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卷 斯德哥爾摩,1987

第二卷

斯德哥爾摩,1987

維多利亞蜷縮在角落裡,把夾克拉到頭上。在歐洲轉悠了一個月,這是僅剩的一點時間了。
想到他的觸摸,她不禁渾身發抖。
她們都點頭表示同意。
「我需要去獅子山領導一個項目。我們會先在那裡待六個月,如果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再待六個月。」
媽媽站起來,把她的杯子拿到水池邊。她一言不發地把它洗乾淨,仔細地擦乾,然後放回到壁櫥里。
「搬走?去哪兒?」
她在腦海里列出自己遭受的不公,她盼著那一天的到來,到時他,還有其他所有人都將祈求她的憐憫。
「可我現在回來了。」她儘力讓自己聽起來很高興,可是覺得心裏越來越堵,因為她知道他想要什麼。
「是心理學的基礎課程,我們覺得這很適合你。」
火車晃動一下,駛出了車站,同時天空也下起了大雨。
最好把這份怒火儲藏起來,讓它變旺。有一天,她會打開閘門,讓這怒火蕩滌整個世界,到了那一天,她會非常冷酷無情。
當火車接近赫爾辛格的輪渡碼頭時,她在想自己的生活是否可能變成另一番模樣。可能不會。她的父親在她的童年中插了一把刀,刀片還在下面顫抖。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她和仇恨註定在一起,就像雷聲和閃電,就像緊握的拳頭和重重的一擊。
他上身傾到桌子上方九_九_藏_書,媽媽點點頭表示同意,彷彿是在強化他說的話。
她將完全受他擺布了。一個人都不認識,需要逃跑的時候也沒地方可去。
「你不在的時候,我和你媽媽考慮了一下,我們決定搬離這裏一段時間。」
他背對著她站在那裡,在玩弄著什麼東西,媽媽則蹲在一塊花圃邊除草。維多利亞拿下書包,放在台階上。
她有些痛,因為他是那麼粗魯。她的皮膚被滾燙的熱水燙得刺痛,胯部也痛。不過她知道第二天就會好了。只要他感到滿足,並且睡著了。
她看到了「爬樹」和「墊腳石」,被她稱作「山」的土堆,還有曾被她叫作「河」的小溪。
我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她想,我可以把一切都拋到身後,再也不會回到他身邊。他會允許她這麼做嗎?她不知道。他需要她,她也需要他。
「好啊。」維多利亞的視線在廚房裡轉動,然後,她看著他。
他們還沒有詢問她的牙齒。
是的,他在哭,她想。

「很好,維多利亞。沖完澡,穿上衣服,我和你媽媽想跟你談談。媽媽正在煮茶。」他在手帕里擤了一下鼻子,然後哼了一聲。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好了,我們都忙自己的事吧,」他說,「維多利亞可能需要https://read•99csw•com好好休息一下。我繼續到花園裡工作。六點整的時候,桑拿房就熱起來了,到時可以繼續我們的談話。好嗎?」他先是期待地看了看維多利亞,然後看了看她媽媽。
他抱著雙臂,等著她的回答。
突然,一陣風吹動了淋浴的帘子,她意識到他正站在浴簾外面。
他這才聽到她的動靜,轉過身。
維多利亞什麼也沒說,她知道反抗毫無意義。
真正存在的只有那盤甜餅。
整個旅途中,漢娜和傑西卡就像兩個布娃娃。她受夠她們了,當火車在法國里爾停下時,她決定下車。一名丹麥卡車司機讓她上車,一路送她到阿姆斯特丹。到了哥本哈根以後,她把最後的旅行支票兌換成了現金,預訂了一家酒店。
她根本沒看我,維多利亞想。
「可是我已經向烏普薩拉大學提交申請了,而且……」她感到眼眶裡噙著淚水,但是她不想顯示自己的軟弱,這樣可能給他安慰她的機會。她低頭看著茶杯,用調羹攪動杯子里的茶,用甜餅碎屑做一杯粥。
他們正安靜地坐在餐桌邊等著她。唯一的聲音來自窗戶邊的收音機。桌子上放著茶壺和一盤杏仁餅。媽媽倒了一杯茶,有一股濃烈的薄荷和蜂蜜的味道。
「我們已經為你安排好了,你可以上函授課程。你一周可以得到幾九*九*藏*書次指導。」
「我快洗好了。」
「噢,是的。玩得很好。」她盡量顯得輕鬆愉快,不去想他就站在她赤|裸的身體旁邊。
自從她脖子里套著繩結在哥本哈根的酒店房間里醒來時就有的頭疼,現在開始減輕了。不過她的嘴還有點疼,磕斷了的牙齒疼得要命。她的舌頭沿著牙齒轉動,感覺到一顆牙斷了一截,她想,一到家就要把它治好。
維多利亞走下公交車,沿著道路慢慢地向前走。在這條路上,她曾經給好多東西起了名字。
她笑著看著他。「我相信會很不錯的。畢竟,也就幾個月的事。見識一下新鮮事物也挺好玩的。」
儘管邁著十七歲的步子,部分的她卻只有兩歲大。
「很好,維多利亞。你……」他的聲音變小了,她聽到他在抽鼻子。
那棵花楸樹是她出生那天種下的。她曾經想放火燒死它,可它就是燒不著。
還是清晨,空氣中透著一絲涼意。她背上背包,走下火車,走進寬敞的拱形大廳。和她預想的一樣,沒有人來車站接她,於是,她坐上扶梯去搭地鐵。
她活下來了。
「你的錢夠你走完整段旅程?」
「是的,我還剩了一些。別忘了,我有自己的零用錢,所以……」
隔間里很溫暖,還有在她之前坐在這裏的人的味道。維多利亞打開窗https://read•99csw.com戶,想通通風,可這味道就像長在天鵝絨座椅上一樣,揮之不去。
至少目前是這樣。
「我很想你。沒有了你,這裏空蕩蕩的。嗯,顯然我們都很想你。」
她嗅了嗅那隻用真正的兔子皮毛做成的小狗。
他點點頭,站起身,表示談話結束了。
她笑著朝他揮手,可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她,然後轉過身繼續手裡的工作。
她在地下室拿出她的臟衣服,放到洗衣筐里。她脫下衣服,開始沖澡。
他在哭嗎?
他用他水汪汪的藍灰色眼睛看著她。他已經決定了,她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那麼強烈而急切,像火一樣。
「非洲那麼遙遠,我……」
「你玩得開心嗎?」他說。他的影子落在帘子上,她感到胸口一緊。她不想回答,可是儘管他已經無數次玷污她了,她依然不能默不作聲,這樣只會讓他露出邪惡的本性。
乘公交車從斯魯森到韋姆德的格里斯林奇需要半個小時,她用這段時間編了一些路上的小故事。她知道他肯定什麼都想知道,如果沒有細節,他會不高興的。
那輛白色的沃爾沃停在車道上,她看到他們在花園裡。
回家的旅程用了一整夜,她睡了一路。火車到站之前,列車員把她叫醒了,她感到頭暈,渾身難受。她做夢了,但不記得夢到了什麼,剩下的只有焦慮。
「什麼樣的課程read.99csw.com?」她感到牙齒一陣疼痛,用手揉了揉下巴。
「你應該很期待能好好……」媽媽沒了思路,她放下盤子,把一些看不到的碎屑從桌子上擦掉,「發生了這麼多奇怪的事情之後……」
媽媽從花圃上抬起頭,小心翼翼地朝維多利亞點點頭。她也朝她點點頭,然後拿起書包,進了房子。
她等著他走開,才關掉水龍頭,擦乾身子。她知道他隨時可能回來,所以儘快穿好衣服。她甚至沒有找一件乾淨的內衣,又穿上了她從丹麥一路穿回來的那件。
「歡迎回家,維多利亞。」媽媽說,她端著那盤甜餅,看也不看她的眼睛。
那個聲音給了她指示,不過它錯了。
「你說你有話要跟我說。」她把帶有糖衣的甜餅蘸到茶里,一大塊甜餅脫落下來,掉進杯子里。她著迷地看著它分裂成小塊,沉到杯底,變得越來越小,彷彿它從未完整過。
他慢慢地揉搓自己細長的雙手,她注意到它們看上去多麼蒼老,布滿了皺紋。
維多利亞努力捕捉她的視線,試了一次又一次。
一周之前,她和漢娜還有傑西卡搭乘客輪從希臘科孚島出發去了義大利布林迪西,然後乘火車從羅馬一路去了巴黎。一路上,灰濛濛的雨從窗戶打進來。那是七月,卻更像十一月。在巴黎漫無目的地過了兩天,漢娜和傑西卡開始想家了,她們坐在火車北站,身上又冷又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