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3
講台下不再有人反抗，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呼啦」聲，夾雜著幾聲哀嘆，但關月青決定無視這些情緒了。
「這是昨天跳樓學生的班主任魏老師。」王珺指著魏立行介紹，轉而又對魏立行說：「這就是昨天發現學生的老師，她也是咱們新招來的生物老師，以後你們一起負責年級的生物課。」
大學時代，關月青和魏立行是生物系的同級生。雖然分在不同班級，可系內的課程都是一起安排的。談不上相熟，他們只能算是點頭之交。剛才在校長室剛一照面，兩人就立即認出了對方。
「太枯燥了。每天都在和試劑打交道，小白鼠就是最好的朋友。」
關月青的語氣介於推測和詢問之間。王珺沒有說什麼，魏立行卻在意起另一個問題。
「第一年就是了。這裏老師並不多。」
「在一家製藥公司，做研發方面的工作。」
「真太可惜了。」
「死因。」
「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根本沒有那種東西！」兩根粗壯的胳膊支在大腿上，這架勢讓韓厥看起來更壯了。
「那好，接下來就拜託你們了。」
「你不知道實驗室是校園怪談的主要背景嗎，一個人跑去那裡不出事兒才怪。」
「說沒用是因為還沒遇到問題。試想一下，如果是在醫療條件不允許的情況下，要快速判斷某種遺傳病的遺傳概率，這是最簡便的方法。而一旦查出問題的根源，醫生可以儘快採取有效的治療方式。」
「不需要準備，就是比一般任課老師多操心學生的生活，還有要對他們的學習狀態有準確的把握。做到這些就可以了，你管得太多自己會累，也不會有什麼成效，畢竟學習這種事兒還是要靠他們自己。」
以全系第二的成績進校，在之後的日子里也從沒跌出過前十名。無論什麼時候總能在自習室看見魏立行的身影，整個大學他給人最深的印象就是刻苦。大四冬天，魏立行拿到了學校的保研資格，但這件事傳開后也沒什麼爆炸性的效果，可能在大家的心裏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了。
「你們先看吧，他的東西都在這兒。」
聽到下課鈴聲，關月青拿起黑板擦，麻利地在黑板上擦出一塊兒乾淨的地方。「關於伴性遺傳的問題，我多講幾句。一會兒再下課。」
「對了。」關月青好像想起了什麼，「為什麼學校會突然招生物老師？」
「醫生來時就不行了。」
坐在旁邊的凌沐拿出手冊和筆，準備記錄了。
「碩士畢業？」
凌沐扶了扶眼鏡腿，望著三樓陽台的窗戶，說：「就是那家吧。」
「他們想知道韓立洋為什麼會出現在天台，為什麼會跳下來。」
「問題就在這，誰也不知道。」
「對啊，一點兒用都沒有。」越來越多人加入進來了。
「隨便坐。」王珺指著前面的沙發。
「沒有。我叫了他幾聲，可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他流了一地血。」
關月青雙手背在身後，邁起輕快的步子，紮起的馬尾在後面一跳一跳的。要是以她的個性，就算在學校工作了很久也不會注意到有同事突然離職。她本來就不是把注意力浪費在別人身上的人。
穿過空中迴廊到達初中部，又上了兩層樓梯，關月青來到了校長室門外。朝陽斜斜地照進樓道，可以微微感覺到空氣中的熱度。
「你還有問題嗎？」
一開始關月青還建議需要確認一下學生是否還有心跳，可是保安卻表現出一副內行人的樣子，堅持不能隨便移動屍體。他顯然是已經認定對方死亡了。
就在昨晚，她還在思索該如何克服緊張感與學生暢通交流，然而就在課上到三分之一的時候她就發現自己完全是多慮了。
「老師太殘忍了。真愛就是即使知道對方有病也要一起把孩子生下來」「現在班上就有人在談戀愛，老師你快給他們算算吧」，起鬨的聲音越來越多。
按常理來講，從六層樓的高度跌落，如果是水泥地面，生還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所以儘管韓立洋還有微弱呼吸，內出血和內臟震傷隨時都會要了他的命。硬撐著被帶到醫院搶救也只是走個形式，死亡對他來說僅僅是時間問題而已。
韓厥還是覺得太突然了，可留下警察又有什麼
九-九-藏-書用呢？柴原拉開抽屜，裏面更是亂得一團糟。文具、數碼產品、數據線之類的各種雜物毫無規律地放在了一起。
「我也是，我都沒準備好。」關月青說。
這時候，從房間外傳來了悠長的呼喊，引起了三個男人的注意。
「也沒什麼。就算去讀研了，現在也還是要出來工作，我不認為我會一直待在研究領域。既然本科畢業就能找到工作，那何必再浪費時間。」
關月青報上了名字，魏立行馬上投來欽佩的目光。這家藥廠在同行業中也算小有名氣，一直是畢業生的理想選擇之一。
「你是說大學時嗎？」
「不是。本科。」
「這個好難啊，老師，我們還沒學過概率統計呢。」
「我就知道會這樣。」
魏立行想了想。「那時候好像根本就沒想。反正一旦開始工作就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
「那麼年輕就⋯⋯」
雖然擺了這麼多傢具，但對於中學生而言活動空間已經夠了。柴原拿起攤在桌子上的書本，挨個查看起來，沒有夾著字條信件什麼的。
「之前負責的生物老師提前退休了。你應該見過吧？」
「好像還得往前走。」凌沐說。
「還是先問一句吧，知道他為什麼放學後去天台嗎？」
「現場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比如說遺書紙條之類的？」王珺堅信如果能在現場發現可以證明自殺的物證，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坐在最前面的一個男生開始大聲抱怨。他不僅是說給關月青聽，更希望自己的想法得到全班的支持，鼓動大家一起抵制這次拖堂。
「那就這樣吧。」
「想不到你畢業之後去了那裡。」
「學習都要付出努力的，任何人都一樣。你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你沒看到我的付出。」
「做研發應該比當老師要好。」
未來這件事如何發展將取決於警方調查的結果。但是以當下的情況來看，韓立洋父母的行動對學校而言並不樂觀。想到這，魏立行忽然想換個話題了。
抱怨持續了大約二十分鐘，王珺終於突然停下來，問：「你們上午沒課吧。」
「你一開始就是這麼想的嗎？」
「釐清責任是後面的事情，該由誰負責會根據事實做出公正的裁決。我們來是為了弄清死者墜樓的原委的。」
「結果就碰上了這種事。」王珺抱著胳膊，輕輕笑了一聲后，向柔軟的椅背靠去，蹺起二郎腿，「還看到別的什麼人了嗎？」
「已知家兔的黑色毛與褐色毛是一對兒相對性狀，有A、B、C、D四隻家兔。A和B是雄兔，C和D是雌兔。A、B、C是黑色毛，D是褐色毛。已知A與D的後代全部是黑色毛子兔⋯⋯」
這些小樓四幢連成一排，每排樓前都修了綠化帶和簡易的健身設施。外人乍一看每個單元都差不多，想要區分只能靠釘在牆上的號碼牌。
「我也是。」
見到警察，韓厥積攢的不滿找到了傾瀉的出口，難以消解的鬱結就如石塊般滾落。
「警察？」關月青有些吃驚。
「你詳細說說事情的經過吧。我都沒來得及問，你是怎麼發現的？」
看到關月青又一次搖頭，王珺不再追問。
「怎麼了，不歡迎啊。」關月青笑著反問。
韓立洋使用的次卧大概有三十多平，除了書桌、書櫃，竟然還有一台小尺寸的電視和一張單人沙發，衣櫃和單人床都是舊款式。一看就能發現，傢具的風格都差得好遠。
關月青一邊側身在黑板上寫下遺傳圖解，一邊頻頻扭過頭為學生進行詳細講解。
「不一樣吧？」凌沐還在推脫。
來到三樓，柴原按下了牆上的門鈴，裏面一個洪亮的男聲應了一聲，幾秒鐘後門就開了。
是要問昨天的事情嗎？回想起現場的畫面，關月青背後汗毛倒豎。
「沒有啊，為什麼？」
「昨天放學后我從實驗樓出來就聽見後面有東西摔下來的聲音，我繞到樓後面就看見一個學生趴在地上。」
「我叫了急救，又去傳達室那裡找來保安。我們守在學生身邊一直到救護車來。」
「第二節課是我的。」
最終韓立洋還是被急救人員用擔架抬上了救護車。關月青則在一旁把散落的書本收拾好，塞進書包里，九*九*藏*書交給醫務人員一起帶走了。
「昨天沒有生物課，你怎麼還來學校呢？」魏立行問。
「真麻煩⋯⋯」王珺像是自言自語，然後又開始思考。
「我先聲明一點，我兒子不可能自殺，不然我也不會報案。」
「沒有百分百順心的工作。」關月青說，「那你呢，你什麼時候來當老師的。」
關月青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我們下面該怎麼辦，我覺得來這一趟沒什麼收穫。」
魏立行對同學的行動愈發感到好奇。沒有實驗課時候，實驗室都是鎖起來的，如果有實驗課也得提前申請才能使用。
關月青早想過搗亂的學生會得寸進尺，卻堅持認為該寬容待之。現在，她終於忍無可忍了。
「畢業之後就來了。」
「嗯。」
「快放學時。」
「你快去過去看看吧。」
「現在科技這麼發達，哪還會有醫療條件不允許的情況。」
「沒想到來這裏還能遇到同學，你工作這麼多年以後還得多請教你。到時候別不理人啊。」
「怎麼啦？」關月青得意地眨著大眼睛。
「那就是沒去。退休的生物老師是個老大爺。」
「我去看看。你問一下死者昨天行動的情況。」柴原轉頭對凌沐說。
「當時幾點？」王珺問。
之後，兩人又聊了聊大學時代的人和事。相互說起曾經同學的近況時，彼此都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談話間，下課鈴聲響起，走廊漸漸被擁出的學生佔據。在持續的喧鬧聲中，兩人一前一後回到了辦公室。
「我好像聽見哭聲了。」
「聽見了。」韓厥大喊了聲，「是我愛人。精神不太好，讓她在房間休息了。」
大約過了十五分鐘，一輛救護車才鳴笛趕到。從車上下來的醫務人員抬頭看了眼實驗樓的高度便立刻開始檢查傷勢。
「你也過去。」柴原對凌沐說。
「也不用了。」柴原攔住他，「咱們還是先干正事兒要緊。我得看看他的遺物。」
關月青臉上浮現出意味深長的可愛笑容。「我用廢銀行卡打開的。」
「調查什麼？」
「聽說面試的時候他也在場。」
凌沐不知該說什麼好。像剛才那樣，話說得好聽，但對方並不是因為自己才覺得好受些。
「你之前在做什麼？」
「鑰匙是哪來的？」
「他家裡人究竟是什麼意見？」關月青問。
「我覺得沒什麼，雖說沒有證明自殺的證據，但不能認定就是他殺。反正從現場的描述來看，學校沒必要對這件事負責。如果有警察找你們了解情況的話，你們如實說就行。」
魏立行本能地感到造成這種改變的並不是這幾年的執教經歷。若要深究根源，或許這種認識早就埋藏在自己的認知模式當中了，也就是來自多年學習經歷中對身邊事情的耳濡目染。
校長室位於初中部的頂層中部，是一間背陰的房間，一過正午，房間內便漸漸陷入黑暗。王珺剛來的時候曾有人建議在低層向陽的地方騰出一間辦公室做校長室，不僅採光好些，也方便進出。但這個提議遭到王珺的拒絕。她好像本來就對高的地方情有獨鍾似的，平時都在辦公室內安靜工作。天氣好的時候王珺也會走出來，一般就是站在走廊里仰頭望望天空。
魏立行在心裏算著日子，最遲兩周內也要開始了。
「學校說是我兒子自己跑上去然後不小心掉下來的。這絕對不可能，他放學不回家，跑上面去幹什麼？但凡一個正常人都不會那麼做吧？再說有人跑到那麼危險的地方，這本身不也暴露出學校管理的失職嗎？」
「我記得離開實驗室時是五點半，下樓用不了多長時間，大概五分鐘吧。」
「我們來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聽說是墜落。」
不知道是藐視新老師還是成心搗亂，男生開始討價還價。看來，對方是打定主意破壞紀律了。
「算了，我無話可說。」
「不行，只有兩間實驗室，太少了。遇到重要的實驗得連著排上幾天的課才能所讓有的班級輪一遍，很麻煩。」
「啊？」關月青滿臉驚訝。
柴原指的是一個月前的一起盜竊案，失竊金額數目並不是很大，可安撫受害人情緒也費了一番功夫。這回的任務應該更加艱巨。
「想不到ｒeａd.99ｃｓw.ｃoｍ這小區還挺大的。」
「你在實驗樓的時候沒注意到天台有人嗎？」
「快進來。」一個已經發福的中年男人探出頭，看見兩人身穿警服就立馬招呼他們進屋。
柴原耐心地看著，包括書架上的，無一漏過。韓厥和凌沐回來時，柴原檢查完一本。「有個問題，他用手機嗎？」
「他們堅持認為這不是自殺，要學校負責，王珺也不讓步，他們準備讓警察調查。」
「那得怎麼才能弄清呢？」
「你不問問為什麼退休嗎？」
第一天講課就碰到問題學生，可關月青並不想著急。
要說做班主任的經驗，魏立行並非沒有什麼值得分享的。班主任的工作並不意味著複雜和高難度，倒更讓人感到瑣碎，把將近五十個學生的情況時刻放在心上，需要付出的就是體力和精力，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因此，從工作強度上看，班主任倒成了體力活。而且根據他的觀察，有沒有擔任班主任的區別其實並不是工作中，而在於工作之外。普通的任課老師相對更自由，假期除了可以忙自己的事情，也能在外面擔任輔導老師為自己增加些收入。
小區內皆是七層高的住宅樓，紅色磚牆乾淨醒目。不過，若是仔細觀察便能發現磚紅色深淺不一，那是被風雨侵蝕的痕迹。
「我又不了解。在我看來都是平常的事情，只有你這種有工作經驗的人才能發現不自然的地方。」
「他們認為學校從昨天開始就在逃避責任，其實他們也不是為了賠償，而是實在接受不了孩子死得不明不白這件事，讓咱們一定查清真相。」
「你們抽煙嗎？」韓厥一隻手伸進襯衫胸口的口袋。
「你儘管來找我就行。」魏立行笑著回答。
也不知為何，關月青笑了起來。
校長室的門虛掩著，裏面傳出談話聲。關月青輕輕敲了兩下，聽到王珺的應允才推門進去。此時，房間內還有另一位年輕人，兩人目光相接時都是微微一怔。
「可以。但最好先不通過學校。」
「事情的經過我們已經了解了。」
關月青搖了搖頭：「沒有。」
「這就要走嗎？」如此直接的告別方式讓韓厥措手不及。
「說的是啊。可惜了。」
「咱都過去吧，那挺亂的。我們昨天翻到老晚。」
就這樣，新老警察經過一番尋找終於來到了韓立洋家樓下。
「沒學過也不要緊。根據有絲分裂的特點，每一代都只能得到親代一半的遺傳基因，只要按照二分之一的概率計算就行了。這可比概率論簡單多了。」
「你現在是班主任了吧。」
「我聽說為了準備會考接下來也會有很多實驗課。」
「我想去看看，了解一下實驗室的情況。這學期不是還要準備實驗考試嗎。」
「昨天沒有實驗課，你去實驗樓幹什麼？」
「也不是。前段時間身體不太好，休了個長假。這次出來也沒有特別想要繼續之前的職業，換個領域試試，如果不行的話我就再做回老本行。」
「先說好了，你負責安慰家屬。」柴原說，每次他都把關懷工作交給後輩。
「後來呢？」魏立行問。
「我是說一開始就認為學習主要是靠自己嗎？」
關月青無奈地笑了笑。以前經常有人對她的工作表現出羡慕之情，甚至入職之前自己也曾以為今後就可以穿著白大褂每日坐在實驗室心無旁騖地做研究，可事實卻不是這樣。任何工作一旦深入了解都能找到一萬個讓人離職的理由。
「沒了。」凌沐回答。
「說什麼呢，只是很好奇而已。」
「哦。」柴原把書放回原處，說，「沒什麼問題了。我們這就走了。」
房子是很普通的兩室一廳結構，但有個顯眼的特點，那就是大。玄關和客廳算在一起有五十多平，但或許是朝向問題，客廳里顯得很暗。柴原站在客廳，透過虛掩的兩扇門看了一眼，好像卧室和廚房也挺寬敞。
「那你們趕緊回去了吧。」
「同樣用得到。」關月青大聲說，「假如你們將來談戀愛結婚，遇到對方家中有色盲症、血友病等遺傳病史，可以通過計算得出下一代患病的概率，這樣可以提前決定是否要領養。」
「沒有。要是看見有人上去，再怎麼說我也會問一句
read.99csw.com的。」
接著，王珺又大談特談起來，內容無非是當下的教育制度僵化之類的。在市場化的影響下，學生家長也變得比以前更加囂張，一副消費者姿態，從心理上就蔑視學校，以為只要花錢一切都是理所當然。教育成果每況愈下，這其實都是學生家庭造成的，可是承擔指責的卻是學校，教育工作者的地位已經大不如前了。
「先等一下。」
「您這就是和學校一樣的口氣了。那學校就一點兒責任沒有嗎？」
「是的，所以任務艱巨啊。」
「你放學去實驗樓幹什麼，一般沒人去那邊。」
「但是如果將來不想當醫生就用不到了啊。」
用銀行卡開門這種技能她在高中時就練得爐火純青。起初是因為要回教室取忘記帶的作業，到了後來心煩意亂的時候也一個人會溜進教室安靜一會兒。
正因如此，一些觀察性的實驗有時候乾脆就略過了。雖然這裡是重點校，但畢竟是小規模，在教學工作上總會有差強人意的地方，難以和生源多的名校相比。
「像你這麼聰明，學習肯定是不成問題。」
「為了他的成績，從這學期開始我就把他手機沒收了。」
拖堂一直持續到下節課鈴聲響起，收完最後一份測驗關月青才離開教室。一回到辦公室，她就看見桌子正中放著一張巴掌大的四方便簽。上面寫著下課後請速去校長室的字樣。
「老師講得太抽象，這些問題在實際生活中根本就用不到。」
這個答案並不讓人意外。昨天現場的情景就讓人隱約感到機會渺茫，可關月青還是希望人還活著。現在她只是覺得有點惋惜。
「得了吧。」聽出來是反語，關月青立即制止，「你倒是跟我說說，當班主任都要做什麼，我可是一點兒準備都沒有。」
走到空中迴廊時，一陣晨風從側面吹來，關月青只穿了短袖T恤，胳膊上激起一層雞皮疙瘩。在四層樓高的地方風還是挺冷的。
「你怎麼來這當老師了？」魏立行快速打量了關月青一番，一身休閑裝扮，黑色長發只是簡單地紮起來，但她似乎變得更加成熟了。
柴原和凌沐就在仰著脖子一排一排地確認。
「並不簡單啊，老師覺得簡單是因為您是過來人，我們可不行。」
中午，因為接到了家屬報案，他們需要來死者家中了解情況。
「那我也不抽了。」他把已經快空了的煙盒放在茶几上，「我去給你們倒水。」
「要看家屬的狀態。」
「像上次那樣就行。」
「家裡找過了嗎？」
關月青回想了一下面試當天的事。「只有一個女的，看年紀不像是要退休的。」
「畢業那年算運氣比較好。」
「是不是很不正常？」
韓厥送兩人到門口，臨別又一次懇求務必讓真相水落石出。這讓兩位民警跟著說了不少寬慰的話。
與其說這些學生是在認真聽課，不如說是機械地接受更為合適。一開始關月青還因為數十雙眼睛一齊注視著自己而倍感緊張，漸漸地她開始明白那些看似專註的目光只能算是一種徒具其表的「禮節」。不論關月青多麼生動的講解都很難從學生的眼神中捕捉到靈動的反饋。師生間的眼神交流幾乎成了關月青的奢望。
「就算以後在實際生活用不到，你們即將面對的高考總會考到這部分。為了你們的將來現在也要把遺傳規律熟練掌握。現在開始隨堂測驗，每人拿出一張白紙，快點兒動起來！時間由你們自己掌握，先答完的可以自行下課！」
「比如非洲，比如封閉的山區。醫療設備不是人，不會長出腿到處走。分析遺傳概率對於醫療工作有很大幫助。」
待他們走後，柴原又從書包里取出餘下的幾本書。死者有在書本上塗鴉的習慣，剛才看過的書里也是，隔幾頁就會在空白地方看到莫名的幾何圖案，漫畫形象什麼的，有的還配上了文字。
「都在他的房間里。」
「然後呢，實驗室合你心嗎？」
「我剛才不是一直在講嗎，你們有沒有認真聽課？」
「我真的不擅長。」
「那是你心還不靜不下來。小白鼠總不會不聽話吧，等你被學生煩得連口水都喝不上時你一定會想念小白鼠的。」
「別嚇唬我！」關月青裝出https://read.99csw.com可憐的樣子。
「不如咱們大學的，但是以高中的標準而言合格啦！」
「儘管放心。」
「這些都是昨天從醫院帶回來的，抽屜里也有。」
那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被這麼一問，魏立行發現自己也沒有準確答案。印象中剛剛走上講台的時候自己是把每一個學生都當成充滿希望的驕子的，為什麼現在會只憑印象就將他們區別看待呢？
「學生家長說要報警。不過這樣倒好，反正警察也查不出什麼，到時候他們就一定會死心的。」
「不是摔下來的嗎？」關月青不解地問。
「退休不就是退休嗎？」
「你⋯⋯」
「是真的。」
魏立行點點頭。
「干膩了嗎？」
柴原搖了搖頭。
魏立行記得關月青過去的成績在系裡也是排在前面的。
儘管拖堂已成定局，坐在教室後排的幾個男生還是不耐煩地合上了課本。他們的心思已經不在課堂上了。
「別謙虛。不同的人付出的程度也是不一樣的。像我就只能靠反覆積累。」
話一出口，關月青頓時後悔。明明自己是剛剛入職報到的新人，卻還對實驗室水平挑這挑那，實在欠妥。不過，王珺似乎沒心情體味這些細枝末節。
「聽說沒有找到遺書之類的東西。」
「單靠努力也不錯啊，越努力越幸運。」
柴原把抽屜里的東西看了個遍，沒有任何收穫。既然這樣，就不能等閑視之了。
「第一天報到啊。說是沒事兒就可以早走，但我總覺得不好。」
其實柴原昨天就從同事那裡聽說學校有人墜亡的事情了。因為從現場看已經初步排除了他殺的可能，又不是自己直接負責，柴原沒有放在心上，現在既然接到了報案，他倒想來看看。至於凌沐，作為一介新人，不排斥任何接觸案子的機會。
「當然不是。」魏立行被關月青的天真表情逗笑了，「一般來說是不會在學期中退休的，但是他的身體不太好，實在是講不動了。從這學期開始就經常由我幫著代課。」
「是嗎？」柴原看了眼凌沐，他並無任何傾向，「那就一起吧。」
走出校長室幾步，兩人都如獲新生般地鬆了一口氣。
「剛才他們說什麼了嗎？」從單元樓出來，柴原問走在身後的凌沐。
關月青微微側首，試圖從回憶的畫面中過濾出不尋常的細節，可惜毫無收穫。
「我也沒想到有一天還會走上講台。」關月青晃著兩隻白胳膊。
「我就是想看看實驗室什麼樣子。」關月青倔強地皺起眉頭，彷彿是在抱怨自己運氣不好。
「那學生怎麼樣了？」關月青問。
「既然這樣，還是應該先查清他去那麼高的地方幹什麼，不然後面的事情很難做判斷。現在一味地指責學校也不是辦法。」
凌沐和柴原搭檔快一年了，雖然這位前輩時常會不按常規出牌，但經驗告訴他聽命行事不會有錯。
王珺垂首思索，半晌，抬起頭問：「摔下來之後呢，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此番牢騷，魏立行已經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但也依然耐著性子不時跟著附和一聲。關月青雖然不是很明白狀況，可眼看著談話漸漸偏離主題，身為新人只好耐心地聽下去。
「後來沒讀。」魏立行回答。
凌沐向韓厥了解韓立洋昨天的表現，如幾點離開，是否說過幾時回來。從韓厥的回答看，那天死者是和往日一樣正常外出上學的。
「這能怨我嗎，我哪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兒。」
「本來就不該指望，昨天在現場的人都沒發現異常。」柴原頓了頓說，「死者的同學是個切入點。」
「說著說著兩個人都哭了。我勸了好一會兒才停住。」
「製藥公司啊，那可真不錯。具體是哪一家呢？」
「那倒不是。」
「你是什麼時候去的？」
「別人的工作看著都比自己的強。」
「恭喜。」
「不是嗎？」
「都給我住嘴！你們懂不懂課堂紀律！」關月青嚴厲地喊道。
「那就去學校？」
本來關月青是希望保安能抓緊時間採取簡單的急救措施，沒想到那個保安趕到現場后連湊過去看上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倒像個旁觀者一樣問了關月青一堆問題。在得知關月青已經撥打急救電話后，他便更加心安理得地站在一旁安心等著救護車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