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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3

第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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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著搞吧。」繁花說。她都顧不上和裴貞客套了。什麼本質不本質的,他們的話外之音就是「本質」。繁花想,他們無非是要告訴我,雪娥肚子大了。裴貞遮遮掩掩還可以理解,慶書你是幹部,管的就是這個,吞吞吐吐的算怎麼回事嘛。繁花就對慶書說:「今天的會議你不是想知道嗎?沒錯,是布置村級選舉的會。可是管計劃生育的張縣長也發言了,還是長篇發言。你是管這一塊的,我本想明天告訴你的,現在就給你說了吧。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張縣長可是強調了,基層工作要落到實處。計劃外懷孕的要堅決拿掉。只要出現一個,原來的村委主任就不再列入選舉名單了。出現兩個,班子成員都得滾蛋,滾得遠遠的,誰也別想成為候選人。」
慶書說:「狗改不了吃屎。他還能缺了吃的,缺了穿的?」繁花說:「要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不能一棍子打死。好,read.99csw.com還有什麼事?說吧。」慶書撓著頭,又揪了揪耳垂,說:「有點情況。怎麼說呢,這情況還真不好說。」繁花說:「有屁就放嘛。」慶書說:「情況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你先聽聽裴貞怎麼說吧。」裴貞好像沒聽見,頭也不抬,繼續打她的毛衣。慶書急了:「路上不是說好了嘛,事情由你來說,我來補充。支書需要掌握第一手材料嘛。」繁花先糾正了他,叫他別喊支書,要喊就喊繁花,不想喊繁花就喊村長。繁花把門關上了,對裴貞說:「說吧,又沒有外人。」裴貞終於開口了,可她的話繞來繞去的,沒有條理不說,還都是些廢話,一點不像是教師出身的。裴貞從她家的豬說到了她家的肥料,又從肥料說到了廁所,再從廁所說到了擦屁股紙。說到擦屁股紙的時候,裴貞還很文雅地捂起了鼻子。這時候慶書已經抽完了第二根煙。他九九藏書終於忍不住要親自上陣了。慶書說:「支書,簡單地說,就是李鐵鎖和裴貞兩家共享了一個茅坑。為什麼呢,因為李鐵鎖家的茅坑塌了,沒錢修。然後,問題就出來了。」
令佩是村裡最有名的賊,小時候在溴水後街拜師學藝,學的就是掏包兒。他師傅把豬油加熱,丟一個乒乓球下去,讓他捏,什麼時候捏出來就算出師了。那是童子功啊。他確實很有出息,他住的樓房就是他掏包兒掏起來的。半年前派出所在慶書的協助下把他弄住了。慶書經常吹的「捉賊捉贓」,指的就是這個。其實,他們是從被窩裡把人家揪住的,那時候人家並沒有「上班」。這會兒,繁花對慶書說:「改天咱們去看看他,給他送套鍋碗瓢勺。組織上關懷關懷,還是應該的。」
繁花想,看來慶書是來打聽會議的事的。慶書啊,你急什麼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需要你知道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read•99csw.com的嘛。繁花問:「那是怎麼回事?裴貞,是尚義欺負你了?不像啊,尚義老師文質彬彬的,放屁都不出聲的。」裴貞說:「他敢,有你給我撐腰,他敢。」繁花說:「是啊,還有慶書呢。慶書文武雙全,收拾一個教書先生可是不在話下。」慶書說:「尚義對裴貞好著呢。」裴貞用鼻孔笑了,說:「再好也沒有殿軍對繁花好啊。我可看見過,繁花懷豆豆的時候,殿軍每天都給繁花削蘋果。」慶書說:「你也有福氣啊,我可看見尚義給你嗑瓜子了。文化人心細,比針尖都細,比麥芒都細。」這兩個人深更半夜來了,當然不是為了蘋果皮和瓜子皮,針尖和麥芒。繁花就問慶書是不是有什麼要緊事。慶書說:「先說個小事,令佩從號子里放出來了,剃了個光頭。」
一說到具體「問題」,慶書的嗓門就壓低了,很神秘,好像談的是軍事機密。他的聲音被動物的叫聲給壓read.99csw.com住了。官莊村西邊靠水,北邊靠著丘陵,村裡的副業主要是養殖。毛驢,山羊,兔子,這是地上跑的;鴨,鵝,這是水裡游的;還有天上飛的呢,那是蜜蜂,鵪鶉。用慶書的話來說,海陸空各軍種都齊了。慶書本人也算半個養殖戶,不過他養的是鸚鵡,虎皮鸚鵡,不是來賣錢的,用他自己的話說,是用來「調節腦神經」的。慶書說過,他有一隻鸚鵡會唱《打靶歸來》,一開口就是「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這會兒,很遠的地方,傳來了驢打噴嚏的聲音。繁花知道那是村東頭李新橋一家喂的驢,快生騾子了,有一種要生雜種的興奮。想到了雜種,繁花心頭一閃,莫非裴貞蹲坑的時候,讓鐵鎖給撞見了?還有什麼動作?或許是李鐵鎖的老婆雪娥蹲坑的時候,叫李尚義給撞見了?這種鳥事確實不太好說。
繁花喝了口水,穩住神,問了一句:「後來呢?」慶書這會兒乾脆變成了假九_九_藏_書嗓,捏得細細的,哪像個行伍出身的,都快成娘兒們了。慶書說:「後來,裴貞就發現了貓膩,這貓膩就出在褲衩上。隔三差五的,女人的褲衩就會像那火燒雲。可起碼有兩個月了,鐵鎖老婆姚雪娥的褲衩都沒有火燒雲了。」繁花皺了皺眉頭,說:「什麼火燒雲水澆地的。你說的是月經帶吧?」慶書說:「對,就是那個。兩個月沒用了。」繁花身子往上一仰長喘了一口氣,然後又往前一探倒抽了一口氣:「你的意思是?」慶書又點了一根煙,慢慢吸了,說:「娘兒們的事,我不是很懂。大概就是那意思吧。」繁花又問:「你是說?」慶書說:「支書,我說的只是現象。本質呢,還得你親自去找。其實,這些本該裴貞來說的。大老爺兒們一說,好像就有些低級趣味,而我們共產黨人最反對的就是低級趣味。你說呢,裴貞?」裴貞好像沒聽見似的,拎著毛衣,對繁花說:「繁花,你看這袖口該不該多打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