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2143年4月28日,星期天

2143年4月28日,星期天

「收起來了。我們有額外的鋼索,所以沒關係。」
「得考慮什麼時候把飛行器帶回來充電了。我們可以輪著來。」拉爾夫說。
「夠了。我要讓他完全麻醉,現在要接回脫臼的肩膀並固定手臂。」她轉頭去看安傑拉,「你男朋友的運氣很好。他很年輕,壯得跟頭牛一樣,這也有助複原。我們會修復受損的地方,給他好好注射一劑抗發炎類固醇。肋骨前幾個星期會很不舒服,但是一旦瘀青減少,就能用內部新肉貼植入來舒緩癥狀。」
她母親拿出一個小很多的黑絲絨盒子,裏面是一個樸素的金戒指。「我祖母的結婚戒指。我要你永遠知道,永遠明白,我們真的是一家人。」
埃爾斯頓抓住她的手臂,但這麼做根本沒用。她手臂上的衣服多到他沒辦法抓牢她,絕對沒辦法把她拖著走,但她選擇跟他一起緩緩走向實驗室一號。
「安傑拉……」
「我要看那條鋼索。」
「一點也沒錯。我跟我的兄弟們也是這停滯不前的一部分,我們打開聖天秤星讓人類殖民,創立諾森伯蘭星際企業,希望能夠維持有機油市場的主宰權。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股停滯不前的力量有多強大,多容易污染和吸納任何與主流不符合的異端。我們三個人許多年來一直在爭論所謂的脫離該怎麼做。我去世的親愛的兄弟巴特拉姆相信,只要能給每個人一千年的生命,我們就能比人類歷史上過去的任何一刻都珍視生命,因此改變會發生。可憐又可憐的巴特拉姆。我們三人中他是第一個達成目標、第一個開始回春治療的人類,他被殺害則是命運最殘忍的諷刺。奧古斯丁……嗯,他相信演化無論如何都會發生,他說帶給足夠的人民足夠的財富與進步是註定的進程,他指控我們想要抄捷徑,是將一切視為理所當然的世代中最惡劣的產物,我們自私自我到相信光靠希望就能成功,而不是靠努力堅持來贏得成就,所以他留下來,繼續建立他的企業怪物,滿足於相信它帶來的財富是一切答案。最後是我。我選擇孤獨,得到追求不同社會演化路線的自由。我選擇了這裏,而不是其他地方,例如遙遠星球,或是亞貝利亞的獨立城邦,就能強迫這裏的居民欣賞科學和科技。我們光是為了活下去就必須要維持機器的運轉,這有助於讓思考集中於宇宙的真實面。不過麗貝卡,今天在木星只是暫時階段。我們是進化的復刻版。你成長的環境說實在只是塊復興的飛地,住著的全是百萬富翁的馬克思主義信徒,一心一意要把科學往新方向推動,因為舊方向在一個世代左右以前已經到達高峰,沒有再前進的空間。因此我現在都挑這個房間進行這個對話。」他示意周圍忽隱忽現的巨大螺旋結構。
在駕駛座中的吉莉恩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只知道車子因為不明原因而震動,她也感覺到車子前進的動作有些微的遲鈍。她的反應是扭轉油門,決心不要失去讓輪胎軋上彈性平板的慣性。「快點!」她朝拖拖拉拉的卡車大吼。從眼角餘光,她看到MTJ一號的尾巴開始往旁邊打滑,撞上可憐的尚·克雷肖。「混蛋!」可是她仍然踩著油門,強迫卡車順著斜坡往自由前進。帕瑞西·艾維特飛入空中,一堆符號像是煙火爆炸一樣沖入她的網格。這時她才承認她的潛意識早已經知道的事情:出了非常嚴重、可怕的問題。
拉爾夫轉頭去看席德。在透過擋風玻璃的黃色街燈的光線下,他的皮膚看起來是死氣沉沉的灰色,更加重了表情的灰暗。
「他一家人都被綁架了。對。把他帶來的人現在給了他國防部級的微製造設備,可以製造正物質。他們昨天從特立法就是搶了這東西來,這是D炸彈的主要原料。」
「比我借給你的版本好。對。我們對於農場及附近的建築物有不錯的掌控,兩個小時前,我們看到這個人。他坐農場貨車來,去了最大的穀倉。現在還沒出來。」
「這是正物質,算是很常見的東西,但我們拿它製造出的東西卻很不同,是全新的。這是個光波引擎,如果我們受到威脅,能夠把整個居住所群載著飛到安全的地方。」
麗貝卡的e-i帶領她從居住所外層邊緣進入低引力區。她一直無法原諒自己居然會不喜歡無重力的環境。無重力看起來太好玩了:可以飛,比體操芭蕾舞者更優雅地翻滾,像是不會停止的回力球在牆壁間彈跳,而且最刺|激的傳說是無重力性|愛簡直贊到極點。可是她的中耳非常不欣賞無重力的環境,不止一次造成她劇烈的噴射式嘔吐。在媽媽第五次逼她自己洗衣服,同時去跟軸心健身房裡的每一個人親自道歉后,就連她大名鼎鼎的執念都已經不敢再逼自己去「適應」無重力環境。
特立法分子解決方案公司佔據整個貝迪工業大樓,七層樓高,超現代炭黑外形,整棟大樓由尖角幾何圖形以怪異的角度湊在一起,像是過程出了點問題的建築結晶。周圍是一圈企業公園,有草皮、簡潔乾淨的灌木、栽種良好的樹木等,還有長凳、桌子組成的休憩區,讓員工在溫暖的季節里可以休息。
「我認為這個談話就像是阿米什信徒的成年式。」
「你做對了。」卡姆·蒙托托在車子停下后說。
「除非他們在隧道調包。隧道是最合適的地方,我們也知道他們很擅長這種手法,看看他們是怎麼拿假計程車騙了我們的。」伊恩說。
「那我們就知道要抓誰了。」
「接下來的部分讓我們參与。當旁觀者沒問題,但我們有權利在場,甚至可以繼續提供協助。」
康尼夫醫生照顧帕瑞西的時候,她就跟其他人縮成半圈,焦急地等待最後結論。戴著護目鏡的雙眼緊閉,她的網格呈現影像讓她瀏覽。好幾千根如髮絲一樣細的線條從破裂的生化纖維外皮中露出來,像是植物的鬚根一樣,看起來長短不齊,畢竟因為是被扯斷,但是有超過一半的鋼絲是整齊的一般長短,顯示有某種刀刃把鋼索給割斷了。
萬斯仔細端詳起伏線,想要找到可以辨認的地標。除了支流以外,沒有別的可辨識物。可是就像利夫說的,只要他們一直往南開,早晚會到。那時他們得重新評估燃料——
開了四英里之後,高速公路的路燈消失,他們在黑暗中繼續前進。道路兩旁以前多半是農田,但農夫們在很久以前就因為回歸自然計劃拿了GE的補助金,現在森林面積再度擴大,在平緩的地面上生長出堅韌的樹木,為大量野生動物提供家園。
「我看過斷掉的地方。鋼索是一團超接合的碳纖細絲,包在三層化學聚合物外皮里。鋼索是被人割斷的。不過沒完全割斷,只割了足夠的細絲,讓鋼索不會立刻斷掉。」

萬斯開著MTJ一號領路。這對他來說幾乎是種治療活動。在一望無際的雪地上開車需要絕對的專註,讓他根本無暇去想其他事,反而是一種休息。
「先下車。」安特利奈沒好氣地說,「晚點再擔心冷的問題。人得要凍上兩分鐘才會真的出事。」
他們抵達行動實驗室,把帕瑞西扛入小空間里。外層的門關上,安傑拉不耐煩地跺著腳,看著他們把他扛入中央區域。門又打開時,康尼夫跟肯·施密特一起扶著一拐一拐的尚·克雷肖走入,所以安傑拉又得先等尚跟醫生進去。
「他怎麼樣?」埃爾斯頓問。
卡車二號緩慢地爬上了斜坡,吉莉恩減低動力,開始注意紅色的符號在告訴她什麼。在此同時,叫聲透過車廂臨時加上的保溫內里傳了進來。
萬斯可以看到前方的雪丘,天上滑過的絢麗極光把雪丘染成晶亮的綠色。他仔細地觀察雪丘,MTJ則不斷前進,雪鏟利落地切穿皺紋地面,大輪胎激起翻騰的雪浪,為後面的車隊軋平地面。雪丘不是太高,最高大概只有一米。擋風玻璃上弱得可憐的雷達確認他的判斷,但他幾乎已經不參考雷達了——他們發現雪的密度相差太多,讓雷達收到的信號變得很奇怪。他踩下油門,微微轉動方向盤,讓MTJ對正。一直到雪鏟的尖端又要撞上雪牆之前,萬斯才發現自己又錯了。他現在看到雪丘的後面有一塊深深的凹陷。
「你安排得很好。」席德對拉爾夫說。載著一家人的車開走。
為了配合他們的安排,席德和拉爾夫坐一輛車,阿布納和伊娃坐一輛,停在加洛區的北邊,伊恩則獨自一人等在席蒙塞地鐵站的停車場里。他們沒有使用監控程序,甚至沒有用交通罩網來跟蹤小貨車。根據幫派行動組的數據,吉迪聘的兩名數頭是處理警報和監控程序的專家,席德不打算冒險。雖然下著小雨,他仍然下定決心只靠微飛行器來跟蹤貨車,況且這個天氣算溫和,小機器上的感測器絕對能應付一場小雨。
「我們要繞過去嗎?」
安傑拉痛恨此刻的無助感。她用盡全力才不讓自己打斷醫生的動作,堅持要醫生解釋。她只能在一旁看。
「對。」
康斯坦丁的笑容帶上同情,「事實上,還不只這樣。木星像真正的最極端的那種政權,完全無法允許任何理念上的異議。這個居住所是個很脆弱的人造環境,不能像威爾斯所假想的那樣,出現受教育的人和野蠻人之間的衝突,因為我們不能承擔有野蠻人出現的後果。我們在這裏的憲法很簡單:公民權與責任等同。我們是只有一個信念的社會,如果你不喜歡這點,如果你不同意我們的目標,或只是想實現自己的夢想,或是如果你對我想達成的目標不認同,那你不只可以選擇離開,我們還會鼓勵你去你想去的地方,甚至幫你在那裡安身立命。」
時間已經將近早上八點,席德正開車到市場街警局。雅辛塔抱怨他又在星期天工作,現在他已經是高層管理人員,不應該做這種事。他做了所有已婚男人談到工作時的處理方法:推到老闆身上,答應她這次一定會跟老闆爭辯。
「機密。」
擁有並經營布谷鳥農場的米克雷斯維特一家人縮成一團,睡衣外罩著厚外套,滿臉睡意與迷惘。三個小孩年齡在十二歲到七歲之間,緊抓著父母。一名席德認為應該是祖母的老婦人正在跟探員爭執,沙啞的嗓門逐漸升高。她在爭取很多權利,同時用納粹和腐敗政府官員等言辭侮辱他們。
「是的,老大。」阿布納說。
「該死。」
萬斯望向坐在副駕駛座的奧馬爾。先鋒軍露出笑容,讓覆蓋在臉上的read.99csw.com貼布皺了起來。「可以的。」
終於,吉迪的車停在入口前,路障再次打開,他繞到另外兩輛貨車停靠的地方,然後跟博茲兩人也進去大樓里。又等了十一分鐘,裝貨門的一扇才往上捲起,讓一片明亮的橘色燈光灑在潮濕的柏油路上。博茲從平台上跳下,快步跑到吉迪的貨車邊,把車子倒退到裝貨門旁。一群人開始往貨車裡放東西,身影在燈光下來回穿梭。
「我的家人?」
「他只是會問你,你想做什麼,確保你在這裏真的快樂,畢竟居住所的環境很脆弱,我們不能冒險弄出想惹是生非的人。」
「謝謝爸爸。」她緊摟住他,用力抱著。
鋼索的揮動帶著兇惡的低聲嘶吼,即使這樣仍然沒引起附近人們的警覺,因為它的動作實在太快。
「什麼?」
「謝謝你們。」她依然眼中含淚,「我知道我不是最好的女兒,而且——」
「慘了,慘了。」奧菲莉亞在串聯中驚呼。
「席德,你做得很好,真的。我們不會忘記的。」
「接下來是心臟。這種鈍物撞擊一定會造成心臟挫傷。請替我架好心電圖,告訴我現在的狀況。」

「升空中。」
「都是你的錯,你這個混蛋!」艾琉斯尖吼,憤怒地揮拳。穿著這麼多層的衣服,攻擊的動作實在慢得可憐又很笨重,但他的拳頭的確擊中利夫,利夫搖搖晃晃地後退,腳步不穩,所以他同樣憤怒地撲向艾琉斯想要反擊。幾名先鋒軍步履蹣跚地前進,試著把他們扯開。
終於,戒指套上手指,她隨時可以欣賞,書放在桌上,等一下就可以讀,她開始吃起鬆餅。
「三號敵人。髮型確認。」某人宣布。
安傑拉指著卡車,「拖曳鋼索呢?」
「可是我們要開到那裡得用掉很多時間。」
「很好。」
「我不覺得。雪曼不會想要引人注意到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就我對他的了解,除了目標物品外,他還會偷一堆東西,以混淆視聽,讓別人完全不知道他們是來拿什麼的,看起來會像是高級黑市竊盜行動。」席德說。
「打開啊!」她父親催促,跟她一樣興奮。
他們跟著貨車上了A1,席德保持同樣的速度,讓車輛間的距離加大了一兩英里,之後加速以和吉迪一樣的速度前進。
「不管我們的地圖有多爛,支流離這裏一定最多只有一天的路程。」
他們又撞上雪丘,撞得更深。萬斯直覺地知道他們穿不過去,所以一旦他感覺MTJ的慣性開始減弱,便放鬆油門。緩慢退後,調整,向前沖,保持雪鏟的尖端與空缺中央對齊。
「哇。」
這時候抬著擔架的人經過奧菲莉亞的屍體。有人拿塑料布把她遮起來,但是布不夠寬,蓋不住灑在被攪動的白雪上的一片鮮血。幾米外,另一塊比較小的布蓋著她的頭。安傑拉覺得胃部一陣翻騰,幾乎快吐了。
這種謾罵對警察而言幾乎有安心的作用,因為太熟悉。席德整個人開始放鬆。
席德又看了一眼屏幕,對於這個行動的緊繃程度開始有點緊張,「好,我可以提供建議。是什麼原因讓你想要這麼做?什麼事情改變了?」
「啊,我才正覺得好玩呢。」
雖然情緒依然激動,但麗貝卡的好奇心立刻就升起,「真的啊?」
「希望不是市政府要支付這份補償。」伊恩對伊娃低語。仍然心緒不佳的米克雷斯維特一家人乖乖地上車。
三輛貨車一出特立法的大門就分道揚鑣。博茲和魯拜開著自己的車回了城中心,吉迪則往泰恩隧道開去。
仔細一想,麗貝卡覺得人生最棒也不過如此了。也許她是有很多應該覺得感恩的地方。也許她這些年來是應該表現得更感恩些。突然湧現的情緒讓她措手不及,她只能用力吞咽,尤其是看到爸媽正很努力地掩飾自己的驕傲與難過。
「安傑拉,你說吧,到底什麼事情讓你覺得不對勁?」他看著車隊所有人。大多數人都下了車,不是幫忙補充燃料,就是在挖卡車二號。五名先鋒軍採取簡單的防衛路線在巡邏周圍,環顧空曠的白色大地。從他們離開巫崗后,就沒有怪物的跡象。
「所以你想要給我同樣的選擇?」她遲疑地問。
然後兩個人露出大大的微笑,伸出雙手,異口同聲地說:「生日快樂,親愛的。」
馬克·奇蒂用一把電動小刀割下帕瑞西斷掉手臂周圍的袖套,順著護甲往手臂半卷半套地套入圓管。袖子很快充滿氣。
「對。他們在紐卡斯爾待命。我跟你說過,我們需要後援。」他打開門下車。
「很行嘛。」拉爾夫承認。
安傑拉根本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往前跑。前一秒鐘她跟其他人一起站在旁邊,注意到卡車奇怪地顫抖了一下,下一秒她已經累得直喘氣,慌亂地低頭看著帕瑞西毫無動靜的身體。他的外套前襟被劃破,像是有人拿刀切過層層衣物,露出護甲。護甲受到重創,她可以看到前面有一片裂痕,宛如凍霜。她的e-i正在與他的軀網醫療智元聯機。他還活著。她扯下他的護目鏡,把歪掉的頭罩拉正,微微一絲氣息從他的嘴唇間吐出,血正從他的嘴角淌下。
他說:「如果真有人會打破傳統,那……」
他閉上眼睛。上帝,我懇求您,讓我們至少能有一件事順利。「真的嗎?」
帕瑞西呻|吟,一邊咳嗽,面罩內開始出現點點鮮血。
「阿米什人是一個社群中的社群,住在美國。他們拒絕現代生活,選擇寧靜的鄉村生活方式,如此持續下去好幾世紀。當他們是青少年時,他們的家人會鼓勵他們出去嘗試包圍他們的主流社會所能提供的所有邪惡樂趣,他們稱之為『成年式』。將近九成的人在離家之後選擇回去,永遠加入阿米什教會,這個比例對我們其他人而言高得令人咋舌。我想這代表我們很多人都過於自大地覺得我們的生活方式比較好。我認為他們的行為相當值得敬佩,同時引人自省。」
「她不會這麼做。她一定知道這樣會害到奧菲莉亞。」安傑拉說。
「這些飛行器很隱蔽,老大。」伊恩抗議。
兩名手下從博茲的車子上下來以後,一名警衛才從側門走出來檢查意外的客人。微飛行器的感應罩網記錄到微小的一閃,還有電磁力加強的記錄。守衛倒在地上,一名手下把他拖入室內,魯拜帶著數頭們跟著進去。
等待車隊穿越的時候,萬斯叫e-i再把地圖調出。哪裡不對勁。不是地圖不對,就是導航不對。可是每輛車都有自己的導航系統,所有系統中車隊所在的位置都是一致的。所以有問題的一定是地圖。
「的確是。」他帶著笑意說,「可是要實現這一點,要研究能夠達成這個目標的純粹科學理論,我們必須擺脫束縛著我們的經濟與物質考慮。好幾個世紀以來,人類真正的創意一直被這兩件事牽絆住。差不多六十年前,當我環顧四周時,我看到的只有停滯不前。HDA的立意雖然很高尚,仍然不過是個守成的做法,所以我來到木星。我們靠著微製造還有融合能量的技術,已經能夠脫離主宰我們過去數百年的經濟體系,讓我們從物質考慮中解放出來。可是我們卻沒有這麼做。社會的惰性與少數頂級階層的利益考慮讓整個種族無法進步。他們統治我們,為了就是能繼續統治我們。」
「噢,天殺的!」安傑拉低聲咒罵,緊握住帕瑞西的手,隔著保護手套捏著他,「我在這裏,親愛的,聽到我的聲音了嗎?你不會有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我們現在也要來到隧道口了。如果有另一輛貨車,我們也會看到。」席德說。

這帶給她兩個問題。什麼時候?哪種刀?是手指一樣的刀刃嗎?
「看看情況再說吧。」萬斯說。他讓輪軸馬達改成逆向,催動油門。如果他做錯,讓速度增加得太快直到MTJ埋入雪堆中,車子將會動彈不得。MTJ往後倒退了一點點。萬斯繼續催動油門,但仔細注意不讓大輪胎空轉,而是能夠在軋扁的雪地上找到一些抓地力。MTJ緩慢卻明確地開始退出雪堆,爬回斜坡。
「我其實不是個科學家。」麗貝卡覺得這一切幾乎要超出她的理解範圍。她沒想過生日這天要處理這種事,不過說實在的,這一切還挺刺|激的。
她的e-i帶領她來到一個門口,看起來跟這一區其他門沒有什麼不同,根據區域藍圖,這裏的門主要用在居住所維修工程。門滑開,她滑步向前,進入陰暗的房間。
她拉開緞帶,打開包裝紙,裏面的東西讓她迷惘了一下,因為她從來沒有摸過這種東西,然後她突然明白過來。「是一本書!」她驚呼。她翻過來時,上面的書名用燙金字寫得清清楚楚:《愛麗斯夢遊仙境》。她這時真的哭了出來,這是她從小到大最喜歡的書,就算她是個住在繞行木星的太空居住所的女孩,仍然覺得書中的內容是神奇又不可思議的冒險經歷,也許正是因為在這裏,艾麗斯的奇怪冒險讓她更有共鳴。
「他們要拿D炸彈幹嗎?」
拉爾夫沉吟一聲表示同意,「這路太小了。晚上只有當地人才會用,如果他們要在這裏交貨,一定會派人看著。」
她的父母在早餐桌前等著她。一樓的圓拱窗戶完全打開,讓晨風和煦地吹入屋內,聞起來很清新,飽含昨天晚上水霧的濕氣,這是來自大氣系統每天在凌晨一點到四點之間噴入居住所的濕氣。鳥兒在樹木間飛翔,蜥蜴順著屋牆往上爬。
「好,我開過去。一小時內就會到。」
MTJ突然失去拉扯的反作用力,立刻往前撲,開始亂轉。車子尾端一邊旋轉一邊撞上尚·克雷肖,把他整個人撞得往旁邊倒下,鋼索則劃破冰冷的空氣,與雪地平行,直接切過帕瑞西·艾維特的胸口。他在外套下穿著的護甲救了他一命,沒讓他整個人當場被切成兩半,只是兇猛的威力仍然割斷了護甲強韌的纖維,讓護甲因為重創而龜裂,衝擊力穿透層層毛衣跟襯衫。他的手臂也被划中,但護甲再次保護他沒有受到直接的傷害,只是他的肋骨立刻折斷,肩膀脫臼。他被拋入空中,飛了好幾米后才落地,那時候人已經昏迷了。
其他車隊成員也圍了過來。萬斯很滿意地看到所有先鋒軍成員都扛著被雪覆蓋的卡賓槍。利夫和達爾文正在看抓住輪胎的洞口。
「對,當然沒有。孩子青少年時期對家長來說總是很辛苦,但是每個人也都靠自己的方法度過了。」
「我們應該弄個晚餐放到微波爐里,難得能坐下來好好吃飯而不是一直晃來晃去,說不定這次我不用吃得全身都是。」麗貝卡說完,便徑自忙了起來,把晚餐包丟入微波爐,表面上維持著瑪德琳的個性,大致上把總是笑嘻嘻的簡餐女侍角色演了一遍。熱帶車車廂里很快就充滿肉腸比薩和熱巧克力的氣味,在沉重的氣氛中增添些許的歡快。
「農場。那裡有很多紅外線活動。有意思,因為我的e-i數據搜集結果顯示這些穀倉正被英國鄉野度假村公司改建成度假小屋。」拉爾夫說。
「我們剛經過B6374出口。沒辦法,只好跟著了。伊娃、伊恩,從B6374出去,九九藏書我們繼續跟下去。」
「正狀態物質除了用來建立通道之外,還能做什麼用?」席德問。
「穿過去。」萬斯宣布。MTJ從雪丘退出,萬斯繼續往後倒退。離雪丘二十米后,他停車,調整雪鏟的高度,猛力扭轉油門,讓MTJ再次奔向雪丘。他必須握緊方向盤,確保大車會從他們已經撞出的空缺穿出去。
房間比她以為的要大很多,有點像小型的停機艙,弧形的屋頂離頭頂有十米,到處都是奇怪的結構,彷彿是巨大的DNA條,但是有更多膨脹的螺旋,用一種像是珍珠的材質組成。不同大小的圓拱連接一條條的螺旋,看不出來有什麼規律,使這一片結構看起來像是某種海底生物的殼,讓她相信這是某種活物的身體結構,而不是科技架構。不過這也很難說,因為它們不斷地在時空間現形隱形,毫無規律可言的區域會突然消失,只剩翠綠色與橘色的激光點勾勒出原來所在的位置,好像光子和原子在交替出現。這現象引發的光霧讓人很難看清昏暗的室內。
巫崗車隊終於在星期五的時候離開叢林,比萬斯心裏暗暗祈禱的日子又晚了兩天。彷彿作為補償,天氣逐漸轉好。極光仍然是聖天秤星天空的主宰,但云飄得更高,偶爾還會散開,讓他們看到清澈的紅銅色天空,上面的天狼星是不自然的鮮亮粉紅色,甚至偶爾還會瞥到環光。氣溫上升了一兩度,風還在吹,但是沒有之前那麼強勁。
「窗戶透明。」她告訴e-i。面前的弧形窗戶從一片朦朧的紫霧,變成能看向整片居住所的簡單窗戶。屋子周圍一圈棕櫚樹擋住她中間和右邊的視野,長長的葉片垂下,尖端刷到玻璃。第三棵棕櫚樹,就是左邊的那棵,大概一年前死了,留下長長的一根乾枯樹榦,已經開始腐朽,長滿一堆很有意思的橘色與褐色菇類。爸還沒空去弄一棵替代的樹來,他和媽還在爭論要種什麼,兩個人都同意再也不要在離房子這麼近的地方種這麼大的樹。麗貝卡覺得他們絕對沒有爭論出結論的一天。
拉爾夫瞥了他一眼,「不可能。他直接買特立法就行了,不需要這樣大費周章。」
他們下車,進入冰冷的空氣中。萬斯踏在MTJ軋出的軌跡旁,靴子陷入十厘米深的初雪,每一步路都走得很辛苦。他經過卡車一號和油車時,走回車軌,踩在輪胎軋出的痕迹上。
「親愛的,說實話,我覺得給了也沒意義。這不是能打敗沾斯的東西。對我們來說,建一艘能有這種引擎的船艦會很方便。將它帶入跨網星球只會造成大範圍的經濟動蕩和高失業率。如果他們真的想要這種技術,大可以自己發展。他們想要偷懶就偷懶吧。」
「帕瑞西!」她大喊。
在開心的笑聲中,她注意到父母交換的奇異眼神,但認為那只是因為她很快就要搬走了。她自己的公寓在新的外層居住所區,有這邊的兩倍大,旁邊的湖大到可以算是海了。她甚至考慮過是不是該申請一個現在有人開始用的行動膠囊屋,但不確定那會不會是一群人想趕流行而已。
「這些是專家。他們會用電擊波和麻痹子彈,不是普通子彈或e電波。」阿布納說。
「我需要擔架。」康尼夫大喊,「馬克,穩住他的手臂,把他扛去行動實驗室。」她站了起來,轉頭看尚·克雷肖,他正晃晃悠悠地坐起來,身邊是他的朋友歐格和蘭斯。
「我們需要跟當地警察局的高級人員合作。我會跟一些人提你的名字。」
他當然知道帕瑞西的情況如何,他只是給她機會來胡言亂語,讓她累積的恐懼一股腦兒釋放出來。換作別的時候,她會很感激他的舉動。「他不會有事。他們正在處理手臂。醫生不讓我待下去。」
「我們得把他搬進去。」康尼夫背向她說,手下不停,「我把他掃描完成後才能好好治療他。他的情況算穩定。」
魯拜和博茲開的貨車停在入口,一道紅白相間的柵欄擋在前面。它立刻往上收回,兩人開著車子進去,順著路繞到建築物後面的裝卸貨區。
「不太可能。」拉爾夫說。
席德把警車改成自動駕駛,叫它跟著吉迪。阿布納讓一架微飛行器趕向泰恩河北邊,確保吉迪出隧道時飛行器已經在等著他。
「你有懷疑的對象嗎?」
「嘖。」拉爾夫悶哼一聲。
「嗯,好。」席德說。
「對。我唯一能想到的可疑對象就是卡芮茲瑪,因為她想回巫崗,但我不知道這麼做對她來說有什麼好處。奧菲莉亞是她的朋友,跟她一樣想掉頭回去,而且還很活躍。」
「真的好美。」
「我上鉤了。這些是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東西。」她說。
「這表示我們手上有個大麻煩。我們每個人都在這裏,下手的可能是任何人。」
「抱歉,這是機密。」
「謝了。幫個忙。」
「你比他們都聰明,之前你已經展現過了,而且你甚至不需要考慮經費問題。你需要什麼,林賽都會幫你弄到。我們必須隨時擁有他們所有人的實時數據。從這個下午開始。」
「我們還可以動。雪丘另一邊有斜坡,不確定多深。」萬斯確認。
「行是行,但雪曼是個狡猾的東西,奧爾德雷德還有他自己的企業安全部門替他擋著。」
市場街警局差三十秒就到了。「確定?」
「我需要你現在來布谷鳥農場。」探員說。
「有進展。我要你提供意見給林賽探員,她正在替我組建一個小組,打算從HDA的船塢區基地出發。我們需要隨時監控雪曼、奧爾德雷德,以及他們所有已知的同黨。你對他們很熟悉,所以你可以設定監控規則,給她提供一些策略情報。」
「他派達爾文去幫吉莉恩開卡車二號。」
「多謝提醒。」異種生物學家諷刺地悶聲回答。
席德先開車到船塢區的HDA基地,跟探員換了對方的私家車,然後再開到A19旁邊的商場,又換一次車,這次是艾莉森花屋的商用小貨車,他甚至還得穿上工作服。
當她終於進門后,中央區域已經很擠了。他們把盧瑟搬到了駕駛座的乘客椅上,在這輛車上的異種生物研究隊成員也撤退到實驗區,讓醫療人員有工作空間。尚坐在角落,朱厄尼塔正幫他脫下層層衣服。帕瑞西躺在擔架上,奇蒂和安特利奈幫他把最後一點護甲除去。氧氣罩仍然蓋在他的口鼻上,但是血似乎止住了。
「好吧。」席德抱怨。兩人沉默地度過十分鐘。
「太棒了,所以我們得期望雪曼的辦事能力。」她說。
「你說的我聽不懂。」
「謝謝你們的合作。」拉爾夫開口打斷對方的謾罵,「因為徵用你們的產業,我們會給予你們全額補償。現在已為你們安排了五星級度假旅館的住所。」他朝最大的車示意,一名探員替他們打開後車門。
「某種程度上是,這就是你的『成年式』瞬間。我想要給你一個解釋,還有一個選擇。我想要建立的也許不是民主,但至少是建立在同一個理念上的集體認同,所以請你體諒我有時候的行為,仍然脫離不了家族長老的影子。積習難改啊。你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裏建立起這個社會嗎?」
萬斯緩緩點頭。她說得對。卡車陷入的雪地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同,也許表面隆起得比較高,但完全看不出來下方有多鬆軟。事實上他根本不理解為什麼會有這種密度差異。這是聖天秤星以一貫的冷漠,又朝他們丟來的另一重阻礙。
馬克·奇蒂跪倒在帕瑞西的另一邊,從包里拿出一個小型手持掃描儀。醫生開始用掃描儀揮過帕瑞西身體上方。
「最後一擊是吧?你現在應該是個穩坐辦公室的大佬了。」
「沒辦法,除非把飛行器開得更近,但我不願意,我可不要現在暴露我們的行蹤。阿布納,請釋放另外兩架飛行器,我們得緊盯著吉迪貨車的撤離路徑。」席德說。
「我們昨天晚上施放了一批監控昆蟲,它們潛入叢林,設定了一些罩網,然後在樹頂安置了一些遠距離鏡頭,所有昆蟲跟我們都是用光纖聯機,所以不會有信號泄露。」
他看著灰階影像時,有人從主屋走出,進到旁邊的外屋。
「好吧,那我來重新調整車輛順序,先照顧傷員的需求。實驗室二號現在太擠了,卡車二號也需要新駕駛。等醫生把帕瑞西的肩膀處理好,我們就出發。」
「好。」麗貝卡有點遲疑地說,「可是這在沾斯潮里可能有用。有光波引擎的戰機絕對比雷刺強,不是嗎?」
席德對拉爾夫的手段不只是佩服,已經快要變成敬畏了。在他們確定雪曼的行動正是以那個農場為據點后,席德順著A1繼續往北開了三十分鐘,半個小時后他回到北查爾頓南邊的B6374交叉口,沿著路開下去。那時已經是凌晨兩點半了。大半路程上,拉爾夫都閉著眼睛,對他的e-i低語。如今他睜開眼睛看著外面黑漆漆的農村,擋風玻璃上出現該區域的衛星地圖。
「才沒有!我該去見康斯坦丁。」
「跟我來。」
「這樣啊,我懂了,大概吧。」
「燃料維持得還行,但我不確定食物是否撐得下去。」她說。
他們經過艾爾威克路出口的標示。「奧古斯丁住在這附近,對不對?」席德說。
「這裡有流水,我想是水把下面的雪給衝掉了。卡車陷入小冰穴的洞口,現在軋在一堆碎冰上。」達爾文得出結論。
萬斯再次檢查周圍,確保附近沒人聽到他們的對話。「你現在正在告訴我,我們的食物不夠吃嗎?」他越發煩躁地問。
他們順著入口道路往下開,進入隧道。席德看著網格,看到吉迪的貨車出了隧道口,允許自己很快露出一絲笑容。「應該沒事。」他的e-i傳來自動駕駛的警告,表示隧道出口的路口罩網剛剛故障,建議他換成手動駕駛,「就有這麼巧。阿布納,他在幹嗎?」
「等等,帕瑞西怎麼辦?」安傑拉朝趕向尚的醫生大喊。
「你認得。」拉爾夫沒好氣地說,「塞巴斯蒂安·昂布里特博士,為了找他,發布了全球限制警報。」
「好啊,這樣太好了。」
他們剛過九點時到達布谷鳥農場,對於任何在監視的人而言,只會看到又一次的正常收花工作。

「歷史重演。」麗貝卡睜著大眼睛說。
「知道了,老大。」伊娃說。
「沒錯。」他遞給她一個掛在銀鏈上的小玻璃管,「對了,生日快樂。」
「也許。」萬斯知道自己的口氣聽起來有多像在鬧脾氣,卻完全顧不得。車隊一整個星期以來歷經的不斷阻撓與煩躁已經徹底消磨掉他每一分幽默感。
「錯了。」他咆哮一聲,雪鏟插入雪丘。他非常專註,知道車子開始往下滑,然後減慢速度,因為阻力漸漸增加。他知道他的車沒有足夠的動力穿過雪丘,好幾百次的經驗讓他已經產生這方面的直覺。雪鏟叉鏟起的雪在空中緩緩畫出弧線,掩蓋擋風玻璃,重重落在車頂上。他小心翼翼地減低速度,讓車子停下來時,馬達也同時停止,雨刷很努力地要將擋風玻璃上的積雪刷掉。
群眾臉上紛紛出現笑容,看著卡車緩緩前進,慢慢站了起來。這個動作讓拖著車的鋼索一時鬆軟了下來。兩輛MTJread.99csw.com繼續前進,再次把鬆軟的鋼索拉緊,不到一秒鐘就又灌注全部的力量。
他們最後選擇客廳。剩下的探員從車子搬入一箱箱的設備,包括一台安全激光數據序列組,它跟在太空中繞行地球的HDA衛星可以直接聯機。「以防雪曼的數頭正盯著當地網路。我不想他們發現布谷鳥農場的數據流量突然增加。」拉爾夫說。
她眯起眼睛端詳時,可以看到盡頭的牆壁是巨大的長方形窗戶,直接望向宇宙。在轉動的星場前,有一抹剪影。
「算你運氣好。」萬斯繼續他的工作,把油管頭拖到MTJ二號旁邊。周圍的雪地上都是繁忙的人影,大家忙著拖出油管,填滿油箱,卡車二號的前輪已經清空,艾琉斯趴在地上,一邊扭一邊挖,想要把固執的彈性平板還有大塊冰墊在輪胎下。利夫已經在卡車二號前加了兩條鋼索,正在等MTJ完成補充燃料就定位。兩輛車加上卡車自己的輪軸馬達,應該夠把車子從坍塌的冰洞里拖出來,至少利夫是這麼說的。
「看樣子是的。」萬斯認命地同意。
「這一定得花上好一筆錢。我沒想到原來天上有這麼多衛星在飛。」
「我們下斜坡的時候往旁邊偏了。」奧菲莉亞說,「下坡時調整也沒用,吉莉恩打算到平地時再開回軌跡上,而我們正在這麼做的時候事情就發生了。如果你往旁邊偏三米,你也會陷進去。」
即便現在這個時候,布魯塞爾提供的火車專車仍然不斷從紐卡斯爾中央火車站發車,帶著難民們通過英吉利海峽隧道,然後散布到GE指定的疏散城市。臨門區和火車站在奈韋爾街上的宏偉岩石大門之間不斷有巴士來往,都市交通管理網路則負責保持路線隨時暢通,警車在旁隨行,美其名曰要保持道路暢通,實際是要確保沒人在紐卡斯爾跳車、紮根下來。這裏已經無法再容納新移民了。光是要安頓先前回來的有機油員工就已經很辛苦,那些人至少還有企業金援資助。
三人碰杯慶祝,喝了口加酒的果汁。
萬斯放慢速度,左轉,對有問題的雪地退避三舍后才緩緩停下。MTJ上沒有多少可用的感測器和智慧粉塵,但他的網格仍然能讓他得到一定的信息,以及看到後方被他鑿穿的雪丘缺口。第二輛MTJ正緩緩開過。戴維妮亞用雪鏟在缺口旁邊挖出一大塊,替卡車和行動實驗室挖出更寬的路。
康斯坦丁替她把鏈子扣上脖子。「這年頭很罕見的東西:是你出生的星球的土壤。我想,當你碰上很混亂的情況時,這會是你的支柱,可以說是你的基石。」
「別說了。」她父親摟著她,「我不想你破壞打開禮物的好心情,況且我已經準備好幾個月了。」
「你吃過準備好的合成凝膠嗎?」他問。
「他沒事了?」安傑拉很懊惱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這麼可憐。
「我一直說這裡是個方舟。」康斯坦丁平靜地說。
「我知道。可是我們真正的目標是理解,徹底的了解,不只是從抽象的角度,而是從非常實際、非常實質的方面著手,每個人根據需求與能力都可以有所貢獻。」
舊事重演的感覺緊緊裹著席德,比冬天的厚重大衣還困人手腳。午夜后三分鐘,他坐在坎貝公園東北角的一輛私人牌照警車裡,拉爾夫坐在他旁邊,兩人等著看雪曼的人想幹什麼。小雨從南方飄來,吹冷了享受過連續五天晴朗無雲好天氣的街道。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他的e-i仍然需要一直擋下外聘公司經理們的聯絡。這一個星期以來簡直忙到不行,市政府也僱用了很多外聘公司,從通道湧入的高堡難民潮讓人焦頭爛額,迫切需要民間救助單位的協助,市長團隊的資深人員經常通過席德的部門安排這些公司,因為席德的部門有談外聘合約的豐富經驗,而且一切都需要很快做出決定。
「這麼做有很多不確定因素,伊娃。」席德說。
康尼夫醫生趕來,跪倒在安傑拉旁邊。「走開!」她呵斥,一面扯下手套。安傑拉往旁邊挪了挪,讓醫生能夠摸上帕瑞西的臉,用指尖探索脈搏。「氣管暢通,沒有阻礙跡象。馬克,掃描儀!」
首先是把輪子挖出來。MTJ二號負責拖的雪橇被打開,鏟子分給所有人。每個輪胎分給兩個人,開始挖雪。工作很辛苦,因為松雪很容易碎裂,他們挖出的斜坡得比輪胎寬兩倍,免得自己也掉到洞里。
無論如何,她會是個獨立的大人,就像成年後的勞爾和克麗絲塔。她心想,之後這房子對她父母而言會顯得很大。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才一直拖延決定該換哪種樹。只是她很難想象沒有父母的家。
「我要看鋼索斷在哪裡。我想知道一條可以承受五十噸拉力的鋼索,怎麼會因為一輛MTJ輕輕一拉就斷。」
一路順著軸心上升的電梯上升七百米后,停在一層三分之一重力樓層的弧形地面前。她往後一推,輕柔地前進,很敏感地察覺腳步在走廊上每點一下都會向前滑行好一陣子才落地。牆壁上每兩米就有大的把手,讓人想要減慢、停止,或在路口改變行進方向時都可以借力使用。她伸出手臂,隨時準備抓住握把,以防萬一。目前為止她的胃還撐得住。
「我把飛行器叫回來,派人去。我會派很多人去。這件事的嚴重性剛才大幅上升。他們沒有要把系統放到黑市上轉賣。這裡是一個完全運作中的指揮中心,準備要動用正物質。」拉爾夫說。
卡芮茲瑪走向行動實驗室二號拖著的雪橇,拿出要放在卡車輪胎下面的彈性平板。她和艾琉斯把一片片組合起來,形成四長條。利夫親自把卡車拖著的一雪橇有機油囊綁上MTJ二號,小心翼翼地移開。
「你還好嗎?」戴維妮亞通過串聯問。
麗貝卡也摘下頭套,「好消息。」

「應該的。你是怎麼弄到這些影像的?」他指著黑白畫面,「我以為你擔心他們從空中系統會擷取到大量信號。」
「輪胎軋上平板了。慢慢來,快好了。」奧菲莉亞說。
「不,麗貝卡。不是真耶路撒冷。你是從那裡來的沒錯,但你出生在完全不同的地方。」
「但萬一他們動手了呢?萬一出問題了呢?」
一片白雪映照出俗氣的紅與綠,來自天上極光形成的巨大光河。變動的光線大大擾亂了他的視線,讓雪地上的起伏沙丘與窪地難以辨認。有時他以為只有一米高的隆起,開近之後才發現跟MTJ一樣高,所以原本以為雪鏟很容易就可以剷平的矮牆會讓整輛車撞上,車子卡得緊到輪軸馬達無論怎麼轉都無法脫身,所以得花上二十分鐘到半個小時牽起鋼索,讓另一輛MTJ把這輛車拖出來,之後還得找個矮點的地方挖出過道來。如果找不到低凹的地方,那就只好撞沙丘直到撞穿,這又得花上好幾個小時。
拉爾夫沉重地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我們真的很需要查出來。」
貨車們又裝了四分鐘的貨。門重重關上,裝貨區的燈光熄滅,三輛貨車同時出發。
「呃,不知道。」
「我不管。這些人很聰明。把飛行器撤回來。」席德非常想要把車掉頭開回其他人在B6374上暫停的地方,但他不能這麼做。他必須繼續開一個小時再穿回北查爾頓,以免引起懷疑。「現在怎麼辦?」他問。
「警局網路沒有任何警訊。他們來得很乾凈。」伊恩說。
「當然,我們大半時間都在閑耗,等著MTJ開路。保持車廂溫暖不像開車那樣耗油。」
「進來了。」安傑拉通過與熱帶車二號的聯機宣布。拉登幫她開後門,安傑拉則靠在車身上把靴子和綁腿上的積雪撣開,然後進入車子坐下。
奇蒂在帕瑞西紫色的胸口噴了一片透明的黏液,裏面滿是智慧粉塵。「罩網安置完畢,與網路聯機。開始測量監控他的心跳韻律。」
麗貝卡嘟嘴,「我才沒那麼壞。」
「該死的。」康尼夫低吼,「穿不透護甲,好,手臂斷掉,但斷得很乾凈。肩膀需要接上,沒辦法檢查胸口是否有碎塊,但一定有很多軟組織損傷。面罩!」
「知道了。」奇蒂喃喃地說。
麗貝卡坐在熱帶車二號的乘客前座,看著安傑拉和埃爾斯頓上校間激烈的談話。她很清楚他們在討論什麼。災難發生的瞬間,大多數人直覺地沖向MTJ,帕瑞西和尚動彈不得地躺在那裡,全身傷痕纍纍。另外幾個比較大胆的人由焦慮的艾琉斯帶頭,走向奧菲莉亞的無頭屍體,正好看到冒著熱氣的鮮血緩緩凍結在雪地里。麗貝卡跟大部分的車隊人員一起走過去看,但稍微偏了一下路線,靠近斷掉的拖曳鋼索旁邊,邊走邊抓了起來,戴著手套的手掌一路順溜了過去,直到末端。她立刻把鋼索甩下,那時她已經完全儲存了鋼索末端的影像。
然後,把卡車跟MTJ一號綁在一起的鋼索斷了。鋼索發出如子彈射出般的響聲,讓萬斯整個人往後一縮,肌肉反射性地緊繃,立即半蹲下。兩段斷裂的鋼索在空中揮舞,以極快的速度釋放緊繃的能量。
席德瞥向拉爾夫,用眼神跟他確認,但探員已經閉上眼睛,正對e-i低聲下指令,控制著微飛行器的飛行方向。席德心想,再多囑咐幾句只會顯得他小瞧了探員,所以沒再說什麼。
結果就是他們在雪地上以之字形前進,花了很久才來到河邊。萬斯快開始懷疑他們的地圖和導航系統的準確度了。根據他和肯的推斷,他們應該昨天就會到達藍河支流——另一個專註開車讓他無暇去想的問題。
「如果我們得趕快下車怎麼辦?」卡姆從後座抱怨,一面掙扎地穿上外套,「誰知道緊急程序是什麼?」
「謝謝。」她花了一段時間慢慢再把層層外衣穿好,看著帕瑞西被完全麻醉。奇蒂開始在他的上半身和上臂鎖上一些看起來很殘忍的鐵夾。安傑拉皺起鼻子,很快抱了一下盧瑟表示感謝,便離開了實驗室。
安傑拉很遺憾埃爾斯頓整個人被包成一團,她看不出他的表情,因為這個問題的用意太明顯了。「沒有。有人想要暗地破壞的做法並不合理。如果我們卡在這裏,大家都活不了,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好。誰想到他會開到這麼遠。」席德同意。
木星雲層上反映出的淺光為他的臉塗上灰影,「不盡然。這個面談的目的是看看你住在這裏,以後會不會快樂。」
「席德,我真的不能告訴你。這是保密資料,只有有必要知道的人才能知道。」
「哇。這真的……很大。」她開始在想還要講多久,她的派對有好多事還等著她去準備。
「沒事的。」奇蒂溫和地告訴她,「護甲的耐受蜂巢結構承受了不少撞擊力。那東西很不錯。沒護甲的話他大概已經死了。」
「你的推論我不予置評。」
「埃爾斯頓說我們要休整兩小時。」拉登說。
「過來我這裏坐。」盧瑟說,拍拍駕駛座。
「沒人要跟你玩。」拉爾夫說。後面的伊娃和阿布納正進入隧道,伊恩離他們再遲一分鐘。路上沒什麼車流,主要都是計程車,席德臉上出現挖苦的笑容。
席德開到吉迪剛開過的橋下,忍住不去轉頭找貨車在哪兒。況且,他從網格可以看到吉迪在他九*九*藏*書們以南的方向了。
拉爾夫轉向不斷在播放臉孔的屏幕,屏幕定格,出現一個席德覺得他認得的男人,將近四十歲,長臉,髮際線開始後退,戴著老式眼鏡。叫不出名字。
「他怎麼樣?」福斯特在駕駛座上轉身問。
「狗娘養的。」她沙啞地壓低聲音說,「你認為是今天乾的?下手的是自己人?」
「別擔心,爸,我會乖的。親親保證。」
麗貝卡抱著她母親,開始擔心今天都會哭個不停,不過也許都是因為太開心。
他手伸向桌下,拿出一個扁長方形盒子,外面包著銀色與藍色的紙,外層一圈粉紅緞帶。麗貝卡接下,感覺到重量時更為好奇。
「你知道你要穿什麼嗎?」媽媽問。
貨車以不到二十英里的時速往前開,然後他們看到剎車燈又轉紅,然後熄滅。
「居住所是宇宙飛船?」她興高采烈地問。光想就覺得很棒。
「你又跑到哪裡了?」席德問。他的e-i立刻把衛星影像放到擋風玻璃上,覆蓋在地圖上方。影像是夏天時拍的,原野和小丘是層層疊疊的碧綠,小路通往一堆被森林包圍的老建築物。
「哇,那一定無聊透頂了。」
「好。卡車二號挖出來之後,我就公告。從今天晚上開始,輪流吃一般食物包跟合成凝膠。」
「他今天能走到這一步絕對不是大吵大鬧得來的。況且,這是正式的HDA行動。我對此負責,是我決定不要找別人來。你不用負責。」
「很好。」
萬斯跟一大群人站在旁邊,看著鋼索繃緊。奧菲莉亞跪在輪胎歪斜的前輪旁邊,在斜坡上觀察輪胎是否軋上彈性平板,同時跟吉莉恩聯機,讓她知道下面的情況。帕瑞西走在MTJ二號旁邊,替利夫盯著它的狀態,尚·克雷肖則替MTJ一號做同樣的事。萬斯可以看到隨著壓力增加而開始晃動的MTJ二號一個後輪打滑,開始空轉。卡車二號顫抖,往前移動幾厘米。
「繞了圓環兩圈。等等,他開走了,他在A19上。」
席德驚呼:「他就是那個消失的D炸彈設計師?」
趁著在挖輪胎的時候,萬斯命令所有車輛都加滿油。他正在幫忙解開捆在油車旁邊的管子時,安傑拉走過來。
「這是傳統。」她回答,然後小心翼翼地走向他,很緊張地不想撞上任何扭曲又不太真實的結構體,因為它們現形時,圓拱上的凸起看起來又尖又硬。「我不打算當第一個打破傳統的人。」
奧菲莉亞·特洛伊已經穿上了外套,站在外面檢視發生了什麼事。吉莉恩待在卡車二號的駕駛座中,看樣子在生自己的氣。
「有本事你把我丟出去。」安傑拉憤怒地回嘴。安特利奈又氣又急地看了她一眼。
「嗯,凡事總有第一次嘛。」他調侃地說。
「是擔心。這是衛星圖。我們改變了低空環球偵察艦隊的繞行軌道以提供隨時監控,現在每三分鐘都會有衛星從上面經過。」
遠離繁忙的高堡救助行動工作,雪曼的團隊成員在吉迪的仔細管理之下逐漸成形。三輛火車在西齊爾頓GSW藏身處完成隱藏身份的改裝,正順著A149東行,速度絕對在限速以內,儘力不要引起任何警察注意。
「是啊,謝了。那蠢蛋害我擔心了一陣子。」
「你覺得他們會殺掉守衛嗎?博茲帶的打手有武器。」伊娃通過安全聯機問。
席德吐出長長一口氣,繼續去看網格中的圖像。
在盧瑟小心翼翼的協助下,她開始脫掉自己一件件的衣服。康尼夫在帕瑞西身體上方揮動著一具大掃描儀,閉著眼睛,專註于網格上的影像。奇蒂開始把他剩餘的T恤剝下。安傑拉看到他胸口皮膚上紫黑交錯的痕迹,倒抽一口氣。
席德焦慮地看著貨車開過高速公路橋,開始在窄路上往東開。「該死的,那條路繞回B6374。伊娃、伊恩,你們停下。」
「什麼忙?」
「聽起來有道理。」安特利奈說,「我們在斜坡底。也許這裏以前是沖積扇一類的。」
阿布納和拉爾夫保持微飛行器以三角形的陣勢在貨車上方兩百米空中持續跟蹤,他們的三輛車則在半英裡外跟著,勻速前進。吉迪一路開到A19盡頭,然後轉上A1。
她鼓著雙頰,微微懊惱地看著地毯上亂成一堆的垃圾。也許她偶爾該打掃一下。媽好幾年前已經放棄念叨她了,但拒絕幫她的忙,說她需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老媽就是這樣,一天到晚都在說要當個好公民。
一個抽屜里放著乾淨的內褲和胸罩,還有她昨天——還有昨天的昨天以及之前的幾天——穿過的還算乾淨的牛仔褲。有三件洗過燙過的T恤放在她剛從洗衣間帶回來的鐵網籃子里,她挑了一件橘色的,袖子上綉了小花。
「他會說什麼?勞爾跟克麗絲塔從來都不肯說,弄得神秘兮兮的,好蠢。」
安傑拉扯下頭罩,開始拉下外套的拉鏈,車廂內的暖空氣繞著他們吹拂。「醫生說他運氣好,被護甲救了一命,幾根肋骨和手臂斷了,他們要繼續觀察他,確保心肺功能正常,大致上就這樣。他看起來就像一塊大瘀青。」
「這不是什麼初版,但也是20世紀的書。克萊頓上次回地球時我托他弄來的。」他沙啞地說。
「這些是你的人嗎?」席德問。髒兮兮的水泥地上站著六個人,都穿著套裝和長大衣,看起來像是制服。他覺得其中一個女人看起來很像搭直升機來把厄尼·雷因特帶走的人之一。
「繼續前進,過前面的路口,這條路上有幾間農舍,我們要去第二間。」伊恩和伊娃把他們的車停在B6374的交叉口邊,席德經過他們后,他們便跟上,一分鐘后他們來到布谷鳥農場,一個現代的多角形屋子,有弧形的太陽能板屋頂,後面的田野上滿是工業級大小的溫室,全部都亮著黃綠色的人造光。
奇蒂已經準備好透明的氧氣面罩,一卷塑料管捲入他的包中。
「希望我們永遠不需要移動它,但這種空間引擎技術正是我們這樣的社會能夠創造出來的,理論的發展和硬體的建造完全不需考慮造價以及政治經濟影響。」
「你不要開自己的車。雪曼應該有所有警官車輛的牌照碼。如果他沒有,奧爾德雷德也絕對有。」
「麗貝卡,謝謝你過來。」康斯坦丁·諾思說。
麗貝卡露出迫不及待的笑容。她花了好幾個月跟朋友一起計劃今天晚上的活動。
這種好運應該能讓他們前進得更順利,但開闊的地面也帶來新的問題,所以他們每天的進度仍然有限。
「電擊器。高興了吧,寶貝?」伊恩說。
他也不是農場接待的第一批秘密訪客。席德走入客廳時,裏面已經裝滿控制面板和大型投影屏幕,遠比他昨晚離開前看著拆箱出來的設備要多太多。吉迪帶他們來到的農場正在所有的屏幕正中央,由不同角度呈現,然後是同樣的影像卻有各式各樣顏色的版本,包含從視覺到熱感應到電磁場的各種分析,甚至有一個放大到很高倍數的粗糙灰階圖似乎在飄動。十名探員坐在控制台前,四個人坐著摺疊椅,監控著進程。幾個小點的屏幕正在輪流播放一張張人臉,下面持續出現他們的身份資料。
她父親清清喉嚨,「你沒忘記今天早上應該幹什麼吧?」
「我吃不下啦。」她虛弱地抗議。大家一起在戶外的大桌邊坐下。
他們煮了她最喜歡的早餐。甜培根還有一堆鬆餅,上面有草莓、鮮奶油、楓糖漿,一大杯芒果小紅莓汁,裏面有很多碎冰,農場麵包烤的吐司,還有厚塗櫻桃橙果醬。
爸笑了,打開香檳瓶塞,在果汁杯里倒入清涼的氣泡酒。他很有自信地說:「開始今天的最好方式。你只能過一次十八歲。」
「這樣就好。我很高興。」
他讓豐田車使用自動駕駛模式,因為他不相信自己的開車能力。實在睡得不夠。雖然他的人很疲累,卻很興奮,暗地裡也很滿意。他完全靠直覺行事,把事業生涯拿來做了一次極為衝動的豪賭,看樣子是賭贏了。無論這個農場跟諾思家族凶殺案有沒有關,他現在都有HDA的支持。有了他們的背書,外聘公司也為他說話,坐上警察局長的位置理論上是可能的。他只需要跟市長搞好關係。
「多根肋骨骨折。」康尼夫回報,仍然閉著眼睛,「看不到任何肺部穿刺的跡象,但是要繼續觀察。每小時重複掃描,檢查狀況。」
她來到他面前時,木星的暗面正出現在窗戶前。她每一次都會驚訝於他的年輕外貌,看起來只比勞爾大個兩歲,但她知道他出生於一個世紀以前。
「我只是提一下。」
他的e-i告訴他拉爾夫來電。「早安。」他歡快地說。
「給我鏡子。」她告訴e-i。窗戶一部分變成完美的銀色,她仔細地檢視自己。修長的雙腿使她顯得高挑,金色的頭髮深到幾乎可以稱為棕色,但染色很容易,末端還是粉紅跟紫色,劉海有一條染成了喪屍綠,長形臉蛋,雖然鼻子很窄,不過還是可以稱得上漂亮,只是她覺得自己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小几歲。麗貝卡皺眉,向前彎腰端詳一下,然後氣得嘆了口氣。為了慶祝她的青春,她的下巴在晚上又冒出兩顆新痘。她挺直肩膀,把胸罩調整到一個更好的位置。笑了。每次爸看到她喜歡穿的低胸上衣都會翻白眼,半認真地表示他的不贊同。
席德研究投射在車窗上的地圖。小村莊周圍有三條小路,沒有一條有全區罩網的覆蓋。「該死。」
「是的。麗貝卡,我有一個需要解決的謎團。雖然目前克萊頓和其他人都非常努力,但答案仍然離我很遙遠。我相信你在這件事情上能夠幫上大忙。事實上,這就是我要把你帶來這裏的原因。我這個人有很多怪癖,其中一個就是相信因果,而我們兩家在這件事上有很深的因緣。」
「謝謝。」
康尼夫嘴角翹起,這個人笑起來大概就這樣。「對。好了,現在你一定要離開,因為我不要你在這裏看我們把他的肩膀敲回原位,過程對親友來說太噁心了。反正他也要接受好幾個小時的麻醉。他清醒后馬克會跟你說,到時你再過來跟他說話。」
然後貨車來到北查爾頓。微飛行器傳回剎車燈亮起的畫面,之後指示標記出現。
現在輪到席德轉頭不解地看著拉爾夫。探員聳聳肩回應:「這樣她就會閉嘴了。」
「哦。」
她父親立刻把臉埋入雙手。
似乎好幾個小時過去了之後,朱厄尼塔·沙可和拉登中士才扛著擔架笨拙地穿過蓬鬆的雪地。帕瑞西被小心翼翼地放上去,安傑拉扛起一角,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行動實驗室二號。他們一邊走,她隱約知道後面開始動蕩不安,歇斯底里的艾琉斯正在對利夫大吼。所有人都知道艾琉斯跟奧菲莉亞在巫崗時交往過。現在艾琉斯正把慘劇怪在利夫身上,因為連接鋼索的人是他……而且他們也是按照他的計劃在進行。
「所以你要我來幹嗎?」
「如果我跟他說我恨這裏,他會怎麼辦,把我趕走嗎?」
席德笑看著市中心的古老石頭建築沐浴在陽光下,享受地做著白日夢,幻想一切順遂的世界。離答案如此之近,他極為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企業內鬥才會造成諾思族人的死亡。他相信拉爾夫九-九-藏-書一定會告訴他,就算是非記錄上的告知也行。
帕瑞西再次呻|吟,吐出一口氣。
第三次就足夠了。他們鑿穿、開過去,雪在空中形成一片窗帘。車子在往另外一邊開下的斜坡不斷彈跳,雨刷快速揮動,抹掉雪塊和雪痕。前方有樹,一大片的牛鞭樹和卡帕樹,還有特利納樹,被一團藤蔓纏在一起,形成一片雪與冰的天幕,周圍的雪地是熟悉的蕨類皺紋。
兩人盯著入口等了十七分鐘,博茲耐心地坐在貨車裡,小雨慢慢停歇。席德努力不去想象黑色建築物里正上演的混戰。伊娃的擔憂是在他腦海中不斷滋長的病毒。
「媽說你想知道我在這裏過得快不快樂。」
那時已經凌晨三點。席德和他的人決定回家,已經沒有他們可以幫上忙的地方了。
「燃料用量出奇地少。我一直在注意耗油量。」她說。
「但還是我的案子。況且你欠我。」
「樂翻天了。」伊娃沒好氣地罵回去。
真是貨真價實的特務心態,杯弓蛇影得很,席德心想,但他不打算跟對方爭論。「好,那我們怎麼過去?」
「我們查過,這家公司在國防部有備案,所以一定是在為HDA製造某種武器。」
穀倉是溫室的兩倍高,一片大卷門已經打開。頭燈照出兩輛已經停在裏面的黑色轎車,旁邊是一堆農用機械,還有一堆肥料以及搬運鮮切花的桶子,更裏面還有鬆土機和土壤消毒劑。
「叫飛行器撤退。如果這是奧爾德雷德的行動據點,一定有很先進的監控器在看著。」席德連忙說。
她慢慢地走到房間另一邊,腳步繞過衣服、臟內衣、運動器材、杯子、空瓶子、十年級時做科學實驗的材料包、變體石材雕塑作品、素描本、水彩刷、化妝盒……
奧菲莉亞·特洛伊當時人還跪在卡車外前輪旁邊挖出的冰斜坡旁,卡車正沉重地爬上斜坡,底盤與她的頭同高時,鋼索被扯斷。仍然綁在卡車那端的鋼索往旁邊一揮,帶著典型的高頻尖鳴。奧菲莉亞才剛察覺到有哪裡不對勁,鋼索已經從側邊劃上她的脖子,就在她上身的護甲領口上方。她毫無保護的脖子被鍘刀般的揮砍直接切斷,身體肌肉花了一段時間才失去硬度,讓她無頭的上半身保持在蹲起的姿勢,而心臟最後幾下鼓動則讓她被切斷的頸動脈噴出鮮血。在令人作嘔的血柱終於減弱時,奧菲莉亞的身體才放鬆、軟倒在地。
「有可能,親愛的。」媽媽端莊地說,「但你盡量不要表現出來。畢竟這是他的居住所。」
「所以是戰用通道嗎?據說戰用通道比沒有送定位點過去的探勘用通道還要穩定。」
席德看著屏幕上的臉,「這是誰?我覺得我認得他。」
今天我真正成為公民了。
「要倒了,要倒了。」吉莉恩補充。
「你說得對。」他小聲說。
「我們是方舟,如果跨太空世界被沾斯攻陷,我們就是人類的最後希望。」
「我在跟你說,如果我們還要開兩個星期以上,那就很難說了。首先,你得叫所有人少吃點。每個人都像明天就有空投美食一樣大吃特吃。我們還要讓他們開始習慣吃合成凝膠。準備好之後,一盒能夠提供一天所需的兩千卡路里,人類只要這麼多就夠了。如果需要開更久,那我們可以節食一個星期,不會有問題。」

他們花了十分鐘才做好外出的準備。四個人扭來扭去地穿上一層層的衣服。萬斯在他的棉襯衫和保暖內衣外面又套一件高領毛衣,然後再加兩件毛衣,才穿上護甲;接下來是保暖外層長褲,加上防水長褲,兩雙手套。安傑拉沒替他織面罩——意外吧——所以他的面罩是列印出來的,還有塞在頭盔下的厚帽子,颳得他耳朵一直癢。穿了這麼多層之後,他終於可以掙扎地套上他的大外套,最後是護目鏡。
「謝謝你來。」拉爾夫說。
「那個混蛋趕上來了。」她低聲怒吼。
三架微飛行器之一正跟著領頭的小貨車前進,貨車裡面坐著魯拜以及兩名他們找來幫忙的數頭。第二輛小貨車由博茲駕駛,兩名街頭打手在車子里,都是些狠角色,隨時準備應付麻煩的情況。吉迪親自開第三輛車。
現在就連她自己的樂觀都搖搖欲墜了。如果他們不快點找到支流,那就要被逼著掉頭。在巫崗等人拯救的前景並不樂觀。在鋼索被刻意破壞前,她一直很自信可以完成任務、抓到怪物——不管那是什麼東西。她一直知道任務不簡單,但她從木星帶來的系統讓她格外有自信,如今她承認這份自信可能是她的誤判,誰也料不到來了聖天秤星以後,居然會是災難接連不斷的狀況,就連花了二十年準備這一天的康斯坦丁都沒有預料到。人數不斷減少,讓她同車隊里的其他人一樣都很緊張。她在車輛內放置的微型偵察智能監測器在暴風雪和零下天氣中不斷陣亡,滲透入車隊網路的智能程序因為硬體不斷衰弱毀壞,也只剩下最微薄的功能。她相信如果是一對一的打鬥,她會獲勝,但要把怪物引誘出來進行單挑,看來是越發不可能的事。她跟其他人一樣完全想不出來那鬼東西到底躲在哪裡。它真的是神出鬼沒,這也表示她的高分子護甲在沒有啟動的狀態下,她跟任何人一樣脆弱。她唯一的選擇就是更高調地行事,卻有可能因此造成自己與所有人的對立。說不定最後真的會走到這一步。
「我們可以一起翻翻商品目錄,挑個合適的樣子印出來。」
安傑拉一咬牙,踏步踩過凌亂的雪地,走向卡車二號。到達時,她看到駕駛座是空的,拖曳鋼索也被拆了。一個壯碩的身影攔住她。

她走入套房裡的小浴室,在嘴巴里漱了兩口清潔液又吐掉,仔細地用洗面奶把臉洗乾淨,然後翻找出一包貼布蓋在痘痘上。居然長痘痘,還挑今天!眼線,紫色和金色。把頭髮梳好——沒時間洗頭洗澡了。挑好地方擦香水。她準備好迎接這美妙的一天能帶來的所有體驗。
萬斯通過MTJ的后罩網正好看到卡車二號陷入雪地,開始往旁邊倒,他焦急地倒抽一口冷氣。在歪倒的角度大到會讓整輛車翻倒前,卡車動作停止,但整個輪胎都陷入了雪地。拖在後面的雪橇悠閑地繼續往前滑,直到鋼索用盡,反作用力的一扯讓雪橇半轉彎后停下。
麗貝卡緊抱他們,不在乎自己的眼中都是淚水。「我愛你們。」她哽咽地硬擠出聲。
麗貝卡那天早上醒得很早。她整個人興奮至極,笑得合不攏嘴,直到居住所的轉軸光環升到最高亮度,鮮艷的森林鳥類嘰嘰喳喳地迎接快速到來的清晨。她推開薄薄的棉被,在床邊坐起,一邊伸懶腰打呵欠。
「開過屋子,直接進穀倉。」
「他媽的,今天完蛋了。」奧馬爾抱怨。
「看得到箱子里有什麼嗎?」拉爾夫問。
「所以你覺得我在實際的方面能有所貢獻?」
「所以你不打算給別人?」
「你沒事的。」安傑拉朝他大喊,一面前進,一面彎腰靠向他,把臉湊在他的臉上方。他的眼皮正在翻動,她不確定他到底醒過來沒有。「你聽見我了沒有?你沒事。醫生來了,你不會有事的。」
「勞爾和克麗絲塔會來一起吃午餐。我們一家人聚聚,趁今天晚上的大派對之前,享受點安靜的時間。」
在每個人辛苦了九十分鐘后,卡車二號的解救工作已準備就緒。兩輛MTJ繫上鋼索,緩慢地在雪地前進,調整角度以配合卡車傾斜的方向。利夫開MTJ二號,安特利奈開一號,吉莉恩在卡車二號的駕駛座上,下定決心要彌補她造成的混亂。
從暖到冷的變化讓她呆站了好一段時間。聖天秤星邪惡的寒意從衣服縫隙鑽入,細小刺麻的手指抓著她的皮肉。粉紅色的陽光穿插著鮮綠色閃光,把雪地變成一片噁心的灰紫色。她站在行動實驗室外,看著周圍,現在看起來跟之前停下來補充燃料時已經沒有什麼差別。車輛排成一排。人們抱著器材走來走去。達爾文和歐格把彈性平板收回雪橇。卡車二號又跟雪橇綁在一起。先鋒軍在巡邏。奧菲莉亞的屍體不見蹤影。
安傑拉快速朝他一點頭,有點驚駭于這位餐飲主管看起來居然仍這麼病懨懨的。她鑽入小拱門下,刮掉靴子和褲腿上的雪。雪立刻開始融化。她傻傻地望著小水窪。行動實驗室彷彿屬於另一個世界:白色的光,溫暖乾燥的空氣。她硬生生地忍下磨人的寒冷已經太久,這種舒適的環境反而讓她感覺異常。
「有意思。」伊恩看著貨車轉向北向高速公路,加速開在幾乎空無一車的道路上,「那小子想去哪裡?」
「昆蟲?真的?」
「埃爾斯頓,已經一個星期了,而我們還沒開出三百公里。我們原本只預計開兩個半星期,最多三個。我是根據這個數據計算食物的存量,加上一個星期的合成凝膠,作為緊急備糧。」
「這的確是我們的一部分身份,但我想要比這個更偉大的目標。終極目標是,我希望我們能夠打敗沾斯。」
「你說了算。」席德腹誹。伊娃、伊恩、阿布納都下了車,打量地看著HDA探員們。
「謝謝。我還是有點影響力的。我們來看看要挑屋子哪裡當指揮中心。」
「我們走了一個星期都沒看到它。可是那條鋼索已經十幾次把MTJ從雪堆里拉出來。如果它在巫崗時就已經被破壞,早就該斷了。」
「這是專業的菊花農場。對我們正好。這些溫室都是水栽,自動化程度很高,但白天時會有很多貨車進進出出,我的人認為這裏最適合作為前哨監控點。」拉爾夫說。
「唉。我得說,這些人很清楚自己該幹嗎。」席德不情願地承認。
「你為什麼沒照車軌走?」萬斯問奧菲莉亞。他正在看雪地,看到卡車二號偏離他跟MTJ二號軋出的軌跡。
「謝謝。」她反射性地回答,「呃,這是什麼?」管子裝得半滿,似乎是非常乾的塵土,她搖晃時它流動的樣子幾乎像液體。
「對,這在他們的飛行包圍戰鬥策略上絕對會有很大的改進,可是沾斯仍然會蜂擁而入,引入光波科技更會帶來巨大動蕩,造成又一個二十年的經濟蕭條,同時會有不同的群體很想知道我們在這裡有什麼成就。這種意念會終結我們如今的孤絕狀態,所以不提供這個技術給外人是我們主要的政治決定。」
康尼夫醫生煩躁地看了安傑拉一眼,「這裏的空間不夠,請你去外面等。」
「真的?」她舉起墜子,端詳裏面灰褐色的小點,「這是從真耶路撒冷來的?真厲害。」
「好。阿布納、拉爾夫,我們去追吉迪的貨車。盯緊了。另外兩輛我們有辨識方式,隨時去逮都行。」席德說。
他們開在矮丘地區,繞過大山谷,避過山尖還有他們一早就發現下面堆滿大片蕨類的粗糙雪面。形狀凌亂破碎的雪地總是鬆軟,凍僵的蕨類葉片只要一有東西軋過就會像玻璃一樣折斷,讓整個區域變成巨大的碎冰沼澤,車輛陷入之後,任憑輪子怎麼亂轉,都只會激起白雪紛飛。
席德把車子換成自動駕駛,「有沒有人要跟我賭現在貨車換了牌照碼?」
「這對受害人的家人沒有意義。我們可以讓特勤小組在一旁待命。」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