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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目標交錯 插曲 蒙克菜因劇團

第二部 目標交錯

插曲 蒙克菜因劇團

「什麼?」
「您沒事吧?」男爵立刻跑過來攙扶洛克,洛克滿意地看見波利達齊看清了所有的錢幣。
「對,和他們家族的大多數人一樣,他有二十年沒離開過卡莫爾城了。他和尼克凡提公爵差不多年紀,我是他長子的女兒,你是他幼子的兒子。他沒有其他孩子了。對了,你父親已經過世,兩年前墜馬而死。」
「薩貝莎,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一直在想你說的話,相信我。我無法強迫你遵守我的命令,但請你考慮一下我的看法,允許我說服你。」
「你揍的那個貴族叫什麼?」薩貝莎說。
「我愛我的祖父,」薩貝莎說,「但你也能理解,我這個年齡的人更願意擁有自己的小小莊園。」
「地牢囚禁,一年零一天。」阿隆度說,「砍掉打人的那隻手。」
「佳思莫!」薩貝莎厲聲喝道,「看著我,你個白痴。」
「銅幣分成五份,這樣每個人都有零錢可用。」洛克說,「金幣和銀幣進炫目袋。」
不過,再加點保險也沒什麼不好的。
「他們挺乾淨。」女人皮笑肉不笑地說,「說的是沒有武器。」
「哦。」薩貝莎說。
「申請加入巴桑迪的劇團。」薩爾瓦德輕輕地說,「去灰區的耬斗花酒館。他們總在那兒喝酒。我可以找雅瑪琳說說你們的好話,他們會幫你們找到事情做,哪怕當個群眾演員呢。別把自己拴在蒙克萊因身上。」
「隱姓埋名,」波利達齊說,「你們遇到危險了?」
「幫幫我,讓我享受一兩季的舞檯燈光吧。」洛克說,「然後帶著劇團去卡莫爾巡演。我們介紹您認識我們的祖父、其他伯爵和女伯爵,甚至公爵……」
「你顯然不懂!導師派了我們五個來,話說得明明白白,就是為了幫你的劇團重振旗鼓。你只需要教我們學通這門行當。你寧可破壞交易,侮辱一名角頭?很好,愚蠢的小丑,你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一年,但等這一年結束,你還會見到我們的。走吧,盧卡薩。」
「當然。」薩貝莎說。
「那麼,咱們去拜訪波利達齊男爵吧?」薩貝莎說。
「豈止笑柄。」阿隆度嘟囔道。
「我們必須找到原告,想辦法讓他撤訴。」洛克說。
「大概反而是好事了。我要你們過來,倒空兩個人的錢袋。」
「那麼,」薩貝莎說,「我猜您一定想知道我們的來意吧?」
「我受寵若驚才是。但如果巴桑迪真的那麼厲害,你為什麼去找蒙克萊因尋求合作,而不是他呢?」
「那個傲慢無禮的傢伙當著好幾位證人的面打了我。」波利達齊說,「而且是用手背!換了是你們,一個卡莫爾人難道能忍受這樣的侮辱?」
「諮詢費兩枚銅幣,」瘦子說,「加急再加一枚。」
「詳細說說。」
「聲音小點兒。」一名守衛斥道,「否則明天就帶你出庭。」
「我需要……考慮一下。」波利達齊說。
「卡莫爾人?」
波利達齊似乎已經相信了兩人的身份,洛克一時間又是敬畏又是緊張。面前這位是本城的貴族,一句話就能送他們進監獄(甚至更可怕的地方),在他們的假身份面前卻放下了防備,就像隨便哪個店主、守衛或職員。鎖鏈說得對,訓練讓他們有了自由行動的權利。
「上去吧。」接待員指著樓梯說,「祝你們談得開心。」
「這個簡單。」薩貝莎露出的笑容像是一腳踹在洛克的胸口,哪怕在他的位置還沒有承受這個笑容的全部威力,「叫我維瑞娜就好。」
「那您為什麼不去找巴桑迪?他功成名就,甚至建造了自己的劇院。我相信他一眨眼就能把你送上舞台。當然會有,呃……」
「因此幫助我們的人會在卡莫爾交到一個有財有勢的朋友。」洛克忍不住笑了,因為他們或許真的找到了一條出路,「薩貝莎,這太完美了。但同時也是我們依靠過的最不著邊際的鬼扯。」
「那你能推薦一個不會有利益衝突的律師嗎?」洛克說。
「榮幸之至。」薩貝莎說。
「你因為這個一拳打在他臉上?」洛克說,「等我們把你救出去,你還不得挖了我們的心臟?」
「他會原諒你的侮辱,」薩貝莎咬牙切齒道,「因為只有這樣我們才有可能救你出去。聽懂了嗎?我們沒有其他牌可以打,所以只能這樣。等你出來了,我們再討論怎麼重新開始製作《盜賊聯盟》。」
「呃,你們救不了他,我這個行當的任何人都做不到。吶,吶,親愛的,我很不情願看見你痛苦的表情,因為拒絕上門的客人我也很痛苦,所以請允許我解釋一下。畢竟我是靠別人倒霉掙錢的。二位一定聽說過亞馬里奧·巴桑迪。」
「可以?但你們是獅子嗎?我的劇團里只容得下獅子!」他朝門口的守衛擺擺頭,「獅子啊,朋友們,難道不是嗎?」
「真高興您們能夠理解。」男爵說,「泰蒙!」
「是嗎?」蒙克萊因笑道,「你這麼想就已經超出了我的理解力好幾步。先讓我看看波利達齊怎麼能露出一絲神話般的仁慈吧?然後咱們再談劇目。」
「對。好的。」洛克說,「我們需要一個切入的角度。他為什麼會對我們敞開大門?唔,假如我們是隱姓埋名的卡莫爾貴族呢?」
「當然。」洛克說,「還有,別把我們和劇團的其他人混為一談。我們付錢,現金。」
「埃斯帕拉的心臟地帶,軍團階梯的最頂上,有一座帶壕溝的黑色石塔,還有一百個認真得恐怖的守衛,哪怕下雨的時候也依然如故,你們不會看漏的。」
「盧卡薩,」男爵湊近他,壓低聲音說,「希望您原諒我的唐突,我知道卡莫爾人絕不允許他人觸犯家族的榮譽,我沒有想得罪二位的意思。」
「只要他不等我們付工錢,隨他便。」薩貝莎說。
辦公室里的木傢具毫無舒適度可言,牆壁空蕩蕩的,在洛克看來,這其實是不想讓粗暴的顧客有東西可以破壞。小接待台後站著一個梳背頭的瘦子,房間對面的樓梯口坐了一個體形大得不尋常的女人。她的黑色棉衣底下顯然襯著鐵板。
「站住。」一個久經風霜的女人叫道,將近中年,脖子和面部布滿傷疤。四名守衛都是長期艱苦服役的長相。洛克意識到號泣塔容不得半點玩笑,企圖賄賂或挑撥這些老獵狗等於自殺。「你們來幹什麼?」
「什麼?」蒙克萊因說,「小子,聽我一句。哪怕波利達齊的馬褲里有一千條雞|巴,每一條你都從日出到日落細細品嘗——」
「我早該通過之前的特徵猜到是他,只是你們似乎真的很想救他出來,所以我才跟錯了線索。你們為什麼要摻和他的事情?」
「你揍的貴族叫什麼?」薩貝莎沒有給他時間思考、懇求或醞釀;她轉過身,和假裝要走時一樣迅速。
「晚上好。」薩貝莎立刻擺出自信但不專橫的姿態。洛克見過她的這張臉。「我們來找佳思莫·蒙克萊因談談。」
「您的幫助。」波利達齊說,「幫我向維瑞娜展示我的品質。我崇高的意圖。告訴我該怎麼取悅於她。替我在她面前說好話。」
「堂兄妹。」洛克說,「那麼多該死的假堂兄妹。你和我是堂兄妹……要介紹金和桑贊兄弟的話,他們是家族隨從好了。我們是,呃,一位很少露面的老伯爵的孫子輩。」
「黑矛。」薩貝莎說,「恩里科·博塔亞奧,黑矛伯爵。幾年前你去農場的那個夏天,我在他家洗盤子。」
「假設,」洛克說,「天降奇迹,諸神親手把蒙克萊因弄出監獄,我們今年夏天還有工作嗎?」
「炫目袋是什麼鬼東西?」傑諾拉就選了這個時候走過來,想偷聽紳士盜賊都在討論什麼。
「仁慈,」洛克慢慢攏起雙手,像是要把他說出的字詞捏成一團,「進取心,藝術修養,還有最符合傳統的財務嗅覺——全都合而為一。」
「當然。」波利達齊說,「但既然不能叫您堂娜·博塔亞奧,那麼我該怎麼稱呼您呢?」
「探視一次。」洛克說,「好,很好。呃……在哪兒?」
波利達齊的魁梧僕人回來了,咬著男爵的耳朵說了幾句。洛克默數到十,僕人這才說完。大塊頭轉身離開,男爵望向洛克。
「有想法嗎?」
「姨媽的隨便哪個客人估計都很久沒見過這麼多錢了。」傑諾拉說。
「您的堂弟?」波利達齊點點頭,洛克低下頭。埃斯帕拉的貴族伸出手,握手時洛克注意到波利達齊身材結實,塊頭和阿隆度的馬夫表哥差不多,握手時他並沒有少出力氣。
「總算有個機會能走下兩段台階,然後又被鎖在地上。」他說,「歡呼吧。你們他媽的是誰?」
「尚無婚約。」洛克憎惡從自己嘴裏吐出的這四個字,「父親和祖父始終覺得維瑞娜……這顆果實最好留在枝頭,呃,直到他們知道怎麼能最合適地……採下。」
「不好意思,盧卡薩,等一等。我想和您說兩句。」
「你不是演員?」金說。
「有。」洛克說,「但我不會那麼做的。」
「請接受我的哀悼。我有一點相關的建議可以給你們。」
「諸神在上!」格洛里亞諾夫人叫道,摟住阿隆度和傑諾拉的肩膀,「卡莫爾人。他們真的存在!」
「你們真要住下?」
「波利達齊爵爺,」洛克換回普通瑟林語,「應該道歉的是我們,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您的面前。我們有我們的理由,但您不需要為自己的謹慎覺得抱歉。」
「說得好。」金用衣領擦擦眼鏡,重新戴好。「我會不讓他們惹麻煩的,盡量騙read.99csw.com席爾瓦納斯進房間睡覺。」
「當然不是,」薩貝莎說,「我們有個朋友遇到了麻煩。」
「你會顯得很狡猾。」洛克說,「該死,會顯得你從一開始就是這麼策劃的,為的就是攪得滿城風雨。」
「而我們到這兒都不到一天。」
她猛地轉身,洛克全心全意扮演配角,酸溜溜地朝蒙克萊因扯了扯嘴角,也同樣轉過身去。
「武器不能帶上樓。」接待員用指節敲著檯面說,「這兒防守嚴密。交出武器,接受搜身。」
「說吧。我想辦法閉上了佳思莫那張嘴,讓他聽完我們的看法,我今天的勞力已經賣完了。」
薩爾瓦德的笑容陡然消失。他拿起左手邊的煙斗吸了一大口,放下后又拿起右邊的煙斗吸了一大口。他交替著吸了好一會兒,眼睛盯著洛克和薩貝莎。最後,他說:「那麼,我們說的是佳思莫·蒙克萊因吧?」
「怎麼樣才能把他弄回來?」薩貝莎問。
「他被送進了一個名叫號泣塔的地方。」洛克說。
「想聽個教訓嗎,小子?你發現自己被生下來的那一刻,就該以最快速度爬回娘胎里去,因為人生就是一場無底的狗屎盛宴。」
「好。」洛克說,「不,等一等。我們忘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再回去找一趟永遠清醒的薩爾瓦德,希望他的同情心還沒耗盡。」
「蒙克萊因毆打的貴族諒解他,不向行政官提出控告。這個案件就此作罷。然而,你們可以想象藍血貴族有多麼不情願在同儕面前表現出軟弱。」
戴著鐐銬的男人很高,皮膚像是擦亮的皮靴,頭髮颳得只剩下一層灰色的髮根。他體格魁梧,但絕不笨重。年歲和好胃口增加的重量均勻分佈,填平了所有關節和縫隙,還散發著一絲危險的活力。黑臉膛上的兩隻大眼炯炯有神,直勾勾地盯著洛克和薩貝莎,彷彿眨眼完全不在他的興趣之列。
「真可惜,你們來得太晚了。」蒙克萊因說,「很抱歉,現在你們只能收拾行李回家。轉告你們的導師,我很感謝他的援手。」
她的表情軟了下來。「也許你終究不是無可救藥。」她說,「說來聽聽。」
諸神啊,對洛克來說,欣賞薩貝莎擺布其他人的樂趣,比得上看著全世界隨便哪個姑娘脫衣服。聽她是怎麼選擇字詞的:是「有資格」,而不是「被允許」這種軟弱的說法;特地提到「探視」是告訴守衛她研究過規定,也會嚴格遵守。薩貝莎不但說出了她想要什麼,也斬釘截鐵地表明了態度:她和洛克將完全尊重法律的權能和執行法律的守衛們。
「我在喝酒。」蒙克萊因說,「他想……他來格洛里亞諾找我,想幫我還清所有債務,成為劇團的贊助人。」
「有個人,」格洛里亞諾夫人說,「就住在你們來的那條路上。大家都叫他永遠清醒的薩爾瓦德,因為他特別的工作時間。他為我做文書工作。我恐怕很難說他是紳士。他做很多……五花八門的事情……」
洛克和薩貝莎爬向軍團階梯的最高處。夜幕漸漸降臨,一千名死去的士兵在濃霧中俯視眾生。
「第一個,安托妮亞女伯爵簽發赦免令。她喜歡做什麼都行,但她不會救蒙克萊因。他離她的好意太遙遠了。再說最近比起樞密院,她對酒窖總管的建議更感興趣。」
「看來你們還真是剛下馬車。巴桑迪經營本城的另一個大型劇團——穩定而成功的那一個。再過兩個星期,雅瑪琳·巴桑迪小姐,他最年輕的妹妹,就將成為雅瑪琳·薩爾瓦德夫人。」
「您的祖父是……」波利達齊期待地說。
「別逗了,簡納羅。」薩貝莎略略壓低聲音,在語氣里加上一絲嘲弄,「不要為了蒙克萊因的愚蠢懲罰你自己。你的計劃很好。」
「我猜他們的身份是顧客,姨媽。」傑諾拉說,「你還記得他們說要加入劇團吧?」
「很高興能被你們當成這麼詭異的奇迹,」洛克說,「但我們必須見到蒙克萊因。」
「我未來的內兄對這位競爭對手的憎惡是出了名的,要是我去為他辯護,呃,不難想象這隻會給我的婚姻關係帶來……寒意。」
「人們會認為您是了不起的天才!」洛克喜不自禁地說。
「假如您願意幫助我們,」洛克說,「他就完全任你擺布了——金錢上的債務和道德上的虧欠,況且還有我們時刻盯著他呢。」
「也許可以減緩罪責。但你必須明白,血統高貴的那些人堅持律法不是為了忍受劣等人的侮辱。我不會援引法律條文,我只會懇求法庭原諒!我會編造赤貧朋友和待哺幼兒的故事。但既然我沒法替蒙克萊因辯護,他的審判只怕不會比咱們這次對話更長。」
「這個我就能讓你們高興一下了。」薩爾瓦德說,「與犯人有血緣關係或商業往來的人可以在審判前探視一次犯人。願意自稱什麼悉聽尊便,但千萬不要給他任何東西,否則被抓住了就和他一起接受懲罰。」
「當然。」洛克說,「維瑞娜堂姐一向熱愛戲劇,可是,在卡莫爾畢竟有些限制。祖父為她包下過十幾次整個劇團,不過,她從小就想登台表演。但這是不可能的。」
「城北的富人區。不可能走錯。街道乾淨,房屋漂亮,席爾瓦納斯和佳思莫這種人露面就挨揍。」
「簡納羅,」洛克說,「我們來是為了商討一位佳思莫·蒙克萊因先生的處境。」
「我們先去租一輛高級馬車。」洛克說,「沒這個怎麼看都不像上等人。」
「要人陪嗎?」金說。
「您儘管說。」薩貝莎說。
「我們需要一個炫目袋。」薩貝莎說。
「律師怎麼說?」
「你的新演員。」洛克說,「你的非常吃驚的新演員。」
「那個正在策劃之中。」洛克說,「過來倒空你們的錢袋。阿斯諾兄弟!快爬起來,我們有兩句和財務有關的話要說。」
「就算能把他弄出來,」洛克說,「我們也得想辦法管住他。」
「回你的牢房吧。」薩貝莎說,「我保證明天咱們還會再見的。」
「你們兩個是誰?」金說,「洛克和薩貝莎這兩身皮是從哪兒搞到的?」
「哦,就讓他們留在這兒吧,」席爾瓦納斯說,「房間的這一頭比較好玩,我們的年輕馬夫就要倒在美酒的鐵蹄下了。」
「首先,告訴我們——你是不是真心想贊助蒙克萊因的劇團,替他還清債務?」洛克說。
「請坐。二位似乎太年輕了,不該落入法律的魔爪之中,你們說呢?」薩爾瓦德是個四十來歲的精瘦男人,一頭正在轉灰的獅鬃頭髮向後梳理,像是剛騎了二十分鐘的疾馳駿馬。他的鼻子撐得住比現在這副娟秀眼鏡重得多的東西。凌亂的辦公桌上有兩隻擺在煙斗架上的煙斗,兩縷芬芳的輕煙一左一右圍著他。「還是說事情與婚姻有關?」
「只要有這個念頭就行。」她微笑道。

3

「蒙克萊因肯定還有複本,就在劇團的那堆垃圾里。傑諾拉多半知道在哪兒。但首先我們要讓奇迹成為現實。」
洛克也感覺像是被抽幹了肺里的空氣。
「我們和你一樣震驚,姨媽。」傑諾拉說。
洛克和薩貝莎單獨來辦這個差使,出門前他們清洗了比較容易清洗的部位,去掉多日行路的臭味,脫下骯髒的車隊衣著,換上比較看得過眼的行頭。這間辦公室位於去往慰藉山的荒僻地帶邊緣,是高雅和鄙俗區域之間的中途站。
「當著全城的面承受恥辱,」波利達齊說,「怎麼可能給我帶來利益?」
「什麼好名聲?」洛克說,「連你劇團的成員都想看你被野熊生吞活剝。」
洛克從錢袋裡倒出四枚銅幣。接待員潤了潤鵝毛筆,拿過一張記錄卡。
結果是這名女守衛很愉快地放他們進去了。當然,首先要經過詳細得令人尷尬的全身搜查,驗看了羊皮紙上的文字,清點了錢袋裡的存貨,還有長達四十分鐘的等待。但這也沒什麼不好,洛克心想:只有囚犯才能輕而易舉進入監獄。
佳思莫認真地看著她。
「我們和蒙克萊因達成的共識是這樣的,」洛克說,「我們提供幾名演員,他排一部戲讓我們上場。今天下午一到埃斯帕拉,發現情況居然變成了這樣,您可以想象我們的驚詫吧?」
「那我就是你的僕人了。」洛克緩緩地說,按下簡納羅·波利達齊口吐球台殘片的畫面,「我的朋友,我為您服務。」
「好極了。」她卻毫不在意地說了下去,「因此我們隱姓埋名,不過是在家族的准許之下。」
「格洛里亞諾夫人!」洛克喊道,轉身面對女老闆,「雖說不想麻煩您,但我們急需幾個房間,好卸下馬車上的東西。」
「那好。」格洛里亞諾夫人說,「等到他行刑的那天就能見到了,也就是後天。然後再等一年零一天,站在號泣塔門口接他。很容易認,缺了只右手的就是他。」
「我們可以把你弄出去。」薩貝莎說。
「有人一路上都霸著不撒手!」
「你為什麼會有這個念頭?」
「你為什麼要揍他?」
「誠實不適合我們這些人。」洛克說。
大理石行軍者身穿瑟林王朝的軍團鎧甲,因為六百年的守護而風化剝落。洛克憑他在卡莫爾見過的繪畫和手稿認出了這身制服。他甚至記得他們的部分故事:某位皇帝不滿於埃斯帕拉缺少顯眼的祖靈玻璃遺迹,下令用人類的豐碑裝點這座城市的中心。
五雙手在錢幣里挑選,揀出銅幣放在九*九*藏*書一旁,最後中間只剩下了光燦燦的一小堆。
「蒙克萊因-波利達齊劇團。」薩貝莎說。
「希望您二位不介意咱們在這兒聊天。」波利達齊說,「我的父母……唔,僅僅是去年而已。我還沒法把書房當成自己的地盤。」
「你不是應該在外面嗎?」薩貝莎說,「另外三個在格洛里亞諾,正在想辦法不讓你的劇團散夥呢。」
「你會在這座塔里待一年零一天,然後被剁掉一隻手扔出去。你知道誰會等在門口嗎?你他媽一輩子都沒見過的那麼多的卡莫爾人。不只是我們和另外三個在這皰疹小城另一頭為你奔忙的朋友。我指的是一大群蠻不講理、從地獄娘胎里爬出來的對眼混球,他們會帶你去兜風。把你和自己的屎尿關在黑箱子里,顛簸十天一路趕回卡莫爾。」
「我喜歡這個計劃。」蒙克萊因說,「就這麼執行吧!」
「蒙克萊因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娛樂大眾。」守衛說,「你一個卡莫爾人想和他說什麼?」
「我們不熟悉這個城市。」洛克說,「我們不了解警察和黑幫,也不知道能躲藏的地點。要是在卡莫爾,從外面來了幾個鬼頭鬼腦的扒手,你說我們會怎麼想?我們會嘲笑這些鄉下人,看著他們問吊。那麼好,在埃斯帕拉,我們就是鄉下人。另外,我們如果犯錯,在這兒可指望不了秘密和約。」
「他擁有並經營一個劇團。」
「舞台助手。」傑諾拉說,「服裝、布景、道具。只要自己沒有腿不會走,就全都歸我管。」
卡羅和蓋多一溜小跑過來,滑行著在席爾瓦納斯面前停下。

7

「但顯然他也有夥伴。」薩爾瓦德熱情地說,向洛克和薩貝莎伸出雙臂,「而且是靠得住的朋友,願意為他奔走。我的收費很有彈性。還有什麼?」
「我從小看他的戲長大的。」波利達齊說,「家母熱愛戲劇。蒙克萊因曾經是號人物,但那是……呃,許多年前了。」
「至少表面上是的。」薩貝莎甜甜地說。
「是的,我相信你肯定說得對。」洛克安慰道,「但律師呢?」
「諸神啊,真希望我們有更多的錢。」洛克說,「只有這麼一丁點零錢,去拜訪上流社會可不容易。」
「為什麼?」
「二位叫什麼?」
「那我們至少試過了。」洛克說,「薩貝莎說得對。用盡了所有辦法回家是一碼事,看見麻煩就退縮是另外一碼事。」
「假如展示仁慈不會給我帶來任何好處,」洛克說,「我會把那個愚蠢雜種的臉打成肉醬。假如我們不是有求于您,我很願意陪您出庭,享受聽法官宣判的樂趣。」
幾分鐘過去了。雨又開始下了,帆布雨篷上緩緩滴落的水流變成了片刻不停的柔和鼓點。最後,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方金色燈光從屋裡照到他們身上。
五個卡莫爾人借了張沒人的桌子,取出每個人的私房錢,金把賣馬的錢加進去,洛克再加上鎖鏈那筆錢剩下的幾個子兒。卡莫爾的貝隆、塔林和梭倫與埃斯帕拉的五角和銅子碰得叮噹亂響。
「我們是蒙克萊因劇團的成員,他身陷囹圄,我們必須做一些商務安排。律師說在他出庭受審之前,我們有資格探視他一次。」
「但我沒有一年零一天,簡納羅。」薩貝莎說。
「這是阿斯諾兄弟。」薩貝莎說,「你們兩個,去看看格洛里亞諾夫人怎麼安頓我們,然後儘快把我們的東西從馬車上搬下來。」
「我們對蒙克萊因都不陌生。」薩貝莎說,「我們去號泣塔見過他——」
「說起來,我忽然想起來了,」他說,「博塔亞奧……那不是五塔家族之一嗎?」
「我來是為了在他的劇團里待一個夏天。」薩貝莎說,「我,啊,我有個特殊的小嗜好。不過我不好意思這麼談論自己。盧卡薩,你能代勞嗎?」
「確實是。」波利達齊不耐煩的語氣頓時消失,「他晚期鑄造的,但還是——」
「哦?我好像聽說過您父親的一些事情,盧卡薩。」男爵說,「希望他好起來了吧?」
「只需要你閉上嘴,守規矩。」薩貝莎說,「還有,我不叫『姑娘』。絕大多數時候我叫維瑞娜·蓋蘭蒂,但上了舞台你可以叫我雅瑪迪安。」
「聽起來似乎是個肯定的回答。」洛克說。
「他因為毆打貴族被捕了?」洛克說。
「確實是奇迹。」洛克同意。他們正在走下軍團階梯,穿過大理石士兵的凝固隊列。雨已經停了,但隱約能聽見滾滾雷聲。「我們要找到這個波利達齊,說服他原諒我見過的最瘋狂的一個混球犯下的最不講道理的醉酒襲擊罪行,而且只能靠我們自己。」
「我會顯得很軟弱的。」男爵說,但聲音開始動搖,他們一步一步把他領到懸崖邊,他已經準備要跳下去了。
「你還沒幹掉你那三瓶呢。」洛克說。
「錢的問題不難解決。」洛克說。
「我認識你們的導師。」蒙克萊因說,「很多年了。我以為他派來的是演員。你們難道不是演員?諸神難道不是這麼安排你們的卡莫爾小靈魂的嗎?給了你們伶牙俐齒的天賦?」
「養馬需要的時間和金錢都會超過我們的預期。」薩貝莎說。
永遠清醒的薩爾瓦德坐在辦公桌前,這張辦公桌將房間一分為二,任何人企圖撲向他都會被這最後的關卡暫時擋住,他好趁機逃跑或掏出武器。洛克不禁浮想聯翩,這傢伙這麼謹慎,原因不知道是他的客戶構成還是他的諮詢水平。
一天里的第二次,洛克和薩貝莎走進被物理屏障分成兩半的房間,但這次的屏障是黑鐵欄杆。號泣塔的探視室有光滑的石牆和粗糙的石地板,沒有窗戶、裝飾和傢具。守衛在洛克和薩貝莎背後鎖上門,然後在門口立正站好。
「我們只是應酬得有點頭暈。」卡羅說。
薩貝莎的表情非常危險,洛克還沒轉身看見就感覺到了,彷彿那是油燈放出的熱量。他抬起雙手,攤開手掌。
「波利達齊爵爺,」薩貝莎說,「允許我介紹一下我的堂弟,盧卡斯·博塔亞奧閣下。」
「說真的,簡納羅,我們請您明天賣的人情要到幾個月甚至幾年後才能兌換。此刻在埃斯帕拉,恐怕不太可能找到誰比我和維瑞娜更難得罪了。」
「波利達齊是個混球!一個趾高氣揚的小混球!他比你大不了幾歲,以為我是什麼該死的傢具,可以買來買去。一個由他冠名的劇團,這是多麼風光啊!我花了二十年才建立起自己的班底,不會再看任何人的臉色。為了這個,我情願進號泣塔,隨便哪一天,隨便多少年。」
「和您直話直說吧,」薩貝莎說,「我們來是為了請求您不要出庭指控他。」
「來自贊塔拉島?」波利達齊還比較熱絡,「我剛看完你們的名片。那是阿瑟葛蘭提的領土嗎?」
洛克心頭一松,因為他們冒充的是薩貝莎熟悉的一個家族的成員。波利達齊顯然能讀到卡莫爾貴族的什麼名錄。洛克假裝沮喪,但只持續了一瞬間,然後明顯地擠出笑容。
(洛克腦海里閃過另一個毫無意義的畫面,雖說理智很清楚那是不可能實現的:金·坦納踹開後門衝進來,把波利達齊舉過頭頂,惡狠狠摔在球台上——他的白日夢為何都要這麼糟踐明明沒有虧待他的球台?不過諸神在上,白日夢反正也不會成真!)
「我的家族資產都舒舒服服躺在金庫里積灰和生利,我想改變一下,做點什麼有意義的事情。資助蒙克萊因,幫劇團回到正軌,把我的名字和響噹噹的什麼東西聯繫在一起。」波利達齊用手指敲著一側椅子扶手說,「蒙克萊因和你們能扯上什麼關係呢?」
「每個人都有事情要做。」薩貝莎說,「你要是敢碰一碰我的腳,我就割了你的耳朵。快去!」
「什麼?剛才要我們看馬車,這會兒要當他媽的搬運工了?」卡羅說,「您好好坐下監工,要不要順便做個腳部按摩,再來一杯冰過的葡萄酒?」
洛克掏出錢袋,走向後退的泰蒙,上演了一幕完美的絆跤戲碼。他摔在球台上,金幣和銀幣小溪似的叮叮噹噹撒滿了整個毛氈球台。
「明天,」洛克說,「這位波利達齊男爵會原諒你的侮辱,不再提出任何指控。」
「二位實在太會說話了。」波利達齊說,「我看得出您二位為何想涉足舞台。但現在請您向我敞開心扉。貴堂姐……有一個方面出落得超乎想象。她剛走進房間的時候只是美麗而已,但仔細看著她,聽著她說話……我感覺像是被抽幹了肺里的空氣。」
「對,對。要得到家族的祝福……還要她願意。」波利達齊抬起手捋過頭髮,緊張而毫無必要地正了正白色絲綢領巾,「交給我了,盧卡薩。我會原諒蒙克萊因,相信你能幫我管住他。我會按你需要的數目還清他的債務,充實他的劇團。我要的只是……」
「只是?」

5

「我們是你重獲自由的唯一機會。」洛克氣得七竅生煙,很想說出一大堆不那麼有建設性的話。
「《盜賊聯盟》里最好的角色。」薩貝莎微笑道。
「沒有台詞。他只想穿上戲服,被刺一劍——原話。」
「非常抱歉,」他說,「但我不得不知會您,家父已經過世好幾年了。」
「好的,主人。」僕人說,像摘下帽子似的輕而易舉地卸下了冷峻和脅迫的一面。
「他們可以輪流去五塔表演。」洛九*九*藏*書克說,「屋頂花園。維瑞娜和我當然不會以演員身份出現,但我們會樂於以主人身份款待您的。」
「所以你想成為他的贊助人。」洛克說。
「前提是你肯配合。」洛克說。
「順便問一句,雅瑪迪安是誰?」
「太能了,親愛的孩子。」席爾瓦納斯說,「找到離你最近的一位血統高貴的紳士或夫人,一拳打掉他們的牙齒,你就可以和佳思莫住一間牢房了。」
「有念頭想放棄不偷盜的計劃了?」
至少是這幾天的錢,他心想。
「蒙克萊因毆打貴族又不能怪我們。」金反駁。
魁梧僕人肯定就守在門外,他立刻開門進來。
「再給他一個機會吧。」洛克說,「無論如何,我們來了。我們需要蒙克萊因排戲。我們在家鄉沒事可做。」
「呃……也許吧。」
「不行。」洛克說,「我們不能偷盜,別忘記。假扮演員帶來的麻煩已經遠超預期。」
「來,請告訴我。」洛克勉強控制住自己,波利達齊顯然注意到了他的神態變化,「她真的那麼喜歡戲劇?還有劍術?」
「弄回來?」一個女人從阿隆度和傑諾拉背後走出暗處。她接近中年,肌肉發達,身材粗壯,紅褐色的皮膚,灰燼色的頭髮。「這麼簡單就能搞掉佳思莫·蒙克萊因,誰會想把他弄回來?還有,為什麼有幾個陌生人站在我的院子里?」
「來埃斯帕拉躲藏。」她顯然很喜歡這個點子,「在卡莫爾有麻煩?」
「但你們留下的地址是贊塔拉島。」波利達齊說。
「那麼,」洛克對格洛里亞諾夫人說,「我們要把佳思莫弄回來,因此我們需要律師。」
「維瑞娜呢?」波利達齊說。
「維瑞娜·博塔亞奧閣下及同伴。」僕人毫無熱情地說完就轉身出去了。
「更為人所知的名字是黑矛伯爵?」波利達齊說,他依然謹慎。
「要我們離開嗎?」薩貝莎半欠起身子。
「但你剛想到的那些借口——」
兩人又等了幾分鐘,房間另一側的門終於拉開。兩名守衛帶著一個戴手銬腳鐐的男人進來,把一根鎖鏈扣在地上的鉚環里,這根鎖鏈的另一頭連著囚犯的腳鐐,因此他最遠只能走到離鐵欄杆還有兩英尺的地方。兩名守衛退回牆邊,位置與洛克和薩貝莎這一側的守衛一模一樣。
「是嗎?你們被搶劫了還是怎麼的?所以才穿成這樣露面?請原諒我提起這個。」
「『黑矛』的名號能不能保留取決於公爵,五塔家族由他支配。但我們的土地永遠歸我們所有,就算被褫奪了封號,我依然是家族產業的女主人。」
「卡莫爾?不,沒有。我一直想去看看來著,但始終未能享有這份榮幸。」
「恐怕不行。」洛克說,「他派我們來是為了登台表演,是為了向你學習!」
「他會的。」波利達齊說,「他在號泣塔連一分鐘都不需要多待。」
「你認識我們的導師。」洛克壓低聲音,「你當然知道他的學生是什麼人。」
「真正的問題是沒錢。」格洛里亞諾夫人說,「兩年前,為了哄我侄女開心,我投資了蒙克萊因劇團,現在他還欠我十二個羅亞爾呢。在他的債主里,我是最好心腸——」
「哈!」格洛里亞諾夫人像是突然從夢中驚醒,「我最不缺的就是房間。」
「我有許多借酒澆愁的客戶。這算不上什麼挑戰。」
「五塔家族之一。」洛克說,「我們也住在塔里嗎?」
「我們沒有場地,也不知道該去哪兒找。」傑諾拉說,「我們有兩個房間的舊道具和衣服,勉強還能用,都放在這兒,但拖著它們走來走去會變成全城笑柄的。」
「他當時有點醉。」洛克說。
「現在沒時間灌我迷魂湯了。」薩貝莎不輕不重一拳打在他肩膀上,「我也沒時間喝你的迷魂湯。」
「劇團還在,」傑諾拉說,「但短了些人手。全職演員只剩下了阿隆度、席爾瓦納斯和佳思莫。如果佳思莫能公開露面,另外還有一兩個人或許也會回來。」
「——但在卡莫爾用我的真名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們有一輛馬車。」洛克說,「稍等片刻。」他拉著金和薩貝莎從劇團僅剩下的這幾個襤褸成員身邊走開。
「他毆打了一名地位高於他的紳士。」薩貝莎說。
「這把劍配得上一位強壯的劍手。」薩貝莎說。
洛克也站起身,但波利達齊抬起了手。
「維瑞娜,」男爵說,「那麼就請您叫我簡納羅吧,不要再讓『波利達齊爵爺』攪擾我們之間的氣氛了。」
「有道理。好。你和我是……親戚,」薩貝莎說,「堂兄妹。」
「當然——」
「堂·恩里科·博塔亞奧。」
「假如您放棄懲罰蒙克萊因是出於怯懦或漠然,」薩貝莎說,「那麼我完全同意:這樣的行為非常不適當。但假如其他貴族能夠明白你原諒他是為了更宏闊的計劃呢?」
「我們還有其他選擇嗎?」洛克說。
洛克注意到了一個重要的細節:守衛身上缺少些什麼——他們沒有帶大頭棒或長兵器。使用這些武器的人只要願意,就可以手下留情。這四名守衛只佩戴長劍,而劍尖都指著前方。
「謝謝告知。碰到需要描述他們家具體細節的時候,我會立刻把球傳給你的。」洛克打個響指,「我們會來埃斯帕拉,是因為你任性地想要登台表演——」
「我們把大部分錢都花在了馬車和馬身上。」金說。
「你他媽的沒有其他債主了,聽得懂嗎?排在最前面的就是我們。你需要擔心的也只有我們。你和我們的角頭有一筆交易。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
「我們需要他現在就回來。」薩貝莎說,「要把他弄出監獄!」
各種各樣的反應潮水般紛至沓來:想站起來的衝動,說「對」,一耳光扇在波利達齊臉上,揪住他的頭髮,用他的牙齒在呢面球台上刨出幾條溝……但轉念一想,他像是被兜頭澆了一盆涼水。波利達齊說不定會殺了他,薩貝莎會高高興興地幫忙——允許個人私情侵入職業角色會給紳士盜賊帶來滅頂之災。
「維瑞娜的父親是黑矛的長子,」洛克說,「我則是他幼子的兒子。」
「看著你折磨他真是賞心悅目。」洛克說,「不過話說回來,你永遠——」
「除非您想討我們歡喜。」洛克微笑道。
「假如我想學習鍊金術,」薩貝莎說,「或者園藝、繪畫、投資,都沒有問題。要是打仗,我甚至可以騎馬上戰場。可是,貴族後裔不能登台表演,在卡莫爾絕對不行。」
「比我希望的要少,」洛克說,「但應該有說服力了。沒有哪個旅行演員會隨身帶著一年半的薪水。」
「我們剛從卡莫爾來,」洛克說,「還沒有換錢。」
「我們需要更多的錢。」薩貝莎說,「目前我還看不到撈一筆大錢的機會,但口袋就是口袋,錢包就是錢包。如果我們——」
「但已經借不到錢了。」阿隆度說,「我們這些人憑承諾連一粒米都借不到。我們能找到填飽肚子的零工,甚至在街頭表演道德劇,但劇團缺少資金……沒法雇寫手,買服裝、面具、燈光——」
「我完全相信。」洛克慢慢地說,「只要她願意,黑矛伯爵滿意。」
「這個問題明天解決。」洛克攥緊了炫目袋,「希望到時候蒙克萊因也能認真聽著。」
「他是我們的僱主。」薩貝莎說,「至少應該是。」
「您想象一下蒙克萊因攻擊我時我有多麼驚詫吧!」波利達齊說,「我的朋友,你們這是把我放在兩個火坑之間了。根據法律和埃斯帕拉的風俗,我有權保護我的尊嚴;我也可以接受你們的懇求,換了平時我樂意還來不及呢。但兩者無法兼顧。」
「巴桑迪不需要金錢方面的扶助。另外,他也沒什麼可更進一步的了。成功者不會因為更成功而感謝你。」
「這就值得忍耐一時間小小的不便了吧?」薩貝莎的笑容能哄騙冰塊放出蒸汽。
「它們正在給家裡人寫訣別信。」席爾瓦納斯說,「它們的墓穴已經挖好。哦,我還是在撒尿之前趕緊爬起來吧。」他朝大致是門的方向滾去,門外是泡水的庭院。「拉兄弟一把,馬夫,拉兄弟一把。我應該四腳著地,正巧用得上你的本事。」
「請您先聽我們說。」薩貝莎說,「我們知道他有多麼愚蠢。我們來也不是為了討論他的性格有沒有可取之處——眾所周知他根本沒有。我們請求您施恩並不是為了仁慈,是想和您商量一個對雙方都有利可圖的結果。」
「當時是的。」男爵說,「我當然是真心的,直到他決定像猿猴似的撲向我,以此表達謝意。」
「要是做不到呢?」金輕聲說。
「非常好。」洛克說,「好極了。我們就是五花八門的一幫人。」
「我還沒讀過呢。」
「帕拉佐·科爾薩拉在哪兒?」薩貝莎問傑諾拉。
「並非如此。」薩貝莎笑道。她扭頭看見一把帶鞘的佩劍擱在巫木展架上,假裝吃了一驚(要不是多年相處,否則見到這一幕,連洛克都不會懷疑那是裝出來的)。「我沒有看錯吧?」
「埃斯帕拉另外還有五位執業律師。」薩爾瓦德說,「他們誰都不會碰這個案子。你們必須明白,如果我不是要結婚,我會非常愉快地接下來。我最喜歡惹惱行政官,經手最底層和最難辦的客戶——別怪我說得難聽。但我的同行,他們更喜歡能贏的官司,而這個案子恐怕贏不了。」
「算蒙克萊因走運,他沒有踢人。」金說。
「唉。」波利達齊顯然放心了,「請原諒。肯定是我read•99csw.com記成了別人。但你們兩個為什麼不亮出伯爵的名字——」
「什麼?」
據說每尊雕像的藍本都是一位當時在世的軍團士兵,王朝對憂鬱的迷戀使得士兵沒有擺出凱旋的勇敢姿勢,而是垂著頭,拖著盾牌,像是在連通帝國各處的道路上艱難跋涉。他們站在兩百碼拱形階梯旁均勻排列的石柱上,原地行軍直到永遠。
「我們似乎只剩下這一個機會了。」薩貝莎說。
「卡莫爾貝隆也行。」瘦子說,「一比一,再加一枚兌換費。」
「我們可以表演。」薩貝莎說。
「棘手。很抱歉,法律的重量壓在了他身上,他恐怕會像籬笆似的得到修剪。」薩爾瓦德說,「但這種事情有時候換個角度看也會讓人同情。還有什麼我應該知道的?」
「你要我們幹什麼?」
「會等著他的只有宿醉。」金說,「另外,我注意到你們沒有帶回來一個大塊頭的塞萊斯蒂劇團經理。」
「當然,他非常走運。」席爾瓦納斯從酒瓶上抬起頭,「全城只有他躲的那個地方,債主沒法追進去剝出他的蛋蛋泡酒!等他們砍掉他那隻手,不妨交給我們保管……塗上瀝青防腐……絕對是上等的道具,尤其是我演奇界……奇居……魔法師的時候。」
薩爾瓦德又交替著抽了一會兒煙斗,最後揉揉眼睛。「我想我不該給雄心澆冷水,哪怕註定要以淚水收場。但是,孩子們,蒙克萊因是逃不脫懲罰的,除非兩個奇迹能發生一個。」
「只是我一個人消磨時間罷了。」波利達齊說,扶著薩貝莎坐進一把高背椅,「至於之前的問題,是的,節日里我們確實會向傭人表示謝意,但要有一場小小的儀式和神廟的胡說八道。您不需要擔心。」
接待員放下鵝毛筆,打開背後牆上的洞口,把記錄卡放進去,搖動旁邊的手柄。微型升降機上去了,一分鐘之後,豎井裡隱約傳來搖鈴聲。
「我知道。」洛克說,「不如我們賣掉兩匹馬,只留下兩匹?」
「沒事,謝謝。我可真是個笨拙的傻——您看得出,全家族的優雅都落到維瑞娜那一邊了。」洛克把錢幣掃回錢袋裡,「抱歉,毀了您的球局。」
「諸神在上,」洛克說,「我真是失禮!波利達齊爵爺,請原諒。在埃斯帕拉,讓僕人也沾點喜氣是不是——該死!」
「非得預約不可?」薩貝莎說,「我們有急事。」
「好的,但只是暫時而已。您可以先去會客室,要什麼儘管使喚泰蒙。」
「哦,你們能解放我?」蒙克萊因跪下來,用一隻戴手銬的手摸著地面,「你們有一支千人軍隊藏在城外?他們攻打號泣塔的時候記得通知我一聲,讓我先穿好褲子見人。」
「他並不關心劇團。」蒙克萊因說,「他只想把劇團像他媽的獵物腦袋似的掛在牆上!他施恩是為了可以隨意擺布我們,向他追求的鍍金小婊子展示他是多麼感性和熱愛藝術!我不肯出賣我的好名聲,幫助有錢的小崽子泡妞兒!」
「我們已經錯過了不少綵排的時間。」席爾瓦納斯說,長嘆一聲,慢慢躺下去。
薩貝莎這還是第一次像金那樣接話說完他的想法。洛克感到胸口暖流涌動。
「除非他們有很久沒見過啥叫薪水了。」傑諾拉說。
「你和她有婚約?」
「不,」他近乎于冷靜地說,「沒有,我連路都不會走的時候,就和另外的人訂婚了。等她一到年齡,我們就結婚。」
「噢——庸俗,天,絕對不會!」波利達齊用同樣的語言答道。血統高貴的人都會接受這種語言的多年折磨,他顯然也曾深陷變位和時態的煉獄。「我怎麼可能以為您會那麼不分輕重!」
「我們是演員,他訂了我們一個夏天的時間。」薩貝莎說,「我們剛到埃斯帕拉。」
「您認為那是什麼?」波利達齊說,洛克感覺他比剛才粗魯了一丁點。
波利達齊男爵的屋子平淡無奇,洛克見過不少它的同類。舒適確實足夠舒適,裝潢在炫耀可隨意支配的財產,但沒有特別誇張或奇異的物件,沒有所謂的「大堂奇觀」來激起初次登門客人的嘖嘖讚歎。
「問這個幹什麼?」蒙克萊因說,「難道對你們打哪兒來爬回哪兒去有用?」
「她,呃,就為這兩者而生。」洛克答道。
「就你今晚看見的情況而言,」洛克嘟囔道,「誰更需要人陪?是薩貝莎和我還是雙胞胎?」
「我不在乎你怎麼看我們。」她壓低聲音說,「但你知道我們的導師是什麼人,也知道我們來自一個什麼樣的組織。你要是再像驢子似的亂叫,我告訴你我們會怎麼做:轉身就走。」
「你們要我原諒他?」
「並不是說我們絕對不能偷點摸點。」他繼續道,「但現在還不行。等我們搞清楚情況才可以。」
「還有一個呢?」洛克說。
「沒事,泰蒙。」男爵說,「我看咱們的客人要待一段時間了。去搬幾把椅子來。」
「他的種族膚色猶如夜晚,」洛克說,「他是黑皮膚的塞萊斯蒂人。」
薩爾瓦德所謂的「壕溝」其實更像個邊緣參差的深坑,至少深三十英尺,底下的溝渠里流淌著灰色的污水。想過去只有一條路,是一座抬高的廊橋,入口處有個燈火通明的崗亭。洛克和薩貝莎走向崗亭,四名守衛以扇形站在通道口。
「我受訓時用的也是迪沃魯斯。」薩貝莎把一隻手放在劍柄上方,「名叫『豪勇』的輕劍。別誤會,不是我的,屬於我的導師。我還記得那種平衡感,鋼刃上的花紋……您的劍柄看上去用得很舊了。您練得很勤快?」
「管他的,挺好。」洛克左右看看,確定他們還在埃斯帕拉他剛開始熟悉起來的有限區域之內。「咱們先回一趟格洛里亞諾,看看馬匹怎麼樣了。然後去見波利達齊,請他別多思考我們的來歷。」
「值得尊重,和我們的種族一樣歷史悠久,宮廷里不乏仰慕者。」
「黑矛女伯爵?」波利達齊說。
「這個可以偷懶。我是維瑞娜·博塔亞奧,你是盧卡薩·博塔亞奧。」
「什麼樣的商戶會雇四匹馬的豪華馬車送貨?」洛克朝背後豎了豎大拇指。波利達齊宅邸和街道之間隔著鍊金縮微的橄欖樹籬笆,他們雇來的馬車等在樹籬的另一頭。車夫並不喜歡他們的衣著,但銀幣說服他打消了顧慮。

6

「所以你來埃斯帕拉是為了當女演員,否則在卡莫爾就會釀成醜聞。」
「為什麼寧可襲擊他,也不讓他救活你的劇團呢?」薩貝莎說。她的聲音和洛克的心情一樣覺得不可思議。
「對。」
「蒙克萊因不願意和我打交道。」波利達齊說,「我也樂於回敬他的惡意。讓那混蛋在牢里悶上一年零一天吧。等他丟掉一隻手以後,說不定能長出點明智來。」
「把銅幣都挑出來,」洛克說,「它們和阿斯諾兄弟一樣沒用。」
「晚上好。」瘦子說,「有預約嗎?」
「這個幻想固然美妙,姑娘,但難在需要你我兩人都沒有發瘋。」蒙克萊因輕聲說。
「顯然是迪沃魯斯的作品。劍柄上的印記——」
「台上台下都行。」薩貝莎冷冷地說。
「我看弄回來了也沒用。」她說,「過去這幾年我待佳思莫夠好的了,就希望我迷途的投資能找到回家的路。」
洛克坐回椅子上,偷偷瞥了薩貝莎一眼,見到她微不可查地點點頭。她按原路出去了。
「信不信由你,在選擇蒙克萊因的這一點上,我們所見略同。」薩貝莎說,「他是實現目標的手段。原諒他吧。給他自由,我保證他會接受您的資助。」
「我知道。很奇怪嗎?我經常問自己,人們怎麼能忍受這種生活。」
「那就說說我們能做什麼。」洛克提議,「我們能去見他嗎?」
「那好,一切都聽您的。」洛克說,很高興他不需要消耗炫目袋裡的資金。波利達齊只需要相信金錢於他們如糞土就行了。
「唔——不,不行,要是在卡莫爾不討人喜歡,也就無法承諾他任何東西了。對他來說甚至會有風險。」
「好極了。」洛克拽起卡羅和蓋多,「好得很。你們跟著席爾瓦納斯走上了嘔吐大道?」
接下來的十五分鐘,所有人都手忙腳亂,只除了席爾瓦納斯,在他眼裡,每個人都只是模糊一團。金花幾分鐘用油布和木棍給躺在地上的演員搭了一頂小帳篷,紳士盜賊把財產搬進格洛里亞諾夫人挑出的兩個房間。歲月這東西,雖說會給某些人類增加魅力,卻不會善待木板建築物和保存不良的掛毯,這家旅店就是證明。雙胞胎佔據一個房間,洛克和金另外一間,薩貝莎接受了傑諾拉的邀請,住進走廊另一頭她的房間。
「別傻了,金,咱們行動起來。」薩貝莎甜甜地說,「我們要賣掉馬匹,存下馬匹,救出蒙克萊因,兌換貨幣,找到住處。這還只是我這會兒能想到的。」
「您的理解完全正確。」薩貝莎說,「維瑞娜·蓋蘭蒂會在埃斯帕拉的舞台上待一兩個夏天,然後維瑞娜·博塔亞奧就必須回去當受人尊敬的淑女。這是我和父親之間的約定,盧卡薩和幾個靠得住的隨從跟著來保護我。」
「伯爵的頭銜還在我祖父那裡,」薩貝莎說,「家父是直接繼承人,可以被稱為堂。但我們隔了一代,因此目前只是兩名勛爵。」
「商戶入口在後面!」打開波利達齊家前門的男人粗壯如樹榦,他吼道,「送貨時間是——」
「我很樂意提供這頭熊。」薩貝莎說,「對所有九-九-藏-書人都非常不幸的是,我們還是會救你出獄。所以你給我安安靜靜地坐在牢房裡,咬住自己的舌頭別亂說話。」
她伸出手,洛克愣了半秒鐘,微笑著緊緊握住。
「鎖鏈可不希望我們只是隨便看兩眼就放棄。」薩貝莎說,「他說得很清楚,派我們來就是為了幫蒙克萊因轉運。我們必須想辦法讓他脫身。」
「諸神詛咒……情況有多糟糕?不至於要弔死他吧?」
「謝謝你!」男爵說,「謝謝你!這是……最讓人愉快的了。希望你不會認為我……呃……我是痴心妄想,盧卡薩。我來自一個尊貴的家族。我有許多產業,收入穩定。我拿得出足夠的……呃,競爭力。」
「對,」洛克說,「但要是不能讓劇團重新運轉起來,我們就得調轉車頭一路逃回卡莫爾。假如真的落到這步田地,等我們向鎖鏈解釋的時候,我只怕會患上最嚴重的語言障礙。」
「哦,」她說,「想一想就覺得美好。」
「你的朋友是被抓了還是逃跑了?」
「明白了吧?獅子!孩子們,你們能吼嗎?」
「維瑞娜·蓋蘭蒂,」薩貝莎說,「和盧卡薩·德巴雷。」
「謝謝您接見我們。」洛克說,「我們本來都該奉上名卡的,但非常抱歉,只有維瑞娜帶著的這一張。」
「當然,我的上古歷史學得很勤奮。」年長的女人說,「亞麗薩娜·格洛里亞諾,旅館經營者和半職業的獻身烈士,聽您吩咐。你們真的在找佳思莫·蒙克萊因?」
馬車搬空之後,金挑了不太健康的兩匹馬,在傑諾拉的幫助下,把它們安頓進馬廄。阿隆度說他有個表哥在加蘭河門附近當馬夫,於是金請年輕的演員幫忙,牽上比較好的兩匹馬,去車隊駐紮區賣掉。
「您也是貴族,」薩貝莎立刻換上了流利的瑟林王朝語,「黑矛的名頭在卡莫爾會立刻讓人肅然起敬,但我們在埃斯帕拉以客人身份來拜訪您,您當然不會認為我們會有那麼庸俗,試圖用他的大名引起您的敬畏吧?」
「舔我胳肢窩裡的酸醋去吧。」卡羅說。

4

「當然會有無數隻眼睛熱烈地追隨您的身影——請原諒我的大胆。」
「你們要去哪兒?」金問。
僕人看一眼卡片,瞪了一眼他們,然後又看看卡片。「這兒等著。」他說完關上門。
「您憑什麼認為我依然願意資助他?」
「對,波利達齊爵爺。」薩貝莎微微一點頭,行了個半屈膝禮,這是卡莫爾人貴族會面時的非正式禮節,「去過嗎?」
「來吧。」粗壯的僕人說。他背後還有兩個男人,洛克有一瞬間以為要遭到伏擊了。還好僕人手裡沒有武器,只是拿著毛巾,用來擦乾洛克和薩貝莎的皮靴。
「波利達齊-蒙克萊因劇團。」男爵說,「確實有點……分量。有點金貴的光環。」
「經常。」波利達齊說,「這把劍叫『海龍』,在我們家族已經傳了三代,很適合我的風格……我的腳步並不快,但馬步扎得挺穩。」
「等一等。」佳思莫咬牙道。
泰蒙和擦鞋的兩名僕人一起回來,搬了三把高背椅放在球台旁邊。
大塊頭女人仔仔細細從上到下摸了一遍兩個人。勒殺索或水果刀也許能夾帶進去,但艾迪恩內·迪蘭卡瑞·多明戈·薩爾瓦德對更致命的武器顯然非常敏感。
「是啊。」洛克說,「媽的。我們能怎麼和蒙克萊因談談嗎?」
「我們的朋友……近乎于赤貧。」
「沒有的事,波利達齊爵爺。我也跟著劍術教師學習過,但家族裡真正熱愛這門技藝的還是維瑞娜。」
「五個克朗,兩個塔林,」薩貝莎說,「兩個羅亞爾,一個五角。」
「假如蒙克萊因獲得自由——」
「不。」洛克說,「這一點反而對我們有利。一共有多少錢?」
「被戴上鐐銬抓走了。」傑諾拉說。
「很多混下九流的人都會失去一隻手,換上鐵鉤。對佳思莫來說,虛榮心不會允許他這麼做。假如明年夏天你們還在埃斯帕拉,等他的斷肢愈合了,給他弄個最樸素的皮套就行,還有——」

2

「阿隆度的表哥確實不賴。」金說,他朝一個年輕人揮揮手,年輕人很像阿隆度,但留著鬍鬚,體形也更龐大。他靠著牆坐在旅館的休息室里,阿隆度、席爾瓦納斯、桑贊兄弟和幾個半滿的酒瓶陪著他。房間里沒有新來的或不認識的其他人。「他把兩匹馬各賣了一個羅亞爾還多點,我們的代價只是區區兩瓶酒。還有,啊哈,我答應在劇里給他一個角色。」
「波利達齊。」蒙克萊因說,「帕拉佐·科爾薩拉的波利達齊男爵。」
「唔。這就有意思了,因為從我這兒看,你似乎只有……多少呢?……十六?十七?除了夜裡做夢都還沒有親過嘴,對吧?哈,親愛的,你上台還湊合……放下頭髮,像旗幟似的亮出胸部,低俗的觀眾肯定不至於睡過去。但你——」他轉向洛克,「你糊弄誰呢?麻雀似的小骨架,你需要刮鬍子嗎?你們來這兒往我的屁股里灌勇氣到底是想幹什麼?」
「自由?為什麼?我喜歡這兒。我有飯吃,債主至少到明年才找得到我。埃斯帕拉政府只要我的一隻手。媽的,比起有人在街上大吼我的名字,待在這兒還舒服得多呢。」
「該死。」洛克說,「別怪我說得難聽,但你們四個似乎恨不得親手割了蒙克萊因的喉嚨……真的存在什麼蒙克萊因劇團嗎?你們今年夏天不是要上新戲嗎?我們的處境很微妙,所以我們需要這份工作,所以看在佩里蘭多的分上,請把話說清楚一點。」
「只要還想繼承家業就不可能。」洛克說,「而且祖父不會陪伴我們一輩子。他之後是我的叔父,再往下就是維瑞娜了。」
「謝謝您的好意。」薩貝莎說,「但如果我們想當背景,留在家裡一樣做得到。加入蒙克萊因的劇團,我們可以自己選擇角色。進了如日中天的劇團,我們只能慢慢排隊。」
「不,我們沒有遭難。」薩貝莎說,「也沒有什麼需要原諒的。我們沒有按平常的規格出門旅行,而是隱姓埋名,只帶著一名保鏢和兩個僕人,但這會兒把他們都留在了住地。」
「我們請不起律師。」阿隆度說。
「波利達齊-蒙克萊因劇團也行。」洛克說。
「既然你問起了,」金說,「那是湊起來的一口袋錢幣,讓別人覺得你經常帶著好多錢走來走去。」
「那麼,我可以叫您二位堂和堂娜·博塔亞奧嗎?」男爵說。
「什麼?」

1

「去見蒙克萊因的沙包。」薩貝莎說,「要是那個塞萊斯蒂雜種能傳授的演技比演這出好戲需要的還多,那他也確實值得我們費勁救他了。」
「太好了!」薩貝莎說,「等到夏天結束,蒙克萊因伺候得咱們心滿意足,您就放出風聲說整件事都是為了炒作的策劃創意。這就能抵得上您明天在法庭上的小小痛苦了。巴桑迪會被暫時遺忘,全城人敬仰的目光都會落在您的偉業上。」
「你認識他?」洛克問。
「說起來也許不是壞事呢。」蒙克萊因說。「咱們能試試嗎?」
「我們需要教名。」
「我一直在想你的熱情是從哪兒來的。佳思莫是塞萊斯蒂人,你明白的。喜怒無常。不太靠得住。我和傑諾拉這種好脾氣的奧康蒂都受不了他。我告訴你吧,孩子,當初要是知道他是那麼一個無底洞——」
「視野的最邊緣有點模糊。」蓋多說。
「你他媽給我小聲點兒。」一名守衛說。
「要姨媽幫你們兌換卡莫爾錢幣嗎?」傑諾拉趴在金的右肩上問。
僕人領著他們進了門廳,穿過會客室,走進一個貼著毛氈牆紙、燈光溫暖的房間。一個相貌還算英俊的男人靠在彈子球台上,雙手拿著球杆,他年約二十歲,黑髮留到后脖頸,兩隻黑眼睛距離很近。白色名卡擺在球台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薩貝莎說,「實話實說,我認為你說得對。也許我太習慣於卡莫爾的舒適了。」
「請務必把這個交給你的主人。」薩貝莎遞給他一張白色小卡片。卡片來自薩爾瓦德的辦公室,他困惑地收下他們幾個銅幣,給了他們幾張卡片和一些墨水。
「實話實說,沒有。」洛克說。
「他對自己和我們其他人都是個威脅。」薩貝莎說,「把他救出來以後,我們要給他放點狠話,說清楚時時刻刻都有人監視和評判他。」
「啊哈哈哈。」蒙克萊因的雙下巴動了動,像是吃到了什麼噁心的東西,「你們不是應該有五個人嗎?」
「我知道這種感覺。」洛克說,「你繼承的不但是一幢房屋的石材,也還有它的記憶。我有好幾個月沒碰家父圖書室里的任何東西。」
「我們冷落了您的堂弟。」波利達齊說,「請原諒,盧卡薩,別讓我的熱誠把您趕出對話。」
「艾迪恩內·迪蘭卡瑞·多明戈·薩爾瓦德。」薩貝莎大聲念出大樓臨街門口被燈光照亮的名牌,「大律師,盟契法律文書起草者,公證人,遺產與財產分割執行人,韋德蘭語翻譯和謄寫。保全財產,伸張正義,挫敗敵人。收費合理。」
「等一等。」蒙克萊因說。
「應該快點讀,免得好角色都被搶光。」
「吉亞科莫!」薩貝莎吼道,「卡斯泰亞諾!」
「奇迹。」洛克說,「我們最喜歡追求奇迹。您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