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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致命的誠實 插曲 身體不適的贊助人

第三部 致命的誠實

插曲 身體不適的贊助人

「快去!」薩貝莎說,「我先看一眼外面,免得布雷格沒走遠。」
「好想法。」卡羅說,「至於藏在哪兒,就塞在床底下是不是太簡單了?」
「他們什麼都不會理解的,」伯特蘭叫道,「會有一群外鄉人、戲子和黑皮供他們隨意懲罰。」
「傑諾拉,」薩貝莎說,「劇團的文件里有沒有波利達齊的簽名?只要是他寫的就行。」
「那麼我們要處理的屍體就不是一具,而是兩具了。」薩貝莎說。
有人捶了一下房門。
他喟然長嘆,開始了多年來最倒霉的一晚所謂休息。
「就把他當作道具藏起來。」薩貝莎說,「這部戲里充滿了屍體。給他換一身合適的衣服,戴上面具,在別人看來他只是背景而已!這樣我們可以一直藏到——」
洛克點點頭。沿著走廊經過三個房間,就是存放道具的地方。要是有金幫忙,幾秒鐘之內就能把渾身肌肉的波利達齊搬過去。但這是生死攸關的幾秒鐘!洛克拿起床上的一塊舊毛毯充當裹屍布。
「要麼我們現在就逃跑?」傑諾拉說。
「不,說那東西就行。」金冷冷地說。
「味道嘛……我有香丸和玫瑰粉,可以撒在屍體上。」傑諾拉依然驚魂未定,但意志已經堅定了起來,「應該能行。至少一天沒問題。」
傑諾拉把臉埋進金的肘彎里。
一陣可怖的死寂,恐懼像是吸走了所有空氣。蒙克萊因的臉上精彩紛呈,洛克敢發誓這甚至都超出了一名老戲骨的能力範圍。
洛克盯著房門。為了解決波利達齊,薩貝莎從門口走開了。現在離門最近的是卡羅和蓋多,但他倆離門也還有三四步。門閂沒插。要是布雷格決定開門,哪怕只是推開一條縫,他首先看見的就會是波利達齊的屍體。
「Singua solus.」蓋多說。
煎熬的幾秒鐘慢慢過去,洛克聽著布雷格沿走廊離開的腳步聲。薩貝莎重新穿好罩衫,靠在門上,長出一口氣。
「一場火!一場大火!」蓋多說,「交給我們兩個就行。進去出來就像影子。用不了兩個鐘頭。」
「要是我們留下,但不登台表演,就會因為欠債而坐牢。」洛克說,「欠債還是最小的麻煩。」
「我們的計劃很簡單。」薩貝莎說,「需要一點勇氣。首先第一點,大家要記住,今晚的戲要照常開演。」
洛克解開皮帶,抓住波利達齊粗壯的手臂。薩貝莎使勁一推傑諾拉的剪刀,向上、向內。波利達齊呻|吟一聲,在洛克的手下猛地一挺,但沒有什麼力氣。哪怕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的心靈也還是遠離現實。
「那就坐船?」
薩貝莎的動作猶如離弦之箭,她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撕開罩衫。
「我們該怎麼處理這王八蛋的屍體?」蓋多踢了屍體的皮靴一腳,「如果留在這兒當紀念品,你也知道到明晚會有多臭。」
「現在我們可以隨便布置現場了。」薩貝莎說,「爭吵,激|情犯罪,什麼都行。我們可以找個說得通的地方放下他,編個好故事。現在我們只需要想出這個故事了。還有,呃,必須在接下來的幾個——」
「你這個該死的膽小鬼,佳思莫。」傑諾拉說,「給他們一個機會!是誰把你從監獄里弄出來的?」
「用火就能解決。」洛克說,「我們可以燒了他!燒得分不清他是一小時前還是一周前死的。」
「現在還不算謀殺呢。」蓋多說。

1

「所以躺在這兒的是我們的性命。」他說,「那又怎樣?當席爾瓦納斯·奧利維奧斯·安德拉休斯的朋友沒什麼好處,但至少有一條——假如你說你必須這麼做,傑諾拉,那麼我相信你;假如你為了保衛尊嚴而殺了這混球,那我還要為你驕傲呢。」
「夠了。現在的局面叫singua solus,」洛克說,「也就是『同命運』。有人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
「他不只是喝醉了。」洛克說,「還有你下的葯。」
「該怎麼藏那東西?……我指的是男爵。」傑諾拉說。
「就像我說過的,你們這幫自以為是的小毛孩。波利達齊的人雖然死了,但他已經指派了專人替他收錢。https://read.99csw.com我們連哪怕一個銅子兒都摸不到!」
「他喝醉了,」薩貝莎說,「企圖強|奸傑諾拉,傑諾拉自衛。」
驢子癱軟在牆角里,雙手扶牆,開始嘔吐。
「為什麼要告訴劇團的其他成員?」傑諾拉反問。
「混蛋。」薩貝莎靠在門上,「都怪我。」
「當然。」傑諾拉說,「但無論你有什麼能力,我看恐怕都不會有這個本事。」
「我明白。」洛克咽下一聲呻|吟,因為他明白這個活兒只有一個候選人,「你應該陪著傑諾拉。你們兩個快走吧。」
席爾瓦納斯擠過佳思莫,佳思莫捂著下巴,目瞪口呆地看著老先生。席爾瓦納斯從喉嚨深處使勁咳了一聲,把一團粉紅色的濃痰啐在男爵屍體的胸口。
「什麼?」洛克和薩貝莎異口同聲道。
「十三諸神在上!」卡羅吼道,讓他們安靜,「我們沒有回頭路,卻有一條出路。要是我們不假裝一切正常,登台演戲,那就不可能逃過這一劫。你們落在我們的手上了,我們是你們唯一的機會!」
事情一瞬間就辦完了。洛克扯掉裹屍體的毛毯捲成一團,免得吸飽了污血沒法處理。波利達齊以剛死不久的詭異軟癱姿勢躺在地上,像是填滿細沙的人偶,一臉吃驚的表情。
「十二神慈悲,」驢子啜泣道,「我只是想上台找點樂子,就這麼一次。」
「錢呢?」佳思莫說,聲音沙啞而緊張,「贊助人死了,第二場演出怎麼辦?就算能清償所有商戶的損失,我們也會陷進去——陷得很深。」
「卡莫爾的古老傳統,專為一幫計劃做蠢事的傢伙準備。」洛克解釋,「說起來,這方面我們有許多老傳統,你會明白的。」
「是我,」傑諾拉嗓音嘶啞,「他企圖……企圖……」
「對。」
眾人的反應不出洛克意料:驚恐、喊叫、咒罵和威脅、更多的驚恐。
「這不是比剛才更糟糕了嗎!」驢子叫道。
絕大多數戲服和零碎物品都整理得井井有條,他沒花多少時間就找到了傑諾拉的玫瑰粉和香丸。洛克撈了幾把味道甜膩的鍊金粉末撤在男爵身上,嗆得險些打噴嚏。
她朝波利達齊的屍體打個手勢。卡羅和蓋多撲過去幫助洛克,他們只花了幾秒鐘就把屍體推到了床底下。金用毛毯擋住一半鍊金燈球,光線變暗。片刻之後,卡羅、蓋多和洛克貼在了薩貝莎背後的牆上,只要門不完全打開,他們就會處於門口的視野之外。
「……等戲演完,我們再讓外面的人知道波利達齊已死的事實,把環境布置得不會牽涉到我們關心的任何人。」
「吉亞科莫,卡斯蒂亞諾,」薩貝莎說,「你們醉得有多厲害?」
洛克簡明扼要地說了下去,對一切問題和抱怨報以白眼。他仔細闡述昨晚他們討論出的計劃,加上在漫長的守夜時想出的幾個新轉折。等他講完,除席爾瓦納斯之外的所有人都像是老了五歲。
「媽的。」薩貝莎說,洛克不忍直視她的表情。
「他是死是活無所謂,」傑諾拉,「反正我會因此被處死。他們會找理由盡量多殺幾個劇團成員,但我是死定了。」
「我們談得夠久了。」薩貝莎說,「你們兩個去休息室,找到所有劇團成員。有必要就搶走他們手裡的酒杯,從床上拽起來。等我們讓他們大吃一驚的時候,我希望所有人儘可能地頭腦清醒。」
「我知道。」薩貝莎撿起公文包,扔在金和傑諾拉身旁,「翻一遍,找出那些文件。我沒有時間練習了,但應該能模仿得像是他的筆跡。理論上說他喝醉了,而且很……疲憊。」
「什麼意思?」
「因此,符合邏輯的路就只剩下一條了。」薩貝莎說。
「是這樣的,」洛克說,「在場的所有人都是殺人和謀逆的共犯了,可喜可賀。不可能全身而退。所以我們必須咬牙挺過難關,否則就是大家一起上絞架。我們發誓效忠於這個計劃,我們說同樣的謊,把真相帶進墳墓。」
「對,沒那麼大,」卡羅說,「但舞台是木頭搭的。」
「死者似乎要說話了。」洛克覺得有點難堪,因為他沒有想到偽造男爵筆跡寫信這一招。
「強克哈,伯特蘭說得對。他們九九藏書根本不關心誰有罪誰沒罪。」洛克說,「所以咱們誰都不能逃跑或自首。我們有個計劃,你們要是還想活到明天,也不用進監獄,就必鬚髮誓按計劃做事。」
「我們去拿錢?」蒙克萊因說。
「你們這些小把戲還真他媽喜歡發號施令。」蒙克萊因說,「這是發瘋,這是做夢!我們不能和屍體玩遊戲。我們要以最快速度撇下它逃跑!」
「把演戲的精神留給舞台和今天下午吧。」香塔爾打個哈欠,「到底搞什麼名堂?」
「不。」洛克說。他判斷男爵必須死;鎖鏈會希望他擔起這個重擔。他解開男爵的細皮帶,纏住微微顫抖的雙手。金、薩貝莎和桑贊兄弟掛在埃斯帕拉絞刑架上的畫面閃過腦海,他的雙手變得和神廟石牆一樣穩定。他拿著皮帶的手移向波利達齊的脖子。
「你想去哪兒?」金說。
「等一等!」薩貝莎說。她在波利達齊身前跪下,他此刻的模樣悲慘又可笑:胸口插著一把剪刀,嘴裏塞著自己的綬帶,一個瘦削的少年拿皮帶去勒他的氣管。「你不能勒他的脖子。」
「波利達齊主人?」這個發悶的聲音屬於布雷格,男爵的保鏢兼雜役,「主人,你在裏面嗎?一切都好嗎?」

3

「我們可以讓席爾瓦納斯在它身上坐一個晚上。」洛克說,「在他再次清醒之前,什麼都不會注意到。哎呀,其他人會注意到的。要麼藏在道具和戲服堆里吧?」
「是一場意外。」傑諾拉的雙手絞成一團,洛克能聽見指節的咔咔脆響。
她沒有給布雷格機會再說什麼,充滿風情地輕輕一揮手就關上門,順手插好門閂。
「他媽的絕對不行!」
蒙克萊因只是瞪著他。香塔爾、伯特蘭和席爾瓦納斯點點頭。驢子搖搖頭,阿隆度說:「我,呃,必須承認我不懂。」
「啊,維瑞娜小姐,我……我的主人,他——」
「逼他們成為同謀。」薩貝莎說,「讓他們明白,他們的腦袋也同樣有危險。因為事實如此。」
「他幹了什麼要我們把玫瑰粉撒在罩衫上?諸神啊,真他媽難聞。」蒙克萊因說。
「傑諾拉,」蒙克萊因說,「我……我很抱歉。安德拉休斯說得對。我忘了我自己。諸神知道,我沒資格勸別人受到……刺|激要保持冷靜。但現在我們必須分頭逃命。我們頂多有兩三個小時。下午三點會有幾百人在老珍珠等著我們。」
薩貝莎怒目而視,香塔爾吃驚得像是挨了一巴掌,傑諾拉憤然向前走了一步。但奇怪的是,半秒鐘后,卻是席爾瓦納斯的拳頭落在了蒙克萊因的下巴上。
洛克的嘴裏忽然幹得沒有一滴唾沫,他吞了一口空氣,點點頭。包裹前的人群向兩邊分開;金和桑贊兄弟擠過其他人,守住門口。大家就位之後,洛克輕輕一抬手,掀開裹屍布,男爵的屍體出現在眾人眼前。
「等太陽出來的時候,我們肯定都會滿頭白髮。」蓋多說。他和卡羅剛才都拿著匕首準備好了,此刻又重新收起熏黑的鋼刃。房間里突然充滿了血腥和緊張的汗水氣味。
「假裝一切正常。」薩貝莎邊說邊彎曲手指數要點,「我們必須把布雷格趕出旅館,否則我們就沒有活動空間了。我們必須上台演戲——」
「該……該怎麼處理屍體呢?」香塔爾說。
傑諾拉緊緊抱住老人。席爾瓦納斯嘆了口氣,拍拍她的後背。
「不。」她說,「不,不要因為這事就把我當成孩子……那頭該死的豬。我來幫你們。」金扶著她搖搖晃晃地起身,她花了好一會兒整理被撕破的罩衫。
「不,已經是了。」洛克輕聲說。他的雙手穩定得可怕,連自己的理智都為之驚訝。他摘下波利達齊染血的綬帶,塞住男爵的嘴。受傷的男人掙扎喘息,但似乎依然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麼事。
「當然。」洛克說,「傑諾拉應該可以——」
「他忙著呢,布雷格。」薩貝莎咯咯笑道,「他這會兒非常忙,估計還要忙好一會兒。我看你還是去樓下等著吧。他有最合適的人照顧。」
「但他們還是會處死她。」薩貝莎說,「她說得對。我們有一百個證人也沒用https://read.99csw•com,喬凡諾。她是黑皮膚平民,我們是外地演員,合在一起殺害了一個埃斯帕拉貴族最後的繼承人。假如我們被逮住,他們會把我們碾成灰,撒在田野里。」
「替我按住他。」薩貝莎悄聲說。
洛克靠著牆慢慢坐下,感覺兩腿的力量和憤怒一起消退。居然要在這兒過夜!十幾個幽魂面具在牆上俯視他。十幾個想象中的死者為一具真正的屍體組成法庭。
他想說點機靈話安慰她,但智慧已經徹底耗盡,便只凄涼地揮了揮手,她隨即悄無聲息地關門離開。洛克嘆了口氣,插上門閂。
「我說能就能。」洛克咬牙道。
第二天上午十點,佳思莫·蒙克萊因顯得格外半死不活。席爾瓦納斯只能算小半個人類,驢子似乎在默默祈求死亡,伯特蘭和香塔爾互相支撐。在徹夜狂歡的所有人里,似乎只有阿隆度還比較像樣。
她抓住剪刀,動作溫柔;眼神里毫無憐憫,猶如夜晚的大海。
洛克深吸一口氣鎮定心神。他最擔心的就是驢子;說服他的關鍵全看他有多愛護他的表弟了。
「舞台的木料是用鍊金術固化的,」傑諾拉說,「不會隨隨便便著火。你需要幾車木料引火才行,就像他媽的圍城戰。」
「呃,」金說,「我可以的,但——」
「你瘋了!」傑諾拉說。
「冷靜,傑諾拉。」洛克望著波利達齊從床底下伸在外面的一隻皮靴,「你可沒那麼不起眼,肯定會有人注意到你在我們登台表演前就溜走了。再說一路上我們怎麼藏你?」
「你自衛?」蒙克萊因盯著傑諾拉,嘴都合不攏了,就好像她剛剛憑空出現,「沒腦子的臭娘們,你害死了我們所有人。你應該躺下好好享受,讓他爬起來自己出去!」
「我要去寫信了,」她說,「但你不能逃跑。只是推遲而已,我們會再找到機會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機會。」
劇團坐在格洛里亞諾夫人最大的房間里。紳士盜賊幫花了大半個小時將浪蕩子、妓|女、寄生蟲和看熱鬧的人趕出旅館。臨時演員得到命令,前去老珍珠集合。整個旅館幾乎全空了,插上門閂,接下來的幾分鐘里,他們絕對不會受到打擾。
「這就是我的最後一條好消息了。」洛克說,「我們有男爵簽名的複本和他的印章戒指。我們拿到第一場演出的所有收入,然後回旅館碰面。你,佳思莫,簽一張假收據,內容是男爵有權在分賬前拿走的那部分錢款。然後他死在大火里,錢悄悄進了咱們的口袋,我們假裝不知道波利達齊在死前怎麼處理了那筆錢。」
「我們得留下一個人看著。」洛克不情願地說,「就這麼扔下不管太危險了。必須有一個人插上門閂,徹夜待在這裏。」
「你們幾個在說什麼?」金問。
「諸神!」佳思莫說,「他們都是變態,我就是他們這會兒的玩具。」
「我們要給你們看的,」傑諾拉聲音顫抖,「是全世界最重要的東西。」
「感謝諸神給我們的小小方便。那麼,我們只需要搬動他一次,給他灑上香水,就足夠平安等到明天劇團全體集合了。」
「雖然我也不樂意,但我們必須拉大家下水。」薩貝莎說,「他們會出現在各種地方,穿戲服用道具。要是沒有他們協助,我們只有死路一條。」
金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抱住傑諾拉,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
「別擔心。」洛克舉起他從波利達齊身上抽出來的匕首,正是男爵用來在他臉上比畫的那一把。刀刃非常鋒利,但刀柄鑲著黑色石榴石與精緻的鐵邊白色景泰藍。「這個,再加上他的各種零碎玩意兒,辨認身份不成問題。」
「該怎麼讓他們合作?」金問。
「別管我。我要走!」佳思莫叫道,「打扮成祭司,打扮成一匹馬,要是可以,甚至打扮成女伯爵!有幾條出去的路可以不經過城門,除非你的計劃里有盟契發誓幫忙,我寧可——」
「以各位的人格,」洛克說,「以你們對彼此的承諾,以你們的靈魂,請你們發誓絕對不要尖叫或驚呼。我非常認真。大家的性命危如累卵。」
「長翅膀?」卡羅說。
「他企圖撕掉她的衣服。」金用手臂摟住傑諾拉,「我進門的時候他已經躺在地九*九*藏*書上了。」
「波利達齊的酒。」卡羅說,「我們加了些料。免得他去糾纏……維瑞娜和盧卡薩。」
「呃,有……有的。」她指著角落裡的皮公文包說,「他占劇團股份的證明文件,還有一些指示。他……他文筆很好,喜歡炫耀。」
「卡莫爾!」她輕聲說,「諸神在上,我知道你們能……做點什麼!我知道你們不是真正的演員。」
「我沒想傷害他的,但……他喝醉了。」傑諾拉說,「他扼住我的喉嚨,要掐死我……」
「必須要做的事情。」洛克說,冰冷的興奮感油然而生,他身為卡莫爾人的本能推開了克制和憐憫。「假如他向其他人說哪怕一個字,我們就死定了。」
「所以我們無法摧毀老珍珠。」薩貝莎說。
「你要是逃跑,」薩貝莎說,「不管我們怎麼編故事解釋,都會留下一大破綻。再說這一走就會把麻煩丟給你姨媽!假如我們想不出一個符合邏輯的好故事,女伯爵的手下肯定會來找替罪羊的。」
洛克閉上眼睛,盡量趕走腦海里的死亡面具。在嗆人的玫瑰香味底下,他依然能辨認出薩貝莎的一絲氣息,那味道在他的嘴唇、頭髮和皮膚上揮之不去。
「是你啊,布雷格,」她假裝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忠於職守的好人!」
「我很樂意送他上路。」金說。
「行了。」他說。「半個該死的劇團這幾周就沒清醒過。雙胞胎見了酒瓶酒桶就會喪失理智。他們怎麼沒去強|奸別人?」洛克指著波利達齊說,「要怪就怪他,不關別人的事。」
「正確的事情?」傑諾拉推開卡羅,抓住金的雙手,「我這是給自己判了死刑。我讓貴族流血了。」
「不幸的是,你看得出你是走不掉的。」洛克說,「你加入只是為了在舞台上被殺,但要是不配合,就會真的被殺。」
「也不能逃跑。」金說,「會引來各種各樣的麻煩,而且我們只怕誰也回不到卡莫爾。」
「正是如此。」薩貝莎貼著門板仔細聽了一小會兒,「Singua solus.」
「我們的爵爺和贊助人做了一件需要我們討論的事情。」薩貝莎說。她和另外幾個卡莫爾人再加上傑諾拉,在其他所有人和桌子之間站成了一堵牆。桌上放著一個裹得嚴嚴實實、香噴噴的物體。
「樂子也有代價,表哥。」阿隆度摟住他的肩膀,不讓他倒下,「只是我們的代價比較高而已。來,讓我們告訴諸神,我們是有勇氣的。」
薩貝莎只一甩頭就弄亂了頭髮,她打開一條門縫,布雷格冷不防見到的是個玩得正歡的年輕女性。她用一隻手捂住罩衫,露出一絲胸口的春光。
「——我們不在老珍珠的時候,也不需要擔心會有人發現他!」洛克說,「對啊。這樣就只剩下最後一個難題了……他要陪一大群帶隨從的紳士看戲。」
「要是有人違約,」席爾瓦納斯冷酷地說,「要是有人想去自首,供出其他人以交換好處,我們發誓一定復讎。剩下的人會竭盡全力追殺背叛者。」
「正如我兄弟指出的,」蓋多說,「他現在還不是屍體呢。」
「冷靜個屁。我嚇得撒尿都撒不成直線了。」阿隆度說,「要是卡莫爾人有計劃,那就肯定比我的辦法強,我願意撲上去抱著不放。」
「喔,布雷格,」她喘息道,「喔,稍等片刻!」
「燒掉。」薩貝莎說,「布置得像是事故。我們已經有了計劃,演出結束後下手。我們會控制焚屍的火候,能隱藏真實死因,但又不至於無法辨認身份。」
「謝謝你。」薩貝莎悄聲說,眼神里的同情和敬佩超出了洛克的承受範圍。他轉身瞪著波利達齊的屍體,她緊緊地抱住他,他發現自己無法抗拒。薩貝莎的嘴唇在他的嘴唇上停留了一次心跳的時間。
「他說得對。」卡羅按住傑諾拉的手腕,「你做了一件卡莫爾人做的事情。你做了正確的事情。」
「一個人會因為許多原因吃刀子,」薩貝莎說,「但既被刀捅又被勒脖子,看上去就不可能是意外了。」
「這顯然是自衛!」金吼道,「我們有十幾個證人。我們召集整個劇團,排演好全套說辭——」
「而且會很難看。」卡羅說,「傻子都看得出傷口的時間。」
金捏了read.99csw.com捏他的肩膀。傑諾拉小心翼翼地避開男爵的屍體,從洛克背後的一堆破衣服里拿出一箇舊燈球。她晃了兩下,燈球發出暗淡的光線,然後遞給洛克。片刻之後,她和金都出去了。
「離醉還遠著呢。」卡羅說。
洛克小心翼翼地在波利達齊身旁蹲下,拔出皮鞘里的匕首。男爵胸膛起伏,血流不止,沒有出手阻止他。洛克在巴薩維大佬的決鬥場上見過肺部受傷流血,九成九是致命傷,但死亡來得很慢。波利達齊還有足夠的力量,能對他們造成嚴重的傷害。那他為什麼不反擊呢?他眼神恍惚,瞳孔擴張得不自然。帶著氣泡的鮮血從插在胸口的剪刀周圍不斷湧出,他似乎覺得很好玩,全無瀕死的驚恐。
桑贊兄弟既不說俏皮話也不抱怨,這就足以反映出這個爛泥塘有多深了。薩貝莎悄悄拉開門,掃了一眼走廊,點點頭。雙胞胎閃電似的躥了出去。
「我們不能去拿錢。」蒙克萊因說,「昨晚波利達齊醉得無法思考之前,他和我吵的就是這個!他叫了個什麼人來,聽他的命令處理錢款!」
「搶走佳思莫和席爾瓦納斯的酒杯。」蓋多嘆道,「好吧,還不如逃去卡泰因學習巫術——」
「你怎麼能這麼冷靜?」
「諸神啊。」傑諾拉輕聲說。
還沒等洛克的嘴完全張開,薩貝莎就已經在門口了,赤足的她輕快如鬼魅。
「你們幹了什麼?」蒙克萊因聲音嘶啞,「諸神啊,我老母的諸神啊,你他媽的害死我們了。他媽的卡莫爾小殺人狂——」

2

「我們撒尿能撒出完美,放屁能放出歡樂結局。」蓋多說,「信我們,得一條命。好好聽盧卡薩怎麼說。」
「足夠趕走布雷格了,」薩貝莎說,「同時修改男爵給家裡的指示,讓他們以為他最早也要到明晚那場戲結束后回家。那麼,傑諾拉——你的香丸和其他道具在一起嗎?」
「該怎麼控制火候?」金問,「要是燒得認不清……」
「硬拖著我們起床,卡莫爾人,是又想把大家推進什麼狗屎地獄嗎?」
「真不願在狗屎大餐上再加一坨屎。」卡羅說,「但這並不是最後一個難題。我們該怎麼告訴劇團的其他成員?」
「不可抗力呢?」卡羅說,「要是忽然刮來龍捲風,或者老珍珠垮塌,應付款就不存在了吧?」
「就算你能編個符合邏輯的好故事,」傑諾拉說,「我們也還是完蛋了。我們有應付款,對吧?清溝人、賣點心的、麥酒商、坐墊出租人。這部戲要是不上演,光是欠他們的錢就夠大家進號泣塔了。」
「意外?怎麼,他……一刀插在自己的心口?」
他癱軟下去,雙腿的抽|動越來越無力,最後終於不再動彈。薩貝莎向後坐在小腿上,斷斷續續吐出一口氣,伸出血淋淋的右手,像是不知道該怎麼清潔它。洛克抽出男爵嘴裏的綬帶遞過去,然後將波利達齊沉重的屍體放在地上。只要處理得當,洛克覺得他們能讓大部分血液留在男爵體內——至少不會沾得到處都是。
「喬凡諾,」洛克說,「是你——」
卡羅和蓋多的手伸進罩衫袖口,意圖再明顯不過。
「天哪,你在幹什麼?」傑諾拉說。
「你忘了你自己!」老先生吼道,「幾周前你險些殺了那個沒用的糙漢,只可惜當時你手裡什麼都沒有!你他媽是只沒信仰的孔雀!」
洛克拚命控制住自己。聽見這意外的響動,他的皮囊險些脫體而去。他掃了一眼四周,發現其他人也都嚇得驚魂未定。
「我不能逃跑!」驢子驚呼道,他站起身,用罩衫袖子擦著嘴說,「我不能離開埃斯帕拉!這是發瘋!我甚至……我們去自首,就說是意外,他們會理解的!」
「現在高興了吧,豬頭?」洛克壓低聲音說。怒火越燒越旺,他氣急敗壞地踢了屍體一腳,掀起一小團玫瑰粉。「死了都他媽要攪和我的好事!」
幾分鐘后,他們開始行動。傑諾拉領頭,洛克和金抬著裹在毛毯里的屍體,薩貝莎斷後,躡手躡腳,心驚膽戰。休息室傳來叫喊聲和狂歡聲。金輕而易舉地抱著波利達齊的上半身,但等傑諾拉為兩人打開道具室的房門時,洛克已經憋得滿臉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