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的聲音裡帶著懷疑。「在這種狀況下擅自行動——」

現場一片安靜。

「不，我沒想到那裡——」「威爾！」

一陣令人難受的沉默。

而且，這樣實際上並未完全否定兇手來自外面的可能性。

四人決定先將有進出可能的場所巡視一圈，從船頭的操舵室開始，然後是餐廳、廚房、客房、盥洗室、浴室，連輪機室也包含在內。

「掩飾也沒用。」

威廉感到胃部一陣絞痛。剛才的搜索，到頭來似乎只助長了琳達的疑心病。

「你憑什麼斷定兇手只有一個啊！如果那三個都是兇手……不，就算只有兩個也一樣，只要剩下那一個被殺……不就完蛋了嗎！」

已經沒辦法隱瞞下去了。這相當於我們的罪行全部被揭發。「那是——」

「不。就算要等，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餐廳吧。」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威廉的疲憊都已瀕臨極限，「就像你剛才說的，我們找個房間進去，一個一個輪流休息。剩下的三人負責監視……總之先這樣如何，各位？」

「克里斯——」

如果兇手想逃出吊艙，路線只有兩條。位於餐廳與廚房之間的正規出入口，以及輪機室後面的逃生門。

「『有外面的人溜進來』頂多只是假設。能消除這種可能性，我覺得已經算是個進步了。」

「我們認為，外人無法對航行系統與緊急停止開關動手腳，但結果真的是這樣嗎？」

不，這反倒是應該首先提出來的選項。假如這次事態的起因是瑞貝卡的死，那麼那傢伙有充分的理由殺掉我們。

「忘了東西？」

琳達——她剛好相反，看起來最不像兇手。現在那心驚膽戰的樣子自不用說，她平常的言行也與這種極度異常的狀況完全不相稱。

琳達彷彿被和兇猛的狗關在同一個籠子里一般，神情驚恐地緊握無線對講機。

「因為就算你說出來，他也會馬上忘記。」

難道真的是這樣嗎？

克里斯彷彿要拋棄琳達似的扔下這句話，消失在餐廳外，連制止他的時間都沒有。

從琳達口中發出堅定拒絕的聲音。「我才不要……一個人睡覺……如果在睡覺https://read.99csw.com的時候被殺要怎麼辦啊！」

剛才克里斯的反應，是所能想到的回答中最糟糕的。愛德華對於「瑞貝卡」的懷疑只會更深，絕對不會消失。

「沒關係，會這樣想也是理所當然。畢竟剩下四人裏面，應該只有我與『瑞貝卡』的死無關。」

這一步，不見得真的能讓他們更安全。這次搜索能夠確認的，充其量不過是「沒有躲在吊艙中的外來者，也沒有逃出去的外來者」這個事實。是不是剩下的四人中的某人把大家逼到這個地方，並且奪走了教授與內維爾的性命，最重要的部分完全沒有得到解答。

愛德華將戴著手套的右手伸進防寒衣口袋，把掏出的東西攤在桌上。在看到那兩張狀似複印件的紙片時，威廉的心臟似乎瞬間為之凍結。

「什麼都沒有呢。」

威廉拍掉肩上的雪。別說人影，就連氣息或看似有人待過的痕迹都沒找到。

怎麼可能——那傢伙？

此刻，這個吊艙裡頭，除了死者之外僅有威廉他們四人——只能下這樣的結論。

一語中的，讓威廉不知如何回答。愛德華嘴角稍微放鬆了點兒。

「——所以呢，接下來要怎麼辦？」不知過了多久，愛德華開口，「要在這裏等待救援抵達嗎？」

「不是這個問題。」琳達以滿懷恐懼的眼神看著威廉與愛德華，然後以求助似的視線望向克里斯，「我是說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誰是『瑞貝卡』？」

「沒有說的必要，威廉。」

對於愛德華冰刃般的聲音，威廉只能回以沉默。

兇手不見得只有一個。完全找不到可以否定這種可能性的證據。

怒吼聲震撼餐廳……那不是對下屬的斥責，而是心裏有鬼，聲音裡帶著顫抖的難看的威脅。

進步……嗎？

「原來是這樣啊。」

舉例來說，如果等到大家都睡熟以後，那傢伙打破窗戶跳進吊艙里。

就這樣搜索完一遍后，四人回到餐廳。

「別吵了，你們兩個。」在陷入僵局前，威廉從一旁插嘴，「現在不是爭這種事的時候吧？起內訌就正好順了兇手的意。你九-九-藏-書們想死嗎？」

「只能將可能性一一消除。大家一起巡視水母船內部，確認是否有外人的痕迹。」

威廉啞口無言。

「『這裏只有我們四人』對吧？只要你們三個人待在一起，我就很安全。」

糟透了……

「別說了，愛德華。」克里斯打破沉默，「我們根本不認識那種女人。琳達說錯了，你也聽錯了。」

到了那時，自己——究竟會怎麼樣呢？

不知何時，克里斯已經回來，站在餐廳入口。

克里斯的模樣不對勁。他劉海滴著水，面無血色，眼中漾著詭異的光芒。

愛德華的嘴角，變成了無法判斷是笑容還是憤怒的形狀。「你們殺了那個叫『瑞貝卡』的人，對吧？」

無論是克里斯，還是說漏嘴的琳達本人，全都鐵青著臉閉口不語。

不，追根究底，這次事件的起因真的是瑞貝卡嗎……

「你這人很啰唆耶。是去拿煙啦，拿煙。至少讓我抽根煙吧。」

無論是天花板上還是地板下，只要是能掀開的地方他們都看了，但裏面只塞滿了各種管線，實在沒有容納人的空隙。

威廉面無血色。他察覺到了自己的失言。

「我們能夠確信，UFA的戒備完美得沒有半分空隙，就連一個能夠讓外來者入侵的小漏洞都沒有嗎？」

琳達苦著一張臉閉上嘴。

另外，輪機室後方的逃生門，與前室算在一起相當於有兩道門，但這兩道門都從內部鎖住。鑒於外側沒有鑰匙孔，所以也不能在逃出去之後再上鎖。

以及擠滿化學式、數字、圖的筆記本內頁。

「抱歉，我突然想到忘了點兒東西，我去拿一下。」

「慢著！一個人出去會——」

不過，兇手到底是誰呢？

剩下的三人，就像磁鐵的同極相斥一樣，各自坐到椅子上並保持距離。

「只是一種推測，但不是完全不可能。更何況，教授和內維爾都是被毒殺，我們困在這裏則是因為自動航行程序出了異常。說得極端一點，即使破壞者沒有搭上水母船，也有可能做到這些行為。」

克里斯的雙手動了。他手上是帶有扳機的長管——霰彈槍。

另外九-九-藏-書，窗戶全都是封死的。

「琳達……所以說，就是為了不要變成這樣，才讓剩下三人監視。」

愛德華平板的聲音，讓威廉回過神。

「太誇張了。不過四五分鐘就要人陪，當我小孩子啊？琳達，要是這麼擔心就打開無線電。這樣就能知道彼此的情況了吧？」

克里斯嗎？琳達嗎？愛德華嗎？

「大家一起睡也不行，一個人睡也不行……你是要我們所有人都一直保持清醒嗎？」

威廉在遭受衝擊的同時，也理解了愛德華想表達什麼。

「這……」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可是，正規出入口必須先從內側手動操作門閂。雖然外壁的開關也能開門，但前提是內側的鎖先被解除。剛才他們確認時，這個吊艙的出入口的握把是朝下鎖著的。

可是……如果沒人來呢？

糟糕！

「兇手不在我們四人里——我是指這種情況。」

雖然不是針對「瑞貝卡」的發問，但他只是將問題暫時擱置，這一點從他帶有寒意的眼神就看得出來。

「別恨我。」克里斯舉起霰彈槍，愉快地說道，「放心，痛苦只有一瞬間。我會好好地把你們所有人都送到另一個世界。」

愛德華閉上嘴。眉毛依舊扭曲的克里斯靠到了椅背上。

因為即使知道現在吊艙內沒有外人，也無法保證之後不會有外人進來。

最有機會竄改自動航行程序的人就是他。更何況，威廉不曉得這人的來歷，也不知道內維爾是從哪裡把他帶過來的，憑什麼能保證他真的與瑞貝卡無關呢？

「那，所有人一起去吧。」

「這樣啊……什麼嘛，是這麼回事啊。」

「拜託別敷衍我。你以為那種借口能管用嗎——」

「這東西放在教授房間桌上。起先我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對你們來說似乎很重要。」愛德華來回打量著威廉與臉色蒼白的琳達，聲音極其冰冷，「就算隱瞞『瑞貝卡』這個人的事，我也不認為兇手會感激地放過你們。反過來說，如果兇手的動機和這個『瑞貝卡』有關，隱瞞事實就等於阻礙找出兇手身份。我可不想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被拖下水而喪命。請你們告訴https://read.99csw.com我。這個『瑞貝卡』是誰？這人和你們有什麼關係——還有，你們為什麼要殺掉『瑞貝卡』？」

被聽到了——那個絕對不能被別人知道的名字，被人知道了。

這根本不可能。既然是人類，精神和體力就遲早會到達極限。

對於檢查房間一事，琳達雖然強烈抗拒，但最終還是屈服在愛德華「你在窩藏兇手嗎」的質問之下。這名青年甚至提議檢查隨身行李，不過這引來了其他三人的激烈反對。對於「有趁著打開行李箱時放入假證據的危險」這種論點，愛德華終究無法反駁。

「慢著。你的意思是有我們之外的人溜進這裏嗎？」

三間客房之中，二號房裡放著教授與內維爾的遺體。雖然要再次目睹他們的死狀令人難以忍受，可是以目前狀況而言，實在無法斷定兇手不會躲在那裡。

而且，他手裡握著什麼東西。

「兇手事先到這裏埋伏？！」

「不，不只是外人。憑什麼能肯定『有辦法竄改自動航行系統與緊急停止開關的人，只有包含教授與內維爾在內的我們六人』？」

「閉嘴！」

一陣凍結般的沉默。四人嘴邊斷斷續續冒出微弱的水汽。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愛德華？」

不，更重要的是，誰能保證兇手真的會優哉地等候？

——憑什麼斷定兇手只有一個啊！

如果風雪不停，公司和親友們都決定繼續觀察，軍人也放棄了他們——過了一整天卻沒有任何救援呢？在這種情況下，有什麼能保證他們繼續存活？

克里斯——無論是平常的工作、創業時期的財政，還是這次的航行測試，實際上他都等於是技術開發部的第二號人物。這次的狀況絕非偶然，下手者應該很早就擬訂了計劃。在內維爾已死的現在，他處於能綜觀、控制整個航行測試的立場，就這點來說他是四人里最可疑的。

完蛋了。

「威爾。」

這已經不是「還有誰」的問題了。

「我不要。」

不過，這真的是琳達的全部嗎？怎麼能肯定自己所見到的她就是真實的她呢？真九-九-藏-書要說起來，如果內維爾與克里斯是技術開發部實質上的核心，那麼最容易接近這兩人的也是她。

「暫時先把這點擺在一邊吧。畢竟不管兇手是一人還是多人，我們同樣不可能一直保持清醒。問題反倒在於『如果都不是』的情況。」

「西蒙嗎？！」

「是啊。」

「『因為瑞貝卡，之後還會有壞事發生。』你剛剛的意思就是這個，對嗎？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們和那個叫『瑞貝卡』的有什麼仇嗎？回答我，那個叫『瑞貝卡』的到底是——」

威廉感到漆黑的幕布從眼前降下。

「怎麼了？你是在想也許我是兇手嗎？」

如果只撐一天，或許還能維持清醒。如果風雪停止，救援能夠趕來，那麼一如內維爾所說的，有希望後天獲救。

那是上面寫著「Rebecca Fordham（瑞貝卡·弗登）1970.01—」的筆記本封面。

一陣陰鬱的沉默。假如試著隨便攀談，說不定又會刺|激到琳達。雖然威廉沒打算在這種時候拿她怎麼樣，但如果又鬧起來，就真的會完全失去對彼此的信任。

「都不是？」

「克里斯？」

「克里斯？喂，你到底……」

琳達慘叫一聲。

「不——不是！我根本沒說過那種——」

「那麼，你說該怎麼辦？」

突然間，克里斯發出不像他的乾笑。

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

愛德華用懷疑、認命，卻似乎少了些情感的眼睛，隨意地打量著周圍。

愛德華——處於技術開發部的最底層，限期僱用的外來者。如果這次的狀況源自她——瑞貝卡那件事，代表愛德華不過是遭到牽連才被困在這裏的受害者。

琳達的恐懼，真的只是因為疑惑與懷疑嗎？

「我們並未徹底調查過這片雪原的每個角落。光是這一圈山崖就長達五六公里，為什麼能肯定兇手無處躲藏呢？真要說起來，現在我們並沒有能確認山崖上面情況的手段。如果兇手不是躲在窪地里，而是藏在外側呢？下方的人沒工具就無法爬上去，但是從上方有可能用工具下來，對吧？」

「那麼，你說該怎麼辦？」

「克里斯，你！！」

威廉的聲音，讓琳達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