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我能活著就好。」拉維說。

「但亞貝利亞收得到，對吧？」

「上校，還需要十五分鐘，發射器已經架好了，正在進行最後測試。」

「好。」萬斯一口氣喝光咖啡。

「長官。」羅克怯怯地開口，「問題不是知不知道，大家都知道發生什麼事。我們擔心的是這些事情代表的意義。」

「如果，」他邊說邊豎起手指，示意安特利奈聽清楚，「這個設計真的有用，那手槍由我來拿。」

星期二的清晨在淺亮的粉紅天光與細小的落雪中開始。萬斯堅持先用熱帶車嘗試，因為他們不能再失去一輛MTJ，他也絕對不打算拿油車或剩下的卡車冒險。

「你說得對，但是你忘記了，聖天秤星上有一種生物還是活得好好的。」安特利奈急切地想要說服他，「也許我們沒辦法傷害叢林，但我們可以幹掉殺害我們的混蛋。拜託，你總得讓我們試試。我們也有生存的權利。」

「這個信息能不能送出去還很難說。」

「還有樹，牛鞭樹？馬克·奇蒂就是想告訴我們這件事。」

車隊所有車都到達峽谷底端的寬闊冰路時已經是傍晚，這時萬斯才讓他們把雪橇搬下來。隨著天色漸暗，雪也越下越大，當雲層越低，天光越暗，他擔心車隊會跟雪橇徹夜分處兩地，所以他們連忙把車上的鋼索取下，在山坡上架起傳遞吊繩，這下運貨的速度比運車子下來時就快上許多了。

「如果我們註定可以去到那裡，那上帝會指引我們一條道路，況且我不確定病毒在這種氣候里還有效。飛彈的確可以將病毒散播在對流層，但病毒落地時沒有任何活物可以讓它攀附。這個低溫跟火焰一樣，絕對可以殺死病毒。時間可能會花得更久，但結果一樣，它沒有辦法擴張，也沒辦法散布感染。」

「你認為我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你在開玩笑嗎？」

萬斯把外衣脫掉，全身都因為雪泥而變得濕淋淋，在貼著牆的小桌子邊坐下。泰密莎給了他一杯咖啡，他感激地接下。

「醫生治療你的時候，我看了你的視覺記錄。你運氣真好，你們打的那架還真是慘烈。」

萬斯想了想，他轉向泰密莎。「有沒有可能做出一個範圍限定的噴射器，像是我們可以用來對付ｒeaｄ•99cｓw.ｃｏm那怪物的槍或噴劑？」

「對不起，長官，可是我覺得你沒有仔細想清楚我們的敵人。很顯然叢林對外星人的操作有反應，這裏的威脅程度是我們先前極為低估的。」

康尼夫已經站起來，研究著監控屏幕，她的e-i一定對機器下達某種指令，因為拉維隨即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懶洋洋地微笑，「對，這就是一切的答案……」他的頭歪向一邊，立刻睡著了。

「我們現在不能回樹林里了。要怎麼樣穿過叢林去到薩瓦？」拉維的笑帶有一絲歇斯底里。

「滅族？那是植物！」安特利奈大吼。

「對，我看到了。」

當車隊星期一下午終於趕到MTJ一號所在的位置時，萬斯看到安特利奈在短波無線電里說的「下去的路」，立刻覺得被捉弄了。峽谷的山崖是比較矮，但也是因為這邊的山谷比他們原先所在的位置還要陡。MTJ一號停的位置在懸崖邊，那裡有一道小很多的瀑布，離下方凍結的恬河約有七百米。

「你是在說我原本應該採取不同的方法嗎？」萬斯問。安特利奈在別的異種生物研究隊成員面前叫他長官是個不好的跡象。他們認識了這麼久，早就已經拋掉這些繁文縟節。他可以了解所有人都害怕，但上級軍官表現出這種程度的叛逆態度也是前所未有的。

「醫生！」萬斯喊。

「誰開槍都不重要，只要打中目標就行。」

「萬斯，這是一場戰爭。我不是很確定你明白這點。怪物非常謹慎，鯨吞蠶食，而我們的反應一直沒有應該表現得那麼好。不論那是什麼東西，它都想要消滅我們。連星球本身都在反抗我們的存在，樹林想要殺死我們，我個人現在相信太陽黑子爆發是衝突的一部分。這裏很顯然有未知的力量在運作，極大的力量，也許跟沾斯類似。它們對敵人抱持絕對的敵意。」

「如果我們不施放武器，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聖天秤星會贏。我們到不了薩瓦，打不過怪物和叢林。我們都看了拉維的視覺記錄。子彈對它根本沒有用。我們別無他法。全面病毒會摧毀這東西。這是我們生存的唯一機會。如果我們失敗了，誰來警告HDA和各個跨網星球？零態全面病毒之read.99csw.com所以被創造出來，就是因為我們不能同時面對兩個異種威脅，而且絕對無法應付我們已經見證過的影響範疇。我們必須趁這個機會除掉這個威脅。」

起起伏伏的冰河順著垂直的懸崖而下，旁邊是長長一段巨石和碎石塊，幾乎沒有比岩壁突出多少。萬斯對於下去的路不看好，有這種想法的人不止他一個。從車裡下來的人，紛紛不可置信地盯著斜坡。卡姆和達爾文正往回爬，兩個小小的黑色身影在鬆軟危險的雪地上掙扎地前進。

她深思地說：「沒什麼理由不行。我應該能設計出可以放入空尖彈的東西。實驗室里有兩台微精準3D印表機，用來製作零件，應該夠用。」

「不會到這一步。」萬斯安撫他，瞥向康尼夫求助。

安特利奈自願開車。他緩緩地順著峽谷倒退，一路往後仰，直到翹起差不多有七十度仰角，唯一撐住車子的就是鋼索，輪子除了幫助平衡之外，已經完全沒有用。所有人都站在一段安全距離外看著，上次卡車鋼索的意外讓大家心有餘悸。

「他沒事吧？」萬斯問醫生。

肯之前就表示過他對通信火箭是否能成功的疑慮，所以萬斯寫了郵件給維梅齊亞以及留在亞貝利亞上的人，裏面有拉維的視覺圖像文件，以及他們迫切的懇求救援請求。怪物與牛鞭樹之間的聯繫讓萬斯受到巨大的震撼，這種力量讓怪物幾乎像是有超能力。他沒跟任何人說，但他同意拉維的說法，他們絕對無法活著出叢林。維梅齊亞現在一定得聽進去，一定得要幫他們，就算他整個人已經陷入政治鬥爭里的小打小鬧，也不能無視萬斯搜集的證據。

萬斯走了一小段距離，橫穿過車輛圈，進入實驗室一號的入口區。這次他身上的雪比在實驗室二號時還要多。他用力把雪抖掉，走入主艙。安特利奈、泰密莎、羅克都在裏面喝咖啡。現在只有熱飲還不需要限量供應。他們三個人在外面待了好幾個小時，很努力地要把車子從碎石堆上搬下來，所有人的嘴唇都裂了，像有瘀青一般，臉上只要沒有被面罩和圍巾遮住的地方，都因為寒氣的侵蝕而顯得赤紅。

總共花了兩個多小時，但車子平安地抵達斜坡底部時，所有人九-九-藏-書一起發出響亮的歡呼聲，大家都知道只要能開上河面，應該就可以抵達薩瓦。

「如果真的只是植物，我們就不會有這個對話了。」

拉維笑了，刺耳而高亢地嘶吼：「逃走？就這樣？只是這樣？那可是零點九厘米直徑的空尖彈，它卻只是不喜歡？」

「我們掌握同樣的消息，長官。我們都做出同樣的結論。根據這些信息，我們同意車隊是正確的做法。至少在當時是。」泰密莎說。

「我知道。」萬斯說。

「有。」

鋼索放了五十米，一切都在安全承受範圍內。歐格和達爾文下去把熱帶車和別的大石塊系在一起，然後重新綁上鋼索，熱帶車又下滑五十米。

「是的，長官，只要他們的基地台還在運作就可以。」

情況順利，萬斯的心情開始好轉。這時，康尼夫醫生聯絡他拉維·亨德里克醒了。

萬斯徹底無可奈何地看著他的同事與福音衛士夥伴。他不敢相信跟自己發了同樣的誓，有同樣看法的人，能夠得出與自己完全相反的結論。安特利奈顯然不明白萬斯對上帝的信仰有多深刻、堅定。這對於他來說是一切，是他存在的根源。他知道生命和宇宙之所以存在是有意義的，只有神能提供這個解答，因為神創造了宇宙，他這麼做一定有意義。萬斯從來不明白那意義，但他完全了解自己太渺小，只要能屬於如此光輝的存在，他就滿足了。照上帝認為應該的方式生存。「不行。」他斬釘截鐵地說，「而且我不想聽你再提這件事。我們不會釋放零態全面病毒。我不認為一個行止有虧的守護者就是我們可以對星球屠殺滅族的理由。」

「我得去處理通信火箭發射的事。會議結束，這件事情的討論到此為止。」

「明白，繼續吧。」

碎石斜坡上的最後一輛雪橇已經運了一半，萬斯甚至已看不到懸崖頂。他的e-i聯絡肯。「你那邊還要多久才能升空？」他問。

「你開始吧。我會考慮拆下一枚彈頭，取出病毒來讓你改用。」

拉維·亨德里克看起來仍然很慘，但人是清醒的，正從朱厄尼塔替他握著的馬克杯中喝湯。

「是的，長官。」

「只要一直施與治療，應該沒問題，我還是很擔心他的脊椎，不過背上的傷愈合得很好，他read.99csw.com還有一些失血和失溫引起的休克後遺症，但在補充液體之後也開始好轉，幸好安傑拉及時把他救回來，再晚幾個小時就來不及了。」

「應該可以，但我有點擔心沒辦法維持聯機，我們的罩網差不多快完蛋了，雲層的電子風暴也是個問題，但最大的問題是峽谷的岩壁，絕對會阻擋射線。」

「天氣這樣還可以發射嗎？」

「我開槍射它了，我直接射中它的臉，它甚至沒有注意到我開槍。」

「有人在破壞車隊。他們剛告訴我卡芮茲瑪帶著MTJ二號叛變了，但我甚至不確定破壞的人是不是她，也許有別人。在我們還沒想到用車隊來薩瓦之前，就已經出問題了。」

熱帶型越野車二號被開到石堆上方，綁好絞索。萬斯一次只讓一輛車下去，如果有太多輛車同時在斜坡上，然後其中一輛車鬆脫了，可能造成的災難簡直讓人不敢想象。

「我們不是在抱怨車隊或是位置。你必須考慮我們眼下的處境。」安特利奈說。

「現在你們改變主意了？也許你們在爬下來之前就該想到，因為上帝可以替我作證，我們現在爬不回去了。」

「可是我們都知道這個時程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怪物還在外面晃，現在叢林又隨時可能被用來對付我們，我們絕對到不了薩瓦，就這麼簡單。」

「好，好。」拉維躺回薄墊上。

可是他們沒有選擇。所以想出的辦法是使用每輛車子都有的鋼索，把鋼索綁在上面的巨石上，讓車子緩緩地從懸崖邊緣往後退，不行的時候才讓鋼索撐住車子的重量。星期一接下來的時間都用在評估卡姆和達爾文爬下去的路，測試一路上的大石頭，選擇合適的錨點。

「我在看燃料存量，如果我們從現在開始能按照原定計劃前進，還勉強夠用。」安特利奈說。

「安特利奈，我不允許。零態全面病毒是設計來殺死聖天秤星上的所有生命，只要是同樣的原生有機分子的生命都會死亡。這一定包括那個守護怪物，因為它展現與當地植物這麼密切的關係。但我們不能這麼做。尤其是你和我。我們都知道上帝不會允許這種罪行。」

「沒錯。我不反對這論點。」

「拉維，我要問你，你有沒有叫安傑拉去接你？」

「謝謝。」萬斯說，心想不九-九-藏-書知道是不是所有醫療從業人員都這麼悲觀。回到入口區，他把自己一層又一層裹好，戴上數層手套后，再把頭盔拉緊。天氣越來越差，在天空某處的烏雲間閃電不斷劃過，閃光像是翻騰的肚子里的刺目裂縫。他可以聽到深沉的迴響在峽谷岩壁間回蕩，雪下得越來越密集，雪片有他手掌一半大，吹入峽谷的風也越來越強，讓雪片拍上車輛。

「那你看到了？看到怪物了？」

「你根本就是在判我們死刑。沒有零態全面病毒，我們絕對到不了薩瓦。」

「怪物還在四處逍遙。它不會讓我們活著離開這星球。」飛行員回答。

「它注意到了，我看了你的視覺記錄，它想要逃走。」

「我明白了。為什麼？為什麼是她？」

「之前只有她沒被怪物殺死。我相信她。只相信她一個。」

「你可以找我。」

「他們至少得派直升機來接我們。我已下令準備再發射一枚通信火箭。肯和克里斯正從雪橇上把火箭搬下來。」

「那我們就應該施放為此情形特供的武器。」

「我們還剩下三枚火箭。」

「我沒想到你會這麼說。」萬斯輕鬆地說，「不過我已經在通信火箭信息里要求他們來救援和撤離。」

「對。」萬斯同意。

在行動實驗室二號的入口區，萬斯甩掉沾在他外套和防水長褲外的一層雪，內層門打開，暖空氣撲面而來，立刻將剩餘的雪塊變成濕黑的一塊，水滴順著衣服流下，滴在他的靴子上。

「柏林機沒有辦法從薩瓦飛到我們這裏來，中間一定需要加油，戴達勒斯沒辦法飛過山脈。」拉維的聲音越來越高亢，監控屏幕上有幾個燈隨著他的亢奮指數升高而變成琥珀色，「我們絕對逃不掉。我們被困在這裏，它會一個個來對付我們，直到所有人都完蛋。所有人！我們逃不掉的。」

「它要是真這樣想，那它會非常失望。你多休息吧。」

萬斯強迫自己除下面罩時露出笑容，順手又朝四面八方甩出更多水滴。「你看起來好多了。」他撒謊。

萬斯儘力控制自己不要對受傷且仍然受到藥物影響的飛行員大吼。他很驚訝自己居然如此介意下屬中有人不信任他。願上帝詛咒卡芮茲瑪和她的背叛。「我覺得我們可以很確定地說，那個人就是卡芮茲瑪。」他告訴拉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