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棍上來一把抓住他的前襟，道：「臭小子，撒毒粉這種下三濫也使得出。孝陵衛道行不怎麼樣，但不致這麼下流，我看你不是他們的人，你是什麼來頭，快說！」

張松溪也對袁忠微的名頭早有耳聞，此人相術高深莫測，江湖中將其與春秋的姑布子卿，戰國的唐舉，漢代的許負，唐代的袁天綱，李淳風，宋初的麻衣道者、陳搏相提並論。袁忠微向來行蹤神秘，雖未聽說他有何俠義之舉，但更沒聽說過他做過什麼壞事。這人今日貿然出現，雖然張口叫出張松溪名頭，自認是秦中神相，但他心中還是有些拿捏不準，便道：「久聞秦中神相袁老前輩乃是得道高人，也許久不問江湖中事，豈會像你這般為禍人間，還唆使那小子使出這般下三濫的手段，我看你不是袁忠微！」

陸亦軒見偷襲並未奏效，正在遺憾，突覺一股異香撲鼻，如蘭如麝，頭腦一昏，立馬不省人事。

那老道搖搖頭，突然從廟頂縱身躍起，道袍大展，如羽翼一般，帶他飄到三人近旁。這一縱快如閃電，又悄無聲息，形同鬼魅一般。魏良輔一驚，忙執劍提防，而張松溪卻依然雙手叉腰，像是渾然不放在眼裡。只見那老道臉上已沒了笑容，神色黯然道：「袁忠微僅是世人給的呼號而已，而秦中神相更是虛名，老夫本就是無名無姓之人，隨你怎麼說吧。張松溪，你的修為遠在九九藏書老夫之上，想取我性命易如反掌，但你忘了你全真一派的遭遇，難不成你要為這些渣滓，與我為敵？」

這袁忠微以精通相法著稱，據說他已練到不察形貌，僅憑聽聲嗅物，便能判斷貴賤吉凶。不過無人知他是何方人士，只因當年成名于鳳翔府，所以人送稱號——秦中神相。自漢代以來，相術多服務朝廷，大小官員，因追名逐利之需，無不對相士推崇備至。袁忠微久負盛名，上至京城堂官，下至地方知縣，無不想方設法尋其相上一面。但這袁忠微極其痛恨官府，從不與那些豺狼為伍，未避免麻煩，他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傳說秦中神相早已不在江湖上行走，萬萬沒想到他會在南京城出現，竟還接連作案，真是不可思議。

光棍一聽，面露兇相道：「不管這麼多，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光棍聽他自認兇手，怒道：「這位道長，你在城中濫殺無辜，又使如此卑劣手段偷襲我等，我看不像修道之人，你到底是何來歷？有何目的？今晚不說個明白，我看你難以脫身！」

陸亦軒見他們談話分神，正是大好時機，探手入懷，猛地躍起，將油紙包中的白色粉末向光棍眼中撒去。

說著，張松溪想起多人慘死，不禁怒從心起：「罷了罷了，管你是誰，今日我連同你的三魂五魄，一塊打得煙消雲散！」

陸亦軒看老道一身宗師ｈｔtps://reaｄ•99ｃsｗ•cｏm氣質，未曾想他竟要使此等齷齪招數，略微有些遲疑道：「道長，這手段未免不太光明吧？」

「哈哈哈，魏良輔，罵得好，罵得好！這些狗官，尸位素餐，貪婪昏蠹，老子連殺七人，他們不管不問，還要你們出手。」

張松溪剛要再開口逼問，魏良輔搶先道：「秦中神相袁忠微，沒想到你是一個道人。」

老道正色道：「殺戮之事，沒有那麼多繁文縟節。無論何種手法，只要殺賊，都可稱為正大光明。」

來人鬚髮花白，矮小瘦弱，正是白天陸亦軒在茶肆門前撞上的老道。

老道安排好一切，閃身到神像之後，再無聲息，陸亦軒猜他定是屏息寧氣，只待陸亦軒出手，便會暴起攻擊。一想到自己責任重大，陸亦軒心中不免有些緊張。

光棍先前雖然野蠻粗魯，但言語倒是嘻嘻哈哈，不過這幾句卻說得殺氣騰騰，陸亦軒心中一凜，看來這光棍真的動了怒氣。

魏良輔交遊甚廣，對江湖人物多有耳聞，想此毒一般為陝西一帶的江湖人物喜好使用，再看這老道一身相士打扮，就胡亂懵了陝西一省名頭較大的秦中神相，未曾想居然猜中。

老道收起笑，正色道：「哼，什麼無辜！老夫所殺之人，都是南京城中富商巨賈，哪個不是惡貫滿盈，罪有應得。張松溪，你隱於市井，別人不知底細，但卻瞞不過我。」

那老道https://read.99csw.com點點頭，讚許道：「嗯，很好，真是英雄出少年。這兩人修為甚高，憑貧道一己之力，委實有些困難。小兄弟，你拿好這包石灰粉，待會兒趁那兩惡人不備，伺機撒了他們眼睛，到時我從暗處突然出手，定能十拿九穩。」說罷，他從懷中摸出一個拳頭大的油紙包遞給陸亦軒。

魏良輔以醫術聞名，自然也是諳熟毒物的行家。剛才那老道說出「樹蛇之毒」四個字，令他心念一動，這樹蛇乃是陝西鳳翔府特產，劇毒無比。此蛇喜在林間玩耍，常把毒汁射在樹木之上。樹木沾毒之後會慢慢枯死，如果有人不知，摸中樹榦，也立刻和樹一樣遭至死亡。秦地的術士常用人骨磨成粉末，用樹蛇毒液混之，做成毒藥。若單論毒性，這世間比樹蛇之毒強出數倍的也有不少，但此毒勝在殺人無形，即使用銀針刺探，也不會發黑。恐怕這老道連殺七人卻令人查無可查，用的就是這種毒藥。剛才若不是那粒家傳的八毒赤丸，陸亦軒恐怕也早已中毒身亡。

陸亦軒雖不知老道底細，但看他仙風道骨，想必也是得道高人。他絕境之中，猛見此人，真如迷者得道路，溺者遇舟航，心中自是驚喜至極。

片刻之後，廟門「哐當」一聲被踢開，那光棍和逸夫快步走了回來。

那老道拈鬚大笑，道：「哈哈哈，小兄弟，你孝陵衛也比尋常官衙好不到哪去，教出的學九*九*藏*書徒也蠢鈍無比，這等小事兒竟辦不利落，可惜了我那樹蛇之毒。」

那逸夫名叫魏良輔，乃是城中名醫，能叫出他名字的人，大有人在。但這光棍名叫張松溪卻罕有人知，這光棍還未問出老道底細，竟反被對方一口叫破身份，著實吃驚不小。

老道笑笑：「不必驚慌。近日城中連連死人，都是這兩惡徒所為。今晚我特意引他們到此，不但要救你出去，更要手刃兇徒。」

光棍把桶一扔，緊鎖眉頭道：「滿桶水潑下便干，這裏果然有詭異。」

逸夫從腰帶中扣出一顆丸藥，拍入陸亦軒口中，加之外面新鮮空氣一激，陸亦軒慢慢醒轉過來。

那老道一怔，繼而笑道：「哈哈哈，這身道袍只是混口飯吃。魏良輔，你好眼力，神相這名頭應該給你。」

那老道連打手勢，讓他休要做聲，然後用劍挑開他手腳上的繩索，悄聲道：「小兄弟，我們又見面了。」

逸夫點頭道：「沒錯，看這廟中情形，要麼是你我撞破那人行徑，要麼是他故意設局引咱們前來。」

聽老道一說，陸亦軒心中釋然，藏好油紙包，讓老道將繩索重新虛繞到手腳之上，靠牆而坐，裝作一切無事。

逸夫怒道：「放屁放屁！先前聽說孝陵衛中人愚蠢至極，我還不甚相信，今日一睹風采，真是個正邪不分。我兄弟二人連日探查殺人元兇，竟被你小子反咬一口。你們孝陵衛跟蹤偷襲，手段好生卑鄙，還妄九九藏書稱官府衙門，快把你家老爺叫出來，讓我與他們理論。」

光棍大叫一聲：「莫吸氣！」拎起陸亦軒，同逸夫一起破門而出。

「道長，你……」陸亦軒聽了幾人話語，腦中攪成了漿糊，一時竟分不清敵我，張張口，再也說不下去。

這笑聲陰寒刺骨，三人心中凜然，皆順著笑聲望去。只見小廟房頂之上，立著一人，憑著明月當空，看清是個瘦小老頭，手中拿著一支相面布招。正是陸亦軒剛才遇上的老道。

陸亦軒見偷襲失利，知道難逃毒手，於是橫下一條心道：「誅殺狗賊，無論手段！小爺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孝陵衛陸亦軒。你們濫殺城中無辜，今日我要助道長剷除禍害！」

陸亦軒手腳一松，頓時舒泰，忙道：「道長，救我！」

兩人懷有心事，並未在意陸亦軒，更未想到他的手腳已被鬆綁。見他暴起攻擊，心中同時一驚，但那光棍身手著實了得，就這剎那之間，竟從背後拔出紅紙傘，啪的一聲，大張傘面，將陸亦軒的白灰盡數擋開，一時間，整座廟內，煙霧瀰漫。

張松溪大吃一驚，知道他名字的人本就少之又少，而知他出自全真派的更是鳳毛麟角，這老道居然一下就點出他的師承，而袁忠微的最後一句話，更是說中了他的心結，如一記重拳擊在他的胸口……

陸亦軒方知一切都在老道計劃之內，興奮道：「兩個惡賊坑苦我了，我與道長一道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