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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2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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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雄一郎很快地回答了一句「你知道得不少啊」,又從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看著電視繼續說,「有人提出要住的話,我就提供住處。我不在乎有人同住,而且女孩子還能給我整理、打掃房間。」
雄一郎「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紗有美也想跟著笑,卻不知好笑在哪裡。
「你為什麼總說別人怎麼怎麼樣?是你想見大家所以自己聯繫了,也見到了,這不就好了。其他人沒有熱情對你,那也不是他們的錯吧。」
「我沒生氣。」雄一郎邊換台邊說,「看到你在等我,是嚇了一跳,不過沒生氣。好在我沒在外面喝了酒回來,現在晚上還是挺冷的。」
紗有美打開公寓的大門,在黑黢黢的屋裡開了燈,然後走進裡屋。她拿出剛買的盒飯,打算不加熱就這麼直接吃的時候,手機響了。紗有美瞬間反應如果是媽媽的話,接還是不接呢?拿起手機一看,屏幕顯示是賢人,紗有美趕緊接了電話。
紗有美知道雄一郎肯定對自己的到來感到頭疼,於是用溫柔的語調解釋道。雄一郎沒有開口請紗有美坐下來,她只好就那麼站在廚房裡,看見餐桌上放著水電費的繳費單和一袋切九九藏書片吐司。
「也許吧。」雄一郎對此一點都不感興趣。
「但我也什麼都不知道。」雄一郎從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走進房間盤腿坐了下來。紗有美也跟著走了進去。房間里有一張和式矮桌、電視,還有一台CD錄音機,也就只有這些東西。
「你這兒收留過離家出走的女孩子嗎?」紗有美問道。她雖然聽不太懂雄一郎剛才說的話,但能聽出來是在數落自己,所以換了個話題。因為突然想起之前在網咖聽到的關於「留宿男」的事來,心裏覺得也不可能是雄一郎吧。
「既然這樣,能讓我也住這兒嗎?」為了打消害怕的感覺,紗有美大胆放言。
「我不睡女孩,那種事太麻煩,我都事先說明是同性戀。」雄一郎冷冷地回答道,「我說自己是同性戀、是棄嬰,缺乏家庭溫暖,所以回家時看到屋裡亮著燈就舒坦,這麼一來所有人都放心了。編故事是很有必要的,特別是對住在陌生人家裡的女孩。可說著說著我自己真覺得是那麼回事了。我就是個棄嬰,曾經在那個山莊生活過的棄嬰,可能是我自己需要個故事,才能留宿陌生女孩。怎麼說呢?在做https://read.99csw.com一件沒來由的事情時需要一個故事來支撐。雖說是謊言,可我編的故事倒更像真的。」
紗有美聽不懂雄一郎在喋喋不休地絮叨什麼,只是漸漸覺得有些害怕起來,眼前的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你不是說過想見面嗎?」
「你生氣了?」紗有美問,還沒等雄一郎回答,就又搶著說,「我也是沒辦法啊。雄……小雄你又不接我的電話,我和波留、賢人又搭不上話。所以就從樹里那裡打聽了你的住處……」雄一郎左手輕握的啤酒罐上綴滿了密密麻麻的小水珠。紗有美突然想為什麼雄一郎不請我也喝一罐呢。
「我不知道要去山莊的事怎麼樣了。你說,我們大家為什麼要見面呢?」
「我是說過。可像這樣見了面立刻就各奔東西的,不見不也無所謂嗎?」
紗有美一直認為自己是不幸的。沒有可以稱作朋友的親近的人,不知道父親是誰,媽媽對自己總是心不在焉。從沒想過自己要成為什麼樣的人,都快三十歲了還沒談過一次正經戀愛。打工的公司單方面中止了合同,因為生活費捉襟見肘,最近才開始的另一個工作是確認和分類要發送九*九*藏*書的網購商品。和自己同齡的女孩子,不是漂漂亮亮地談著戀愛,就是已經結婚成了幸福的家庭主婦。而自己還要每天八小時站立著辛苦勞動,連一件奢侈品都買不起。
「還能陪睡吧。那麼做不犯法嗎?」紗有美一副洞悉一切的得意表情。
紗有美髮現自己現在基本上和其他人沒有交往,事實上從很小的時候起就這樣了。這一點和一般人——比如樹里、波留——比起來是不太正常,紗有美也隱隱覺得不開心。可是雄一郎又怎麼樣呢?雄一郎拒絕與他人產生交集的情形更加嚴重,紗有美意識到他並不是因為後悔與自己發生過那次關係才拒接電話的,而是為了逃避麻煩。
「誰都不聯繫我,我也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不行。」雄一郎眼都不眨地回答。紗有美剛想問為什麼,雄一郎又加了一句,「因為你不是生人。」
「我就直截了當地問一句,」賢人說,「你想尋找生物學上的父親嗎?」
「為什麼就把我們排擠在外?」
「其他人看來確實又見面了。」
之前聊天的時候,雄一郎說自己的人生並沒有被搞得亂七八糟,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幸。紗有美當https://read•99csw.com時聽了很是吃驚,而現在則感到一陣恐懼的哆嗦。因為她突然意識到不認為自己不幸、不認為人生混亂的雄一郎,說不定正是因為無可挽回的破損才變成這樣的。紗有美不知道用「破損」這個說法對不對,但也想不出其他詞來。雄一郎的某些東西徹底破損了,他自己沒有發覺,所以損壞的部分也無從修復。紗有美認定就是這麼回事。
「那你打一開始不去參加聚會不就好了。」雄一郎用遙控器打開了電視,開始找台。
雄一郎飛快地瞅了一眼紗有美,又掉頭看向電視。視線中冰冷的感覺讓紗有美有點發怵。為什麼大家這樣對我?我又做錯了什麼?
「不就因為你總這麼想問題嘛。」雄一郎調到新聞台後,放下了遙控器,「就因為你說什麼『排擠』之類的怪話,他們才不叫的吧。」
紗有美在便利店買了罐裝啤酒、盒飯、膨化食品和巧克力后,向自己的住處走去。二月里回家那次,媽媽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沒回來,所以紗有美這段時間一直都沒見過媽媽。媽媽還是經常會發來滿是顏文字的簡訊,紗有美不怎麼回復后漸漸地也發得少了,現在差不多一周一次,冷不丁會來一條簡read•99csw.com訊:「你還好嗎?正常吃飯嗎?」紗有美想象媽媽大概是摁下「你」或是「正」字,輸入法就會自動出來後補語句。和媽媽一樣總發來簡訊的還有望月里菜,紗有美雖說沒怎麼回,可里菜還是一如既往地發。紗有美搞不懂這個只是曾經偶爾在一起打工的女孩為什麼表現得這麼親密,最近開始覺得里菜有點讓人害怕起來。
雄一郎住在公共住宅區的一套陳舊公寓里。榻榻米草墊已完全褪色,廚房裡的亞麻油氈黑乎乎的,窗帘、冰箱全都破舊不堪,上面都是黃色的漬印。紗有美踏入這間公寓后,下意識地和樹里以及賢人的公寓做了比較,不由得憤憤然起來,為什麼「他們」就能有那麼豪華整潔的公寓,「我們」就沒有呢?!這差距是怎麼回事?!
「你為什麼要把原因歸到別人頭上才甘心呢?別人可沒興趣捉弄你。」
「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瞞著我們又聚會了。」紗有美在旁邊看著電視問道。
「那是誰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