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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3年3月16日,星期六

2143年3月16日,星期六

「憑良心講,我們每個人都不遠。」
在他們二百公裡外的上方,沾斯正在宇宙時空中撕開大片裂縫,瘋狂湧入新佛羅里達星系。鮮紅與紫紅的多角星雲包圍著星球,似乎是隨機地盤旋、消長,像一片刺目的披風,幾乎要遮蔽遠處乾淨的星光。一塊塊沾斯正緩慢地從裂縫的無盡空無中滲透出,看起來像是有稜角的水滴,底部約有二百米寬。它們跟雷刺機一樣,與星球的相對速度是零,但重力很快便捕捉到它們,把每一塊拖住,沾斯根本不用進入大氣層,就已經一塊塊以終端速度沖向地面。外表看起來像是假冰山,內部有無盡的折射表面,陽光與星光在沾斯周圍四散,使它們從空無的太空往下墜落時,散發出彩虹般的光芒。
「電磁波干擾很嚴重。」他嘟囔一聲。才出通道二十秒,外頭的干擾已經十分嚴重。「惡人尼俄柏號」的電子儀器有特別加強的防干擾功能,但是就連她的戰略網都受到影響,運行效能遠遠不及理想水平。
最後,在沾斯潮開始四天後,每個倖存的機隊成員憤怒又沮喪地發現,HDA指揮所停止了太空防禦飛行。橫跨五千公里的裂縫已經出現在新佛羅里達的上空,裂縫和大氣層中間的太空是一片沾斯碎片風暴,可以粉碎任何太空機。電離層因為輻射而發光,讓新佛羅里達看起來像一顆沁涼的太陽。
「我對這一切深表遺憾。」
問題在於怎麼藏。她環顧浴室,最後決定用肥皂。她用磨指甲板把玫瑰香皂的兩側割出深深的凹槽,小心翼翼地把每一件珠寶塞進凹槽,然後把肥皂屑塞回去,最後把香皂封起,裝到一個盥洗袋裡,裏面還有她的超音波牙刷和已經打開的精油跟化妝品。代表們一定會讓她把這些東西帶走,不會刁難她,但穿過通道時會有問題,她一定會被搜身和掃描。獨自離開星球的非公民住戶向來都要經過這一關,而她知道他們對她絕對會特別徹底執行。直到昨晚,她原本還以為能跟莎絲塔一起出去,因為跟僱主同行的僱員都是直接被放行,她得快點想出個辦法來。也許丹妮愛莉亞會願意幫個忙?
「我覺得你調整得很好。」馬修朝女代表點點頭,「你可以叫他們進來了。」
雜訊瞬間被吸走,因為隨同他們一起被捲入通道的稀薄地球大氣在一陣刺目的閃光中飛速消散,讓他們的周圍只剩下真空。「惡人尼俄柏號」的渦輪扇因為氣流消失而斷續地停下。拉維握在操控桿上的手微微放鬆。當前的空間似乎沒有敵人。引擎艙的引氣閘門關閉,戰用通道已經消失,一如所有非固定佔用跨太空聯結那樣。難得這次的入侵狀況對HDA有利,讓葛魯湖可以將派出的雷刺分佈成保護傘陣型,俯瞰他們的目標大陸。
安傑拉深吸一口氣,「沒有。我的家族目前無法償還債務。可是我相信,如果你讓我開始協商——」
「十二個月,再加免稅獎金。而且我要的衣服都屬於我。」
「所以,四十五年前,有誰有錢到能在女兒身上花這種錢?我們現在在說的是幾千萬元。確切數字很難估算。況且美國大多數州都有很嚴格的反基因操作法律。」
「你他媽的怎麼了?」鄧納姆質問。
「當然。我等會兒就下去。我正在換衣服,畢竟不能穿一身的宴會服見他們,不是嗎?」她說。
「該我們大肆破壞一番了。」拉維說。
她把自己的認證加到檔案里,上樓去收拾行李。一名委員會的人跟在旁邊監視,確保她沒有把定製服、設計師鞋子或其他貴重的東西塞到行李箱里。盥洗袋完全沒有被多看一眼。
安特利奈長長地嘆口氣,「地獄業火的。我不知道。希龍在探路。我在生化實驗室里,跟著MTJ。這不可能是故意的。迪瑞特車開得太靠近泥濘的山邊。他這麼做是太衝動,但在這裏開車,每個人都有把車開得太靠邊的時候。要是我領頭,大概也是這樣。」
馬修沒亂說,他真的會煮飯。如今她坐在西翼的廚房——這一輩子只來過這裏三次——然後讓他把放在厚片烤吐司上的煙熏鮭魚炒蛋端給她。他示範要怎麼用古老得可愛的榨橙子器給她看,拉下鍍鉻機器的手把,強力把切成一半的水果榨出汁來,讓她有極大的滿足感。咖啡機上的按鈕和閃光燈倒是比通道控制室還要多,不過他還是知道怎麼用。
拉維繞著事發現場盤旋,觀察著斜坡和濃密的樹叢。樹榦間的距離可以讓車隊車輛穿過叢林,但是柏林機太大了。
「上帝告訴我,新摩納哥的女繼承人怎麼會變成巴特拉姆·諾思的妓|女?」
柏林機飛在雨霧中,螺旋槳把雨滴重重地甩在植物上。拉維現在已經飛得跟斜谷頂端的車輛一樣高,越靠越近,隨時調整機身以應付暴雨與山谷不定期颳起的小颶風。正前方是安特利奈·維亞納還有馬文·特朗畢,他近得可以看見他們嚴肅的表情。閃電再次在直升機後方某處閃過,機身罩網傳來的影像顯示他在MTJ的正上方。托克打開機身側門,拉維鎖定掃描感測器,注意不讓柏林機被氣流甩來甩去。
他雙手握住她的手,緊緊地捏了一下。「你的父親是個很出色的人。我會很想念他。」
「啊。」安特利奈的好心情立刻蒸發了,「很有道理。」
「這裏看起來像是被天使拉了滿頭屎一樣。」鄧納姆沒好氣地說。
「的確符合。事實上,這個說法差不多是完美符合。只有一點問題。」
萬斯走到邊緣。泥濘現在幹得很快,地面上有一堆腳印、刮痕和被踩爛的植物。異種生物研究隊的斯瑪拉·加卡還有先鋒軍的吉莉恩·科瓦斯基正坐在岩石上,拖著綁在喬希·朱斯提克和奧馬爾·米哈伯身上的安全索,這兩人正在MTJ旁邊幫助史沃洛斯基把吊索鉤上車子,斯瑪拉和吉莉恩兩人身上的繩索則系在彎向山崖邊的一棵大牛鞭樹上。萬斯抬頭看著樹頂,它橫向盤起的樹枝在頭頂上方,淺褐色樹榦上長著短而光滑的白毛,樹枝與地面平行的姿態讓他想起地球種的西洋杉。
「薪水不錯。」
「你覺得我們在浪費時間?」
又是這個問題。新摩納哥公民在真正的宇宙里有什麼用?「我會沒事的,你不要擔心。況且,我是『十選一』,記得嗎?你跟我最後應該還是會在一起。在我的一千年用盡以前。」
長條的白霧在山坡上翻滾,但電子儀器幾乎顯現不了霧的存在,它的濃度不夠,不會以雲朵的形式呈現在屏幕上,但是可見度卻低到可以藏匿各種意想不到的情況。拉維總是很提防聖天秤星上長得比較高的幾種樹,如大牛鞭樹或大珂亞樹或吸血刺,它們從樹林間向上伸出,準備抓住不夠小心的獵物。幾個星期前,他就見過一棵超過一百米高的吸血刺。
「有什麼建議嗎?」
「沒什麼有用的。」安特利奈承認,「自從車隊離開巫崗后,我們採集了超過八千種樣本。我的人對分發給我們的取樣器已經用得很熟練了。目前處理了百分之七十的樣本。這裏的植物品種多到驚人,但跟聖天秤星的主要基因序列比對並沒有真正的分歧。」
她走過去,被他的擁抱包圍。「班特利,你好。」她很驚訝在所有人之中,前來提供同情與安慰的,居然會是他。這個人不太做好事的。她已經開始猜想他來這裡是想要沾點什麼好處。
拉維和鄧納姆開車來到他們的「惡人尼俄柏號」雷刺機旁。飛機停在寒冷的沙漠夜空下,群星明亮地在頭頂上閃爍。鄧納姆說,那是在嘲笑他們。拉維愛雷刺暴力的三百一十七噸導彈級精密機身,更愛著太空機的所有一切,包括每架十八億的造價。SF-100從機頭到機尾有五十八米,伸縮機翼在完全展開時,兩端總共有五十三米寬,在進行外層空間飛行時,機翼可后縮成流利的三十一米寬。它在全空中模式——包括閘門關上,武器收回——擁有設計團隊能做出的最流線化造型。銳利的彎弧表面讓機翼可完全收入機身,機翼尾部的引擎艙里有渦輪風扇與推進火箭,令機身最上面冒出兩根像鯊魚鰭的凸起,上機身有一個微凸的地方裝下橢圓形的駕駛艙,附有狹窄銀色的全包式擋風玻璃。機身是晶亮的黑色金屬陶瓷,極能抵抗纏鬥中不可避免的狂暴熱浪與放射線。
「我明白。可是請你知道,他們必須遵照法律。任何違法的事我都會註記下來。」
在明白她拋棄僱主之後的最初四十八小時內,塔瑞克聯絡了她的跨網通信地址好幾次。先是質問,然後是威脅。他的最後一通留言是通知她的合約已經正式失效,她的印度公民身份取消,她的新銀行賬戶被凍結,他們要申請法院下令取回給她的所有金錢。
拉維最後飛了六趟針對新佛羅里達沾斯潮的攻擊行動。他沒想過第四次以後,自己還能活著回來。最後「惡人尼俄柏號」的左舷下方機架在降落時整個崩潰,逼得他只好把駕駛艙彈射出來,最後太空機翻滾成一團火球,就連戰略工事停機棚也修不好。他最後兩趟飛了不一樣的雷刺機,因為駕駛員損失的速度太快。新佛羅里達上空的太空輻射量變得極端危險,但是雷刺依然在飛,只是隨著時間過去,射中裂縫的D炸彈越來越少,粉碎的沾斯碎塊也越來越少,如今裂縫在新佛羅里達的上空已有三千公里寬。他們不斷出發,只是因為沒有別人會幫助受困的人民。
「抱歉,安傑拉,可是議會代表來了。」馬拉克說。
柏林機飛過一條山脈,轉入山谷,兩邊的斜坡之上都是綿延不斷的植被。感測器立刻鎖定車隊,行動生化實驗室和兩輛多功能熱帶型越野車停在一道峽谷的正上方,在滿是泥濘的高大灌木、雜亂樹叢、岩石堆間依稀可見。當雷達顯示MTJ半掛在山壁邊時,拉維忍不住同情地皺起眉。它一定是翻滾了很多次以後,才撞上那片灰綠色提柳之間的岩石堆。他們根本不應該開得離懸崖這麼近,但這個問題留待讓埃爾斯頓上校處理。
「不能怪我!沾斯碎塊擊中了他。只要偏個半米,現在跟你說話的人就會是他,不是我。只是概率而已。這跟我的能力無關。拜託了!鄧納姆和我,我們倆炸飛了五十塊沾斯。」
回收通道的另一端是絕對的衝擊,讓他有點恍惚。前一刻他還在即將死於殘暴異種入侵的異星球上掙扎求生,下一刻他已經回到寬廣平靜的內華達天空,熟悉的葛魯湖建築物散發出例行歡迎的熱浪。工程車輛聚集在「惡人尼俄柏號」周圍。拉維關閉了渦輪扇,卡車也開始朝太空機噴洒黏膩的碧藍色消毒液體。技|師插入管線,拖曳車自行與機首輪胎連接,拖著他進入戰略工事停機棚。
「那沾斯為什麼存在?主的行事不是我們能明白的。也許他年長的孩子選擇這個世界作為花園?我們無法質問為什麼,至少這輩子是不行了。」
「議會同時表示,如果你的財務狀況恢復,我們非常歡迎你重新申請公民身份。」
「怎麼樣?」
他再次輕碰操控桿,緩緩地掉轉機頭,直到機鼻直接指向受創的星球,然後又啟動了主推進器。他現在只剩下三架正常運轉的推進器,因此必須隨時進行調整,二十秒持續的燃燒再搭配重力,帶著他朝星球飛去。
丹妮愛莉亞沒動。安傑拉挑起一邊眉毛。通常這動作足以讓那女孩變成一隻害怕的小老鼠。可是現在沒有。
「六個月合約。你替我弄到印度公民身份,從今天開始。之後我需要有地方住。」
她反應如此迅速,讓他眨眨眼。「十八個月。」
「你打電話給我已經很不合宜了。你知道的。」
隨著「惡人尼俄柏號」向下降落,重力越發明顯。拉維最後一次調整太空機的位置,擺平了機身,讓機腹平平地貼向大氣層。鄧納姆的頭盔輕輕地落在駕駛艙的地面,停在拉維的腳邊,無頭屍體向前傾倒,雙九*九*藏*書臂下垂。因真空而沸騰的血跡緩緩地順著牆壁、控制台、玻璃罩流下,畫出鮮紅長痕。
「好。我暫時接受這個說法。」
「你碰到的情況很糟,拉維。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辦法再應付同樣的情況。」
四枚D炸彈飛向上方鮮紅色的多刺裂口。
葛魯湖的心理諮詢師把這個稱為「現實衝擊」。突然意識到沾斯的巨大,面對無可抗衡的敵人,人類的靈魂只能縮成一團,可憐地嗚咽。
安傑拉的珠寶放在一間獨立的更衣室,是她在新摩納哥宅邸卧室套房中的一間。她站在房間中央,環顧數百個小抽屜,就像是站在保險箱金庫前,只是裏面沒有鎖,現在連安保系統都沒有了。用人行竊向來是讓人有點擔憂的小事,所以宅邸的AI隨時都在監控著珠寶室。有許可權關閉AI的人就是雷蒙德和安傑拉。安傑拉把AI關掉了。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我保證。再見了,愛人。」她轉身面向一堆代表,「嘿,馬修。」
「上帝啊,你是認真的。好,她當時在我後面的熱帶型越野車上。」安特利奈說,「開車的是艾維特下士。乘客有特拉梅洛、科瓦斯基、朱斯提克。尚·克雷肖開著最後一輛越野車,裏面有巴斯琴·諾思二代,梅利亞,還有多契夫,每個人都可以確認她的人在車上。萬斯,我們所有人都包圍著她。這不可能是她造成的。」
萬斯檢查一遍安全背帶后,便走到托克的座椅後面,低頭看著起伏的地面。這一區多為矮丘,雖然有坡度,卻並非無法翻越,問題都來自叢林;樹木長得密密麻麻,車輛根本無法穿過濃密的低矮植物,不過研究車隊仍然開到離巫崗五十公里以外的這裏。車輛軋過低矮的植物,用MTJ前方的自動鋸子切斷任何木質的阻礙或纏繞,像是樹榦、矮枝,或是糾纏無盡的藤蔓,所以他們才帶了這麼強壯結實的車輛來,這些車子可以推、切、撞開石頭以外的任何東西。
她走到控制台。清單存在裏面,還有一個很有用的服裝搭配程序,替她安排衣著,建議合適的物品。她把手伸入鍵盤空間,e-i輸入她的密碼。她有興趣的不是大件、高價值的珠寶。在她這麼多年來搜集或獲贈的精緻珠寶中,有不少小手鏈、戒指、皇冠、項鏈。好幾百件。多到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不可能。哪裡都沒地方。」拉維告訴他。
拉維發現不受控制的氣體流泄問題是左舷的二氧化氮槽,於是打開閥門把剩餘的液體通過非推進出口排出。幾個能源槽被破壞了。機體壓力網回報數量驚人的刺穿點。
「跨網媒體應該會對你的故事有興趣。」
「當然,當然。」他往後退了一步,以貪婪的欣賞的眼光看著她。這個表情比他裝慈祥要正常多了。
——萬斯睜開眼睛,把眼前大腿高的石塊與迪瑞特視覺記錄里的石塊相互驗證——
最先下去的兩人吊在堅韌的碳纖繩索上,像是蜘蛛一般靈敏地滑向下方的意外現場。看著他們下去的速度,拉維知道可能需要花上一個小時才能將五名傷勢嚴重的先鋒軍載上柏林機。他要在暴雨與混亂的風速間完美保持不動。這沒問題。對一名曾經在沾斯潮里服役的前雷刺駕駛員來說,在這種天氣下飛行一小時,根本算不了什麼。
「托合跟你一樣好——」
馬拉克在一樓等她。「他們到了。」他以很不讚許的口氣說。律師已經六十多歲,過去四十年都在為德維亞家族服務,完全以雷蒙德為中心。他賺的錢夠他好幾年前就退休,在孫子女們定居的薩傑洛尼過著愉快的生活,但他選擇留下,享受現代金融法律的挑戰。這是他唯一知道的生存方式,唯一讓他腦子靈活的東西。
「那些無法解釋的命案呢?迪瑞特說得對,有東西擊中MTJ,有某種外力把它撞向山溝。」
「好的。」帕瑞西點點頭。
「這樣啊。現在嗎?」
馬修清清喉嚨,顯然對於她沒有要鬧事鬆了一口氣,「謝謝你,德維亞小姐。我會待在你身邊,直到一切結束。」
拉維看著煙霧消失在扭曲的猩紅裂縫前。巨大的沾斯碎塊星座群集閃閃發光,隨著被重力拉近,越發明亮。
「不會因為生化實驗室翻滾了兩三下就爆炸的。那個系統里有很多防護措施。」

馬修點頭。「當然。」他跟其他代表和管理委員會的人聚集在一起討論,留下她跟馬拉克獨處。
「真的?所以他要發射阿波羅號慶祝嗎?」安傑拉低吼。
「你不會真的這麼想吧?就算它們存在,聖天秤星的外星人又怎麼會知道我們帶著什麼?整個HDA,只有二十八個人知道我們的備用防禦措施。」
三個星期以後,班特利造訪印度,開始另一輪出差。他每年大概有一半的時間不在新摩納哥,出巡檢視他的帝國,跟經理人、投資人會面,款待政客與官僚。安傑拉很熟悉他的慣例——莎絲塔從小就抱怨她爸爸老是不在。
機隊一一開出到沙漠的夜空下,順著基地的滑行道咆哮地排上跨太空跑道。跑道盡頭是橢圓形的銀灰色戰用通道,像是一抹被困住的月光。
「誰?」安傑拉厲聲問。
「他們真的會找到每一樣東西。你父親跟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藏任何錢。新摩納哥理論上該是頂級富豪的財富最不會受威脅的地方。」馬拉克低聲說。
「下士,請把他們的遺體搬入生化實驗室,然後準備收隊。柏林機一升空,你們就可以離開。」
馬修離開其他人,走向她,「來了。」
「你的父親在美國出生,所以你有美國的合法居住權。他們有社會福利,金額不高。如果你年輕有力,會被送去一個新世界,給你一塊種食物的地,十畝。大歐洲也一樣。」
「我要看他們翻車的地方。」
「該死的。」萬斯低聲罵了一句,習慣性地在胸前畫個十字。迪瑞特根本不該把車開得這麼邊緣。當然,有后見之明的他自然會這麼說,但當時與這片叢林搏鬥的人又不是他。
「我倒想看看他們是要怎麼辦到。」安特利奈悶哼。
「她跟紐卡斯爾的命案無關。」
「嗯……」萬斯的腦海依然看見在巫崗的小醫療所里,那名尚未從震驚恢復的先鋒軍,強壓著痛楚,拼盡全力想要告訴任何靠近他的人:「我們是被撞的。有東西推我們。不是我!不是我的錯!我發誓!」懇求。堅持。心焦。萬斯看過太多次審問,見過太多震驚、否定、逃避、充滿敵意的表現。他很確定迪瑞特說的是實話。可是真相很主觀。話說回來,MTJ會這樣往下滑,一定事出有因。
「你真貼心。他沒有受苦。正好相反。」她說。
托克伸出手一指,「那裡。」他大吼好蓋過螺旋槳的雜訊。
「四枚武裝。I-G鎖定,十五秒后準備發射。」鄧納姆說。
馬修幾分鐘后回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他身邊。莎絲塔的父親,班特利。他比馬修高,正在朝比馬修兩倍寬的方向發展。他的圓臉長滿鬍子,她記得小時候覺得那把鬍子有宇宙一般地黑,現在卻被歲月的銀絲狠狠入侵,褐色的眼睛有著連環殺人狂的氣質。他穿著深紫色的絲絨套裝,看起來偏中式而非印度式,扣在傳統頭巾前的鑽石應該也大到可以挖出一隻戒指,安傑拉估計。班特利向來自詡為現代版的古代印度君王。
「不對。」拉維咆哮,生氣自己居然因為看到幾十億噸的刺目沾斯碎片正朝自己落下而驚慌,「這混蛋跟天使沾不上半點邊。」他發射了「惡人尼俄柏號」的六枚主要火箭。自燃燃料在引擎艙後方的鍾形噴射口混合、燃燒。雜訊和顫動再次在駕駛艙中出現。三G的重力加速度讓他重重往椅背一撞,雷刺像是憤怒的半神體一樣被炙熱的火柱推動,朝挑釁的入侵者奔去。

她洗個澡,走入更衣室之一。她決定今天是穿簡單牛仔褲和套頭衣的日子。她正要叫e-i招來女僕和髮型師,然後停下動作。「真蠢。」她喃喃自語,蠢的原因太多了。
「繼續。」
「鄧納姆。」拉維擦掉更多血,轉身,「鄧納姆!」他的肌肉因驚駭而僵硬。碎石大小的沾斯塊穿過金屬陶瓷機身以及駕駛艙撞擊防護罩,把鄧納姆的頭和大塊的肩膀削掉了。撞壞的頭盔仍然在駕駛艙里滾動,被亂震亂晃的太空機甩來甩去。
兩枚D炸彈爆炸。沾斯的紅光聯結了當前時空以及其未知根源,而這片紅光的存在仰賴非常微妙的平衡。燦爛的紫紅色星形光芒,意味著百萬噸核融爆炸強化的空間不連貫性效果摧毀了這平衡。D炸彈挫傷了裂縫。拉維看到被炸出的臟褐色偽維度空間區塊不斷顫抖,像是被雷劈到的皮肉,猛烈后縮。褐色污漬非常快速地擴散,穿過互相聯結的紅色雲片並扭曲它們。裂縫顫抖,吐出一道道怪異的能量,彷彿在流淚哭泣,然後整片區域萎縮,朝中心壓縮到極致后,恢復成正常的宇宙空間,那一塊原本不斷掉落的沾斯潮也隨之消失。
第一波沾斯潮警報傳來時,他正在拉斯韋加斯狠狠地放大假,把六個月的飛行獎金都花得差不多了。基地指揮官的反應迅速且令人佩服,派遣了一批直升機到沙漠中央宛如俗麗珠寶的城市裡,把她的服役人員都接回來。兩個小時內,所有人都神志清醒地回到基地,同時,葛魯湖的戰用通道技|師也打開了通往新佛羅里達的跨太空聯結。
帕瑞西·艾維特抓住萬斯的雙腿,讓他穩穩地站在地面上。絞索被解開,柏林機飛離,懸停在MTJ正上方。
「我想議會對德維亞家族的人說的任何話都不再放心上,所以我們不要再丟人了。」
馬修不安地瞄了馬拉克一眼,「呃……」
他心想,重點向來不是拯救世界,只是讓人們有脫逃的時間。也許有一天HDA會找到辦法來破壞裂縫,把沾斯引離人類居住的跨星際星球,不過他懷疑到那時,他的孫子們也都已經有孫子了。
「它不在這裏,萬斯。我們在亞貝利亞、艾德瑟、薩瓦都取過樣。哪裡都沒有差異。」
安傑拉很滿意自己在他提議之前就想出他會來的主要原因。這意味著她不會露出任何訝異的神色,就只等著他提——
「他哪裡跟我一樣好!」
「賤人!」安傑拉朝斷線啐了一口。但她的確有了大問題。她以為能依靠莎絲塔,如果兩人的處境相反,她一定會幫忙的。我會嗎?
「她在那裡出現的唯一可能解釋是卧底。即使是這個角度也很牽強,因為仍然沒有辦法解釋她的動機。有這麼多財富,這樣長大的人根本不會做這種事。如果她真的這麼做了,那企業陰謀行動的可能性就很值得深究。」
「我沒有——」拉維開口。
「謝謝你。」安傑拉說。
頭盔網路鏡片投射出的3D雷達屏幕在拉維的視線範圍中展開,影像不斷跳躍,圖像的線條模糊、顫抖。
「那就是我們的賤人。」拉維說。機鼻的量子感測器告訴他裂縫還有八十公里遠。
「親愛的孩子。」他以低沉的聲音響亮地開口,朝她張開雙臂。正符合她想象中一名慈愛的父輩會對待她的方式。
迪瑞特從叢林里開了出來,來到懸崖邊緣算是空曠的路面。他轉彎,開始與山崖平行前進。前面有些石頭——
「這些都不是大範圍的樣本。」
「數字上對,但她到底是誰?現代的『十選一』治療沒有以前那麼特別,但仍然極為昂貴罕見。可是四十五年前?那是在最早的實驗階段,當時的要價一定高得令人咋舌。」
萬斯緩緩點頭,想要相信安特利奈是對的,是他擔心過頭。「你再跟我說一次。意外發生時,安傑拉·特拉梅洛在哪裡?」他低聲說。
「我不知道聖天秤星上到底有什麼鬼,這才是問題。這裏發生了太多事情,我很難把這一切當成巧合和運氣差。我對安傑拉是有點揣測,現在我跟你說在前頭,以防萬一https://read.99csw.com。」
五分鐘的煎熬等待后,拉維他們來到出發跑道,看著「超悍伊俄勒號」的四枚刺目橙紅色排氣孔在前面疾駛而去。他將推進器推到底,「惡人尼俄柏號」在渦輪的咆哮中興奮地前沖,加速度讓他整個人貼上椅背,超悍愛奧號消失在前方的戰用通道里。
「對。」
「不,親愛的。你現在的位子已經不在這裏了。」然後一揮手就讓她下去。安傑拉站起來,走向飛機後方的隨行人員區。整趟飛行途中,沒有人跟她說話。
「也許有些會吧。我的前未婚夫。可是我不接受施捨,馬修代表。」
「那些命案只出現在我們的軍營里。」安特利奈指指熱帶型越野車,「也許你說得對,有一個人跟這兩起事件都有關聯。」
「我可以向你保證,這件事與我個人沒有任何關係。德維亞小姐,我必須請你現在回答。」
雷達發現第一批的沾斯潮開始逼近新佛羅里達,任何一塊撞上大陸後會造成的損害都無比巨大。撞擊引發的衝擊地震會讓兩公里範圍內的所有人立刻死去。拉維想要發射「惡人尼俄柏號」的每一枚Mk-7009,把沾斯塊炸成帶有輻射的片片碎片。
「固體火藥呢?」
拉維忍住反胃的衝動。手憑直覺地翻開外裝上的大腿包,用力按下止吐劑。藥物帶來的暖意隨著血液流過全身。
「拉維,你清醒點!」
這場意外讓她跟車隊里的每個人一樣,極端震驚,精疲力竭,一切忙亂至極。安特利奈和帕瑞西因為她體重輕同意她用繩索攀降到MTJ。每個人都很怕車輛會再往下滑,繼續往山溝底端摔去,所以最先下去的是她和雷歐拉,任務是要用很堅韌的碳纖繩索把朝天的輪軸綁在岩石上。這是她這一輩子最艱困的一刻鐘,因為她們必須固定車輛,罔顧她的朋友們在車子里的哭喊。一如往常,她提高警戒,留意叢林混雜的氣味中是否又出現那股詭異的薄荷味。直到MTJ被綁在岩石上之後,他們才帶著戰地急救包進到車子里,盡量救治傷員。
「是嗎?我會記得的。」她高傲地說。
「真的嗎?有空缺嗎?我對新摩納哥的金融市場絕對有一流的知識。」
拉維咧嘴大笑。D炸彈成功擊潰了沾斯,把裂縫修補起來。我們是有用的。雖然用處不大,但是確實有用。
「明白。」
萬斯忍不住瞥向停在行動生化實驗室旁的三個黑色運屍袋。裏面是當時坐在迪瑞特身邊副駕駛座的希龍下士、皮斯-戴維斯大兵,還有拉蒙·畢肯大兵。「醫生覺得歐瑞利應該可以保住他的腿。特拉梅洛和福克斯取出樹枝的工作做得很好。斯利思和迪瑞特不會有事,他們只是骨折而已。可是醫生對葛茲曼的情況不放心。亞貝利亞可以更好地治療他,所以等他回到那裡以後,我們可以知道更多詳情。他們四個人會搭乘下一班戴達勒斯離開,飛機應該一個小時后就會在這裏降落了。」
拉維再次掉轉柏林機,機內的托克·埃里克森幫利夫·戴維迪亞、穆罕默德·安瓦、馬克·奇蒂扣上背帶。馬克會幫他們治療傷員,另外兩名擁有吊架證照的隊員會把傷員固定到柏林機的醫療搬運擔架上。

「謝謝你這麼說。」
當她回到房間時,她的女傭丹妮愛莉亞正在等她。安傑拉立刻注意到對方態度的改變。她沒有多提女傭不再展現的禮貌,開始解開淡紫色禮服的綁帶。
「你的朋友不會幫忙嗎?」
「我會處理。」
「我知道。」她眯起眼睛,「你呢?他們不能拿你的東西吧?」
「他們擔心你會想要藏匿資產。」
「好吧。」
他感慨地搖搖頭,「我永遠無法了解你們這種人。」
沉默蔓延。「豪斯登,在這種情況下,我不可能要求你繼續與我維持訂婚關係。」
因為不是。已經不是了。它屬於銀行。
「只是到現在還沒有人找到而已。你也必須承認,諾森伯蘭星際企業並沒有花很多精力在這方面。」
「當然。我會通知他們。」
萬斯覺得年輕的下士正在努力不流下眼淚。「下士,這裏的回復行動做得很好,你的小隊應該感激你的領導能力。」
「正確。」我哪來的資產——我負債二十五億,你明明很清楚。
「你說什麼?」安特利奈說。
「他們真是太好心了。馬拉克?」
「你是沒辦法,真可憐。」
「怎麼樣?」安特利奈問。
「他們一定會。」
馬修皺眉,抬起頭。「失陪。」他走出廚房。
拉維關閉火箭引擎,「惡人尼俄柏號」繼續無聲地攀升。正前方是一片閃爍的裂縫,形狀像是一團被壓扁的棉花糖,上萬的細小紅色裂縫在邪惡的旋渦中同時扭動;沾斯塊從赤紅的薄霧間緩慢滲出,行動寧靜優雅,無數的切面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下,開始朝星球悠長地墜落。
「你沒看到那是什麼嗎?」
「一點也沒錯。」萬斯說,「所以我們回到起點,問題仍然是聖天秤星上很多起無法解釋的死亡。如果要找出整件事的起因,絕對需要確切的科學證據。你有什麼發現?」
「留言開始:『你最好祈禱你再也不會遇見我。用力祈禱。』留言結束。」她舔舔嘴唇,很滿意這麼說讓她覺得愉快許多。空洞的威脅——但也許不是。她會活很久。謝謝爸爸。安傑拉吸吸鼻子,趁眼淚沒有流出來之前壓下。
萬斯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他。
安特利奈皺眉,「也是。」
「我當然看得到。十秒后D炸彈引爆。」
兩個小時又二十分鐘后,「惡人尼俄柏號」又恢復成可飛行狀態。
「拉爾夫·史蒂文斯會找出是誰僱用他的——如果厄尼知道的話。」
「十四個月,含獎金。十二套衣服,但不包含高級定製禮服。我知道你和莎絲塔在那些衣服上花了多少錢。」
安特利奈掩飾不住震驚,「你是說真的?」
「你能降落嗎?」帕瑞西問。
現在,幾個小時后,站在事發地,萬斯看不到半點會讓車子如此猛烈轉彎的東西。他用靴尖挖著柔軟的地面。就連泥濘的質地都很平均,沒有隱藏的深水窪或小凹洞。轉軸馬達突然暴沖?畢竟抓地控制也是軟體的協調,只是這技術極為安全,而在此時此刻發生這種意外,造成這樣結果的機會實在是……
「怎麼樣?」他等帕瑞西走出一段距離以後才問。
拉維跟他的副駕駛,一級轟炸員鄧納姆·沃爾什,以及其他的狂野女武神機隊駕駛員,一起在飛行前簡報室里了解新佛羅里達的基本地理分佈。這個美屬星球有九塊主要大陸,只有三塊——奧克蘭、坦帕、長戴德——高度開發的程度到成立了州,以及有眾議員代表在華盛頓。HDA指揮部分狂野女武神機隊去守護北奧克蘭區,範圍有三百二十五萬平方英里。基地指揮官祝他們與上帝同在,命令全體進入紅色警戒狀態。
「這樣啊。」安傑拉把戒指從手指上取下,上面的鑽石大概不到三克拉,「拿去。」她丟給丹妮愛莉亞,後者一把接住,「費用加獎金。現在,請你去把清潔液找來給我。」
抽屜無聲地滑開。光點散落在房間各處,彷彿有人在房間里放了一顆激光球,但其實只是所有切割精緻的鑽石,如今暴露在房間明亮的單色照明板下。她繞著房間一一檢視的時候,她的e-i開始深入AI的記錄層,一面刪除掉某些特定數據。

「德維亞先生的事,我很遺憾。」丹妮愛莉亞說。
「對。」
「既然如此,我必須很遺憾地告知你,根據政務議會的憲法規定,你不再具有新摩納哥公民居住資格。」
「那裡很棒。我很棒。拜託,我幹掉了五十塊沾斯,還把『惡人尼俄柏號』帶回來了。你又沒有克隆出一堆駕駛員,我們又不是諾思家族。拜託,讓我回去。讓我用點亢太保持清醒就好,我會再幫你幹掉五十塊。你該不會真的認為托合是比我優秀的駕駛員吧?」
她朝他露出鄙夷的笑容,「你覺得我會逃?還是覺得我會躲到野地里,對無辜的鎮民下手?」
安傑拉讓她的e-i檢視塔瑞克提供的合約檔案,最主要的幾點都在上面,儘管她不在乎:她的目標只是要成為班特利的隨行人員之一。如果她得跟個胖老頭上床……反正又不會是第一次。
「你不覺得我們死傷的速度增加得有點驚人?」
「我很抱歉必須現在提起這件事,但我們都在想,我們合約的付費是否還會履行?」丹妮愛莉亞說。
這時候她必須專心。「我住所區域的監控仍然關閉嗎?」她問e-i。
「我們已經抓了厄尼·雷因特。前線的人會從他身上問出真話。」
安傑拉安靜地站在他的雕花重椅後方兩步的位置,穿著合約期間的標準衣著:繞頸式上衣,還有輕薄布料的寬鬆印度式長褲。女傭們替班特利端來新餐點,用銀壺倒咖啡,沒有理會她。皇宮裡每個人都沒有理會她。她還蠻高興這一點的。
「馬修代表,早安。你用過早餐了嗎?」
「這種治療非常非常昂貴。假設她四十五歲——我對這個數字也不是很有把握——那她就是2098年左右受精成功的。」
拉維在駕駛位坐定,把駕駛服管線插入介面。太空機的戰略網開始上傳新佛羅里達外星區域數據。美國戰略太空軍隊上傳了他們的武器碼,地勤長確認油箱加滿,管線移除,拉維放開地面剎車,雷刺機緩緩向前滑行,排在八十五架準備出戰的狂野女武神機隊的第十九位。
「我並不這樣認為。」
她離開,中間停下一次,把臉湊到離安傑拉幾厘米的地方,沒有說半句話地瞪著她,然後再憤怒地回到她自己那半邊的皇宮。跟幼兒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時一樣的可悲幼稚。班特利和她都沒有看到安傑拉嘴角瞬間微微揚起的輕蔑笑意。
「你會是我最華美的藏品。如果你願意接受的話,將是我的榮幸。」班特利帶著希冀的語氣說。
「給我宅邸里每個人的位置影像。」她檢視網路鏡片上呈現的圖形和符號,看到馬修等人在她住所外面的走廊上,馬拉克和幾名委員會人員在她爸爸的書房,委員會的人正用外接方式把自己的系統與宅邸AI鏈接。
「我不知道。外星種族絕對符合至今發生的所有事情。可是安傑拉又怎麼說?」
「不只這樣,你也知道的。」
「你呢?你怎麼辦?我看到那些寄生蟲已經來了。」
「真的?」她抬起頭,看到一群人走入豪華的大廳。他們跟代表不一樣,衣服沒有那麼昂貴,都是辦公室的辦事員,那些她平常甚至不會留意的小人物,現在卻要來撕裂她殘存的人生,順便還會替自己賺一筆不錯的獎金。
「她是個『十選一』。」萬斯說。從1月時維梅齊亞把她的檔案給他起,這件事就一直讓他很介意。看到她在霍洛韋監獄里跟許多年前長得一模一樣,彷彿她從過去時光直接穿梭到現在,讓他無法放心。不是嫉妒——不完全是——雖然他每天早上對自己在鏡子里的形象越發不滿。他只是不了解她到底怎麼想的,這完全違背他所信奉的一切。AIA的存在意義就是為了得到答案。「她是二十年前被逮捕的。我不太會判斷年紀,但是她那時看起來像是十九歲。我對『十選一』治療進行了一些研究。它會在身體發育接近完全成人之前啟動,大概是在十幾歲將近二十歲的時候,所以當年她可能是十八到三十歲。」
「抱歉,我很不禮貌,你只是盡責而已。我今天不太順心,你能了解吧?」
「數字上看起來差不多。」
「我們需要你的AI登入碼。」
「謝謝。麗欣呢?」她的護膚師應該在這裏準備服侍她把皮膚上的白金片除掉。身上貼著價值好幾萬的貴重金屬,閃閃發光地去見議會代表們,應該不是好主意。
「該死的。」鄧納姆咆哮。他翻起發射鈕上的紅色保護蓋,按下每一枚read.99csw.com按鈕,「四枚點亮。」
「這真是你們的大日子啊。你不常有機會這麼做吧?」
「當然!」鄧納姆回吼。
「還有一名死掉的副駕駛。」他兇狠地低語。
他搖搖頭,憤怒被懊惱澆熄大半。「該死的,你們這種人。」
「我是在這裏出生的。這是我的星球。」
「我認為他們不該這麼快過來。我可以向議會提交抗議。」
「那是你的。那是我為你定製的。」
所以莎絲塔還是再次見到了安傑拉。不過她恪守承諾,沒有再跟她以前的朋友說半句話。她在馬帝夫王子的宅邸又歡宴了二十四小時后才回到家,看到她父親在他們家宅皇宮裡的早餐室,獨自坐在桌子前,慢慢地吃著,享受每一口,彷彿這是他的最後一餐。
「我知道,對,我知道。在跨星際世界里沒錢是很可怕的,不知道我是否能提供協助?」
「沒錯,但這些地方相隔六千公里。在這種距離範圍內的完全穩定狀態是很可靠的跡象。而且,這個距離還不包括從這裏到獨立國區之間同樣沒有品種差異的情況。」
「永遠都是家族。我明白。」她帶著難過的微笑說。
「他是好人。聯絡他。他應該會聽你說。」
「很有眼光。」
「這段時間我要怎麼負擔自己的支出?」
「這個星球是天堂。再也不要聯絡我。我的e-i不會允許你的通話要求。再見了,安傑拉。」
「長官,如果你要下去的話……」托克說。
「我也喜歡跟你上床。」
「我以為她的審判已經顯示怪物很有可能真的存在。」
「我戴著戒指。現在正在看著它。它真的很美,豪斯登。」
他們搭上回班特利宅邸的班機時,她犯下第一個根本性的錯誤,就是以為她會跟他一起坐在前面的機艙。
「請給我登入碼。」
「謝謝。」他以平板、有禮的語氣說,「還有,我知道怎麼煮蛋。你今天不會餓到。」
「你真好。可是我不能收,真的,那些警察會把它拿走、賣掉。我不能忍受這種事。這是我們這一代人最浪漫的示愛表現。你把它收回去,給你的下一個未婚妻,任何一個配得上你的人就配得上它。」
「我的前未婚夫等一下就會聯絡你。你負責把戒指還他。」
「停。」萬斯告訴e-i。自從迪瑞特抵達巫崗的醫療所以後,他已經把這段影像播放了八遍,想要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等到她走到主走廊時,馬修代表早已經在那裡等她許久。「你私人住所的網路似乎有問題。」他說。
他們駛入巨大的建築物時,他看到十二架雷刺機已經停放在機械修整機位里,排成一列,其中兩架的狀況看起來比「惡人尼俄柏號」還慘。穿著防輻射衣的工程人員似乎無所不在,攀爬在每一片機身表面上,遙控工具以及機位AI在一旁協助。機械手臂把破裂的機殼從壓力結構上移除,更多手臂把新的機殼鋪上。被撞壞的引擎艙直接被取下,換入新的。所有機上系統都已經模塊化,任何毀損的部位皆可快速被拆卸,立刻補上新零件。
「對,班特利。但你早知道了。」她淡淡地說。
安傑拉笑出聲,引得代表們轉頭看她。「噢,豪斯登,你的人真好。不,你去給自己找個很好的人。謝謝你。為了我。」
「這還要你說嗎?我們的座椅是有不錯的防撞擊裝置,但這種翻滾絕對會挑戰裝置的極限。」安特利奈說。
塔瑞克,班特利的資深律師,等同於她家的馬拉克。「塔瑞克會負責規劃合約。我要去看看你們圖書館里的藝術品,想給你們的幾幅莫奈出價。」班特利告訴她。
「不了,馬拉克,你真的很體貼,但是我不接受別人的施捨。你看樣子真的要退休去跟孫輩多相處了。」
「的確如此。我不知道你訂婚了。是豪斯登吧?」
「這裡是新摩納哥。一切都是為了錢。」
他們在新佛羅里達上空的真空狀態里度過了四小時,做出的所有閃避動作種類已經超出拉維的記憶範圍。能量降低到百分之二十。第二階段的裂縫漸漸開始出現,比第一批要高五百公里。從「惡人尼俄柏號」的高度估算,D炸彈勉強能夠到新的裂縫。他們還剩下七枚Mk-7009。一旦這些炸彈用完,太空機就必須讓重力帶著他們滑行到地面,穿過通道返回葛魯湖,在那裡重新補充燃料和彈頭。
「很合理。我猜是跟企業鬥爭有關。那些放高利貸的人永遠都一個樣,為了多賺一塊錢,沒什麼事情是他們不會做的。」
他們很快在大氣層落下。拉維讓機鼻朝下,利用機翼剖面把下墜之勢轉換成向前的動力。他們穿過飽含電離層的鼓脹底部,扭曲的詭異陽光充滿了機艙,直直進入巨大的電子風暴。閃電撕裂空氣,順著雷刺的機翼彈跳,每隔一段時間就從翼尖朝太空機行進的反方向吐出明亮的電球。
「我想不出來這怎麼會是人為破壞。」
一個紫綠色的符號出現在她的網路鏡片影像中——馬拉克正在找她。「接過來。」她告訴e-i。
濕熱的大雨打在柏林機寬廣的擋風玻璃上,拉維駕駛著沉重的飛機快速低飛過叢林,響應搜尋小隊的緊急求救通信。雨刷已經起不到什麼作用,弧形玻璃窗上的水流早就讓他看不見五十米下方起起伏伏的樹頂。他看到的景象多半來自跟頭盔網路鏡片連接的瞳孔智元,依靠直升機的網路將機鼻上的特殊光學感測器、機身智慧粉塵罩網和雷達三方採集到的數據混合為一。肉眼看到的景象幾乎只會讓他分心,但拉維是很有經驗的飛行員,很清楚絕對不可以只依賴軟體產生的影像,肉眼仍然是駕駛員最大的助力。
在光滑木質地板走廊里等他們的有三個人,兩男一女,都穿著黑色西裝。安傑拉注意到,昂貴的定製西服的確合乎他們的身份,可是他們卻擠成一團,看起來就像穿了校服一樣。
「有物體逼近。」鄧納姆警告。
「已經是半夜了。我的父親自殺,我是要被放逐的破產人。你介意我現在就寢嗎?」
馬修終於明白這件事沒有他想得那麼簡單,「技術上來說,委員會的人可以擁有你的每樣私人物品,當然他們會留給你一些衣服和有紀念價值的低價物品,但是像這樣的戒指,恐怕一定會被收走。呃,那是鑽石嗎?」
「謝謝。請告知你們的來意?」
2119年,拉維駐紮在南內華達的葛魯湖,這是地球上負責太空防禦的兩座美國戰略太空軍隊前線基地之一。當時的他,十三個月前才剛獲准駕駛新型洛克西德SF-100雷刺機,那是美國對HDA的主要貢獻。
「你不需要這麼做。」班特利一離開廚房,馬修立刻說,「你不用像這樣把自己賣掉。」
閘門順著「惡人尼俄柏號」的脊椎骨架一一向兩側打開,伸出感測器對周圍掃描。一片銀色散熱片同時在後機身翹起,釋放雷刺無數系統產生的熱能。
「你失去了鄧納姆。」指揮官說。

「你親眼看到車掉下去嗎?」
「你在哪裡?」帕瑞西·艾維特下士的聲音聽起來無比可憐、無比焦慮。
「這不太可能吧。AIA可以讀取每個政府的身份資料庫。」
「備戰完成。」鄧納姆宣布。
「你真貼心。」
「你是問我是否承認有罪?」
拉維到達太空后的最先五秒是進行必要的視覺與戰略協調。
而他們雖然從安傑拉那裡問出了一切,卻從來沒有擊潰過她的精神。她變得自憐自艾,心神不寧,但直到最後,她內心的怒火仍然極端炙熱地燃燒——只要問問那個因為她的憤怒而失去一隻眼睛的技術員就知道。她從未屈服過。只有很特別的人,絕對自信的人,才能熬過前線加諸他們身上的一切,之後的精神狀態基本上仍然可以算是毫髮無傷。一個新摩納哥土生土長的居民才能擁有的絕對高傲與自信。
「是不少,但是我請維梅齊亞盡量想辦法挖出她的背景,結果實在很有意思。我們找到一個可能的親緣關係,對方是露西·特拉梅洛,她在GE公民部有資料。她是法國公民,四十七年前移民到奧爾良,當年三十五歲。她來到龐坦時,在鎮郊買了一座大葡萄園,過著很優渥的生活,一年後結婚。記錄上她有三個小孩,他們仍然經營著葡萄園。露西本人兩年前去世,可是她的父母家族記錄沒有半點跡象顯示他們有財力替她買下這樣的莊園,她在移民之前也沒有任何法國工作記錄。所以我的推測是,她拿代孕的酬勞買下了莊園。DNA比對給了我們一個第二代的關聯,所以基因上安傑拉等同於她的孫女。以『十選一』對DNA的影響來說,也很合理。有趣的是,維梅齊亞沒有辦法找到其他的家族特徵。我們對於她可能的父親人選沒有任何記錄。」

武器槽打開。載著D炸藥飛彈的發射軌道揚起,電子設備已經盡量被簡化與加強,能夠與無向量裂縫造成的怪異離子變動相抗衡。圓形的導彈頭冒出契忍可夫輻射的邪惡紫光,罕見元素的光子帶被限制在壓縮狀態中,幾乎沒有進入時空。
她翻翻白眼,命令e-i把登入碼傳給代表。
「不,莎絲塔。我需要幫忙。我需要你把我弄出這個爛星球。今天。」
一切都很正常,然後猛然一震,擋風玻璃便突然面向懸崖上方的天空。迪瑞特掙扎著要抓住方向盤,後輪在泥濘里打滑。萬斯看著影像,可以感覺到車子後半截朝旁邊滑開時的衝力。在抖動的影像中,迪瑞特握住方向盤的雙臂晃動不止。MTJ即將回到他的掌控下時,天際線卻隨之仰起。
可以把女孩帶離新摩納哥,但不可能把新摩納哥帶離女孩。
「而且每次事情發生,她都沒有離太遠。」
「是的。」他冷漠地說。
「讓我回去。」拉維向戰隊指揮官懇求。他之前看到托合與詹寧站在通往修補好的機艙梯子下時,憤怒不已。
「怎麼了?你對探勘行動動搖了?」安特利奈問。
「這我懂。所以呢?」安特利奈說。
「是的。」
「我似乎沒有什麼別的可賣了。你跟委員會的人非常徹底地斷了我的後路,馬修代表。」
「那很好。」
她上次承受了即使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致命的震撼之後,很快便讓自己脫離任何愚蠢的情緒波動,全部依照邏輯行事。那是純粹的生存直覺,她這一輩子還沒有這麼需要過……
萬斯嚴肅地點點頭,努力不讓別人看出他的緊張。他上一次這麼做的時候還在受訓,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好。」
「前進途中。」拉維·亨德里克安撫他。從導航圖像中查出數據對他而言已經是一種習慣——根本不需要e-i分析,「再五分鐘。」
「拜託,你該不會認為我一輩子都要自己榨橙汁吧?」
當安傑拉終於從私人區的圓弧台階走下時,已經穿著一條簡單的西裝長褲,一件黑色的利凡內上衣、莫方特外套。她的網路鏡片全黑,只有一個數字出現在她視線的角落。一個很長的數字,象徵她的世界末日。
「但巴特拉姆·諾思和他家裡的人被殺死時,只有她在現場。」
萬斯·埃爾斯頓不斷擦拭額頭上的汗滴,柏林機在如雷吼聲中剛把傷員送到巫崗,便又飛回叢林另一邊的意外現場。直升機座艙里熱得很不舒服,但沒人有心情開空調。托克·埃里克森靠在大開的側門旁,邊嚼著口香糖,邊看著碧綠閃亮的樹海。已經快要傍晚,聖天秤星濕熱的空氣令人難以忍受。奇怪的是,大開的側門以及不過在一米上方逆時針旋轉的螺旋槳,完全沒有帶入任何涼爽的空氣,萬斯認為涼爽這兩個字根本不存在於這個星球。
當他轉身看她時,她已經拔下戒指。「接著!」

她回到浴室,從昨天晚上脫下的浴袍口袋裡拿出珠寶。這些是她從收藏中取出的幾樣,每一樣的AI記錄都已經被消除。她挑了五隻戒指和兩對耳環,跟read.99csw.com她擁有的一些珠寶比起來,算不上大件精品,但每一顆寶石都是又大又無瑕,加在一起大概值一百五十萬美元——如果在店裡買的話。她完全不認為她能夠換到這個價錢,但至少是個開始。
「為什麼?」
「我們現在聽得到你的聲音了。」帕瑞西·艾維特說。
「惡人尼俄柏號」顫抖著。飛彈以十倍的重力加速度飛出,濃密的火箭噴射廢氣包圍住雷刺,形成一片被陽光染金的碎點,幾秒后便消失。
「有。」
安傑拉背靠著熱帶型越野車的炙熱黑輪胎,看著埃爾斯頓和安特利奈站在峽谷邊緣進行熱烈的討論。他們激動地比畫著,對話似乎充滿熱情和信念,又故意壓低聲音,不讓別人聽到。
安特利奈不得不點頭贊同,「沒錯。就連我的人都在談論。」
「我的人在下面,受傷了。」
「紐卡斯爾的調查越深入,越覺得諾思家族的凶殺案跟某個秘密企業鬥爭有關。」
「啊。我喜歡這個說法。一個禁止我們造訪,億萬富翁專屬的星球。很符合。」
丹妮愛莉亞看著戒指好久,然後塞入上衣口袋,「是的,小姐。」
圓弧的星球表面離他們遠去,一片天際線切過鄧納姆那一側的擋風玻璃。新佛羅里達濃密的雲帶在金色的陽光下明亮閃爍。奧克蘭大陸是一片褐色山脈與藍綠色的植被,河流與沼澤地閃爍著金光。拉維來到此處后快速一瞥,沒有在慵懶雲朵下看到任何人類文明的跡象,但在下方的大陸上有一千兩百萬美國公民住在此處,全都慌亂地想要趕到能把他們帶回安全的邁阿密的通道。他現在的任務就是為他們爭取時間。
「以防萬一……真的嗎?」
「他當然會說不是他的錯。」
「可是這個……你甚至沒去看看外面還有什麼機會。」
當安傑拉要她的e-i查出發生什麼事情,它回報她已經沒有登入宅邸網路的許可權了。「來不及了。」她低聲喃喃自語。
「讓我跟我的家人談談。也許我們還是能繼續。」
拉維開心地大笑。「惡人尼俄柏號」衝過戰用通道進入新佛羅里達上方七百五十公里的太空。
「我會的。安傑拉,我真的愛你。」
雷達還運作正常,正顯示有大量的高速碎塊在他四周落下。雷刺的主要撞擊防禦目標,也就是巨大的宇宙空間,正隨著每分鐘的過去在遞減。狂野女武神機隊出奇地成功,擊中好幾百塊沾斯。現在拉維只好承擔成功的後果:他大概很快就會因此而死掉,就連倖存的沾斯都逃不過碎塊的攻擊。
「也不行。核子彈和裂縫扭曲把電磁波譜弄得亂七八糟。」
「他媽的。」拉維低聲咒道,首次確確切切地看到他們巨大、可怕、不可能擊敗的敵人出現在擋風玻璃前。
他撲向在空中旋轉的戒指時,臉上的表情真是好笑。
「你真的覺得跟她有關?」
「長官。」艾維特下士行禮,萬斯回禮。帕瑞西全身的泥巴正在被藍白色的燦爛陽光烤乾,年輕的臉龐上滿是擔心、憤怒和疲累,「長官,他們怎麼樣了?」
雖然損壞嚴重,拉維仍然成功地以機輪在跑道的正中央著陸。緊急救護車輛一路追著他,直到滑行到盡頭的通道前。他來到通道時,狂野女武神機隊的另一架雷刺正在後面降落。
「啊。那方面就更不需要擔心。那些彈頭就算用最高速直接去撞石頭,它們連刮傷都不會有,更別提破裂了。彈頭必須經過武裝過程才會開始釋放程序。」
「但你要做什麼?」
柏林機飛過靜止的車輛,降落在他們上方二十米的位置。喬木和灌木在直升機颳起的大風裡搖頭晃腦。
「見鬼了。」
萬斯看向翻車地點。植物上升起絲絲水霧,早上的雨很快在赤|裸的天狼星陽光下蒸發,一層騷動不斷的薄霧糾纏在停在峽谷山崖上方的行動生化實驗室以及兩輛多功能熱帶型越野車周圍。車上裝著各式各樣的箱子和背包,都是研究車隊為了過夜需要的所有帳篷和設備。他的目光循著泥濘的陡峭山壁往下。紅褐色土壤上有長長的刮痕,壓爛的植物,最後是側靠在一片岩石上的MTJ。它負載的行李因為撞擊而裂開,地上到處都散著雜物、帳篷、衣服,在慣常的微風裡飄搖。兩名先鋒軍蹲在廢棄的車輛旁,纖細艷麗的攀爬繩綁在他們的腰帶上,另一端連著峽谷上方。
「你人真好,我覺得你選錯職業了。」
「我想的其實是你們車上的東西。」
優先處理:停止「惡人尼俄柏號」的翻滾。他握住操控桿,靠一次次的試探判斷還能掌控多少系統。右舷引擎艙似乎受損最嚴重。他緩慢地一點一滴催加氣體,讓令人暈眩的翻滾漸漸停止,受傷的太空機終於停下來——與星球位置呈四十度垂角,機鼻指向東南方。被破壞的飛行控制台正在自我調整,戰略網用剩餘的顯示屏幕呈現必要信息。「惡人尼俄柏號」某個裂開的槽還在流失某種氣體,機鼻又開始飄移。
「我有很多事情要習慣,對不對?」她深思地說,端起一杯完美烹煮的義大利濃縮咖啡。
拉維已經看到一片石塊大小的碎片飛近。「惡人尼俄柏號」的火箭推進器猛烈地燃燒,帶著他們飛離。隨著四散的殘骸越來越多,他們這一區也變得越發危險。他抓住操控桿,讓巨大的雷刺翻滾。更多系統停止運行,在南邊比較低的空域,十幾枚核彈引爆了。雷達顯示幾乎是空白。
「這麼做沒用的。」他低聲說。冰冷的閃光如今散播在他面前,無所不在地落下。好幾千,好幾萬塊……這還只是開始。
「當然不,請便。」
他瀏覽著雷達顯示屏幕。「惡人尼俄柏號」的數字功能隨著裂縫的消失而有所增強。戰略網正為落下的沾斯塊計算落點,Mk-7009從武器槽里升起。
「我不完全相信是意外。」
「害怕嗎?」拉維興奮地大喊。
「兩分鐘后抵達。」拉維·亨德里克宣布。
「好吧。我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拉維離開雲層七十公里,以2.8馬赫的速度飛行時,雷達發出逼近警告。他帶著「惡人尼俄柏號」猛然右轉,正好瞥到北面十公里有一整塊沾斯完整地從黑暗的雲層衝出,在滂沱大雨中直衝而下,多稜角的表面在減弱的陽光下隱約地閃爍。撞擊激起一片濃密的臟污雲圈,遮住了沾斯塊。拉維屏住呼吸,悵然盼望撞擊力會像7009一樣讓這外星怪物變成碎塊。可是隨著臟雲被雨水沖刷走,他已經可以看到它以垂直的角度立在巨大的凹洞中央。
「花點時間想想你接下來的人生要做什麼。」
「沒什麼好抱歉的。至少以普通人的標準來說,我還是很有錢的。事實上,我很歡迎你來新華盛頓跟我一起住,多久都行。那房子有一間客房,我已經八年沒去過了。」
「新摩納哥政務議會被告知貴家族的財務狀況。總共有三十二家銀行與市場機構在今天的原油投資市場崩盤之後,申請借貸償還,稅務數據顯示你們的資產現金不足以履行他們的申請,請問是否如此?」
現在是真正重要的電話了。
「我會夜以繼日期待。」
「謝謝長官。」
「惡人尼俄柏號」開始下墜。他們衝出通道的速度沒有到達繞行軌道速度,因為戰用通道的向量是以星球地面位置為準,所以重力開始影響戰機。拉維再次抓住操控桿,啟動反應控制噴射器。一波波熱氣流從引擎艙後方聚集的小噴射口中冒出。雷刺以尾翼為底,揚起機身,然後……
「不是。審問安傑拉時,我在場。我坐在那裡看著腦部掃描從她的思緒里抓出影像。她記得那天晚上巴特拉姆的宅邸里有不正常的東西出現。考慮到審問得到的其他線索,我很難忽略這點。」不過有一件事他絕對不會告訴安特利奈,那就是安傑拉的抗拒。他看過最強悍的男人在那污穢至極的地方徹底崩潰,整個人倒在地上哭號不止,被藥劑逼到發狂,懇求他們問問題,迫切地想要滿足逼供的人。那些人想要討好審問者的失去神志姿態異常可悲。
「送出去?」她不齒地說,「那我乾脆在額頭刺上『失敗者』算了。」
安傑拉舉起手,「看到這個戒指沒有?這是我的訂婚戒。我的未婚夫今天晚上向我求婚了。請問這屬於誰?」
「可以放下吊架。」他告訴托克。
「確認。」拉維在武器控制面板上輸入密碼,「導彈啟動。你擁有發射許可權。」
「不,我的寶貝。不要這樣。愛過之後失去才是比較好的。你繼續為我過著這樣的人生,好嗎?」
「抱歉。」
「我明白。有轉達留言功能嗎?」
「其實不行。」萬斯笑了,「首先是那些遙遠星球。從跨星際世界的角度來看,它們並不正式存在,而我們從來沒有跟他們的網路聯上過。除此之外,還有新摩納哥。」
「我們誰都救不了。沒有人能夠活下來。」
「我也沒有。你留下我的廚師了嗎?我也不是不能弄個烤吐司、煮個蛋什麼的,會有多難?跨網上一定有這類的新手教學。」
拉維試著不要對鄧納姆強壯的樂觀發出冷笑。裂縫引發的量子扭曲讓電子儀器徹底失常,只要有一枚導彈能擊中上方的可怖赤紅就已經算很好運,但他發現自己仍然開始倒數。
「惡人尼俄柏號」下降,進入燃燒的大漩渦。風阻表面開始劃破充滿能量的濃密雲霧,拉維感覺整個機艙都在震動。一組新的紅色警戒符號急迫地閃爍。他看不|穿飽受污染的電離層,只有不斷的閃光,都是沾斯碎塊爆炸時的團團火球。
他們下午離開。離開之前,她把父親埋在一片新種的地球種橡樹林中,這是他最愛的樹。
「哦,當然。好吧,那就由你來了。」安傑拉脫下她的禮服,「你去幫我把皮膚清潔液找來。」
「你高興就好。」拉維喃喃自語。閃電在雨水跟雲朵間閃爍。
「她回馬帝夫王子那裡去了,小姐。」
她深吸一口氣,叫她的e-i撥出她一直不敢打的電話。響應她通信的是馬帝夫王子的跨網通信地址管理程序:「王子不再接你的通話要求。」
「也許,你願意當我的情婦?」
她點個頭。他舉起戴著幾隻戒指的粗手指,勾了勾。安傑拉認得快步從廚房門口走入的男子。
「已經付給我的不行。我這個月的薪水還沒收到,所以技術上來說我是你的債權人之一。」
「對啊,量子狀態也扭曲了,完全沒辦法跟星球衛星鏈接。我們沒有通信網了。」
進入雲層之後,新佛羅里達用來歡迎它的防衛隊的攻擊武器又多了一項——豪雨。拉維伸展雷刺的機翼,聽著機翼伸展到極致時壓力結構發出的吱嘎聲。下降的角度開始趨向平緩,他現在只靠著調整慣性飛行,繞了一個大彎要在揚威奇機場降落,HDA的回收通道就在那裡等著他。
「她又怎麼了?」
拉維盡量不去看血腥的四周。感測器縮回機體,閘門再次合上。阻力板以及翼形彎度制動裝置進行測試。戰略網的結論是整體運作情況不太好。拉維認命地笑了笑。
依照慣例,班特利的隨從們很快就被有禮貌地送出新摩納哥通道。安傑拉耐心地等待著,直到他們抵達孟買的五星旅館。班特利一睡著,她便從行李箱里拿出盥洗袋,徑自走出旅館。
萬斯站在原處,檢視地面。壓爛的蜜莓樹叢和藤蔓葉子、泥濘開始乾涸,跟叢林其他區域看起來一模一樣。他轉了一個圈。所有靠在熱帶型越野車旁邊的小隊成員都在看他。柏林機在天空緩緩盤旋。
她再次舉起手,最後一次欣賞鑽石戒指。原來的裸石一定有鴨蛋大。真是驚人!
隨從們甚至不知道她消失了十小時。有何必要——她又不是他們的朋友。
她從破碎的玻璃爬進去,裏面的鮮血和慘狀讓她心神大震,整個人進入某種自動運作模式。看看需要做什麼事,評估該怎麼做,只顧著動手,不去多想。把兇殘的蜜莓樹枝從歐瑞利的大腿拔出,不去聽他痛九_九_藏_書苦的慘叫,用急救包里很靈巧的小工具封起他被撕裂的血管。她沒有容納情緒的空間。安傑拉很擅長這點,擅長孤立、忽略情緒。每個人對於她做的事情都充滿謝意,稱讚不絕,尤其是當他們看見她處理了如此嚴重的傷口。她想起他們的意外神情,露出沒有半點笑意的微笑,當她終於爬回山崖頂時,身上衣服上的血量讓帕瑞西都擔憂起來。
已經沒有可供他們拯救的東西了。
「所以你是說,紐卡斯爾凶殺案是個長達二十年企業鬥爭中的最後階段,其實沒有怪物存在?」
「拉爾夫再過一兩天應該就會結束對厄尼·雷因特的審問。一旦我們確定紐卡斯爾的命案是否跟企業鬥爭有關,就會比較清楚接下來該怎麼進行。」
「如果你知道卡特爾,那你就知道我現在需要有人幫點忙。」
撞擊的雜訊大到像是有人狠狠一拳揮中他的頭。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失去神志——在這段不知道長短的時間里,他完全失去思考能力。當終於能再次集中心神時,他什麼都聽不到,連自己的呼吸都聽不見。他的裝備整個繃緊。機艙被穿透了!他不需要剩餘的些微顯示畫面也知道「惡人尼俄柏號」正混亂地翻滾,被重力拖向地面。有東西遮住他一半的視線,圖像在一團暗色潮濕里扭動。他憑直覺舉起手,抹開頭盔面罩。手套被染成一片紅。
「可是你說得對,我的駕駛員不夠。所以你去休息一下,等『惡人尼俄柏號』回來,我再派你出去。」
——迪瑞特右轉。萬斯了解他的動機。左轉會讓他回到叢林,右邊比較沒有阻礙,雖然MTJ此時的位置已經離山崖頂端不遠。車子很順暢地轉彎,繞過石頭,繼續往山上開。
「德維亞小姐。令尊的過世相當令人遺憾。」負責代表馬修說。
「對。我們得看看我的新摩納哥公民未婚夫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吧?」
雖然行人很多,還是很容易就可以看到MTJ翻車的地方。輪子在斜坡柔軟的泥漿里打滑,一路帶起了很多小植物。萬斯順著斜坡走到山崖上方,閉上眼睛,叫e-i播放影像。迪瑞特的視覺記錄開始播放,萬斯出現在MTJ的車廂里,被崎嶇的地面抖上拋下,雙手在身前,掙扎地要抓穩方向盤。雖然有動力操作和阻力控制,在這種地面上要讓MTJ能夠穩定前行也極不容易。迪瑞特似乎有種愚蠢的傲氣,在這種路況下的開車速度被萬斯認為簡直是不要命。四個輪子里的轉軸馬達讓車子不斷前進,軋過大部分的阻礙,即使出現樹榦,車子前方如昆蟲足鉗的致命電鋸也會立刻把它們砍倒。
安傑拉獨自一人醒來。她希望很快就能破除這個習慣。至少她還在自己的卧室里,雖然它的裝潢絕對完美,是整個跨太空星球上最優秀的室內設計師的傑作,但今天感覺一點也不像家。
「這不是你的錯,班特利。我們應該要更小心,而且當然應該要更警覺,只是有機油市場向來有利可圖。唉,現在說這些也太遲了。」
「很顯然是個億萬富翁。無論當時還是現在,跨星際太空里這樣的人都不少。」
「我們會帶你回家的。你別擔心。」拉維對鄧納姆的遺體承諾。
萬斯走到離憂鬱的倖存者們有一小段距離的地方,「幸好翻倒的不是生化實驗室。」
莎絲塔走入早餐室,盡責地親了親她父親,雖然她很明顯在生他的氣。他們交換了幾句閑談,然後她宣布自己要睡一個星期才能恢復過來。「就是有這麼好玩。」
「什麼?」鄧納姆問。
安特利奈·維亞納過來行禮,「接下來怎麼做?」
「我知道。我會停在空中。我們得把他們吊起來。」
馬拉克做個鬼臉,「真可怕。那你呢?你要做什麼?」
「所以你沒錢。」
托克拉出大概一米的絞索,扣在萬斯的背帶上。絞盤臂伸向機艙外。萬斯又想要在身前畫個十字,但壓下了衝動。托克在他的頭盔上輕拍了兩次,他便將身體探出門外,讓絞盤承載他的體重,隨著絞索的延伸,慢慢朝地面一邊打轉,一邊降落。
「我不知道。馬修代表呢?」
「是,長官。」帕瑞西亂糟糟地行了禮,走向他的小隊,他們都坐在兩輛熱帶型越野車旁。萬斯瞥到安傑拉,她正靠在其中一個輪子上,全身臟污,精神萎靡,卡其色背心上有血和泥漬。
「地面站呢?」
「迪瑞特一直喊有東西撞到MTJ。」萬斯說。
「在這麼大的星球上沒有一個單細胞?一個也沒有!別開玩笑了。」他朝山巒揮揮手,「況且,天狼星並沒有存在好幾十億年。它最多四億年而已。不可能的。這一切,全都是種植出來的,而且以地理年代來看,還算是最近的事。這些都是被人放在這裏的。」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如果問題只有我,那當然我們還會在一起,可是家族……」
其實她不太在乎他們在談什麼,不過可以猜到對話內容一定跟她有關。安特利奈有兩次示意越野車,故意不去看她跟其他人。
代表瞪視她。
拉維一眼掃過這個區域,尋找空地。他知道一定沒有,但聖天秤星絕對是一個充滿意外的世界。大概有十個人站在山谷頂端,雨衣上不斷往下流著雨水。小小的紫色和紅色攀爬繩系著他們以及破爛的MTJ。更多人在殘骸之間爬來爬去,全身濕透,滿是泥巴。
「很好。我們也許有需要。」
「沒有。」安特利奈指著車輛切出的道路後方二十米外的破碎植物區,「我們在後面那裡。現在每一輛車之間的距離都有四十米,這是我們第一天就學到的經驗。如果MTJ碰到沒有辦法切過的東西,那所有人都得倒車,另找一條路。如果後車一直緊跟前車,倒車就會很困難。」他從咬緊的牙關之間吐出一口氣,「所有的車子都有聯機,他們的尖叫聲……」
萬斯環顧營地。達爾文·史沃洛斯基,基地的地面車輛組長,正在從柏林機垂降到MTJ旁邊。「你帶車隊回巫崗。我要你帶著他們的遺體回去。柏林機負責把MTJ吊回基地。工程師覺得他們可以修好車子。」
「真的?」萬斯訝異地問。安特利奈向來堅信宇宙中的所有生命都是神的秘密,完全來自自然,上帝賜予許多星球生命的祝福。只是人類在探索的幾十年中,從未找到另一個有智慧的種族,於是支持了《聖經》的說法:神以自己的形象創造了人。目前為止,整個宇宙里存在的就是人類跟沾斯。所有福音衛士都知道,沾斯是惡魔的化身。
他的臉上掛著令人不快的勝利笑容,「沒錯。」
安特利奈聳聳肩,「如果問我,我會說對。我認為大家都該收拾行李回家去了。這個星球絕對很奇怪,但我對這裏了解得越深,越傾向認同人造生物理論。」
今天,離巫崗五十公裡外,在一片陡峭山丘與縱谷間的崎嶇地面上,他更加提高警戒。早上天氣很陰沉,天狼星被堆積在天際高處的黑雲遮蔽,讓山谷和河流提早進入暮色。濕度降低了渦輪的功率,他的e-i正在讀取巫崗和搜尋小隊間的聯結——每個人都瀕臨失控,不斷地大吼,聽起來就是一連串混亂的雜音。康尼夫醫生正口頭指示安傑拉·特拉梅洛和雷歐拉·福克斯使用緊急裝備里的器具處理一個很深的傷口。可憐的馬帝·歐瑞利像是被某種不平整的樹枝刺穿了大腿。大家都在高聲吼叫,中間夾雜著馬帝的尖叫聲;朱厄尼塔·沙可同時也在呼叫醫生,因為他需要固定戴夫·葛茲曼的脊椎。拉維認為這是一個很明顯的狀況:急救員專註于戴夫的斷背而不是馬帝,但聽起來馬帝的腿似乎不斷在往外噴血。這一片驚慌的聲音,讓拉維很高興自己不能分神去看安傑拉跟醫生之間正在進行的影像傳輸。
「我愛你,安傑拉。」
沒有說出的問題讓她整個人一縮。你能做什麼?你有什麼用?「這是我得去學的。我有財務理論的學歷,應該能幫我……」她沒說完。找工作。她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像是黑色笑話。這個宇宙里誰會給我工作?連我自己都不會僱用我。她懊惱地朝馬拉克一笑,「其他二百億人都有辦法。不論什麼辦法。」
安傑拉坐在更衣室里,開始梳理她的濕發。她花的時間遠比髮型師打理時要久很多。她沒想到這麼基本的事情會這麼困難,她的梳子不斷跟頭髮糾結成一團。而且為什麼今天頭髮打結得比平常還嚴重?
馬拉克不自在地開口:「銀行跟財務管理委員會聯絡了。委員會的一群主管被委派管理剩餘的家族資產,他們需要從你的公司和投資中盡量收回資金。」
「對不起。我對於你跟你的債務人之間的償還協議沒有疑問。我只關切新摩納哥公民的居住法律。因此我要確認:你的資產總值是否已經不到五百億美元了?」
「不,德維亞小姐。這裏曾經是你的星球。法律上,你有二十四小時可以處理私人事務,之後我會護送你去通道。但是,議會很樂意提供無償延長額外四十八小時,方便你處理令尊的喪事。」
燦爛的星辰已經在爆發,以宇宙距離來說,不算是很遠的距離,明亮的等離子云霧散開。第一枚Mk-7009核子彈擊中了敵人,爆炸。在拉維眼裡,那些爆炸看起來跟普通的煙火差不多,都是因為駕駛艙擋風玻璃的放射線阻擋功能。「惡人尼俄柏號」不會讓她的人類機員受到新佛羅里達上空電離層里充斥的高能量碎片與放射線傷害。
拉維看著戰隊指揮官開啟她的雷刺渦輪扇,巨大的太空機向前疾沖,在半英里長的跑道上猛然加速。SF-100到達每小時兩百英里的最高地面速度以後,衝過通道,第二架雷刺已跟隨其後加速前進。
「我向很多跨星際慈善機構進行大筆捐款。我的e-i會給你清單。」
「我也想不出來,但到底是不是意外,概率還是一半一半。所以我們得確定武器都是安全的。」
拉維看到所有機底輪子都滑下、鎖定,給了他三枚綠燈時,略感訝異。離跑道十公里處,雷刺的四座渦輪扇中的三座亮起,地面雷達找到他,他跟空中交通控制中心有了基本的通信,戰略網正將「惡人尼俄柏號」的狀態下載到葛魯湖。
不重要。安傑拉已經用三個星期的薪資幫自己買了一張單程機票(普通艙,天哪!)飛到紐約。當塔瑞克的第一通通話撥通時,她已經站在中央公園,看著新的一天開始,朝周圍美麗的古老建築微笑。
「是不少。」
「你能記得就好。可是現在,我希望你打電話給馬修代表。告訴他我們的婚約取消,戒指是你的。他會確定你把戒指收回,好嗎?」
電離層布滿了波紋絲綢般的磷光,強烈到遮蔽了下方的地面。狂野女武神同伴們在坦帕與長戴德上方釋放數百次核子爆炸,讓新佛羅里達的大氣層充滿高能量碎塊與強烈的輻射,使電離層的電量過度飽和。就算沾斯現在立刻停止潮湧,這個星球的大氣層也要花上好幾個世紀才能恢復過來。
「對。我現在已經差不多可以相信斑馬種植物是自然進化的結果。它們這麼工整的對稱性在大自然里不多見,但是非常優雅。我們探勘過不少跟人類不契合的星球,之後也沒打過它們的主意,那上面奇怪的東西還更多。可是,在這裏我每天從處理過的樣本拿到自動光譜,可以說它的基因結構非常繁複,絕對是經過數十億年演化的結果。這是這些植物進化的終極巔峰。這個世界已經達到了和諧,這是我們從未見過的平衡。奇怪的是,這裏卻沒有化石層。」
「我不敢相信你居然會聯絡我。我們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卡特爾什麼的。王子宣布宴會延長一天,一定會很棒。」莎絲塔說。
「沒問題。」
「還好嗎?」馬拉克問。
豪斯登立刻接起她的通話要求。他向來都是最好的。「我聽說了。卡特爾壟斷成為宴會的話題。你父親的事,我很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