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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丹麥,1988

第二卷

丹麥,1988

她的頭比剩餘的身體都重,她看到孩子在空中轉了半圈,然後落到了石頭地板上。
半決賽,義大利對陣蘇聯,零比零,內卡體育場,斯圖加特。
那個瑞典人。
她簡直不敢相信。
西爾弗貝里夫婦和他們的女兒,瑪德琳。她笑了。多麼荒謬。維多利亞和瑪德琳,跟瑞典兩個公主的名字一樣。
手推車旁邊有一對開著的玻璃門。透過玻璃門,她看到西爾弗貝里夫婦正在看電視,手推車裡正是她的孩子。
她能看到鏡片中自己的映像。在那個瑞典人的眼鏡片里,她的孩子正睡在她的肩頭。
《她失控了》《死靈魂》《愛會把我們撕裂》。磁帶自動換面了:《愛永不減》《失敗》。人們從她身邊走過,她在想他們在盯著看什麼。
當維多利亞走到那家人的別墅前,她看到大門旁邊的石壁上有一個銅牌,九*九*藏*書她知道她找對了地方。
維多利亞走下樓梯,把鞋放在最下面的台階上。她不再擔心地板發出聲音。電視里的聲音那麼大,她都可以聽到評論員說的話。
孵化。孵卵,孵蛋。雛鳥,被搶走了。
她就是一個下蛋機器。
維多利亞拿出隨身聽,按下播放鍵。裏面是快樂師團最近新出的專集。當她沿著大街走路時,播放的是《潛伏》,音樂在耳機里單調地響著。
一個書房,裏面放滿了書,地板上有一塊很大的地毯。
利托夫琴科,一比零,電視提醒道。
維多利亞走到手推車邊,彎下腰看著孩子。嬰兒的臉相當鎮定,但是她不認識她了。在奧爾堡的醫院時,孩子不是這個模樣。她的頭髮顏色比這深,臉也要瘦一些,嘴唇沒有這麼飽滿。現在,她看起來就像個小天使。
「加油,蘇九_九_藏_書聯。」她邊說邊搖著懷裡的孩子。
瑞典人的追趕使得孩子從她手裡掉落了。
孩子在睡覺,在斯圖加特的內卡體育場里,比分還是零比零。
維多利亞把那條薄毯子往下拉了拉。她的孩子穿著藍色的連體衣,小胳膊彎著,兩隻小手緊握著,放在肩頭。
誰在乎會不會下地獄,她邊想邊轉到了下一條路上,又是一條三車道大街。
本可以很好。
她本能地作出了反應。不計後果,只有此時此地。
他看起來像個白痴,臉色煞白,肌肉鬆弛,毫無表情。
孵化。下蛋機器。
她只知道她想見到女兒,然後呢?
維多利亞把她抱起來。電視里的聲音更大了,這讓她感到更安全了。小女孩還在睡,靠著她的肩膀,暖暖的。
「加油,蘇聯。」她一邊重複一邊靠read.99csw•com著牆蹲到了地上。
相反,她溜到樓梯邊,開始往下走。樓梯呈「U」形,她在中間停住了,看著樓下那個有著石頭地板的巨大的房間,房間遠端有一扇門,應該是前門。
他上前一步,要搶孩子,她躲開了。
她脫下鞋子,光著腳小心翼翼地走到外面寬大的走廊上。她的右手邊有兩扇門,左手邊有三扇,其中一扇是開著的。走廊盡頭是通往其他樓層的樓梯。樓下傳來了電視里足球比賽的聲音。
潛伏期。從感染到發病的時間。同時也是繁殖期。等待卵孵化。同一個詞,怎麼能同時表示等待嬰兒降生和等待疾病發作呢?它們是同一個東西嗎?
維多利亞不知道自己是否來對了地方;她很迷惑,決定繞著街區走一走,整理一下思緒。
雅皮士襯衫忽前忽後,一件黑裙子和一部行動電話也加入了。九-九-藏-書他妻子慌亂不堪,維多利亞禁不住笑了,因為沒人顧得上她了。
本可以很美好。
從現在起,她只是一個穿著藍色連體衣的蛋。
她看了看周圍,確保四周沒有人,然後翻過石牆,落到了另外一側。樓下的燈亮著,但是上面兩層都黑著燈。她看到二樓的陽台門是開著的。
突然,博—奧拉·西爾弗貝里站在她面前了,她默默地盯了他幾秒鐘。
他的臉上恢復了顏色,「上帝!你怎麼會在這裏?」
眼鏡和剪短了的金色頭髮。銀行家常常穿的那種雅皮士襯衫。她只見過他穿骯髒的工作服,從未見過他戴眼鏡。
她不是猛禽,她只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一根排水管正好當作梯子,很快她就去開陽台門。
她透過開著的門往裡看。有一個書房,裏面有一張桌子和兩個擺滿了玩具的九_九_藏_書大書架。她沒有再看其他的房間,因為她想沒人會把一個嬰兒放在關著的房間里。
她把孩子抱到面前。孩子的皮膚更光滑了,也更白了。她的頭活像一個雞蛋。

她已經知道了那家人的姓,現在她知道那家人住在海勒魯普,這是哥本哈根更漂亮一些的郊區之一,裏面到處是獨棟別墅。那個男人是一家玩具企業的經理,現在跟他的妻子住在敦茨菲爾茨路上。
電視里的聲音更大了,她聽到有人在房間里叫罵。
她在一個垃圾箱旁邊的接線箱上坐下來,點著一支煙,決定一直坐到磁帶走到頭。
在斯圖加特的內卡體育場里,蘇聯一比零領先了。
頭像一個破裂的雞蛋。
這個孩子是個陌生人,她打定主意不再關心她。
天花板上弔著一個巨大的枝形吊燈,左手邊的牆壁靠著一輛嬰兒手推車,手推車的摺疊篷打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