣地當家?你希望一切照舊——同樣的玻璃地窖,同樣的神廟,同樣的陰謀詭計。聽你說你都開始收學徒了,肯定是男孩吧?」
「那個灰王呢?」
她鬆開洛克的手,開玩笑地半鞠躬,繞過洛克。
「噓——」薩貝莎耳語道,聲音不再顫抖,不再氣喘吁吁,不再含有兩人共享的那種期待。「特別配方,首先對付喉嚨和聲音。別費勁了,金聽不見你的。」
洛克咬住下嘴唇,看著薩貝莎摟住金,把臉貼在金的衣領上。金只猶豫了一瞬間,也和薩貝莎擁抱,雙臂輕而易舉地包裹住她,在她的背部中央會合。
「啊哈,別被誤導了。真是遺憾,他像醫師似的開了我的膛。我用盡所有詭計才把匕首捅進他的後背。」
「你可以隨便搜查我。」金攤開手掌,伸展雙臂,「但有句話我非說不可:搜一搜我指控的對象,你們肯定會有所收穫。」
黑鳶尾之標布置得很舒服,不如喬斯騰旅館寬敞,但似乎更奢華一點,木牆板更加富麗堂皇,大理石外立面更加光可鑒人。毫無疑問,兩家飯店互相較勁填飽了許多卡泰因工匠的錢袋。
他的整個存在,本來就被最近的病痛撬鬆了鉸鏈,想到當時的情形更是像被泡進了一桶熱乎乎的稀屎。
到了走廊盡頭,沃德拉薩打開一扇門。裏面的房間光線昏暗,許多張桌子上點著許多盞金色小燈。這是個私人餐室,高窗外夜霧瀰漫。
「為了失去了一切?」他問。
洛克在心裏為這直白得毫無美感的手法長嘆一口氣(沒時間可以浪費在拐彎抹角上),他抬起手掃過桌面,留下了猶如彗星尾跡般的一溜金幣。
「蠻開心的?」
「我想……我是想——」
「喜歡嗎?太好了,可真不容易,減掉了我幾英寸的身高。」
「不,不是縱火。」尼可洛斯對金點點頭,金從他的套房推開連通門進來。他身穿黑色絲綢晨袍,右手漫不經心地拎著短斧。「尋鼠者大人的辦公室因為奶蜘疫情隔離了我們整幢樓。算我走運,他們出現的時候我不在,否則我也會被隔離,用鍊金藥劑沖澡。」
「有用就行。」洛克說,「雖說有點勉強。但你見過,所以你沒有被打個措手不及。」
「五年了。」洛克說,他抬起頭,鏡子里的煩惱表情像是在自我譴責。「我得告訴她卡羅和蓋多的事情。」
她身穿猩紅色的天鵝絨上衣,顏色比頭髮稍深一點,一身行頭有點像騎馬裝,從肩膀以下收攏,突出苗條的腰線,黑色長裙底下是穿舊了的皮靴。她脖子上扎著白如鴿羽的圍巾。和沃德拉薩一樣,領口也別著一朵黑鳶尾,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飾品,只有顏色的和諧對比:膚色、圍巾、頭髮、大衣。她把自己變成了畫家的調色盤,襯托出分別後這五年間蓬勃生長的美麗。
「巴薩維家有人活下來嗎?」
「呃,那麼——好的。」
「金和我……也不是剛結束什麼特別有利可圖的騙局。」
「不——」洛克說,從層層疊疊的黑暗中醒過來,黑暗像裹屍布似的籠罩著他,「不——薩貝……不,求求你!」
「亞瑪瑟爾湖上,向西朝大海走。」
「哈,我必須承認,這是好大一個驚喜。」薩貝莎說,看見她眼睛里閃過的興味,洛克覺得心口暖洋洋的,「終於開始在刀劍方面下功夫了?」
「沒有。納絲卡被殺是為了刺|激她父親的神經。在我們的幫助下,灰王誘騙巴薩維以為他在為她復讎。巴薩維在浮墳舉行一場狂歡,結果和兒子們一起死於非命。真是他媽的壯觀。還記得貝蘭吉亞斯姐妹嗎?」
「諸神垂憐,你的罪行難道被赦免了?」
「為了桑贊兄弟。」
「那女人撞上我的時候,把一個錢袋塞進了我的大衣里,顯然是想讓我因為偷竊被抓起來。」洛克說,「我檢查過有沒有遺失東西,但傻乎乎地居然沒想到會有意外的饋贈。她險些成功。」

9

洛克優雅地坐進辦公桌前的一把椅子,金漫不經心地關上門。尼可洛斯站到一旁,假裝欣賞牆壁。
「我可以……做到。我能做到。」
「不。」洛克說,「只要能簡簡單單灑出金幣解決問題,就別讓官場上的朋友插手。留著用在需要他們發揮權威的地方。沒必要濫用工具,反而磨鈍了鋒刃。」
「我們親手燒了神廟。」洛克說,「我也把錢全扔進了大海。」
「我說,」他氣急敗壞道,「這是不可容忍的指責!你怎麼敢,女人,怎麼敢?你怎麼敢,先生,聲稱要翻開一名紳士的衣袋,像對待平常小偷一樣逼問他!」
「我為我刺人的言辭道歉。」勤勉·喬斯騰說,洛克暗地裡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他心領神會,大踏步走向維達羅斯。「請原諒我的唐突,和我們喝一杯吧。」
「我們不該侮辱這個四處奔波的可憐人,」洛克說,「我們的麻煩來自級別更高的辦公室。尼可洛斯,你給我過來!看一眼封印和簽名。」
「什麼意思?」
「當時我正在離開溫提拉,」她說,「前一瞬間我獨自在馬車裡,下一瞬間我就在和盟契法師談話了。」
「我們要是被扔進大牢,恐怕就沒法準時赴這個約了。」金說。
「我把所有錢財都沉進了卡莫爾老港,作為卡羅和蓋多的死亡獻祭。」
「我是來送令狀的,」維達羅斯說,「我很不情願地告訴你,我有執行命令的責任;我必須親眼看著喬斯騰先生結束今晚的活動,關門拒絕後來的顧客。」

8

洛克顫抖著深吸一口氣,抬起手按住她的手,她沒有抽開手,他感覺胸口熱流涌動。
「聽他的!」長子·埃皮塔盧斯叫道。要麼是他意識到了無謂樹敵是多麼愚蠢,要麼僅僅是希望自己的聲音能壓倒所有喧囂,總之洛克為他祝福。「卡泰因應該為這麼一位誠實而勇敢的公僕驕傲!」
「比萊佐大人是個英雄!該死,連我都這麼認為。把這座城市弄得乾乾淨淨——當然,是和許多其他地方相比。卡泰因有四十年沒鬧過瘟疫了,甚至包括霍亂。這種事情大家看得很清楚。」
「既然有了保護,」金立刻接過了洛克暫時放下的信心和權威,「現在就輪到我們出手,給那邊的朋友找點麻煩了。你來幫我們想一想,他們有什麼弱點可供利用,容易而簡單的那種。」
「我……你說得對,我沒資格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