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的親骨肉，可你真的認為你很疼愛她嗎？你只不過把她當成了你與洪七博弈的棋子，把她當成了你的復讎計劃的工具，你給她灌輸仇恨的思想，讓她憤恨這個世界，憤恨洪七，你送她去國外讀書，安排她進德國企業，你做這些並不是為她好，而是為了實現你的復讎計劃！而現在，你又親手殺了她……」

老局長並未說話，只是沉悶地應了聲「嗯」，此刻他臉上的表情也透出一種冷峻肅穆，張之謙從後視鏡里瞟了他一眼，沒再開口。

「不要說了！」歐蘭風被徹底地激怒了，他怒吼著打斷顧幽蘭的話，將注意力轉向張之謙，惡狠狠地道，「張之謙，真沒想到，我們曾經的師徒今天竟會以這樣一種方式交手！你說，我們現在算什麼？哈哈，不好說吧？我告訴你，我們現在是敵人，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對手！我實話告訴你，我走到今天，你也同樣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你別過來！」顧幽蘭大叫一聲，聲音冷冷得地道，「怎麼？你還裝做什麼都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想讓我給你解釋一下呀？那我就不妨當著張隊長的面再說一遍，這就是你找的那盤錄像帶，它裏面就是洪七的遺囑！你不是一直想毀滅它嗎？」

「要不是為了它，你恐怕不會來到這裏吧？」顧幽蘭舉起胳膊晃了一下，她手裡拿著一盤錄像帶。

夜幕逐漸降落到這座古老的散發著腐朽味道的小院，小院當中有兩位老人，一個立，一個卧，像兩尊雕塑，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

無人應聲，張之謙推了一下，門開了。

「還記得那句話嗎？」

無常路９號到了。

「真的嗎？」洪雪兒淚眼婆娑地望著張之謙。

顧幽蘭也沖兩人微微笑著，她的笑容很甜蜜，儘管笑渦里滿是淚痕……

「你……」歐蘭風憤怒地看了洪夕兒一眼，他的目光里充滿了殺氣。他猛地舉起手裡的槍，沖張之謙扣動了扳機。

這時候突然有一陣風吹過，張之謙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感覺身體里的寒意突然間又加重了許多。

「是呀！有日子沒來了，人老了，記憶也模糊得快了！」

「前面就是無常路了！」張之謙提醒道。

「哼！」歐蘭風冷笑一聲，道，「不過你們不用心存幻想了，即便我拿不到錄像帶，你們也休想拿出去的，來之前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實在不行我們就同歸於盡，我身上綁了十斤炸藥，足以將這ｈｔｔpｓ://rｅａd.9９ｃｓｗ•ｃｏm個小院夷為平地了！所以你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我會的！」洪雪兒點點頭，瞬間由一頭悲傷的小鹿變成了一隻歡快的小鳥。她跑到顧幽蘭老人跟前，拉著她的手，沖張之謙和白靈道：「叔叔阿姨，你們放心，我會聽你們的話，好好學習好好生活的！你們不用擔心我，我不會孤獨的，我有奶奶的陪伴，我會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快樂的人的！」

老局長朝顧幽蘭走過去，他的腳步很輕，似乎怕吵到她。但老局長的腳步也有些明顯的錯亂，張之謙料定那是因為他的心裏不好受。

「是呀，這個世界其實是沒有仇恨的，只要每個人都善待它……」

遠遠的可以看見赤水鎮的大牌坊了，它隱沒在朦朧的霧氣里，遠遠看起來像一條橫跨在半空里的長蛇。隨著霧氣的流動，長蛇似乎也在不停地擺動著身體，看得人心裏發冷。

她披散著頭髮，臉色煞白，樣子極為恐怖。她止住了嘴裏的哭泣聲，緩緩地走進門裡面。走到張之謙的身邊時，她稍稍停了一下，看了他一眼。與她的眼神相遇時，張之謙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不是你又是誰？你太聰明了，就是你的聰明逼得我無路可逃，我的每一步計劃都被你戳破，我別無選擇，只有一步步地走下去，一個個地殺掉阻礙我的人，要不是你，我會殺死這麼多人嗎？不過，現在再討論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你不要認為憑自己的聰明就能搞定一切，告訴你，你的死期就在今天！你就是我最後想幹掉的人，不過你別怪我，我原本不想這麼早對你下手的，是你的步步緊逼把你的死期提前了！」

張之謙停好車子，給老局長打開車門，低聲道：「下車吧！」

「難道真的是我絕情嗎？當年，要不是你活活拆散了我跟洪七，我會變成這樣嗎？這半輩子，我過的都是什麼生活？人還是鬼？你的自私，你的狠毒毀了我的一切，你趕走了洪七，抓他去坐牢，搶奪他的財產，要了他的命，而他，到死還把你當作好朋友，更讓我想不到的是，他死了你還不罷休，你又殺了他的兒子，毀滅了他的家庭，你為什麼會如此殘忍？為什麼？」顧幽蘭的聲音不大，但她吐出的每個字都讓人聽得膽寒。

「哈哈哈！」歐蘭風像一頭失去理智的豹子，瘋狂地笑著，「我說過，你們讓我什麼也得不到，我就會與你https://read.99csw.com們同歸於盡，哈哈，讓我們一起死吧……」

「我殺了……我的女兒？」歐蘭風似乎突然變得神志不清了，他喃喃地重複著張之謙的話，「我怎麼會殺死自己的女兒？怎麼會？」

就在這時，顧幽蘭老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張之謙從她的眸子里看到一絲亮光，他的心頭一震：亮光意味著活力，意味著清醒！可出乎他的意料，亮光轉瞬即逝，倒是老局長似乎受了很大震動，他突然俯下身體握住顧幽蘭的手，情緒也變得異常激動。

張之謙的心頭掠過一絲欣喜。

老局長嚴肅的臉上矇著一層灰色，像是淡淡的憂傷，還有種悲壯的味道，這讓張之謙看得有些鼻尖發酸。

還未等張之謙反應過來，洪夕兒突然來了個360度的大轉身，一下將張之謙撞倒在地，張之謙正欲起身，一個冰涼的槍口頂在了他的太陽穴上，而這把手槍正握在洪夕兒的手裡。

「殺了他，快，殺了他！」歐蘭風急躁地催促著。

張之謙又想掙扎。

車子駛下省際公路，駛向了通往蜘蛛嶺山區的崎嶇不平的山路，蜘蛛嶺層巒疊嶂的輪廓開始顯現在前方的天幕上。

「只要你對這個世界好，這個世界就會對你好！」

「幽蘭，你知道嗎？我其實很久之前就想來看你了，只是我……」

就在槍聲響起的時候，張之謙感覺身體突然被重重地推了一下，接著眼前白光一閃，隨之聽到「啊」的一聲慘叫，洪夕兒的身體顫巍巍地栽倒下來，張之謙伸出手將她的身體接住了，洪夕兒倒進了他的懷裡。

張之謙看了看里程錶，提示了一句：「大約還有二十分鐘的路程！」

說著他拉下了身上的引線，「吱」的一聲冒起一團白煙……

張之謙和老局長同時站住了。他們一起望著這座古老的住宅，像是面對一座古老的墓碑。張之謙瞥了一眼老局長，發現他表情依舊蒼涼肅穆，似乎面對的不是一座老宅，更像一段充滿痛苦回憶的往事。

哭聲越來越明顯，而且很顯然是衝著小院的方向來的。果然就在片刻之後，小院的門「哐」的一聲打開了，門口出現了一個白衣女子，哭聲正是從她的口裡傳出來的。

「快趴下！」張之謙怒吼一聲。

「洪夕兒？」張之謙輕輕地叫了聲。

「不許動！」一個人突然出現在歐蘭風的身後，將手槍頂在了歐蘭風的腦門上，是白靈！

夕陽沉到了城市建築物的後https://read.99csw.com面，西邊天幕上只剩下一抹昏暗的紅色，整個城市被籠罩上了一層昏暗的色彩。在赤板城通往外面的那條省際公路上，張之謙平穩地開著車子，他的旁邊坐著精神矍鑠的老局長。

然後他又沖顧幽蘭道：「幽蘭，你為什麼總對我這樣？實話告訴你吧，我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你說，我哪一點比不上洪七？當年我也是一片真心呀，你為什麼就是死活不肯接受我？這麼多年來，我為你做了這麼多，為什麼就是打動不了你的心？哪怕得到你的一點憐憫也行呀？可為什麼什麼都沒有？你說，你為什麼這麼絕情？」說到這裏，歐蘭風竟聲嘶力竭地咆哮起來。

走過無常路的石碑之後，張之謙突然感覺身後沒了動靜，回頭看時才發現老局長並沒跟上來，他正站在那塊石碑跟前，低頭矗立著，像一尊黑色的雕塑。張之謙看得有些心頭髮麻。

「嗚嗚……」就在這時，空氣里飄過來一陣哭聲，哭聲凄慘哀怨，隨著陰冷的風一起進入到小院裏面，三個人同時呆住了。

來者果然是洪夕兒！

「你？」歐蘭風有些怒不可遏。

張之謙正欲張嘴，歐蘭風高聲搶白道：「夕兒，你是怎麼了？你怎麼會有這些可怕的想法？你竟然為了救他命都不要了，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要置我們爺兒倆死地的人呀……」

歐蘭風轉身朝顧幽蘭道：「幽蘭，你說得沒錯，我今天就是衝著你手裡的東西來的！你知道嗎？事情全壞在你手裡的東西上，要不是有它，哪會生出這麼多枝節？哪會有這麼多無辜的人送死？是它把我逼上了沒有回頭的路……」

「不許動！」他的耳畔傳來洪夕兒冷冰冰的聲音，他停住了。

這時候一陣微風吹來，夾雜著淡淡的暖意，原來，天空里正有一輪明亮的太陽……

老宅的大門緊閉著。

「當然了！」白靈也俯下身子，臉上帶著溫和的笑，「他們會每天看著你的，就跟從前一樣，不過你得好好學習，好好生活，那他們才會每天都開心地笑……」

片刻之後，老局長緩緩地跟了上來，他依然低著頭，與來之前那副精神矍鑠的樣子比起來，簡直像換了個人。張之謙默默地看著，並未說話。

張之謙連忙把洪夕兒抱進懷裡，哽咽著道：「夕兒，你別怕，我這就叫救護車，你很快就會沒事的……」說著他伸出一隻手去懷裡摸手機。

沒想到歐蘭風話音剛落，空九-九-藏-書氣里便傳來顧幽蘭一聲重重的鼻音：「哼！」

「哈哈哈！」歐蘭風突然大笑一聲，轉過身抱住了身後的顧幽蘭，同時將一把手槍頂在了顧幽蘭的太陽穴上。同時他沖洪夕兒大叫起來：「夕兒，快動手呀！」

說著，他沖洪夕兒道：「夕兒，下手吧！」

「不要說了！」顧幽蘭怒吼起來，「你認為這就是愛嗎？這不是愛，是佔有！你想要得到的必須得到，即便那是別人應得的，你總認為這個世界對你不公，可你公正地對過別人嗎？」

歐蘭風突然撕開了胸前的衣服，他的身上密密麻麻地綁著雷管……

見此情景，顧幽蘭喃喃地道：「夕兒，沒想到，你到底還是來了！」

老局長緩慢地睜開眼睛，似乎正從一場遙遠的回憶里蘇醒過來，他探著頭望望窗外，似乎想確定一下張之謙的話，然後才緩緩地下了車。

「快躲開！」洪夕兒的身體突然彈了起來，她上前一把抱住歐蘭風，像一枚發射出的炮彈，投進了屋內……

鳳凰公墓。

「幽蘭，你說什麼？你……」

張之謙用一隻手掠過洪夕兒額上凌亂的頭髮，哽咽著道：「夕兒，你別瞎想了，我怎麼會恨你呢？雖然你殺過人，但你已經悔過了。再說，你救了我的命……」

「那就好！」洪夕兒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還記得嗎？那次你救了我，你受了傷，當你躺在醫院里的時候我就明白了，不是這個世界對我不公，而是我沒有用心地對待這個世界，只要我對別人好，別人就會對我好的，從那個時候，我就變好了，我不再殺人了，可是，我實在沒辦法阻止我父親殺人，我很痛苦……」

洪夕兒長裙拖地，走起路來看不到腿腳，遠遠看去就像飄動著的一團霧氣。她緩緩地走到院子中間，停住了。

歐蘭風突然停住了，因為他發現顧幽蘭竟緩緩地站起身來，她擺脫開歐蘭風的胳膊，後退了幾步。

歐蘭風也叫起來：「夕兒，快來呀，我在這裏！」

「歐蘭風，你別說了！」張之謙憤怒地打斷歐蘭風的話，「你知道嗎？你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院子里還是那幅熟悉的場景：石榴樹下的竹制躺椅里，躺著一頭白髮的顧幽蘭。只是這一次她閉著眼睛，似乎正沉浸在回憶之中。

「不用了！」洪夕兒慢慢地搖著頭，聲音氣若遊絲：「來不及了！我現在就是想問問你，你還恨我嗎？是我殺了洪老先生，我還差點殺了你，我是一個罪人ｒｅad•９9ｃｓw•ｃｏｍ……」

張之謙低垂著眼，有些不敢看老局長的表情。

「夕兒，幹得好！」歐蘭風大喝一聲。

洪夕兒的身體在張之謙懷裡瑟瑟地抖動著，張之謙感覺手指縫裡流過一種溫熱的液體。

張之謙上前叩響了門上的吊環。

「不！」洪夕兒突然搖著頭道。

「都結束了！」張之謙望著熊熊的烈火悲憤地嘟噥著……

「為了它？幽蘭，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不明白？」歐蘭風說著朝顧幽蘭的方向邁了一步。

張之謙又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老局長，發現他正閉著眼睛，看起來他已經對外面的景物很熟悉了，沒什麼可以引起他的興緻了，所以他寧可把時間用來回憶往事——張之謙料定他的內心裡正往事翻湧。

「我？」

「你？」歐蘭風瞪大了眼睛。

說著他伸出手想奪下顧幽蘭手裡的錄像帶，可顧幽蘭卻固執地將身體使勁一挺，將手裡的錄像帶擲了出去。「啪」的一聲，錄像帶掉進了一個陰暗的角落裡。

望著祖孫二人遠去的背影，張之謙的一隻手臂緊緊地摟著白靈的肩膀。

「我……這麼做……還不是……因為……我愛你嗎？」

「幽蘭，我是歐蘭風，我來看你了！」老局長不停地晃動著顧幽蘭的手，聲音帶著哭腔。

洪夕兒不停地抖動著嘴唇：「張隊長，能抱緊我嗎？我好冷……」

此時兩人都看起來很平靜，但有誰知道，在他們內心深處卻是一番怎樣的波瀾壯闊的場景？當然，他們的「波瀾壯闊」有很多相同之處，比如即將發生在赤水鎮的無法預知的場面，真相即將被破解的興奮，敵人即將出現的緊張感。當然還有許多不同之處，只是他們各自想著心事，很難預知對方心裏的真實想法。

「夕兒……」歐蘭風慘叫起來。

洪夕兒看了張之謙一眼，眼睛里閃過一絲哀傷，但奇怪的是，她並未動手。

「砰！」的一聲巨響，一團鮮紅的火光騰空而起，房頂飛了起來，空氣里傳來了「噼噼啪啪」的爆裂聲，濃煙裹卷著灰塵淹沒了一切……

洪大友和聞華的棺蓋一起緩緩地合攏了。張之謙緩緩地蹲下身體，雙手輕輕地拂過洪雪兒稚嫩的臉龐，幫她擦去冰涼的淚水，輕聲道：「雪兒，別哭了，天堂里很美，爸爸媽媽會生活得很高興的！」

（全文完）

「不，不是這樣！」歐蘭風咆哮起來，「洪七奪走了我的一切，他活該死！不是我殺的夕兒，是你，是你們，是……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