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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斯德哥爾摩,2007

第一卷

斯德哥爾摩,2007

她彷彿站在一條走廊里,面前的門一扇接著一扇打開。突然之間,所有的門都開了,她看到走廊一直延伸過去,就在遠處,她看到了真相。
她在一些印著製藥公司標識的小冊子下面,找到了一封南斯德哥爾摩醫院寄來的信。她把信抽出來,讀起來。
他需要幫助,她想。但是她幫不了他。
我要死了嗎?她想。緊接著,一切都變成漆黑一片了。
「給我的……」索菲婭哽住了,「給我的父母。是的,今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
對索菲婭·柴德蘭來說,這個新階段發生在紐約之行之後。當聖誕節來臨的時候,她的私生活越來越多地佔用著她的精力。
新年前夜,十一點鐘,索菲婭驅車來到薩爾特舍巴登。她很快就找到了帕爾納斯瓦根。
然後,她開進市中心,把車停在了奧洛夫·帕爾梅路上的停車場里。她用信用卡買了一張二十四小時的停車票。
但是,無論頭腦多麼清晰,她依然感到害怕。
然後,她並沒有把票放在儀錶盤上,而是放到了錢包里。
「嗨,你好嗎?我幾乎聽不到你說話。我晚點再打給你,好嗎?現在這邊有點亂。」
米婭,她一直跟拉斯做|愛。那個女孩,是拉斯的女兒?他的孩子。他卻不願跟她要個孩子。她想起了盧·里德的唱片,他在紐約的酒店餐廳里為她放的。她現在明白了,那一定是他在薩爾特舍巴登的收藏,他跟米婭一起聽過。
她想到了拉斯發的信息。回家?這是什麼?乘飛機?他只不過是從薩爾特舍巴登開車回來而已。但是,他可能開始懷疑她知道真相了。一定有什麼事情讓他這樣突然想要離開他真正的家庭。畢竟,這是新年前夜。
在這個年輕女人身上,她能清楚地看到拉斯的影子。
這是一份預約通知,已經是九年前的了。信上說拉斯·馬格努斯·彼得松被安排在泌尿科接受絕育手術。
稅務局只需要她提供身份證號,就能把他們手上關於拉斯·馬格努斯·彼得松的所有信息發給她。
花店裡的那個美麗的黑髮女人端著一盤香檳酒杯進來了九_九_藏_書。女兒也從隔壁房間里出來了,跟她一起的還有一個長得很像拉斯的年輕人。
她把花束揉成一團,塞進了銀行外面的垃圾桶里。接著,她把咖啡也塞進去了,咖啡毫無味道,甚至不能讓她暖和起來。
一輛卡車尖叫著呼嘯而過,幾乎擦到了她的車身。她打開了應急燈。即使死,也要死得有風度,而不是死在維斯伯加工業區的臭水溝里。
十年裡,她一直在提建議,展示自己和自己的夢想。而在他那邊,卻是十年的猶豫和借口。
她們是母女。
十年來,她一直一個人玩球,她一直想著他會接過球然後扔回給她,但是他只是站在那裡,手臂放在身體兩側。
小姑娘給她準備花束的時候,米婭回到了儲物室。然後什麼也沒有發生。索菲婭想,她應該付錢了,但並不是十分確定。她一定付錢了,因為沒人追出來。她還記得門上小鈴鐺的聲音,還有踩在雪地上的嘎吱聲。她想到了拉斯,她越是想他,就覺得他越不真實。
她把車停在船塢旁,步行朝市中心走去。
「請問,您需要什麼樣的花?」小姑娘打破了尷尬的沉默,索菲婭朝她轉過身去。
她走到櫃檯前時,看了看自己的購物籃,發現自己拿了一副汽車雨刷、一個空氣清新劑,還有六包巴列尼娜餅乾。
她發動汽車,打開暖氣,朝阿斯塔駛去,然後進入隧道,繼續朝哈馬比濱湖城行駛。
大壩潰堤了,醜陋的背叛傾瀉而下。她不可能接受做別人的情婦。
她堅定地走進花店,卻失望地發現,站在櫃檯後面的是一個二十到二十五歲之間的小姑娘。
「我想……」
她繞過車庫,來到房子後面。在幾棵樹的掩護下,她可以透過碩大的落地窗清楚地看到裏面的情形。黃色的燈光既舒適又溫暖。
她想知道但還不知道的是什麼?
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
愚蠢的眼淚就要掉下來了,她竭力不讓它們流出來。她把臉埋在手掌里,儘力想些拉斯和米婭之外的事情。
她為什麼等到今天呢?
她聽到他打開了洗手池的水龍頭九*九*藏*書,這樣樓下可愛的家人就聽不到他說的話了。
「您好,聖誕快樂!」姑娘繞過櫃檯,朝索菲婭走過來,「您需要什麼樣的花?」
還是她已經認識到了?
她掛了電話,走回汽車裡。
她看到拉斯拿著一瓶香檳進了客廳,同時朝身後的房間喊話。
她還未開口說話,就不得不把手機移到一邊,嘔吐起來。
她要看到他們在一起,拉斯、米婭和他們的女兒。
現在是新年第一天早上五點半。到了中央車站,她走進候車大廳,站在顯示火車出發時刻表的大屏幕前。韋斯特羅斯、哥德堡、松茲瓦爾、烏普薩拉,等等。她走到一台自動售票機前,再次拿出信用卡,買了一張往返哥德堡的車票,八點鐘發車。
製藥公司的人不知道她要找的拉斯·彼得松是誰,但是當她堅持時,他們就給她轉接了銷售部門。
她是不想知道嗎?
希望不是同一個拉斯。
他還有一個兒子?兩個孩子?儘管現在他們已經長大了。
「好的,家裡見。如果我不在家,等我。」
她在挪威國家石油公司加油站停下來加油,之後,她走進商店。她在貨架之間轉悠,想著要去哪裡,同時咒罵自己太過於孤僻,現在只落得個孤家寡人。
度假回來后的第一天,她決定給稅務局打電話,索要一個人的詳細信息,她曾經認為她對這個人無所不知。
她猜自己只是想見見那個未知的女人吧,就這麼簡單。
索菲婭猶豫了一下,然後轉身打算離開,但正在這時,花店的後門開了,一位美麗的黑髮女人走了進來。她五十多歲的樣子,左胸前的名牌上刻著「米婭」兩個字。
她直接掛斷了電話,拿出那張寫有她在拉斯手機里發現的未知電話的紙。地址簿上說這個號碼屬於一個名叫米婭·彼得松的女人,住在薩爾特舍巴登的帕爾納斯瓦根。那個地址下面還有一個電話,是一個名叫彼得松花店的電話,地址在菲斯克塞特拉。儘管她已經意識到她在跟別人共享拉斯,但是她還是寧願相信這隻是個巨大的錯誤。
她現在看到的景九九藏書象很相似。表面上溫馨感人,內在卻是虛偽欺詐。
就在那一刻,她看清了一切,明白了一切,一切都變得清清楚楚了。
起初,她完全不明白,然後,她才認識到拉斯絕育了,在九年前。
二十八號這天是周五,她來到了菲斯克塞特拉。天空正下著雨夾雪,哈馬比工廠那側的溫度計顯示,氣溫只是稍稍高出零度。
索菲婭把頭向後仰,不讓淚水從臉頰上流下。她知道她必須結束和拉斯的關係。不會再有任何瓜葛了。沒有想念,不再擔心,什麼都沒了。讓他自己照顧自己吧,但是對她來說,他已經死了。
彷彿有人在她胸口綁了一根繩子,越拉越緊,她感覺自己快要暈厥了。她見過恐慌發作的病人,她知道自己正在經歷同樣的事。
五分鐘后,索菲婭走進彼得松花店旁邊的報刊亭,買了一大杯咖啡和一個肉桂麵包。她在一個能看到廣場的長椅上坐下來,喝了一口咖啡。
他們手上他最新的地址是在薩爾特舍巴登的帕爾納斯瓦根。
突然,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
「嗨,親愛的。新年快樂!你在做什麼?」她聽得出,他在儘力顯得壓抑。當然,因為他還在德國的辦公室呢,新年前夜還要工作。
儘管她們彼此見得還不多,索菲婭已經認識到維多利亞擁有一種她夢寐以求的力量。畢竟,維多利亞挺過來了,並把自己的經歷變成了覺醒。
小姑娘走到玻璃櫥櫃邊,裏面放著剪好的花束。
她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生活被搞得支離破碎嗎?
有時候,為了活下去,你必須拋開生活中的一些東西。她之前已經做過了。
新年前的幾天里,索菲婭·柴德蘭沒做什麼事。她只跟拉斯談過一次,整個談話不超過三十秒。
「有很多工作要做……」
所以,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想要個孩子,卻始終生不出。他在紐約說的話,不僅僅是謊言,那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毫無徵兆地,她又覺得要吐了,剛打開車門她就吐到灰色的爛泥上。
哥德堡?她想。
她付了錢,朝出口走去。這時,她經過了一個擺九*九*藏*書著廉價老花鏡的櫃檯。她機械地試戴了幾副度數最小的。最後,她看中了一副黑框眼鏡,戴上后顯得她更瘦、更嚴謹,同時也有點顯老。索菲婭看到收銀員轉過身時,就迅速把眼鏡放進了口袋。怎麼回事?她可從未偷過東西。
他說了什麼,然後上了樓。她看到一扇窗戶後面亮了燈,幾秒鐘后,她的手機響了。
她一路哭著回家,雨夾雪抽打著擋風玻璃,混雜了她的眼淚。她能嘗到睫毛膏的味道,又辣又苦。最後,她哭得太傷心,不得不把車停到路邊。
他們在那張大沙發上坐下,拉斯為他們每一個人倒上香檳,他們面帶微笑,幹了一杯。
「我不知道……」
她不能拯救他這樣的人,即使他真需要救贖的話。
她回到汽車裡,拿出手機,打開拉斯發來的信息,點擊回復。
她把車停在離這棟大房子一百米遠的地方,然後走回車道。這是一棟兩層別墅,白色的山牆蓋板,還有一個修整得很好的大花園。拉斯的車就停在車庫前。
臨近午夜時分,她看到幸福的一家人站起來,打算再次乾杯,她拿出手機,撥通了他的號碼。她看到他稍作遲疑,意識到他把手機調成振動了。
很明顯,她應該老早就意識到的。
時間足夠了。
她想起曾經參觀過的一家中國劇院。那是一次令人不安的經歷,從舞台後面看舞台背景。從舞台前面看,那是一個酒吧或者餐館,窗外是大海和落日。一切看起來那麼真實。
「拉斯,你覺得我們要不要給自己放四周的假,夏天去義大利租個房子?」
可是,當現在她獨自站在廣場上時,心裏卻沒那麼有底氣了。她猶豫了,但是如果沒有完成任務就回家,這些想法只會繼續撕咬她。
她的新病人維多利亞·伯格曼絕不允許自己被當作厭倦了就可以隨意扔掉的東西,她想。
她在報刊亭買了兩包煙,然後在一家咖啡館里坐下,等待發車。
三十分鐘里,索菲婭像癱瘓了一樣,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看著這場有趣的表演。
不安和嫉妒撕咬著她,她知道自己不能進行邏輯思考了。https://read.99csw•com她是唯一沒搞明白這一切的人嗎?
「現在不合適,但是很快……」
「我覺得這些應該合適吧?」
她知道自己必須看到,不然她會一直想著他們。一家人在一起的溫馨畫面會一直纏著她,她很清楚這點。她需要直面它。
「拉斯,你覺得我停止吃藥好嗎?」
幾天前還是實實在在、觸手可及的一切,現在變成了假象和騙人的把戲。
「我在想……」
她站起身,走進書房,開始翻看他的抽屜。她不知道自己希望找到什麼,但是總該有什麼東西可以讓她了解,這個跟她一起生活的男人到底是誰。
他略微彎曲的鷹鉤鼻和瓜子臉。
只在一個緩慢的瞬間,他就奪走了她的一切。
但是,首先,她還要先做一件事。無論這會讓她感到多痛苦。
在突如其來的衝動的驅使下,索菲婭決定給維多利亞打電話。接著,她看到拉斯發來的一條信息。「親愛的,我正要乘飛機回家。我們需要談談。」她關掉信息,撥通了維多利亞的號碼,等待著接通的聲音。讓她失望的是,電話正在通話中。這時,她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不禁笑了起來。維多利亞·伯格曼?是她要治療維多利亞,而不是相反。
當你回首往事的時候,有時,你可以確認一個新階段的開始,即使當時看起來,日子像往常一樣,還是一天天地過。
這個女人跟索菲婭差不多高,有一雙黑色的大眼睛。索菲婭不停地看著這兩個女人,她們是那麼相像。
這既真實,同時又那麼虛偽。
接線員很樂意幫忙,她力所能及地幫助索菲婭。一番搜索之後,她找到了一個名叫馬格努斯·彼得松的傢伙,但是他八年多以前就離開公司了,而且他只在位於漢堡的德國公司工作了很短的時間。
但是,當她到了舞台後面,布景卻是那麼華而不實。都是用硬紙板、膠帶和夾子做成的。跟台上舒適的房間的差別太大了,她感到受騙了。
他粗糙的雙手說明他經常干粗活,儘管他自稱在辦公室里上班。
拉斯有兩個家庭。一個在薩爾特舍巴登,另一個,是跟她一起在索德馬爾姆的公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