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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斯德哥爾摩,1988

第二卷

斯德哥爾摩,1988

她走到桑拿房,脫了衣服,等著他。
她不知道該如何打發死氣沉沉的白天,時間如一條變化無常的河,流過她的身體。
我們騎著車環遊世界,我們在街上、廣場上玩耍。
窗戶被木製框架分成了六塊。六幅帶框的畫,自從回家以來,季節已然變化了。透過上面的兩格,她能看到外面的樹梢,透過中間的兩格,她能看到鄰居的房子、樹榦以及她舊鞦韆的吊繩。透過下面的兩格,她能看到滿地的白雪以及那個在風中前後晃動的紅色的塑料鞦韆。
二月的嚴寒幾乎要把窗戶凍裂了,她能聽到窗玻璃在抱怨零下十五度的冷冰冰的擁抱。
只有鞦韆始終如一,它在六格窗戶後面懸著,就像被冰晶包圍的橫杆。
之後,他下來了。他看上去有些悲傷。媽媽在另一端洗刷九_九_藏_書,他拿掉浴巾。
當她睜開眼睛時,自己正站在客廳里,身上裹著浴巾。她意識到它又發生了。她失去了一段時間的記憶。她能感受到下體的摩擦痕迹,手臂的無力,併為過去的幾分鐘或者幾個小時里自己失去了意識感到慶幸。
她們彼此相似,她和索樂思。
在韋姆德的別墅里,維多利亞·伯格曼站在那裡,看著客廳牆壁上的戀物人物。
他走進客廳。「你在跟誰講話嗎?」他環視了一下房間,然後坐在了沙發旁邊的扶手椅上。
「沒什麼。」她邊回答邊把面具掛回原處。她聽到鞋架的咯吱聲和木質衣架彼此碰撞的聲音,然後是他在門廊里的腳步聲。她坐在沙發上,從桌子上拿起一份報紙。
她沒有回答。
她走過去,取下那個面具戴在臉上。它看起來很九-九-藏-書像獅子山的索樂思。有一股濃重的木頭的芳香,差不多像香水。
維多利亞覺得應該有人來拯救她。從一個未知的方向伸出一隻手,抓住她,把她從這裏拽走。或者她的雙腿足夠強壯,能把她帶走。但是她已經忘記如何離家出走,忘記如何制定目標。
我們敲打任何會發聲的東西,甚至是我們的舊自行車。
秋天,有焦黃的草地,葉子落下、腐爛。而從十一月中旬開始,地上就覆蓋了一層每天都有變化的白雪。

這面具代表著另一種生活,在異國他鄉,一種維多利亞知道她永遠都不可能擁有的生活。她被拴在他身上了。
這時,前門開了。他下班回來了。
其他時候,她讀心理學的書,去長時間散步,去有沙灘的水邊,或者沿著摩爾https://read.99csw.com摩斯路,走到斯卡加德斯路上,222號公路,差不多一直走到韋姆德高速公路,然後她在環形路口折返。這段路上,她可以思考,寒冷的空氣吹著臉頰,讓她始終記得自己的局限。
維多利亞抱著胳膊,盯著他看。她知道這樣會讓他緊張。她很喜歡看著他內心的不安逐漸增加,看著他緊張地拍打椅子的扶手,不停地變換坐姿,說不出一個字。
晚飯後,她聽到媽媽在廚房裡收拾。永遠都在打掃、除塵、清理東西,全都是些徒勞無益的事。無論她怎麼清洗,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
格里斯林奇就是個監獄。
她看到索樂思默默地站在那裡,看著他們。
維多利亞知道這些就像一個安全泡沫,媽媽可以鑽進去,以避免看到周圍發生的事情,而本特在家的時候,鍋碗瓢盆總會發出額read.99csw.com外的聲音。
她不是整個世界。
「你下去把桑拿打開,」他站起身堅定地說,「媽媽已經在路上了,我們很快就能吃飯。」
「你在幹什麼?」他再次問道。
「你在幹什麼?」他話裡帶著怒氣。
索樂思正掛在客廳的牆上,維多利亞獨自回到房間里。她坐在床上,把浴巾扔到地板上,蜷縮在被子下面。床單很涼爽,她側躺著,眼睛看著窗戶。
洋蔥的味道,食物殘渣的味道,黑麵包的味道,甜菜根的味道,酸奶的味道,混雜著記憶中汽油的味道。
「我們該拿你怎麼辦,維多利亞?」他沮喪地說,雙手捂著臉,「如果心理治療師不能儘快解決你的問題,我真的不知道我們該怎麼辦了。」他嘆了口氣。
面具上的小眼太小了,她幾乎看不到前面。她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感到被擋回來的氣息像貼到臉上的一層潮濕的九九藏書薄膜。她走到門廊里,在鏡子前停下。面具讓她的頭顯得小了一些。彷彿她是一個有著十歲面孔的十七歲女孩。
但是坐了一會兒,她便開始擔心起來。她注意到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彷彿他的臉開始投降了。臉上沒了血色,崩潰了。
「索樂思,」維多利亞說,「索樂思·馬奴迪。現在我們是孿生姐妹了,你和我。」
有些天,她忘了醒來。有些天,她忘了睡覺。還有些天,就那樣沒了。
現在是二月份,房子外面還是一片冰天凍地,但是室內的溫度已經爬升到了將近三十二度。這是因為桑拿加熱器的效率非常高,他總是吹噓自己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把它接入了電網。
她走下樓梯,來到地下室,看到媽媽又沒有清理台階之間的空隙,那裡還有聖誕樹上的松針。
維多利亞立刻脫下面具,跑回客廳。她知道他不允許她碰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