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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3年4月30日,星期二

2143年4月30日,星期二

萬斯強迫自己參与搜尋,雖然他的身體已經因為不知名的毒素而陷入崩潰邊緣。車隊里只有八個人不受影響,包括帕瑞西·艾維特和尚·克雷肖。這一點解開了謎團——這兩個受傷的人都沒有吃合成餐。可是盧瑟堅持自己要跟其他人接受一樣的待遇,驕傲地吞下行動實驗室的制餐機做出的一些湯。剩下來的六個人——洛爾萊、露露·麥克納馬拉、雷歐拉·福克斯、安特利奈、卡芮茲瑪·瓦戴和利夫,午餐時都避開了合成餐。
「該死的。」他低聲喃喃咒罵。走過去要不了一分鐘,他甚至看到MTJ留下的輪胎印,直接延伸向圓筒。
實際上並沒有。很多人在車裡的時候,因為大家都覺得在一起很安全,所以就把視覺記錄給關了。就連安傑拉自己也不例外,她去看了帕瑞西,回到熱帶車之後,她的私人影像記錄就結束,並沒有她好幾次往外跑去吐和拉的影像。當她讀取熱帶車的罩網時,裏面只有兩個短短的記錄,顯示她搖搖晃晃地打開門,但她記得晚上至少出去過四次。
「該走了,上校。搜索工作結束了。」洛爾萊正對他說。
「再過幾天。現在暫停休整對他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新肉貼片可以趁現在固定他斷裂的肋骨,肋骨愈合得很好。」
他停下腳步,彎腰,推起護目鏡。安傑拉跟馬克一樣,不解地看著那人類的腳印。他模糊地說:「腳趾。」聲音隱約傳來,被他包在臉上的布料扭曲。然後他轉身,盯著樹。怪物在那裡,比殺了托克·埃里克森那天晚上要更清晰,一個黑色的人形,有著邪惡的刀刃手指,在黯淡的極光下反射出光芒。它以奇怪的動作揮動手臂,然後影像突然消失,奇蒂的網路斷線了。幾秒鐘后重新聯機時,帶寬很小,只有核心數據可以讀取。
「什麼啊,要是我受傷就好了。」
朱厄尼塔:「馬克!」
她順著停滯不前的車隊往後走時,冰凍的空氣清澈到她可以看見天上幾十公里以外的極光光帶,在更上面偶爾有一片朦朧的紫色磷光覆蓋在大氣層上。電離層因為紅色天狼星的粒子風暴而被灌滿了電漿,像是淺色的霓虹招牌一樣隱隱發光,將星球的苦難傳遞給整個太空知道。一絲絲閃電在大氣層的上端不斷閃爍,因為氣層想要將能量值調整到平衡。
她瞥向依然發燒而全身發抖的福斯特,他的頭髮因為流汗而濕淋淋。看起來他病得很重,但她的疑心一旦被挑起,就很難完全放下。
馬克動彈不得的身體不停被抽打進大樹榦之間。牛鞭樹一次又一次攻擊,將他打成一團碎肉,塊塊斷裂的四肢亂甩。鮮血滲透他層層的衣服,從被斷骨刺穿的皮膚間流出,一滴滴血在純凈的雪地上留下深色痕迹,成為他消亡時的唯一證據。他大多數的智元已經被毀壞,軀網只能夠發出微弱的信號。
安傑拉很有禮貌地等對方穿上層層衣物還有大衣,兩人一起從入口區走出去。外面的MTJ一號正小心翼翼地繞著車隊車輛轉圈,避開東邊的一叢樹。用布料組成的修車廠在地上堆成一攤奇形怪狀,在變幻的光線下看起來是紫紅而非橘色。
安傑拉捏捏他的手,「你看,你的情況很好。」
儘管萬斯已經做了他想得出來的所有準備,仍然覺得自己如履薄冰。怪物就在某處。他很清楚。它不知道怎麼趕上來了。車輛罩網提供了奇蒂最後位置的大略方位,但他們當然什麼都沒找到。在攻擊過程中,聯機的強度和帶寬連續遽降。雖然不知道怪物用什麼方法對付他,但一定是循序漸進。康尼夫醫生說最後一次的數據可說是確定了他的死亡,所以搜索隊在視野模糊的極地氣候中尋找他的屍體。萬斯的身體漸漸撐不住,甚至已經想不起來主是否真要他這麼做的原因。
「天殺的!」馬克大吼。他命令e-i要求跟車隊進行緊急聯機。怪物沒有動,沒朝他衝來。「救命。」馬克對聯機懇求,「拜託,救命。」他面前的怪物舉起雙手,刀刃般的手指在空中優雅地揮動。
「好,我一下就回去。」
帕瑞西咳嗽,痛得滿臉糾結,「每個人都喜歡你打的東西。」
她可以信任誰?有誰?
「行動實驗室呢?二號車的人似乎都沒事。我們為什麼沒九_九_藏_書中標?」
「檔案不完整。只有MTJ和熱帶型越野車有可以讀取的內部罩網。行動實驗室罩網有進入限制,油車車廂沒有罩網。」它回答。
福斯特的卡賓槍放在他隔壁的座位上。她檢查過後,掛上肩膀。拉登總放在儲物格里的自動手槍也被她塞在外套口袋裡。然後她打開門。
他經過卡車一號時,看到巨大的樹邊有一個銀色圓筒躺在雪地上。一定是試開時從MTJ一號上掉下來了。他知道圓筒里放的是零件,每輛車都載著自己的零組件,就連行動實驗室也不例外。雪現在下得這麼大,說不定到早上就會被埋起來。這些零件很重要。
「好吧。你需要我做什麼?不過記得,我能做的有限。」
馬克·奇蒂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到樹枝。擊中他的那段樹枝比他大腿還要粗,打中他的身側,就在髖骨上方。
一整個早上,天上的積雲不斷散去,下午時分才消散殆盡。安傑拉已經好幾個星期沒有看到這樣完整的星環在空中的壯麗景色,只是紅色天狼星和極光的熒光把劃過南邊天空的星環又加上一層淺紫色。星環下面,三公裡外的緩坡下方,是藍河支流。安傑拉一直看個不停,主要是安撫自己,這段凄慘的旅程中終於有一件事情順利地發生了。一如利夫所預料的,河面很平整、結實,而且還算挺直,在嚴酷的叢林山谷間算是一條高速公路。就在三公裡外。好近了。
「我該走了。我有一堆頭罩要織。看樣子我終於找到自己真正的天賦。」安傑拉說。
安傑拉打開包裝,小小地咬了一口第一片吐司。有東西引得奇蒂抬頭看樹。那個怪物離他至少有五十米,一定是別的東西打中他。
「很好。」她點開埃爾斯頓的符號,讀到他醫療智元的數據時,一陣緊張,「誰在管事?」
實際上,技術上,這是辦得到的,而且很容易的事,但是原因讓人徹底心神不寧。這意味著車隊中有人在配合怪物,不過拖曳鋼索被破壞原本就已經顯示某個尊貴的同事對探勘行動的不滿。一定是同一個人,這不可能是巧合。
星期一下午,MTJ一號有兩個轉軸引擎在三個小時內接連故障。每個人都開始暗地交頭接耳,懷疑有人蓄意破壞,除了利夫和達爾文,他們其實心裏早就知道有這樣的可能。他們之前就跟埃爾斯頓說過,摔下過山谷的車輛在兩千公里長征中絕對會出現性能上的問題,所以氣球修車廠又被拿了出來,讓車輛工程組員可以修車。他們足足花了十一個小時才把舊零件拆下,用備用零件補上。
除此之外,安特利奈還命令遙控機關槍進入完全武裝狀態,也安排人手進行不間斷監控,輪流讀取車隊所剩不多的感測器。他的戰略是先開槍,再看打到什麼。
「該死的,怎麼會出這種事?」
「你需要躺下。」萬斯完全同意,想要點頭,結果整個人陷入昏迷。
「你負責三輛熱帶車,朱厄尼塔會去卡車和MTJ。」
「它是活的。全都是活的。」陷入暈眩,看得入神的馬克如此告訴他焦急的同事。
在自己也陷入時睡時醒的嚴重發燒前,康尼夫醫生指示補充水分是第一要務,她同樣發放最高劑量的消炎藥,這個葯會增強人體的免疫系統,應該可以幫助身體驅趕病症,但同樣有著讓器官受到極大衝擊的副作用。
穆罕默德·安瓦低聲呻|吟,四肢著地,身體一陣搖晃。萬斯以為那先鋒軍又要吐了,但穆罕默德·安瓦只是跪靠到一棵被冰塊包裹的巨碩大珂亞樹榦旁邊,繼續呻|吟。雷歐拉和安特利奈趕到他身邊。萬斯雖然想幫忙,但他自己也沒有體力,甚至當他轉頭看車隊的頭燈時,根本不確定能不能憑自己的力量走回去。白燈光線讓他的頭痛更加嚴重。
「不知道。我讓卡姆對凝膠做測試,但除非他能辨認出毒倒我們的東西是什麼,否則我們也只能繼續採用康尼夫指示的一般性緩解治療方式。」
一次次無法控制的嘔吐。丟臉的狂瀉不止。發熱發冷。流汗發抖。聞著熱帶車二號上所有其他同樣在受苦的人散發出的臭氣。喝了滿是補水鹽的水,施用一劑又一劑的腸胃炎葯。終於,安傑拉又能夠注意到自己周遭的環境。她一定是睡著了,九_九_藏_書她心想。現在是半夜。
安傑拉甚至不在乎還有誰也在受苦,她一心一意只想要趕快到車子里。
「聽說上校已經去探查過了。」
萬斯命令他們幾個都要走入閃爍的暮光中,除了露露。負責餐飲的女孩就算按照他的話乖乖去做,在山邊亂走也只會造成問題。
「你來啦。」帕瑞西說。
「終於有點好消息。」
安傑拉踏入兇惡的聖天秤星夜晚。冷風強勁地刮著她罩帽邊緣的皮毛,雪在頭燈的光線前呼嘯而過。在她上方,巨大的極光一波波地在星空中帶著冰冷的藍色熒光燃燒。她緊張地察看周圍一圈后,朝MTJ二號走去。
她舉起帶來的袋子,「你起來之後,我有新毛衣給你。打得有點急,所以線條不是很完美。」她的肌肉又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她遞過紅藍色厚毛衣時,手臂在顫抖。
「感謝主。這是這星期以來最好的消息。你是打敗病毒的第二個人。我們有幾個人的情況還在繼續惡化,我正擔心會不會有人撐不下去。」
安傑拉轉向坐在盧瑟擔架旁的康尼夫醫生,「他還要多久才能起來?」
「怎麼了?」埃爾斯頓質問。
三十分鐘以內,萬斯已經跪倒在地,兩次虛弱地吐在雪地上。
「都是那些什麼鬼合成食物。」馬克立刻說,「制餐機一定有問題。」
「你覺得如何?」福斯特從後座沙啞地問。
「真的?你沒事了?」安特利奈問。
「對啊。MTJ二號跟熱帶車一號今天早上都開了過去。冰凍得很結實,上面的雪大概只有一米深。我們能夠彌補很多之前浪費的時間,也不會像通過叢林那樣讓車輛這麼辛苦。」
「我跟你一起出去。我要去看看尚·克雷肖。」馬克·奇蒂說。
馬克重重倒地,翻滾幾圈。他顫顫巍巍地倒抽一口氣,朦朧的視線重新開始聚焦。
這種畸形的美看了讓人相當沮喪。氣溫在短時間內不會有改變,而他們需要的正是短時間內的進展,現在看起來,他們似乎連這點時間都沒有。她經過裝著MTJ一號的小型橘色修車廠氣球,後者現在看起來扁了下去,因為維修小組準備要把氣球打開,把車開出來。
「那當然。你好好保重。下次加油的時候我再過來。」他躺在那裡看起來虛弱得令人心驚,嚴重到讓她情緒不穩。面對病痛,無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她向來沒有辦法良好地應對,這個不足讓她幾乎要為自己感到羞愧。她從擔架間擠出去時,刻意不去看盧瑟。之前為了緊急救治把他搬到駕駛座絕對不是好事。她聽到朱厄尼塔·沙可說盧瑟的內傷有多嚴重,車隊的情況也讓他的傷勢一直好不了。
「是啊。」他說完立刻閉上眼睛。他的皮膚有一抹病態的灰,因為流汗而潮濕。他用被單蓋住自己,手臂在下面不斷發抖,被單上有一層薄薄的嘔吐液體,還是微濕。這已經是她聞到的氣味中,最溫和的一種了。
帕瑞西醒著,靠在枕頭上,讓她立刻忘掉反胃。他的臉頰帶點紅,像是在外面玩得太瘋的小學生。她想這應該是好事。
「是啊,那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再上路?」
帕瑞西笑了,「這種事我就不知道了。醫生給我吃的是真的食物。」
「給我看奇蒂遭受攻擊前一分鐘的視覺影像記錄。」她告訴e-i。影像出現在她的網格里,她看著他順著MTJ一號試開時留下的胎痕往前走,他的目標很明確,是一筒從後面掉下去的零件。影像解析度很差,護目鏡加上被風吹起的雪片讓畫面更模糊,但她沒有使用影像強化處理,她想要看可憐的馬克到底看見了什麼。
醫生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沒問題。」馬克抬頭去看實驗室二號在哪裡。天氣又開始變糟,天狼星開始離開天空。今天晚上會非常漫長,非常不愉快。他不願意去想車裡的情況會變得怎麼樣——畢竟便盆也沒那麼多。大家最好還是直接往外跑,脫了褲子就拉。只是穿了這麼多層衣服想那樣可不容易。還有怪物,他心想。
所以他們八個人現在大致上排成一排,在樹林的邊緣尋找,風吹起一陣陣雪花包圍著樹榦扶搖直上,極光投射下詭異的光線,讓遮住天幕的參天巨木更顯得陰冷詭譎。他們身後車隊的每輛車都掉轉車頭,https://read•99csw•com面向樹林,打開頭燈。散亂的白光在地上投射出令人眼花的影子。萬斯同時也在監控車輛上的遙控機關槍,機關槍正追蹤搜索隊的行蹤,隨時提防不明動靜。
「知道了。」安傑拉找東西喝。她的水壺掛在門邊,慣常的位置。幸好只是清水。她記得之前喝的補水鹽劑讓她差點又吐出來,真是難喝到極點。她小心翼翼地吞了幾口清水,擔心又會因此引起另一波的反胃。等了幾分鐘后,她才真正開始好好喝水。
又一根牛鞭樹榦往下揮,將他打飛到十米外的雪地,打斷他的兩條腿。他才剛落地,又被抽打,每一次抽打都將他推向樹叢的更深處。被打三次后,他的意識開始消散,已經感覺不到自己殘破不堪的身軀。怪物仍然站在他一開始看到的地方。修長的手刃激昂揮舞出凱歌,光滑發亮的黑色表面在盤旋的雪地中映照出天狼星微弱的紅光,指揮著牛鞭樹。
「嗨。」她說,從他的擔架還有盧瑟躺著的擔架之間穿了過去。盧瑟的情況仍然看起來不好,皮膚灰白,床單下有一堆管子接著。管子末端連接的袋子里裝著液體,她覺得液體的顏色看起來很不對勁。
他不斷全身發抖,皮膚脹熱,一層層衣服被汗水浸透。他的頭痛持續加劇,經常強迫他得站在原處,吸入大口空氣,等待難以忍受的刺痛過去。拉登和穆罕默德·安瓦堅持他們也要幫忙,聲稱他們的癥狀沒有太嚴重。康尼夫醫生監控了他們的醫療智元,完全不同意他們的說法。萬斯無視了她的決定。
安傑拉開始換衣服,一邊思索現有的記錄和缺少的部分。奇蒂被殺時,一切陷入極大的混亂。很多人還在到處走,做正事,收拾修復MTJ之後的凌亂。當時有些人已經開始發作,所有人像騷動不安的螞蟻從被打擾的蟻巢跑出來。她想著要是她,在這種情況下要怎麼溜出去。其實不難,在座位上撒點智慧粉塵就可以發送正確的e-i,所有人就會覺得她在車子里,但實際上她正關閉軀網,跑到奇蒂身後。
最後一擊讓他摔倒在一棵巨大的牛鞭樹旁,已經離開車隊的視線範圍。牛鞭樹一半捲起的樹枝開始顫抖,甩脫上面的冰殼。落雪傾盆而下,埋住馬克的屍體,阻擋最後一點的軀網信號。更多牛鞭樹開始甩脫積雪,遮掩馬克被殘忍地打死時一路留下的鮮血與痕迹。
「謝謝。」
「拉登在行動實驗室二號。」他閉著眼睛說,「他出去搜尋之後,就被帶去那裡了。真是蠢蛋,還裝什麼好漢。朱厄尼塔在儘力治療他,但朱厄尼塔自己也很不舒服。我們大多數人都病得很重。瑪德琳恢復得很快,果然年輕真好。她在熱帶車三號照顧加瑞克、溫以及達爾文。他們挺慘的。」
「達爾文要去試開MTJ一號。我過來的時候他們正在把修車廠撤下。如果新的輪軸沒問題,我們一大早就要開去支流。」
巨大的痛楚逐漸散去,彷彿他剛嗑過葯。深紅色的水霧籠罩他剛恢復的視力,他的網格變成一團亂碼,然後消失。他看到高處的牛鞭樹榦又捲成整齊的扁扁一團,樹榦上的白色毛絲像是某種受刺|激的動物一樣,揚起鬃毛,陣陣波動。
天狼星朝天邊落下時,馬克·奇蒂離開了實驗室一號。尚基本上已經沒有問題,檢查只是走個程序而已。他們早上出發時,尚已經可以回到熱帶車一號。
他的頭倒向一旁,又看著怪物。它繼續著瘋狂的指揮家之舞,手臂催促著無聲的交響樂攀升到高潮。
「你需要把他帶到我這裏來。我正在讀他的醫療智元。他的心跳紊亂。上校,你和拉登都要來。」康尼夫醫生說。
最低一根甩脫積雪的牛鞭樹樹枝如靈蛇般快速舒展,跟樹榦聯結的那一端有人類身軀那麼粗,但末端卻只有幾厘米細,它像被釋放的龍捲風往外揮,釋放從幾個月前最後一次將孢子撒向各處以後收縮纖維就一直累積的能量。它沒有往橫向甩,像要把孢子往最遠的釋放路徑拋那樣,長在樹枝上的收縮纖維居然扭轉,讓樹枝往下甩。
埃爾斯頓倒下以後,就是安特利奈接管。他很有效率地安排一切,讓沒有受到影響的人去照顧其他人,只是他們能做的也有限。這次的食物中毒——如果真九*九*藏*書是食物中毒——讓受害者完全動彈不得。
她找到一包奶油吐司,把銀色的塑料方形食物包放到微波爐里。沒用果醬,她不想讓自己的胃承受太多負擔。熱可可包得到一個凄涼的眼神,但是她沒去碰它,而是乖乖喝水壺裡的水,學著當個健康養生的好寶寶。
埃爾斯頓:「奇蒂!」
「還不錯。醫生給我的葯很好。」
「用影像確認所有人的位置,確定他們實際所在點。」她告訴e-i。
安傑拉來到行動實驗室二號,e-i命令門打開。她等到小小的入口區的空氣濾過一遍之後,才脫下她的頭罩和手套。一如往常,溫暖和光亮對她而言顯得陌生。空氣居然讓她有反胃的感覺,畢竟實驗室里有九個人,還有藥用消毒水的刺鼻氣味,讓空調濾凈器工作得相當吃力。
福斯特陷入不安的夢境,在骯髒的被單下偶爾打冷戰。
「糟透了。」她眨眼,想要讓視線對焦,「跟你現在的樣子差不多。」
「一點也不好。我喝雞湯快要喝不下去。」
她數了數標記。沒有人消失。沒有人在奇蒂附近。這不可能,因為那個赤足的腳印一定是屬於某個人的。
熱帶車廂里一片漆黑,但頭燈打開,照亮在擋風玻璃上凝結的水珠。她坐在副駕駛座,隱約記得括約肌用脊椎朝她發出緊急警告信號之後,她衝下車,之後回到位置上。
他甚至沒注意到她來到身邊,但她的符號的確在他的網格中,她的手臂正從他的腋下穿過,另一個身份識別符號出現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利夫在另一邊撐著他。
「所有人都在。」她的e-i說。
雪落下,發出響亮的啪嗒聲。
他的軀網急忙發出醫療警報,將血腥的損傷細節送入車隊網路。
康尼夫:「怎麼了?到底——」
安傑拉沒有告訴他,她經過基因改造的器官讓她比任何人能更快地退燒,她的肝臟和腎臟能應對讓最健康的二十歲年輕人都倒下的毒素。但現在讓他保留點希望也許是好事。「我們知道這是什麼病了沒?」

你根本是在胡思亂想,她告訴自己。如果福斯特想殺她,那他們兩個人獨處時,機會多的是。但她能相信誰?
「給我看當時車隊的地圖。」她告訴e-i,「加上所有人的位置。」
馬克沉默且震驚地看著怪物的手臂快速繁複地揮動,他唯一想得到的比喻就是指揮家帶領著樂團,演奏某種狂亂不協調的詠嘆調。
「哎,我知道。」他朝狹小的廚房揮揮手,裏面有一個制餐機放在柜子上,由厚重的工程用膠帶固定在不鏽鋼表面上。

還有他最後謎樣的遺言:「它是活的。全都是活的。」她完全猜不出他想要說什麼。
「我真不敢相信我居然把那種東西放在貨品清單上。如果我想要省重量,應該直接把卡芮茲瑪丟下就行了。」她告訴他。光想著食物就讓她全身發抖。奇怪,雖然實驗室很暖和,但她卻奇怪地覺得很冷。
她強迫自己專註于脫下濕透得噁心、滿是臟污的層層衣服,塞到塑料袋裡,希望能夠等到抵達薩瓦,有個可以用的洗衣機時再拿出來。她用消毒肥皂和毛巾快速擦拭一遍全身,然後施展在車子內部已經很常見的折體術,穿上自己最後一套完整乾淨的衣服。
「MTJ二號里有些病得很重的人。利夫需要有人幫手。」
「好。」萬斯沙啞地說。一陣強烈的痙攣竄過他全身,他連手臂都舉不起來了。沒有奇蒂的跡象,根本不知道他的下落。
「我們也有。米亞和趙都得了。我自己也不太舒服。」康尼夫回答。
「謝謝你,安傑拉,很高興你康復了。」
「給我十分鐘。我走出去的時候,你當心一下那些遙控槍指的方向。」
風吹動了地面的雪,薄薄的雪花在他身邊盤旋,他看著車輛工程組繼續把修車廠捲起來,收到實驗室一號後面的雪橇上,然後朝他們揮手。MTJ一號回到車隊里,後面有兩個人把箱子放回吊籃里。幾個人都正要回到自己的車上。有兩個人看起來似乎在跑,腳步踢起一團團雪。大家收拾的工作似乎要告一段落,馬克的心也安了下來,相信他們明天真的就能開上支流。這條路會帶他們直接開入薩瓦。再一個星期他們就安全了。
安傑拉很快地親了九-九-藏-書他一下,非常強烈地感覺到車裡和駕駛座上塞滿了人。「你覺得怎麼樣?」
「來吧。回去了。」安特利奈通過串聯對他說。
「好吧,那去看私人影像記錄文件,應該全部都存到網路里了。」她說。
馬克開始朝被拋棄的圓筒走去,沒想到距離比他以為的要遠,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要判斷距離向來很難。MTJ的輪胎軌跡拐了彎,繞開牛鞭樹和大珂亞樹。樹也誤導了他,這些樹比他以為的還大,白色的大地讓視覺比例都扭曲了。
安傑拉的e-i向他發出聯機要求。「我舒服一點了。我可以幫忙嗎?」她說。
「其他人呢?」她問。
奇蒂被攻擊時,外面有十三個人。安傑拉是其中一個,慌亂地從熱帶車跑出來脫褲子——她屁股上還有凍傷可證明這點。不過也許是之後才凍傷的,她不是很確定。其他人……奇蒂的標註很容易看見,獨自在同其他車輛有段距離的地方。所有人都聚集在那條線旁邊,車輛工程組正在收拾,幾個人在雪地上吐或處於更慘的狀況。
「我現在去MTJ。」她告訴安特利奈。
離圓筒兩米時,他看到了腳印。腳印就在被寬型低壓輪胎軋實的雪地旁,踩在無人涉足過的雪面上。他直覺地感覺腳印的形狀有哪裡不對勁。先不管是不是有人跟著MTJ走到這裏,光是形狀就莫名怪異。他停下腳步,彎下腰,推開護目鏡好仔細檢查形狀。經過一段時間,他終於發現是什麼引起他的注意。「腳趾?」他驚呼。這是一隻腳踩出來的腳印,不是靴子。有人光腳在外面跑。這也太蠢了吧?
「有可能。我們晚點再研究病源。現在我要所有人吃藥、補充液體。」
安傑拉走回熱帶車二號時,覺得自己的胃部又一陣翻騰,頭疼逐漸明顯,嘴巴也泛起唾液,她擔心自己要吐出來。有東西讓她對空氣的變化非常敏感。然後她感覺到身體完全不一樣的衝動。「狗娘養的。」她呻|吟一聲,開始儘力朝車子衝去。她一進去就需要馬桶。她的e-i與瑪德琳聯機,懇求她把所有東西準備好。管他什麼尊嚴,她已經顧不得這些了。她全身都在冒汗。「你也是?」瑪德琳回答。
「沒有完全沒事。我覺得像是一顆被人踢了一整場的足球,還進入加時賽。可是癥狀的確開始減緩。」
安傑拉一看就苦了一張臉。那機器看起來像是連鎖咖啡店用的廉價咖啡機,只是少了蒸汽和嗚嗚聲。操作很簡單:把凝膠放在上面,選擇餐點種類,餐點是一個小小的銀色盒子,根據食物種類有不同的顏色:燉牛肉、燉蘋果、土豆泥、湯、雞肉咖喱等等超過二十種。機器會把調味料混入凝膠里,再加入某種像是果凍膠一樣的粉去改變質地,讓成品看起來像是真正的食物——至少製造商的廣告是這麼大肆宣揚的。安傑拉和所有人在午餐時發現,從管子里像放屁一樣噴出來的東西是一團團的奶油,上面沾著斑斑點點的食物色素,還有混合得很不均勻、帶著苦味的人工調味。
「給我所有人的位置。」她告訴e-i。她的網格出現,上面散布著所有人的身份符號,這時候她才注意到頭上傳來機械轉動的聲音。遙控機關槍已經上膛,正緩緩地左右搖晃,準備好要消滅任何靠近車隊的人。

「一定是食物中毒。有太多人同時發作,不可能是傳染。」
「得要你去送貨。」馬克走回實驗室二號的半路上,康尼夫醫生傳話來,「五件確認腸胃感染,有非常多人都報告有早期癥狀。他們需要止瀉藥。」
奇蒂揮手告別,走向實驗室一號,尚在那裡休養。些微的腦震蕩和肋部瘀青用不到盧瑟所需的密集監控與照料,所以醫生讓他住到另一輛實驗室中,可以舒服地躺幾天。
「什麼人?」馬克轉頭,盯著發出聲音的來源。一團雪從最近的牛鞭樹上落下。這棵樹極為巨大,朝熒光的天空伸展,有六十多米高。可是當馬克看到站在樹林間的身影時,早已經把樹很高這件事拋在腦後。所以他沒有注意到一根牛鞭樹捲起的樹枝顫抖晃動、甩開冰殼時抖落的雪。站在五十米外的身影是個黑色的輪廓,人形,但絕對不是人類。
「你運氣好。我們開始吃合成凝膠了。」
「我幫你注意身後。」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