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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意識的生活史:刪改場景 二

一個意識的生活史:刪改場景

「我的公司運送一億六千五百萬計費噸的貨物經由鳳凰星太空港到鳳凰星空間站,然後到停泊在此的飛船,」達昆說,「這大約是經由鳳凰星太空港到你們這個空間站的所有貨物的百分之九十。」
「我換個說法,」里格尼說,「我為什麼要和他們開會?」
「好吧,我放棄,」亞伯·里格尼上校說,他望著一間玻璃牆壁的國務院會議室,房間里坐著兩個毫無笑容的男人,「他們是誰?」
伊根點點頭,指著達昆說:「他兒子拉菲是錢德勒號的駕駛員,那是一艘商船,一周前失蹤了。」
「鳳凰星政府不會國有化巴拉德-達昆公司,」他對伊根說,「目前我們是一個聯合政府。聯合既不受歡迎也不夠穩定。儘管達昆切斷出口會很糟糕,但國有化這家公司會更加可怕。會導致政府分裂。目前的政府寧可不受歡迎但掌權,也不願意不受歡迎且下台。」
一眨眼,他置身於坦吉帕合帕學校的校長辦公室,等待父親或母親前來。這次是因為他痛揍一個六年級學生的腦袋;以前還有凌晨三點潛入食堂、偷竊清潔工小車去兜風、收錢幫其他學生更改成績(結果沒改,導致一名不滿意的「顧客」跑去告狀)。拉菲希望來的是父親,他用一套相對體系來評價違規,而母親不一樣,她斷然不會那麼做。拉菲最終能從坦吉帕合帕畢業全靠父親答應在畢業典禮上致辭和母親出資建設科學實驗室。
在栩栩如生的夢中,拉菲感覺到那一槍擊中皮膚,撞擊顱骨,開始鑽進大腦。在栩栩如生的夢中,拉菲感覺到了冰冷的震驚,因為他確定此刻就是他的喪命之時,在一切湮滅之前,一個念頭如火箭般穿過大腦:
「但你還是帶他來這兒下最後通牒了。」伊根說。
達昆望向施密特和伊根,然後轉回里格尼。「四周。」他說,然後起身走出房間。
「失蹤指的是被海盜劫持,未能及時趕到下一個目的地,還是真的失蹤?」里格尼問。
「我理解你對錢德勒號及其船員——還有你兒子——的關注。」伊根說。里格尼不無諷刺地意識到,到最後打起了情感牌的居然是伊根。「然而假如你認為你能用鳳凰星空間站的物資運輸來脅迫我們,那你恐怕就搞錯了。首先,我們從鳳凰星獲得的物資可以用其他殖民星球代替。其次,你這麼做將極大地損害鳳凰星的出口經濟。」伊根指著施密特說,「無論施密特部長願不願意跟你說實話,他和他的政府都將迅速國有化你的公司。除此之外,你還會因為違反與殖民聯盟簽訂的合同而上法庭。另外還有一種可能性,由於鳳凰星空間站是殖民聯九*九*藏*書盟政府的駐地,因此你企圖餓死他們的行為會被視為叛國。我認為我不需要告訴你,殖民聯盟對叛國行為從不心慈手軟。」
「施密特。」達昆說。
伊根點點頭,朝房間里的兩個人擺擺頭:「按照我的看法,咱們兩個可以回答他們的問題,說服他們我們在努力解決問題,然後儘可能哄得他們開心滿意,送他們回家。這樣我的上司也會高興。反過來我也會高興。然後我會欠你一個人情。你也應該會高興。」
「好吧,但他們為什麼在乎?」里格尼問,「鳳凰星的貿易與交通部長對行星際或恆星際貿易沒有任何管轄權。」
「達昆先生,」里格尼說,「我想告訴你,就在這次會面之前,我查詢了錢德勒號的最新情況。我知道你肯定非常焦急——」
「因為他們想談談商船屢被劫掠和我們的應對措施,要是我沒記錯,這是你應該知道的事情。」
「好的。」達昆說。
「看起來像。」
「對,」施密特說,「這本身就足以證明我這個貿易與交通部長在這件事上有多麼別無選擇了。」
「真是讓人安心。」里格尼說。
輪到你了,伊根通過腦伴向里格尼發送,言之有物,樂於交流,有同情心。
「我沒說『永無止境』,」伊根說,「過度承諾沒有好處。只有一點點開心。如今只能有一點是一點了。來吧。」
「四周。」
「達昆先生。」伊根說。達昆轉向她。「請允許我和你完全說實話。」
「你知道錢德勒號還有我兒子的事情。」達昆說。
「應該沒有,」里格尼說,「就算有,你大概也不在乎。」
「你該知道的,」伊根說,「亞伯,這是你的職權範疇。」
「可以強制通過法案。」伊根說。
「我會在乎的,」伊根說,「事後。」
「我明白,」里格尼說,「但這並不是能靠談判解決的問題。假如你只給我們一周,還不如讓你的權力此刻就生效呢,因為我們必然會失敗。但既然失蹤的是你的兒子,達昆先生,那你就應該給我們時間去完成我們的工作。而我們的工作就是你要我們做的事情:找到錢德勒號。」
「你先讓我說完。」伊根說,語氣非常平靜,里格尼知道他離被拉去走船板只有一步之遙了。
「呃,對不起。」里格尼說。
「兩周。」
「因為這是加萊諾國務卿的命令。」伊根說。
施密特點點頭。
「所以你說這會是個永無止境的開心循環。」
「所以這就是我的角色了?」里格尼問,「公關小弟?」
「就算我們能接受你的要求,一個星期也遠遠不夠。」里格尼說。
「所以你知https://read.99csw.com道達昆為什麼在這兒了。」
「那我又回到一開始的問題了,」里格尼說,「我是說,我的第二個問題。也就是我們為什麼要和他們開會。」
「沒了,」里格尼說,「它不在躍遷前應該去的地點,也沒有被摧毀的痕迹。什麼都沒有。」
拉菲在做夢,他知道自己在做夢,因為在這種夢中,他站著不動,整個宇宙圍繞他旋轉。
「他對太空港有管轄權。」
「一億六千五百萬計費噸,」達昆打斷了里格尼的話頭。
最後一次場景轉換,拉菲不再站著了。他在錢德勒號的走廊上奔跑,只恨爹媽沒讓他多長兩條腿,他在躲避佔領飛船的天曉得什麼人,但他沒有成功,兩名劫掠者從前方的三岔路口冒了出來。拉菲滑行著停下,想轉身,卻跌倒在地。他爬起來,準備繼續逃跑,結果後腦勺挨了一槍,整個人被打飛了。
「所以是真的失蹤了。」伊根說。
「是嗎,」施密特說,「很抱歉,但他沒提過你。」
「同情心那部分還是交給你吧,」里格尼說,「在地球上統治媒體帝國的是你。」
「對,」伊根說,「有問題嗎?」
「你正要對我東拉西扯,」達昆再次打斷他的話頭,里格尼再次陷入沉默,「我並不愚蠢,里格尼上校,也並非缺乏資源,包括我身邊的施密特部長。我很清楚此刻你們完全不清楚錢德勒號或它的船員遭遇了什麼。請不要試圖用滿嘴空話來安撫我。」
達昆微笑道:「謝謝,伊根上校。我對你的個人歷史也略有了解。我知道你在地球時是一位CEO。很顯然我們能用相同的語言交流。因此允許我用同樣有話直說來表示一下尊重。你以用其他殖民星球的物資代替鳳凰星的物資來威脅他們,實在太無力了。殖民聯盟很虛弱,伊根上校。你們失去了地球,而且難以重新拉攏他們。你們的士兵越來越少,殖民星球知道這一點,因為你們開始打他們的主意,用來填補殖民防衛軍的空缺。這讓他們全都很緊張,讓他們都開始懷疑殖民聯盟的用途是否已經走到了盡頭。
「對,沒錯,」里格尼說,「但既然你要為了這個問題把我們放在火上烤,你就必須理解它的難度。你要我們做到的事情在這個時間範圍內幾乎是不可能的。」
「你能在四周內找到這艘飛船?」伊根問。
「施密特部長,我和你的兒子哈特相熟,我感到非常榮幸。」伊根說。
「對,」伊根九_九_藏_書說,「還好她的整個隊伍,包括哈特在內,都在襲擊時活了下來。」
「假如只是他一個人的下場很不妙,那我倒是要謝天謝地了,」施密特說著起身,「問題是我覺得我們所有人的下場恐怕都很不妙。」他轉向里格尼,「至少你多給了我一點時間去作準備。為此我應該謝謝你,雖說我覺得也沒什麼用處。」施密特告退離開。
「非常形象。」里格尼說。
「我盡量。」里格尼說。
「不是我怎麼認為的問題,」里格尼異常暴躁地說,但至少讓達昆閉上了嘴,「而是出於航行和通信的限制。我們生活的宇宙不是科幻小說,達昆先生。我們無法把消息在瞬息之間從宇宙的一個角落發送到另一個角落。我們必須使用躍遷無人機和飛船,它們必須航行到空間足夠平坦的地方才能離開一個星系。就算我們立刻開始以最大力量搜索與調查,航行的基本法則也意味著我們幾乎不可能在一周內給你搞到情報。媽的,我們已經在搜尋錢德勒號了,但能不能在一周內給你消息全憑運氣。」
拉菲在夢中的回應和在真實生活中相同:表面上的謹慎、禮貌和專註,內心缺乏興趣,因為都已經安排好了,無論斯凱德摩喜不喜歡,他都會成為飛船駕駛員。她確實不喜歡。沒過多久她就離開了錢德勒號。因此拉菲完全按計劃晉陞成了助理駕駛員,按計劃的意思就是比原計劃早,也比其他人更快。
「殖民聯盟可以強制通過法案,」施密特贊同道,「但這個解決手段比問題本身更糟糕,伊根上校,里格尼上校。」他朝達昆輕輕點了點頭,「此時此刻,只有一名鳳凰星公民對你們懷著無理性的憤怒。假如你們強制通過法案,就會有十億人對你們懷著無理性的憤怒了。憤怒肯定會擴散。讓-米歇爾說得對:殖民聯盟此刻很虛弱。這個事實你們不希望廣而告之。」
「不,達昆先生,」里格尼說,「四周。你了解航運,知道怎麼管理你的公司。我了解我們的飛船和它們的能力。我不是在和你討價還價,而是在告訴你我們需要多少時間來做這件事。接不接受隨便你。」
「然後?」
「知道,」里格尼說,「我正要——」
里格尼哼了一聲,飛快地用腦伴檢索錢德勒號的最新消息。「它遲了兩天沒到伊利星,我們派了躍遷無人機去查看情況,」他邊看邊讀,「這是地球空間站遇襲后的新規定。」
「說得很好,可惜忘記了你的公司會在此之前被國有化。」伊根說。
「好,但他的興趣應該止步于同溫層。海盜是個問題,但不是他的問題。海盜還沒猖獗到足以影響鳳凰星貿易的地步。」里https://read•99csw.com格尼指著讓-米歇爾·達昆說,「被劫持的是他的飛船嗎?」
「我沒有被說服。」達昆說。
「要是真發生這種事,那才叫天下大亂呢。」伊根說。
「什麼?」里格尼說,一時間愣住了。
不公平。
「你們從其他殖民地為鳳凰星空間站訂購物資,他們會想知道理由。等他們發現那是因為鳳凰星從下方切斷了供應,有些星球會開始意識到你們此刻究竟有多麼虛弱,決定最好現在就脫離,而不是等著被你們榨乾。你們知道這一點。我也知道這一點。你們不敢讓其他殖民地知道你們到底有多麼虛弱。」
「給你們一個星期。」達昆說。
「我不知道這個。」里格尼說,不確定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但不敢直接問他。
「好的。」里格尼瞥了一眼伊根,伊根沒有理會他。
「別盡量,」伊根說,「一定要做到。否則再過一個月,咱們只能你吃我我吃你了。」
「也許讓一個公司負責從地面向鳳凰星空間站的絕大部分運輸是不明智的。」伊根說。
「我想說的話很簡單。我控制從地面經鳳凰星空間站向外運輸的百分之九十的貨物,」達昆說,「百分之九十的食物,百分之九十的基本生活用品,百分之九十讓你們空間站」——達昆在最後三個字上加了重音——「適合居住和讓殖民聯盟能夠在這兒管理星球帝國的東西。要是我無法在一周內得知錢德勒號及其船員的確切下落,從地面到鳳凰星空間站的運輸就將中止。」
夢從錢德勒號的艦橋開始,他是一名實習駕駛員,這是他第一天上崗,在此之前他做了六個月導航員,再往前他在工程師隊伍里待了一年。錢德勒號的首席駕駛員發現手下多了個拉菲並不怎麼高興。瓦爾登船長把拉菲甩給她,他知道斯凱德摩大副認為拉菲的家人賄賂船長以加速他的晉陞。好吧,確實如此;上次錢德勒號停泊鳳凰星空間站的時候,拉菲的父親對他說了實話。在拉菲的夢中,第一次見到斯凱德摩時,大副對他橫眉立目,除此之外刻意維持著不咸不淡的態度。
麗茲·伊根用拿著咖啡杯那隻手的食指指給他看,「左手邊不苟言笑的是阿拉斯泰爾·施密特,鳳凰星的貿易與交通部長。右手邊不苟言笑的是讓-米歇爾·達昆,巴拉德-達昆企業的CEO和總裁,那是全鳳凰星最大的航運公司。」
「我和他的上司亞本維大使更熟。」
「那是你的問題。」達昆說。
「好吧,這個小會倒是開得很愉快。」等房間里只剩下了兩個人,里格尼對伊根說。
「好極了,」里格尼說,「我們要和他們開會,具體為什麼?」
拉菲沒有接受挑戰九九藏書,而是望向父親,父親小心翼翼地保持面無表情。他還沒蠢到膽敢和柯萊特·達昆爭論。另外他一個人也無能為力,按照達昆家族企業與信託基金的規定,父母只要健在,子女在三十五標準歲前申請信託基金就必須得到雙方的簽字認可。柯萊特·達昆希望她懶散的孩子在家族企業外找個工作,填補他教育中顯而易見的巨大漏洞。讓-米歇爾·達昆建議他進入殖民商船艦隊。晚餐俱樂部的老熟人會在他的一艘飛船上幫拉菲找個職位。
再一眨眼,拉菲來到了從梅泰里大學畢業的第二天,他學習工科,成績平平,與其說是因為能力不足,還不如說是由於缺乏興趣和經常缺課。他母親說她不會簽字給他信託基金,達昆家的孩子通常會在大學畢業時得到這筆錢。拉菲指出這一點;他母親說「通常」不等於「必須」,然後站在那兒看他敢不敢和她爭辯,她時常在鳳凰星高等法院與別人唇槍舌劍。
「在談話前我想這麼玩,」伊根說,「我要你告訴他們殖民防衛軍在如何應對劫掠。要言之有物,要懷著同情心,要樂於交流。」
整個房間陷入死寂。然後伊根轉向施密特,「這是不可接受的。」
「達昆先生,」伊根主動參与對話,里格尼明白這意味著他坐冷板凳了,「也許你最好直接把你想說的話說出來。」
「我們無法保證我們能得到任何情報,」里格尼對達昆說,「我們並沒有在偷懶,達昆先生。然而假如一艘飛船或它的殘骸」——話剛出口,里格尼就後悔了,可惜覆水難收——「沒有被立刻找到,尋獲它的難度就會以指數級升高。」
「我告訴你這個事實肯定像是無的放矢,」達昆說,「但我希望你記住這個數字,因為它會給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增加分量。」
伊根搖頭道:「巴拉德-達昆只做地表的生意。」
「我不在乎你認為夠不夠。」達昆說。
伊根和里格尼走進會議室,向施密特和達昆自我介紹,然後隔著會議桌在兩人對面坐下。
「我同意,」施密特說,「我們來這兒之前,我也是這麼對讓-米歇爾說的。」
「多久?」達昆說。
「你想怎麼玩?」里格尼說。
「啊哈,」施密特說,「不久前地球空間站的不愉快事件。」
伊根搖搖頭。「我是CEO,」她說,「有同情心是當不上CEO的。那種事交給公關部。」
施密特苦笑道,「我很想同意,伊根上校,」他說,「但假如你想把責任推給鳳凰星政府,那請你先看看殖民聯盟的合同。讓巴拉德-達昆公司控制你們運輸命脈的不是我們,而是你們。」
「你知道他最後的下場會很不妙。」達昆出去后,伊根對施密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