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章 11

第一章

11

關於男女的生理結構,以及孩子怎樣才能生出來的知識,賢人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學過。當天聽了媽媽那番話,賢人去了圖書館,每當腦海中浮現疑問便將視線落在書本上,理清思緒,這才恍然大悟。媽媽在離婚前,就和那個成為賢人新爸爸的男人發生了關係,懷上了他的孩子才和爸爸離婚的。賢人並非就字面意思想通了原委,而是更深刻、更真切地理解了這一事實。
「讓我看會兒電視吧。」賢人對妹妹說。「我不!」妹妹連頭都沒回。自己房間里的電視只有十四英寸,可是妹妹不肯讓出客廳里的電視也沒辦法。賢人從冰箱里取出一瓶碳酸飲料,到洗臉池仔細地洗過手后鑽進了自己屋裡,打開電視搜尋傍晚的新聞節目。
「你呀,真是個怪人。」由利子向後一靠,咯咯笑了起來。
「小賢,能過來幫個忙嗎?」聽到媽媽的喊聲,賢人從坐著的床上站起身,關上電視走出房間。
一九九五年
「聚會」停辦那年的十一月份,賢人的父母離婚了。第二年新年,一個陌生男人來到這間公寓,媽媽介紹說他將要成為賢人的新爸爸。當媽媽告訴他「賢人你就快要有弟弟或妹妹啦」時,賢人大吃一驚,因為他壓根沒發覺瘦小的媽媽已經懷孕了。茉莉香出生在這半年read•99csw•com後。
可這個女孩在那之後過了不到一個月,說了句「你太無趣了」,就把賢人甩了。今年情人節那天,在澀谷突然有個女孩叫住賢人,遞給他一盒巧克力,這個女孩就是由利子。後來由利子說,家住目黑的她每天去橫濱的女子高中上學途中,在澀谷換乘電車的時候經常看見賢人。
今天下課後,本來和由利子有約會,但賢人不打算去,就和幾個朋友一起坐電車回家了。回到位於千馱谷的公寓時,賢人的妹妹茉莉香在客廳里用電視打遊戲,媽媽正在廚房裡做飯,招呼了一聲「你回來啦」。
賢人對今年急劇增加的有關新興宗教的新聞格外感興趣。自從三月中旬地鐵沙林毒氣事件發生以來,有一個頻道連日播報這類新聞,最近還說已經快到教祖被捕的XDAY 了。
賢人第一次和女孩子交往是在去年上初二的時候。當時有一個比他高一年級的女生主動說想和他交往,賢人覺得沒什麼拒絕的理由也就接受了,開始時還琢磨對這個女孩子來說交往意味著什麼呢,他自己是早已知道男九_九_藏_書女朋友間都幹些什麼。後來知道對這個女孩子來說,交往也就是每天一起上下學,偶爾在休息日到澀谷或是新宿見面約會,此外她能想象到的最多也就是不伸舌頭的唇吻吧。他和這個女孩子一起上下學的情形被同年級的男生嘲笑過,但賢人沒在意。只要不理他們,漸漸地大伙兒也就不說什麼了。交往期間,賢人和女孩有過幾次唇吻。不久,女孩便每天都給他做甜點,這叫賢人很傷腦筋,於是主動提出了分手。第二個女朋友是在那一年的秋天交上的,是個附近都立高中的學生,比賢人大三歲,這個女孩子對於交往有更深一步的理解。十四周歲過去兩周后的聖誕平安夜,賢人在澀谷的一家情人旅館里有了人生第一次的性體驗。
新聞頻道從去年開始報道某個新興宗教的消息,賢人莫名地產生了聯想。那個「聚會」,不會就是這種類型的集會吧?這種邪教集會通常因為沒了教祖,或成員間開始分裂,組織一下子就瓦解了。可「聚會」和邪教集會比起來畢竟人數少了點,也沒有搞什麼強制性的祈禱、禮拜之類的。那如果「聚會」不是邪教集會,又會是什麼呢?為什麼會突然不辦了?賢人百思不得其解。
「吃完了,就回去吧。」
於是回答:「沒想什麼。」
邪教團體會使用一些特別的用語九-九-藏-書,像「滅了某人」啦,「空氣凈化」啦,賢人的同學們平時也會說著玩兒,可是他們對邪教本身以及相關新聞卻沒什麼興趣。可賢人一說到這些事就變得滔滔不絕,他也知道大家都認為自己行為古怪。不,也許他們早就這麼認為了,從賢人和比自己年長的女朋友一起上下學那時起便是如此。
現在這會兒也是如此,賢人將眼神重新聚焦在面前坐著的由利子身上后,才知道自己剛才又愣神了。
「那,我走嘍。」賢人揮了揮手,匆忙轉身向站台奔去。他討厭看到女孩子哭,特別是在往來的人群里。
賢人將寡淡的冰咖啡全都喝完后,端起托盤離開了座位,由利子慌忙站起身追上來問:「生氣了?」
「生什麼氣?我沒有啊。」賢人邊答邊想,「生氣了?」也是自己常被問到的問題。為什麼人們總是在自己什麼也沒想的時候問「在想什麼?」,自己沒有生氣的時候問「生氣了?」這樣的問題呢?相反的時候,偏偏又不問了。
「又在看邪教新聞了?你可別捲入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里哦!」媽媽把抹布遞給賢人,說道。
兩人道別時,在通往站台的站內通道上由利子突然問賢人,你真的喜歡我嗎?「不知道。」賢人儘可能裝出一副溫柔的笑臉回答。聽到這個回答,由利子圓睜著的眼睛里漸漸溢滿了淚九九藏書水。
六點開始吃晚飯。除了周末,平時都是賢人、媽媽和茉莉香三人一起吃晚飯。賢人的新爸爸每晚要十點過後才回來。媽媽稱新爸爸為「阿達」,賢人也這麼叫他。阿達比之前的爸爸,也就是賢人的親生父親輪廓鮮明些,不是指長相,是性格方面。親生父親身體線條纖細,有種柔弱感,眉毛呈八字形,所以看起來總是一副又哭又笑的樣子。說話聲音小小的,就像說悄悄話似的。媽媽生下茉莉香后再婚時,賢人拒絕改變姓氏,結果他還是叫「松澤賢人」,而媽媽和茉莉香則隨了阿達的姓氏「鈴木」。對於賢人不更改姓氏的頑固主張,媽媽似乎理解為賢人對爸爸的愛,以及對父母說離就離的憤怒,所以還對賢人道歉說:「小賢,媽媽對不住你哦。」誠然,賢人是喜歡原來的爸爸,對媽媽突然把阿達帶到家裡來也只是感到不知所措,可不願改變姓氏的原因卻不是媽媽想的那樣。賢人是害怕改了姓氏,就再也見不到曾經一起參加「聚會」的小夥伴們了,還有在開闊的寺院公園裡一起舉行過結婚儀式的、現在連模樣都忘了的那個小女孩。
賢人記得小時候有一段時期,每到夏天就必定去一個地方,大人孩子們稱之為「聚會」,可沒有一個孩子知道那是個什麼內容的「聚會」。山莊主人的孩子曾說「聚會」的原因是媽九九藏書媽們都是朋友,可為什麼「聚會」又突然停辦了呢?而且後來為什麼再也沒有舉辦?母親堅持說不知道任何一家人的聯繫方式,只知道那座山莊的電話號碼,而山莊被轉讓給了其他人,電話也打不通了。賢人心裏嘀咕著,如果媽媽們是朋友,怎麼會那麼突然就不通音信了呢?
「撒謊!肯定在想什麼!」由利子說著鼓起了嘴巴,很可愛,但顯然她是知道自己這個樣子可愛才故意做出來的。賢人有些不快,最近類似的感覺越來越多,也許和由利子的關係走到盡頭了吧。算起來才三個月,該是最短紀錄了吧。賢人心想,自己真在琢磨事情的時候,別人又不問在想什麼了,真是奇怪。於是拿起冰塊融了后變淡的咖啡喝了起來,順嘴說了一句:「淡咖啡有一種大麥茶的味道。」
賢人有時會毫無自覺地陷入大腦一片空白的發獃狀態。每當這種時候總會有人問他「在想什麼哪?」,賢人這才回過神來,啊,我剛才愣神來著。所謂愣神,那真是大腦一片空白,與其說腦海里雪白一片,還不如說是一種大腦被空白佔據的感覺。
「不可能卷進去的。我是覺得他們傻乎乎的,好玩才看的,可他們是認真在說美國要進攻什麼的,還有……」賢人一邊擦著餐桌一邊打開了話匣,然而卻被媽媽打斷:「擦完那個后,去把草莓洗洗,把蒂都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