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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格里斯林奇——一個郊區

第一卷

格里斯林奇——一個郊區

污垢。
她的帕羅西汀已經吃光了,也沒有精力再找人弄一些。
她捂住耳朵,試圖擋住那狂躁的聲音,一個她曾經覺得代表著幸福的聲音。
她需要行動。
那不是我,那個五歲的小孩不是我,那個八歲的小孩也不是我。她們不可能是我,因為我沒有她們當時的感受,也沒有她們當時的想法。
我們已經作出了選擇。
彷彿他在某個特定的時刻認識到一切都是完美的,並決定把時間永遠凝固在那一刻。
當他第一次把小手放到她的手裡時,他別無所求。他只想觸摸她的手。
能聽到那台舊錄像機發出的聲音。
她想起了他內褲的味道,不禁覺得反胃,褲子拉鏈被拉下來的聲音,隨著他的褲子掉到地上而襲來的一陣陣汗臭味。
她上次見到她們,是在從巴黎火車北站發出的火車上。
她輕聲走進客廳,環顧四周。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每件物品都待在原來的地方。
幾個月來,索菲婭一直沒什麼胃口,她已經分辨不出不同疼痛的差別了。她感到反胃,一天要吐上好幾回,加上頭痛和擠腳的鞋子,各種疼痛合而為一了。經過了夏天,她內心的黑暗變得更濃厚了。
她們在一起三年,然後便失去了聯繫。
箱子里有一個信封、一本相冊,還有一個破舊的毛絨動物。信封上面是她那時寄給自己的那盒錄像帶。
這裏不屬於我,她告訴自己。
每次會面之後,她都疲憊不堪,要幾個小時之後才能緩過勁來。
她感到一絲平靜傳遍全身,而內疚之情逐漸退去了。
索菲婭拿出車鑰匙,打開車門,坐到駕駛座上。她不情願地抓住變速桿,把它推到空擋上。這違背她所有的本能,她開始頭暈起來。變速器邊上的那捲衛生紙,還有他的呼吸,記憶是那麼清晰。在去往弗盧達的路上,馬上要到博爾斯塔的時候,他把車開下了高速公路,那時她才十歲。
她想到,在本該盡情玩耍的年紀,自己卻無數次沿著街道跑來跑去。
她拿出那本破舊的相冊,翻開第一頁。她不認得照片里的自己了。那個孩子不是她,當她回憶小時候的自己時,沒有任何感觸。
像過去一樣,讀到九歲的馬丁莫名其妙地溺死在菲里斯河裡,警方覺得此事沒有任何可疑之處,便將其視作一起悲慘的意外事故,這讓她感到一絲安慰。
她首先注意到的是令人作嘔的薄荷茶的味道。這裏瀰漫著病態,她想,一種侵入了牆壁的病態。她猶豫了一下,然後脫下網球鞋,她聞到了自己的味道。她散發著恐懼和憤怒的味道。
她猜對了。他們的生活還是那麼可笑地有規律,就像每一個周三晚上一樣,他們在桑拿房裡。
她在左邊,維多利亞,微微地笑著。
這不安並非憂傷,而是其他的東西。
在面前的相冊里,每翻一頁,她都長大一些。季節不斷更替,生日蛋糕一個接著一個。
她從照片的背面看出照片是在法羅的艾克維肯拍的,時間是1982年夏天。照片上,五歲的馬丁站在蘋果樹下,懷裡抱著一隻看起來想要逃跑的小白兔。他正面帶微笑斜著眼看太陽,稍稍歪著頭。
她不需要分析。那個階段已經過去了。
她知道自己將要做的將不可挽回,他觸發的事情必須終止。
但是,她誤會他了。
起初,有個能傾訴的對象感覺很好,但是,到了最後,便無話可說了。
索菲婭閉上眼睛,想著如果他們決定走出桑拿房,她將如何應對。她看了看時間。不,九_九_藏_書他是個極有規律的人,所以,折磨還將持續至少半個小時。
童年的木底鞋聲一直跟著她,回蕩在房子之間。
有那麼一瞬,她強烈地感覺到一切都還是原樣。好像她從學校回到家,好像她依然屬於這裏的生活。
她感到變速桿冰涼的皮革抵著掌心。起皺的表面激起了她的活力,她緊緊地握住變速桿頂端。
過去的那個小女孩想要阻止她,她想繼續存在下去。
索菲婭感到淚水要流出來了。並不是她後悔什麼,而是因為她突然想到了傑西卡和漢娜,她們被拉進了維多利亞的遊戲中,卻從未發現這其實是她的預謀。
現在,等待結束了,她邊想邊開進了暮色。
她悄悄地走上樓梯,左轉,打開了她兒時的卧室門。
每一塊鋪路板上都寫滿了過往的種種,眼前的一切都讓她想起自己逃離的生活。
索菲婭閉上眼睛,手臂交叉在胸前,抱住了自己。
房間還是她怒氣沖沖地離開時的樣子,她當時確定自己再也不會回來。床鋪得整整齊齊,沒有人碰過。書桌和椅子還在,窗台上放著一株枯死的植物。又一個凝固了的時刻,她想。
但是那個孩子必須被抹掉。
《悲慘的意外:九歲男孩被發現死於菲里斯河》。
索菲婭想知道媽媽通常怎麼跟她的朋友說的。你能在廚房櫥柜上把眉骨撞裂多少次?你能在浴室里滑倒多少次?過去六個月里已經在樓梯上跌倒四次了,你不應該更加小心嗎?人們肯定會問的,她想。
房子外面停放著一輛白色的沃爾沃汽車。他們在家。
廚房櫃檯下面本來閑置的地方,現在放了一台嶄新的洗碗機。有多少次,她藏在那裡,在小帘子的後面,聽他們說話?
她們曾是三個火槍手,儘管最後另外兩個人不再理會她,證明她們跟其他人並無二致。起初,她們分擔一切,共同解決問題,但是到了關鍵時刻,她們卻讓她失望了。當事情變得嚴重、到了展示她們品質的時候,她們卻哭了起來,像小女孩一樣跑回家找父母去了。
往事從心底不斷襲來,它們刺痛她的喉嚨,每一樣都讓她感到心痛。她沒有準備好應對這記憶的泛濫,或是她已經二十多年沒有想到過的畫面。她意識到自己當時的感觸本應多得多,但她知道自己從一件事到另一件事,總是笑著。從一次羞辱到另一次羞辱。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她想。
透過窗戶,她看到他們的衣服整齊地疊放在長椅上。
當她聽到地下室里傳來的猛烈的撞擊聲和喊叫聲,索菲婭嚇得跳了起來。桑拿房的門開了,多年以來,她第一次親耳聽到他的聲音。「我不是幻想你能變得乾淨,但至少這可以除去那股味道!」
想起往事,以及自己當時天真地認為所有的男人都一個樣,她不禁咯咯地笑了。如果她沒有看到馬丁的爸爸觸碰他,一切就都不同了。就是在那一刻,她毫不懷疑地相信,所有的男人都沒有底線、無惡不作。
她甚至不能再用錄音機了。
她朝書桌桌面看去,她曾在上面刻了無數的心形圖案和各種各樣的名字。她撫摸著刻出的字母,努力回想這些名字對應的面孔。她一個都記不起。
錄像開始後有一陣嘶嘶聲,她把音量調低。畫面很清晰,一個被一隻燈泡照亮的房間。
她又感到呼吸困難了。
她心跳加速,幾乎不能呼吸了。不是我乾的,她想。
她發現越來越難欣賞自己過去覺得有趣的東西,而她過去喜歡的東西也開始令人生厭。
三年中https://read•99csw•com,復讎的想法讓她們緊緊地抱在一起。
馬丁的爸爸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爸爸,他只是在給兒子洗澡。僅此而已。
有一次,他抬起手,準備打維多利亞,可當她用平底鍋猛擊他的腦袋時,他卻像一頭鯊魚一樣退縮了,然後在接下來幾個月里一直抱怨頭疼。
一次,他們吵架之後,媽媽開車離開了,在一個酒店裡住了幾天。爸爸不知道她去了哪裡,開始擔心起來,他靠在維多利亞懷裡抽泣,維多利亞不得不安慰他。
笑聲更響了,但是索菲婭看得出這笑是裝出來的。彷彿這些女孩是出於義務而笑的,而不是因為她們真的覺得好笑。是受了弗雷德麗卡·格魯內瓦爾德的脅迫。
無論洗多少次澡,她都覺得自己身上有汗味,沖澡后一個小時左右雙腳就開始發臭。她仔細觀察周圍的人,看是不是有人聞到了她的體臭。看到別人沒什麼反應,她才覺得自己是唯一受到困擾的人。
房子里依然非常安靜,她感覺自己從他們的生活中消失以後,一切都停止了。
罪惡,她想。
「我是學生代表!」其他人都大笑起來,索菲婭探身向前,又把電視聲音調低了一些,女孩繼續她的演說,「想要成為正式成員,你必須吃掉我們學校最著名的女校長送出的見面禮。」
她打開衣櫥,發現衣服還在裏面。正中的木板上,一顆釘子上面掛著她已經二十多年沒有用過的鑰匙。地板上放著那個紅色的木箱子,上面畫著傳統的圖案,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馬丁的那年夏天,艾爾莎姨媽送給她的。
有一股輕微的風光不再的衰敗味道。
她的學位證書掛在通往頂樓的樓梯旁。它所在的位置過去掛著一個非洲面具,但現在已經不見了蹤影。
有什麼不一樣了。
但是,現在她不會睡著。
鏡頭拉近,畫面里只有傑西卡、漢娜和維多利亞三個人坐在地上。
現在,她的鞋又挨著他的鞋了。
這就是他攻擊別人時的邏輯。
三個女孩的手被用膠帶反綁在身後,矇著雙眼。一個戴面具的女孩拿來一桶水。
他們在小屋認識彼此的時候,她十歲,他三歲。
白色的牆壁上掛著幾幅畫,大部分畫的都是民間傳說,包括一幅卡爾·拉森的複製品,出於某種原因,他們一直為它感到無比驕傲。這幅畫還在,還是那麼毫無價值。
在漢娜和傑西卡面前,她扮演著受害者的角色,儘管事實恰恰相反。
她恨弗雷德麗卡·格魯內瓦爾德和所有來自丹德呂德和斯托克松德的叫不上來名字的高年級女生,她們花父母的錢、買最好最貴的名牌衣服,還因為有個漂亮名字而覺得自己很特別。
她可以一眼看穿他們的謊言和騙局。
一個女孩走到鏡頭前,戴上學生帽,彎腰,朝鏡頭做了一個揮手的姿勢,然後轉身朝向地上的三個女孩。傑西卡開始前後晃動,索菲婭則看得入了迷。
錫格蒂納,1984年。
「爸爸,爸爸,爸爸。」她小聲地對自己說,努力去除這個字眼裡的一切意義。
什麼都不能柔軟她的心。
她撫摸著蓋子上的圖案,堅定了一下意志,才打開箱子。
她看了看手裡的錄像帶上的標籤。
逃離,不顧一切地逃離,她想。自衛機制和破壞性緊密相關。
她看到三個女孩跪在一排豬頭面具前面。
三年中,她一直和她們共同承受著那份屈辱。
是你。
漢娜?傑西卡?她自己?
寫信的日期是1982年7月9日。很明顯是馬丁寫的,不過只寫了他自己的九-九-藏-書名字,信上說陽光明媚,天氣很熱,他幾乎每天都去游泳。然後,他畫了一朵花,還有一個看起來像一隻小狗的東西。
小時候,她常常緊緊地抓著這隻狗,直勾勾地看著它的眼睛。過了一會兒,就出現了一片小天地,通常是一片沙灘,她會在這個微型世界里探索,直到睡著。
毫不猶豫。
他是個男人,這就夠了。不需要分析,只需要她自己邏輯的結論。
看到錄像里的自己,她感到驕傲。因為她反抗了,並且通過最後的衝擊贏得了勝利。
從斯堪斯蒂爾橋上看去,阿斯塔森林一片墨綠。碼頭上一片熱鬧景象,斯堪斯克瓦恩餐館的室外露台已經擠滿了人。
她無法呼吸了。
她聽到他在廚房發出的聲響,然後打開了水龍頭。接著,他關了水龍頭,又去了地下室。
放鬆,她想。
那是一場意外,僅此而已。
她學會了這個遊戲。
一個虛偽的世界,她邊想邊轉身環顧卧室。牆上有一張她的照片,是她九歲那年拍的。她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眼神里充滿生機。絲毫看不出她真實的內心世界。
她想知道她們中的誰遵守了她們用血寫就的契約。
她從頭至尾演完了自己的角色。
她還記得挨著小木屋的林中空地。她再也沒有找到過。陽光透過樹葉,滿地都是斑駁的白色苔蘚。汽車後排座椅上有一件舊運動上衣,對她來說太大了。她看了看四周,然後套上那件帶帽上衣,鎖上了汽車。
索菲婭在柔軟的淺藍色地毯上坐下,腦袋後仰。她看著天花板,看到泥灰上的裂縫還在。跟上次相比,又出現了一些裂縫。
維多利亞內心深處承受著他們的軟弱。他們都清楚,她可以隨時用它對付他們。她從未這麼做過。她選擇把他們視作透明的空氣,她從不在意他們,所以他們也不曾有機會為自己辯護。
索菲婭覺得房間里有股霉味,就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窗戶。她看著下面籠在暮色中的花園。她的舊鞦韆依然掛在下面的樹上。她記得它是紅色的,但是現在紅色完全褪去了。只剩下乾巴巴的黃棕色碎片。
十五分鐘后,她到了古斯塔夫斯貝里的威利斯折扣超市,她開下公路,把車留在了顧客停車場。在這裏,她的記憶清晰起來了。那時還沒有這個超市。她吃驚地認識到,事情能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就在幾百米之外,時間似乎凝住了。她的記憶凝住了。
他的鞋帶開了,他看起很開心。她用手輕輕地摸了摸馬丁的臉頰,想著他從來沒有學會系鞋帶,所以總是絆倒。她還想到了他那讓她禁不住想要抱他的笑聲。
他看不到衰敗,她想,看不到他生活的破敗,她如今清楚看明白的一切,他都看不到。
偌大的客廳擺設了了,她一直覺得清苦得可悲,因為難為情,她記得自己總是避免邀請朋友到家裡做客。
「安靜。開始!」拿著錄像機的女孩說,「歡迎來到錫格蒂納人文中學!」她繼續說。同時那桶水被澆到了三個人的頭上。漢娜咳嗽起來,傑西卡大叫了一聲,但是索菲婭看到自己安靜地坐在那裡。
她習慣了對付人渣。
她不想記起其他的任何事情,只想結束一切。剩下的就是下去找他們,然後完成此行的目標。
它變成了一個關於罪惡的實驗,一個變得嚴肅的玩笑。
床邊的水管叫了起來。接著,她聽到了上樓的腳步聲。那是她熟悉的腳步聲。
這是背叛。
他們把她過去的生活關在門內,再也沒有打開,這樣就保存下了她的記憶。
她還記得八歲的時https://read.99csw.com候剛學會看鍾錶上的時間,就躺在床上,假裝是一台鍾。
索菲婭從箱子里拿出那封信。信封上面有個「M」標誌,裏面有一封信和一張照片。
唯一有意義的名字就是馬丁。
他正坐在樓下的桑拿房裡,從未有人敢離開他,除了維多利亞。他灌輸給她的唯一一樣東西就是逃離的渴望。他從未教她渴望留下。
但是,她從未玩弄過時間。倒是時間把她夾在胳膊下,把她從那裡帶走了。
她早先已經決定步行走最後一段路。那段路需要機動性。她需要思考,而思考則可能導致妥協,但是這段車程更加堅定了她的決心,而她也不打算清醒過來。她拒絕任何和解的想法。他已經作出了選擇,現在輪到她行動了。

她走到冰箱前,看著那張從《烏普薩拉新報》上剪下的紙片,過了將近三十年,現在已經完全變黃了。
如今這些人誰更焦慮?她們忘記這一切了嗎?抑制住這些回憶了嗎?
沒有疑問。
比她大四歲,比她早成熟四年。
她打定主意了。
她不知道能在裏面發現什麼。或者說,她清楚地知道能在裏面發現什麼,但是不知道會對自己有何影響。
索菲婭·柴德蘭一言不發地坐在發光的電視屏幕前,感到義憤填膺。她們已經答應給她們吃巧克力布丁,但是弗雷德麗卡·格魯內瓦爾德卻給她們吃真正的狗屎,為的是鞏固她對低年級女孩的控制。
無法觸到她冰冷、清晰的信念。
她猜他抓住媽媽的頭髮,把她拽出了桑拿房。他是要燙她,還是要強迫她在冰冷的水裡站上幾分鐘?
她父母的房子是一棟三層的現代風格別墅。現在看起來沒有過去那麼大了,但依然那麼嚇人地聳立著。房子的窗戶都拉上了窗帘,修整良好的花草爬在窗戶上。
畫的下面寫著「海蝕柱和蜘蛛花」。
她看著照片,看著他的眼睛、他的肌膚,入了迷。她還記得他在太陽底下曬了一天後、晚上洗完澡、早晨臉上還有枕頭褶皺的印記的時候的皮膚的味道。她想到了他們在一起的最後幾個小時。
陳腐的味道。
但是,其他的東西都還在,就像她猜的那樣。
索菲婭·柴德蘭從斯堪斯蒂爾乘地鐵來到古爾馬斯普蘭,她前一天把車停在這裏了。她不想讓它被工作日里監控著進出斯德哥爾摩市中心的道路攝像頭拍到。
她離開卧室,走下樓梯,不過在廚房門口停住了腳步。她走了進去,環顧四周。
路燈引著她前行。
索菲婭看著剪報。很多年中,每天她都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她對報上的內容已經熟記於心了。一陣不安突然襲來,這是她過去讀它時不曾有過的感受。
那片樹林是個安全的地方。
他花了一大筆錢,從博達拿的拍賣會上買了餐廳的傢具。傢具需要大規模翻修,裝修工不得不用相似的材料換掉原來的織物。當時,一切都那麼完美,但現在,新的材料上也顯現出歲月的痕迹。
他厭惡改變,他希望一切都保持他習慣的樣子。他討厭媽媽重新布置。

一輛汽車沿著斯卡加德斯路飛速駛過,她手裡的錄像帶掉到了地板上。她覺得這聲音震耳欲聾,整個人僵住了,但是沒有跡象顯示他們在下面的桑拿房裡聽到了她的聲音。
這趟路程將徹底解放她。
她戴上上衣帽子,沿著斯卡加德斯路朝格里斯林奇走去。
他為了最大程度降低鄰居看到屋內情況的可能性而建起的高籬笆,剛好為她打了掩護,她沿著房子的外牆爬行,爬上露台,透過那扇不大九*九*藏*書的地下室窗戶往裡看。
他錯誤地以為完美是一種不需要保養的永恆狀態。
她們已經死了。
樓下桑拿房裡的那個男人摧毀了本應幸福的一切,一部分通過他病態的、虐待狂的慾望,一部分通過他淚汪汪的自卑自憐。
她趕走了這個想法,不讓它咬住她。
她小心翼翼地推開未鎖的前門,步入門廊。
她看到了房子左邊的那棵花楸樹,那是她的父母在她出生那天種下的。跟上次相比,長大了不少。七歲那年,她試圖放火燒它,但就是點不著。
她在錫格蒂納的照片後面放了一張城際鐵路卡,邊上是一張羅斯基勒音樂節的門票。背面一頁上是三張模糊的照片,分別是漢娜、傑西卡,還有她。她一邊繼續瀏覽照片,一邊聽著地下室的動靜,不過聽起來他已經平靜下來了。
「把她們綁起來!」有人大聲呵斥道,接著哈哈大笑起來。
車裡暖和了一些,但她還是感到深入骨髓的冰冷,熱量讓她皮膚上流下汗水,卻無法進入她的體內。
她還能聽到那個笑聲。聲音越來越大,變得震耳欲聾了。她在兒時的卧室里前後搖著。她小聲地哼著歌,彷彿她腦袋裡的聲音從她緊咬的嘴唇里冒了出來。一個漏氣的自行車輪胎的聲音。
也許她才是一切罪惡的根源?
本特和其他的男人讓馬丁的爸爸背上了罵名。十歲的維多利亞在他身上看到了男人所有的罪惡,在他的眼神和他觸碰她的方式里。
她將燒毀與過去所有的紐帶。
碰到這樣的情況,她就不去上學,花幾個小時去騎車,等曠課通知到了,他們就不聲不響地簽字。他們吵架還是有些好處的。
媽媽從不反擊,她只是哭泣,走過來在維多利亞身旁躺下,尋求安慰。維多利亞總是儘力安慰她,一直醒著,直到她媽媽睡著。
當真如此的話,那她便無需遵從任何準則,也不用理會她的信仰。儘管沒有把握,她依然抵擋不住觀看錄像的衝動。她必須重新體驗一次。
這裏過去是一片樹林,據說總有髒兮兮的老男人和酒鬼。但是,陌生人都很好,只有那些親近她的人才能真正傷害她。
想到這兒,索菲婭笑了。那個有好處的想法,是個秘密。
索菲婭取出錄像帶,把它放回箱子里。水管嗡嗡作響,地下室里的鍋爐開始工作了。她聽到桑拿房裡傳出他憤怒的聲音,她的母親在儘力使他平靜下來。
她穩穩地掛上一擋,猛踩油門,沿著哈馬比路朝韋姆德駛去。當她經過奧敏奇時,天空下起了大雨,空氣變得又濕又冷。呼吸都有些受阻。
她看到自己挨著馬丁的爸爸。她曾經覺得他是個威脅。她太熟悉這些遊戲了。她一直等待著那一刻,他抓住她、把她據為己有的那一刻。她想保護馬丁,讓他遠離那成人的懷抱、成人的身體。
她曾以為她們愚蠢透頂。現在,看著她們的照片,她認識到她們只是未受污染罷了。她們對人們充滿信任。她們信任她,就是這樣。
她坐在床上,把錄像帶放進播放機,然後打開電視。
她再次抱了抱她的狗。就像她過去想的那樣,只要她把一切深藏於內心,順從他們的意願,並努力變得更加聰明,別人便無法傷害她。她相信,你可以通過毀滅他人而贏得勝利。
她坐在床上,拿起那隻用兔子皮毛做的小黑狗,把鼻子埋在它身上。它透著塵土和潮濕的味道。它那玻璃做的黃色小眼睛盯著她看,她也盯著它。
索菲婭摩挲著桌面上馬丁的名字,感到胸口湧起了傷感。她曾經抱著他,他曾經對她言聽計從,充滿了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