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兵笑了一陣，大約自己也覺得無聊。

無念只是不吭聲。

「和尚不吃肉。」

無念索性把眼睛都閉上了。

山洞的石壁被映得通紅，逃兵的身影在石壁上隨著火光而晃動。

逃兵罵罵咧咧了一陣，就靠著石壁睡著了，手裡仍是握著刀。

無念被踢得受不了，悶聲回一句：「不知道。」

無念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直到天朦朦地亮了，他確定山洞里確實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才慢慢地找了一塊石頭，磨起手上的布條——那是逃兵從自己褲子上撕下來的。手解脫出來了，他把腳上的束https://read.99csw.com縛也解了，慢慢地活動著手足。他看了看山洞里的餘燼，裏面還有暗紅的尚未滅盡的火。他走出山洞，母鹿的屍體已經不見了，連血跡也沒有留下。他就這樣赤著身體赤著腳走到山邊邊上，往下望，望見寺院果然已經被燒毀了，現在那裡只剩一片黑色的灰燼。

「不吃也得吃。」逃兵發起火來，把肉往無念嘴裏湊。

逃兵沉默了。

「不吃？」

無念冷冷地看著他。

「和尚說說，這鹿為什麼要來喂你？」他拿腳踢無念。

「和尚什麼都不知https://read.99csw.com道，念經有什麼用。」

火生起來了。

逃兵一直在睡著，打著沉重而悠長的呼嚕。因為吃得很飽，他的睡眠深沉，然而他的身體仍在不時地抽|動著，像有誰在夢裡不斷地鞭打他。直到一頭老虎像貓一樣地走進來，拿舌頭去舔逃兵的臉，逃兵才醒過來，他厲聲尖叫，像孩子一樣，然後虎叼起他，像叼起一個布娃娃。虎看了無念一眼，轉身跑出山洞，再沒有回來。

逃兵終於止住了笑，指著外面的鹿，「和尚是這鹿在養……嘎嘎嘎……這鹿是和尚的媽，和尚吃鹿ｈｔtpｓ://ｒｅaｄ•9９ｃsｗ.ｃｏm的奶。」

逃兵先割了一大塊下來，插在刀尖上，送到嘴邊，一咬就滿嘴的油。「香！香！」他囫圇著說。

無念躺在地上，看著這晃動的黑影，恍惚起來，依稀想起自己很小的時候，有一次隨著師父到縣城去化緣，在街邊看到的皮影戲。

無念又把眼睛閉上了。

無念還是醒著。他躺在地上，看著火漸漸地滅了，天漸漸地黑了，星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掛在了暗藍的天幕上，越來越多，越來越密，然後一彎紅紅的細細的下弦月滑進來，又滑出去。

無念只是閉著嘴，雖然被蹭了滿臉的油。

才子佳九_九_藏_書人、王侯將相、妖魔鬼怪、神仙佛祖……到最後都不過是皮影人兒一隻，演了無數情情愛愛、真真假假、打打殺殺、生生死死，到最後也不過都是一場空，皮影戲台一撤，留下的也不過是一片白地罷了。

他這樣想著，把自己眼前的處境全都忘了，直到正在火上烤的鹿肉滴下油來，在火里爆出「滋」的一響，他才回過神。山洞里已經飄滿了鹿肉的香氣，這樣的肉香正是他以前常常欣羡而不敢嘗試的。

逃兵吃飽了，還剩了好大一塊鹿肉，他拿刀尖插住了，送到無念嘴邊。無念把頭轉過去。

「我說和尚怎麼在山上待了五天還這九*九*藏*書麼精神，原來……在吃這野鹿的奶……嘎嘎嘎……怪不得……和尚不吃鹿肉。」

過了一會兒，逃兵像是想起了什麼，「嘎嘎」地捧著肚子笑。

他沒有停留，繼續沿著山徑向下走。陰|莖在他的胯|下晃蕩著，讓他感到很不自在。太陽還在山的背後，陽光燒著山的尖頂，使山尖變成赤紅色，像被熔化了的金屬。他感到清晨的風的涼意，露水冷而清澈。他的腳踩在山徑上，腐爛的落葉貼著他的腳底，像某種冰冷小獸的薄薄的皮，而枯枝和小石子兒則刺痛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