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露出了擔心的神情。「你什麼意思，崩潰？發生了什麼事嗎？」

「那就速戰速決，」他小聲說道，「飛機可不等瘋子。」

而且他們就要一起生個孩子了。

她笑了。「拉斯，你是在逗我。我知道家裡沒有這張唱片。我可不像某些人，回回都是我打掃的那個櫥櫃。」

他的反應與她的預想不同，她的憤怒慢慢消散了。

她感到自己要爆發了。

她完全可以想象跟別人分享他。畢竟，她也在，她知道沒有她的同意，他什麼事都不會做。

他鬆了一口氣，臉上疑惑的表情也不見了。

這隻是一個細節，但是她非常認真地對待它。他在意她，即使他從未用許多言語來表達。

拉斯抱著她站在酒店房間的窗戶邊。從十五樓，他們可以看到壯麗的中央公園，昨夜的大雪將它裹得嚴嚴實實。

她走進門廊，從他的上衣口袋裡拿出他的工作電話。他在家以及不工作的時候總是把它調成靜音。她輸入密碼，找到了撥號記錄。

她在餐桌旁坐下。

「孕檢結果……」

應該是那個女人打回來的，但是她不敢看，因為那樣未接來電的提示就會從屏幕上消失。

她轉過身，吻了他。

「你不在的時候，可不止德國的事情會崩潰。」

開始，他們只是互相看了看，笑了笑。那個女人讚美索菲婭身體的某個部位。

第二天早上，索菲婭醒來的時候感到頭痛欲裂，連打哈欠都覺得眼冒金星。

很明顯，他把她當作理所當然。他還忘了他們要一起生孩子。她弄不明白。

喝的酒越來越多，很快，他們四個人就轉移到了一個安靜些的角落裡更舒服的座位上去了。

她能從鏡子里看到他面對的窗戶。玻璃上可以看到他的臉，她覺得他在哭。她想到了自己幾周前的感受，那簡直是另一個世界。現在，他想和她生個孩子，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他看起來有些迷惑：「我們肯定有這張唱片，不是嗎？」

他介紹說她是他的終身伴侶。他的肢體語言表示他們是一對，她認識到這是因為他想讓她在這個場合有安全感。

他抬起頭，有些驚訝。

「你剛剛說什麼？」

「索菲婭？你真該看看這個。看起來有點未來主義的味道……」

她感覺自己太蠢了，這麼久才發現他們是在什麼地方。

「對了，索菲婭。有件事，」終於，他把報紙推到一邊，說，「漢堡打來電話，說他們那裡亂成九九藏書了一團。他們要我過去，我無法拒絕。」

她找到這個未知電話，撥了過去，一邊聽電話鈴聲一邊盯著浴室門。

「是的，怎麼了！你都四十歲了，已經有點晚了。不是為我，是為了你。我感覺我們可以繼續……哦，你懂我的意思。」他拿掉臉上的毛巾，她看到他一臉嚴肅。

「半個小時吧，」拉斯笑了，「你真該看看自己昨天的樣子。」

「我感覺我正在把自己交給你，拉斯。你得到了我，我的全部，我相信你能照顧我。」

「你是認真的？說真的？」索菲婭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跟她開玩笑。

在回家的飛機上，索菲婭想到他們已經多久沒有這樣放鬆過了。她覺得自己剛剛重新發現了一個拉斯，她知道他就在那裡，但是已經好幾年沒見了。

「喂，親愛的！我還以為你會很忙呢！」

他的心不在焉不再那麼迷人了。

聽到大門關上以後，她走到門廊，看到他沒穿外套就出門了。他的上衣還在。

他低頭看著報紙，但是她看到他沒有在看報紙。他的眼睛沒有動，看上去也沒有聚焦。他嘆了口氣，看起來更加不耐煩了。

大約一年以前，她看的一部亞洲電影里的插曲。那部電影倒沒有給她留下很深的印象，但是她忘不了這首歌，裏面播放了很多次。

他默默地坐了幾秒鐘。「對不起，我都忘了這回事……」他難為情地笑了笑，然後繼續看報紙。

一對男女來到吧台邊，跟他們相鄰而坐。後來，她甚至記不得他們的姓名，但是她絕不會忘記之後發生的事情。

他們最後一天用來購物以及在酒店房間里放鬆。

「過來，跟我生個孩子，」他突然說道，臉上還矇著毛巾，「我想和你生個孩子。」他重複道，索菲婭整個人僵住了。

索菲婭掛了電話。

「結果呈陰性。」

她摩挲著他的手背。「沙灘，旋轉木馬，融化了的雪，風，加上荒無人煙？癮君子和流浪狗？我會喜歡這些？這個唱歌的笨蛋是誰？」

她看著拉斯，意識到他看出她已經明白當前的情形了，還看出她對此並不抵觸。

她沒有穿衣服，被子滑落下去。她趴在床上，一條腿蜷到身子下面。「快來！」

「不，不，不。我只是太高興了。我當然想跟你有個孩子。你知道我一直都想。」她看著鏡子里他的眼睛。

「上帝，太好了！終於來度假了！」

之後九九藏書，一切都發生得那麼迅速，那麼簡單。

突然，他回來了，那個她曾經愛上的拉斯回來了。

他從浴室出來進了廚房。

她對他笑了笑，因為頭疼，連笑都成了一件費勁的事。「你是說剛剛？過來！」

「拜託，索菲婭，冷靜一下。」

前四個是德國的電話號碼，但是第五個是斯德哥爾摩的電話。接下來又是德國的號碼，然後又是那個斯德哥爾摩的電話。

接著，她想起這首歌的出處了。

夢被日復一日的暗淡、平庸的苦差事代替了，她和拉斯像影子一樣從彼此身邊走過。

背著他？一切都在背著我崩潰。

他笑了，面帶笑容朝她走來，但是她依然怒不可遏。

「我沒有懷孕，拉斯。」

可能是喝了酒或者漫長而累人的飛行，她哭起來了。也可能二者都有。

他微微笑了笑。「你不記得封面了嗎？盧·里德穿著西裝，戴著領結，他的臉半掩在一頂黑色的帽子下面？」

「相信我，那是個好地方，」他一臉嚴肅地說道，「你會喜歡的。」

「不知道……我們應該做什麼？你已經來過幾百次了，你應該知道。」她微笑著說。

他們正坐在早餐桌旁看報紙。

「你知道，德國人從不休息。連假期都不休息。」

有他在身邊，她感覺很安全。

「誰唱的？這是那部電影里的……但是你甚至沒有看過那部電影？」

她聽到浴室里的水流聲。她翻身吻他的時候，透過門上的縫隙看到了兩個赤|裸的身體。

當他們到達位於曼哈頓上西區的酒店時，太陽照耀著大地，天空湛藍，萬里無雲。索菲婭之前來過紐約幾次，但是上次來已經是十年前了，她已經忘記了這個城市有多美了。

她看了將近三十條過去幾個月里拉斯和這個女人互發的信息，她感覺頭像被牆撞了一樣。

等她到了家，她已經記不得電影的名字了，但是還記得自己對拉斯說她喜歡裏面的一首歌。當她努力把歌唱給他聽的時候，他還嘲笑她，很明顯，他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她往下翻，這個號碼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從日期上看，他每天給一個斯德哥爾摩的人打好幾次電話。

就像他突然回到她身邊一樣，他又突然消失了。

她再次拿出手機，看到有兩個未接來電。

他們再次碰了碰杯子，她想自己多麼地愛他。

拉斯從浴室里出來了，腰裡圍著一條毛巾。他對https://read.99csw.com她微微一笑，然後走進浴室穿衣服。她知道他穿好以後會來沖咖啡。

「我他媽求你了！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她大喊道，把報紙朝他扔過去，「仲夏日你不在。聖·露西亞節你也不在。現在是聖誕節和新年！這太荒謬了。你是老闆，上帝！假期期間，肯定有辦法把你那該死的工作讓別人去干吧？」

「嗯……」他全神貫注地看著報紙。

她靠著他的肩膀睡著了，她生硬地直起身子，朝飛機舷窗外望去。白雪覆蓋的紐約，哈德遜河像一條長長的黑色線條，將城市一分為二。布朗克斯和布魯克林的街道宛如白紙上的細線。摩天大樓的影子就像柱狀圖一樣。

該吃甜點的時候，他的眼睛突然閃過一絲淘氣的神情，他離開餐桌，走到吧台邊，然後探身給了吧台後面的男人什麼東西。他們小聲交談了幾句，然後，他面帶笑容回到餐桌邊。

「我也愛你。」他停頓了一下之後說。但是她禁不住想，他剛剛想說的並不是這個。

而且並不僅僅是因為喝了酒。而是因為當著兩個陌生人的面，他們倆之間發生了一些事。

為了這個機會，他等了一年，他一直等著，他一直記得。

現在，她只覺得頭痛是令人愉悅的暈眩了。

他們做的事對嗎？不論對錯，她感覺很好，他看起來也很開心。

「你要是想喝咖啡的話，得去買牛奶。沒有牛奶了。」

「我剛剛的舉動？」

「是的……好了，那我們一飲而盡吧！」

「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如果我袖手旁觀，一切就都崩潰了。當然，德國人很聰明，但是他們並不是非常獨立。你知道，他們喜歡規章制度，喜歡沿直線前進。」

一個大房間。為了配合音樂，燈光被調暗了些。沙發是個心形。

她離開座位去上洗手間，當她回來時，那個女人正坐在拉斯身邊，而那個男人身旁的座位是空著的。她覺得自己立刻興奮起來了，她坐下時，太陽穴上的脈搏跳得越來越快。

「拉斯？」

「該死，五點四十五……我睡了多久了？」

她走到床邊。他抱住她，親吻她的後頸，然後開始解她的內衣。

「首先，我們在酒店餐廳里吃午飯。這裏的食物非常好，至少去年我在這裏的時候是這樣。然後，我將帶你去一個地方。這個季節，那個地方非常特別。」

拉斯躺下來，在床上伸開手腳。索菲婭站在那裡，只穿著內衣，她九九藏書正在床邊的鏡子前化妝，她拿起一條濕毛巾，朝他扔過去。

洗完澡以後，他們決定待在酒店房間里喝香檳酒。

東部沿海地區的暴風雪意味著4592次航班不能按計劃降落在約翰·F.肯尼迪機場，而要轉場到多倫多降落。結果，他們被航空公司安排在一家四星級酒店，然後乘坐第二天早上的航班離開。

她失控了。

然後，他放開她，再次看著她。是的，他是在哭。但是，現在他的臉上掛滿了笑容。「你知道我覺得我們現在應該做什麼嗎？」

她能感到他的假笑。她生氣了，他甚至不當回事。

他伸手去拿果汁，毫無把握地看著她。他先給她倒了一些，然後自己倒了一些。

「哦，上帝，拉斯！我愛這首歌……你怎麼知道？」

報紙沙沙作響。

完事之後，他們去了一家位於拿索街上的夜總會。那是那條街上為數不多的排隊人數不太多的幾家店之一。

康尼島非常精彩，就像他說的那樣。

「是的，播放這首歌，傻瓜。」她又笑了，「你記得我喜歡它。」

「喂，你在哭？」他從床上爬起來，走到她身邊，「出什麼事了嗎？」

有時他說的話，稍後就會馬上收回，但是這次他的聲音有些異樣。

不再有什麼秘密了。他們會這樣愛著彼此，無論發生什麼事。

然後，她意識到了拉斯帶她來的是個什麼地方。是他提出要來夜總會的。不是他一直引著他們直接來到了拿索街嗎？

他的眼睛像往常一樣閃閃發光，她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顫抖。

但是一回到斯德哥爾摩，一切又變得暗淡了。剛過幾周，索菲婭就注意到，無論她多麼不願意相信，他一定會傷害她的。

她嘆了口氣，面帶笑容地靠在椅背上。「康尼島？我們要去康尼島？大冬天的？」

「好的，我去商店買，你可以先煮上咖啡。」

「昨天？」

他的疑問把她逗樂了。「我非常肯定我們沒有，你也從來沒有給我播放過。不過這並不重要。你剛剛的舉動剛好彌補了你的心不在焉。」

「我知道，但是我也沒辦法。」他說著站起來，轉過身去，把早餐的用品放到冰箱里。突然，她感覺他好遙遠。

「我……」他沒再說下去，而是把她緊緊地抱在懷中，抱了很久。她預感到他有httｐｓ://ｒead•９９ｃｓｗ•ｃoｍ話要說。

「不，當然沒有。」他看起來有些不耐煩，「我只是工作上有太多事了。我都快不知道今天的日期了。」

那裡沒有多少人，於是，他們在吧台邊坐下，要了一杯酒。幾個小時過去了，慢慢地她的醉意越來越濃，店裡的人越來越多，舞台上的音樂聲也越來越響。

他們喝了一杯，然後拉斯就安靜地坐在她面前。她等著，聽著歌詞陷入了沉思。很快，她明白了。

她轉而找到了他的簡訊息，然後打開收信箱。

店裡燈光昏暗，裏面用紅色的法蘭絨帘子隔成了幾個獨立的空間。第一個是一個小舞台，他們到的時候還是空的。

「盧·里德？我們沒有盧·里德的唱片吧？」她遲疑地說道。

拉斯又笑了。「上帝，你這樣趴著，可真美啊……你不會忘了我們有客人吧？」

突然，廣播系統里傳出了吉他和小軍鼓的聲音。索菲婭立刻認出了這首歌，但是記不得是在哪裡第一次聽到它的了。

「醒醒，索菲婭……我們的飛機差不多一個小時後起飛。」

他們在紐約的時光開始變得像模糊不清的夢境。他的親密，他們之間的理解，他們在康尼島度過的那一天，都不見了。

晚些時候，當他洗澡的時候，她做了一件他們在一起的十年間從未做過的事。

他舉起雙手，搖了搖頭。

他甚至沒有從報紙上抬起頭來。

「什麼？」

「好的，那我們現在就來吧！機不可失！」

「我說我希望我們生個孩子。」

「忘了？你已經忘了我們在紐約說過的話了？」

他把兩人的杯子倒滿，然後繼續說：「歌里的那個女孩就來自我們要去的地方。這張唱片起碼在音響下面的櫥櫃里待了十年了，但是你很少讓我播放它，每次播放你都沒有聽到最後。你總是說，老人家喜歡聽的歌。這是唱片上的最後一首。」

「我不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又要一個人過節，我只是太他媽生氣和失望了。」

電話了傳來了一個溫柔的女人聲音。

他探身過來。「對，不過我聽你唱過。我們喝一杯，然後我會跟你解釋。」

當她看完電影回家給他唱那首歌時，他並沒有聽出來的跡象。但是他一直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放給她聽。

他們長久地吻了對方，然後他告訴她是盧·里德。

她瞥了一眼床頭柜上的鬧鐘。

「這能阻擋我嗎？」

她打開冰箱，拿出那盒牛奶，然後倒進了洗碗池。她把空包裝盒捏扁，塞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