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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申健祈/霧汐篇 File 8 2012年3月28日

第三部 申健祈/霧汐篇

File 8 2012年3月28日

思索著,我轉過頭,望向機窗外的世界。
說罷,他摘下禮帽,向我彎腰道別。
總之,在經歷了一段永生難忘的逃亡后,我終於重獲清白。
「第四勢力?」山田稍有吃驚,繼而化作一縷笑意,「你這傢伙,真是陰魂不散!」
結束這番陳述時,夕陽已將卧室染成金黃色。無論是我、霧隱心,還是躺在床上的汐,彷彿全都融化在蜂蜜一般黏稠的時空隧道中,回味著這段不可思議,卻又確鑿無疑的經歷。
「不能說學會。只是學到一點皮毛就失去了記憶。最近倒是仔細研讀了一番,想從中找到些喚醒汐的方法,可惜一無所獲。」
「竟然都離開了。」我自言自語,「R子去了佛羅倫薩,雪美拿到巴黎大學的通知書,不久也要動身前往法國。明天下午,我和汐就身在慕尼黑了……難道,是巧合嗎?」
「他在汐的潛意識中發現了什麼?」
「叫權什麼的韓國人?」

1

此後的幾個月里,他一次又一次地故技重施。而曉橘則一次又一次地被我拒絕。但有兩次,我幾乎就要聽從曉橘的勸告,卻在最後一刻改變了決定。按照風見靈的估量,只要再有兩到三次,我的決定就會產生質的變化。
「就像心霧嗎?」
「什麼?」
汐,如果是你,會告訴我答案嗎?
「聽霧先生說,你來了墓園。」他說。
他以管家的身份直接與我接觸,為我提供線索,幫助我恢復記憶。一旦尋回失去的記憶,我自然會將矛頭指向霧隱心。他再以盟友的身份,與我一同擊敗他的替罪羔羊霧隱心,獲得我的信任。今後如何東山再起,則是從長計議的事情。至少,為他顛覆世界的終極目標留下了一枚火種。
「是權智安,韓裔。我遭到了他的心霧攻擊,身體無法活動。千鈞一髮之際,我突然感覺到有種磁場一般的東西在蔓延。那不過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我感覺到自己的磁場壓住了權智安的磁場。隨後,一條手臂能夠活動了,攔下了對方的致命一擊。在那之後,我就開始考慮自己具有心霧能力的可能性。確定自己是心霧能力者,則是見到漢達諾維奇教授以後的事情。」
那是汐出事那天背的包。大約一周前,風見靈將包包作為新年禮物送給了曉橘——這並不是他第一次把汐的物品送給她,也沒有考慮到會造成悲劇性的後果。
曾說過喜歡你,不是愛慕的那種。——那是騙人的。
他短暫停頓,繼而,用頗具暗示性的口吻,說:「這僅是我的推測。申先生,你是否曾感覺到,身體中似乎還存在著另外一個人。比如,汐。」
在汐的別墅發現我的行蹤后,他想到了一個孤注一擲的計劃。
「對風見靈來說,這是個極有價值的發現。他確信,小汐未能完全掩蓋掉自身的存在,這使你的潛意識產生衝突,造成內心的混亂。與茶發女子發|生|關|系,正是潛意識急於彌補內心空洞而在行為上的病態體現。這剛好成為他重獲主動的機會。一方面,你不會對他的行動產生戒備。另一方面,他相信,只要為你提供一個彌補內心空洞的對象,就可以通過控制那個對象,達到控制你的目的。換言之,他想製造一個汐的替代者——而他選擇的對象,是沈曉橘。」
當風看到曉橘的背包時,心中回想起自己親手抹去女兒意識時的情景。一瞬間,悲傷和內疚引爆了他內心的魔障,他的心理防禦機制隨即發生了作用。這種作用,表現為一種極具攻擊性的投射形式——即將自己的罪惡動機或慾望投射到他人身上,以獲取心理的平衡。他投射的目標,正是施加心霧的對象——我。而曉橘,則成了他潛意識中汐的替身。在心魔作用下,這種投射被徹底極端化,最終的結果,就是讓我像他自己一樣,親手殺掉汐的替身沈曉橘,從而獲得自身的平衡。
「簡單來說,就是這麼回事。」霧隱心沉重地說。
「請說。」
我們沿高速公路行駛。
「什麼意思?」我怔住。

出門時,就感到外面的世界有幾分不同,此刻方才明了,原來已是春天了。
「多保重啊,老弟!」
他扯掉蓋布。映入雙目的,是淡青色的城堡,深藍色的湖水,以及皎潔明月下,身穿禮服相擁舞蹈的年輕男女。
我怔住,無言以對。
「汐曾向我詢問過人格複製的具體手法,詳細程度絕非僅僅出於好奇,更像是打算親身實踐。」
「申先生,你是——怎麼知道的?」
「汐被抹去的,並非她的意識,而是將潛意識轉換為意識的篩查關卡,也就是所謂的人九九藏書格。倘若她的人格,被複制在另一個人體內——就像風見靈的人格複製在我的體內一樣,那麼——」
洛平的車停在墓園外的路邊——鮮紅的RX-8。
由於涉及眾多關鍵信息,他一直被警方控制,直到幾天前才重獲自由。
「什麼?」
「還有一件事情,我覺得應該告訴你。」霧隱心說。
「是啊,比他本人知道的還要早。」
他跟隨我來到二樓的卧室。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各懷心事地注視著床上的女子。
「不必說了,我都明白。」
「好。」
「早就想問你了,給逃犯找一輛紅色的跑車,到底是何居心?」我笑道。
我從洛平手中接過畫,畫的背面粘有一張字條:
直到第二天早晨我才意識到共度春宵的女子是沈曉橘。我斷然否定了與她重新交往的可能。這嚴重傷害了曉橘的感情,她對風見靈說,不想再繼續下去。
我搖頭淺笑:「其實,風見靈竭盡全力延續汐的生命,就已經說明了一切。他還在我準備同歸於盡的一刻拯救了我——或許,這就是你所說的,他那顆被壓抑的善良之心吧!」
我不知道,也不願承認。至少主觀上從未有過類似的念頭,但現實總是冷冰冰地提醒我:那個雨天,龍崎老爹為何收養了我?做偵探的那些年,為何遇到再難纏的罪犯,也總能順利解決?還有R子、雪美、洛平,甚至是山田,每當我身陷絕境,總有他們的全力援助。
我稍作沉吟:
我望著汐,撫了撫她毫無光澤的頭髮,答道:「當風見靈告訴我,他與你達成共識,接替你的身份照顧汐的時候,我就料想到了這種可能。風想要冒充你的身份,不僅需瞞過汐,還必須過艾琳娜這一關。汐幼年就同父親分離,欺騙她尚有可能,但連同你的妻子艾琳娜一起欺騙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這說明艾琳娜同風見靈之間也存在共謀關係——甚至是更親密的關係。」
「發現了你。」
「有個設計家看上了她的作品,收她做了學徒。上次見面時,她說要到義大利進修一陣子。」
汐依舊安詳地睡著。或許是晚霞帶來的錯覺,她憔悴無光的臉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紅潤。

2

我打開文件夾底部,未完成的草稿。
「沒你找我要這要那,日子可舒坦多了!」
「汐出事後,風見靈認識到,必須在心霧反噬加重前找到接班人。他再次把目光集中到你身上。經過觀察,他發現你根本不記得小汐曾存在過的事情,對心霧也毫不知情。他意識到,小汐掩藏了你的部分記憶,使你過上了類似於同她相識之前的生活。但變化還是存在的。你開始吸煙,酗酒。他還發現,你曾把酒吧的女孩帶回家過夜,而那個女孩的外貌特徵與汐有幾分相似。」
「大體是一年前的事情。我和霧汐在朔野山區進行調查時,遇到另一個心霧能力者。」
打開電腦,連接好硬碟。桌面上只有一個名為「Aurora」的文件夾,我將其點開,在密碼框中輸入四個字母:
有人從身後走近,我知道是洛平。
洛平在叫我,他打開RX-8的後備廂。我走過去,看到裏面斜靠著一個長方形的板子,雖然矇著布,但我已猜出那是什麼。
「原來如此。」霧隱心喟嘆一聲,「不愧是名偵探。」
霧先生已走到我身後。他穿著格子西裝,戴著禮帽,身上的氣息,相較大學教授,更像一個慈愛的父親。
「當然。只是有些東西,既然已成往事,繼續糾結,倒不如微笑面對。」
「或許你會很難接受,但我必須說——和你發|生|關|系的那些茶發女子,絕大多數都是沈小姐。」
「只是有點不可思議。」他苦笑,「那天,R子拿著你留下的信找到我,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你接下來的計劃。我以為你們倆都瘋了。」

「彼此彼此。」
「哦——」洛平吹了一聲口哨,「你從書里學會了心霧?」
「洛平,謝謝你。」
明媚的陽光透過航空玻璃照射進來,在電腦屏幕上映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光芒中,汐的笑容格外明媚。
沉默。
我不明白三者之間有何必然聯繫,但霧隱心解釋說,這是風見靈潛意識中的心理防禦機制所造成的後果。按照精神分析學理論,個體面臨挫折或者衝突的緊張情境時,內部心理活動具有自覺或不自覺地解脫煩惱、減輕內心不安,以恢復心理平衡與穩定的適應性傾向,這就是所謂的心理防禦機制。
霧隱心溫和的面色中,出現短暫的僵硬。
在這個並不存在時間的場所中,沉默則更類似於一種永恆。
我翻了個白眼。
我搖九九藏書了搖頭,轉而問道:「對了,可有R子的消息?很久沒見她了。」
「嗯,就像心霧。」
我轉頭向霧隱心看去。他眉頭緊鎖,灰白的眼球彷彿深深嵌入另一個世界。
「什麼?」
說到這裏,我和霧隱心再度沉默。
「可你還是選擇幫助我。」
為了挽回敗局,他封鎖了曉橘與我相遇之後的記憶,又敲開我家的大門,對我施加了相似的手段,只保留了酒吧中的記憶。這樣一來,儘管發生了肉體關係,但在我和曉橘的意識中,兩人依舊處於原點。
霧隱心的聲音有些哽咽。他用力咽了咽口水,似乎是想將悲傷吞入腹中。隨後,他抬起頭,用一種極為抑制的口吻說:「申先生,無論你是否相信,風見靈從未打算傷害過小汐,連念頭都未曾動過。釀成這場悲劇的,是潛藏在他身體中的心魔。」
「那麼,請讓我代替風見靈道歉吧!」他彎下腰,向我深深地鞠躬,「畢竟,我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能替他贖罪的人,只有我了。」
這就是霧隱心所知的事件全貌。
「霧先生介紹的專家。你們不遠萬里跑到德國去,不就為了請他幫忙?」
一切恍若昨昔。
「不需要拐杖?」看到我蹣跚的步伐,洛平說道,「聽說你的腿傷蠻嚴重的。」
他苦笑道:「父親臨死之前就告訴了我真相。他說,風見靈受到過太多虧欠,要我儘可能照顧好他,也算是霧家對這個無名無分的長子給予的補償。」
我雙手合十,深深彎下腰。
洛平一手扶轉向盤,一手托腮,不時看向我,欲言又止。
「是的,他也是心霧監控者的領袖。在我離開之前,他特意從書櫃里取出一本黑色的大部頭書,什麼都沒說就遞給了我。如今想來,他大概是猜到我生父母的身份了吧,而那本大部頭書,正是霧隱心的嘔心瀝血之作——《心霧》。」
「那,我們走吧。」洛平笑,拍拍我的肩膀,「霧先生說,飛機已經到機場了。」
「佛羅倫薩?」
「有件東西,R子托我帶給你。」
「老實講,我也沒有把握。不過聽霧先生說,他也曾是ESP學社的社員,在『人格替換』領域有相當深入的研究,說不定能給出一些建設性的意見。而且——」我停頓片刻,「那位先生隱居在巴伐利亞南部的一個小鎮上,那裡與新天鵝堡只相距幾公里。」
PS:會不告而別的,不止你一人。
「算是吧。」
我坐在機艙內靠窗的沙發上,身旁是汐的水晶床鋪。她一如童話中的公主,安詳地躺在裏面,臉上的面罩隨著呼吸的節奏不時蒙上淺淺的霜。
我把沙發靠背放倒一些。看看手錶,到達慕尼黑的國際機場還要很久,於是取出筆記本電腦和移動硬碟,放在桌板上。
第二天,他通過警察總署安插的眼線,得知沈曉橘的屍體在幾十公裡外的T市中海區被發現。又過了兩天,名偵探申健祈因殺害前女友、襲警潛逃而淪為通緝重犯的消息,成為路人皆知的新聞。
我抱著R子的畫踏上登機的扶梯,轉身向偵探、酒吧老闆和千金小姐的組合揮手道別。
他的目光有些恍惚,思緒或許已回溯到二十多年前,發生在遙遠國度的愛恨離愁。
每天大部分時間,我都坐在床邊,時而發獃,時而凝視她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想象她緊鎖的眼帘後面,那雙蔚藍的眼眸。我曾不止一次試圖用心霧去尋找她的腦波,但每每都無功而返——沒有腦活動,在她那美麗的額頭和濃密的茶色頭髮下面,什麼都沒有。
「她啊——」洛平嘆息一聲,「她應該身在佛羅倫薩了吧!」
霧隱心點頭:「他在小汐的潛意識中發現了什麼,使心魔在一瞬之間爆發,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心霧。恢復理智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具有心霧能力的?」
他也笑了,待了一會兒才發問:「你真的有心霧能力?」
我睜開眼的第一句話,便是詢問汐的現狀。洛平告訴我,那位名叫「霧汐」的女孩也住在這家醫院中,目前狀態穩定。
「不舍吧,這些人。」洛平的聲音中不無幾分感傷。
「所以,你才處處幫他,維護他,就算被當作替罪羊也在所不惜嗎?」
我搖搖頭,「不必了,你同樣也是受害者。」
「這樣解釋好了——沒有哪種心霧比愛情更加強大,因為愛情,何嘗不也是一種心霧呢?」
霧隱心搖頭:「那只是他自己的說法而已——就像我說過的,他早已習慣於把自己的行為歸結到罪惡的一方。申先生,恕我直言,在沈小姐被害前,你是否曾有過一段比較放縱的生活——我是指酒後同茶發女子發生肉體關係的事情。read•99csw•com
「話雖如此,可你守在汐的身邊,豈非也抱著同樣的夢想嗎?」
回到宅邸后,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用了一整天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抽了一盒雪茄,喝光了一瓶干邑,終於得出一個結論——不能再使用心霧了,否則,他還將失去更多,甚至是他自己。
「還會找你的哦。」我湊到他耳邊,「特別是關於那個第四勢力的事情,說不定還要討教呢!」
接下來,我和雪美短暫的擁抱。這一次,我抬起雙臂回抱了她的身體,但彼此之間,保持著剛好屬於朋友的距離。
洛平像聽天書似的皺起眉頭,抱怨道:「你搞得我更不明白了。」
看著她俏皮的字跡,心中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腦海中又浮現出和她一起度過的時光——破舊的紅磚公寓,走廊盡頭的狹小房間,淡淡意大利麵的味道和睡衣袖口的兔子圖案。
一周之後,風見靈再次把曉橘送去了酒吧。
那天晚上,一如以往,他安排我和曉橘在酒吧相遇。夜半酒醒后,我一如往常地拒絕了她的複合請求。按照計劃,曉橘下樓打開門,把風見靈帶到我的卧室。當他準備使用心霧封鎖我和曉橘的記憶時,不巧看到了一件東西——曉橘的包。
一個急剎車之後,RX-8有驚無險地停在VIP車輛通道的隔離桿前。
「還會回來的吧?」
從昏迷中醒來,是兩天後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風見靈希望我和曉橘重新產生感情,藉助她來達到拉攏我的目的——就像之前的汐那樣?」
「風見靈曾說,那些女孩——汐、曉橘、雪美、R子,之所以對我心懷愛戀,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價,其實是我的心霧所致。我從不記得自己對她們使用過心霧,可每當想起風見靈的話,又會陷入深深的惶恐,似乎自己真的欺騙了她們的感情。到底是不是這樣呢?」
見到他的時候,我幾乎無法相信面前人畜無害的大叔,與港口碼頭那個陰沉的男子是同一人。他穿著一身咖啡色的格子西服,系著暗紅色的領結,臉上戴一副褐色邊框的方形眼鏡。他彬彬有禮地向我問好,說話頻率很慢,臉上掛著儒雅而誠實的笑容。
我打算開車送他回去。他卻說,想多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春天來了。
「哦?」
「這麼說,你也知道了?」
「什麼要素?」我抬起頭。
文件夾中,有兩個子文件夾。我先點開名為「心霧監控者」的子文件夾,裏面是整個心霧事件的調查記錄。幸而,如今Killer已不在人世,設下的Trigger也就失去了意義。
沉默良久后,他開口說:「申先生,除了看望小汐,我還想向你道歉。」
聽了霧隱心的話,彷彿有雙冰冷的手拂過後背。我不禁打個冷戰。
到了晚上,他再次來到了我的住所附近,想觀察後續的發展。可一切看起來都很平常,根本不像出過人命的樣子。我甚至還請了朋友到家裡玩。他大為詫異,本想繼續監視,不料被我發現,只好暫且離開。
「即便沒有窺探見汐的內心,我也知道,他不可能對汐做出那種事情,因為……」

3

「好像是的。」
要怎麼寫才好呢?
「是啊,但不知是多久之後的事情。」
洛平點頭。
「……確實如此。」
「我?」
洛平聳聳肩膀:「T市牌照的車,我就這一輛。」
聲名:本文所涉及的人物、國家、地名及心霧相關理論皆為虛構。

相較兩個月前,他看起來蒼老了不少,好似被砂紙打磨掉一層光澤。但精神狀態還算不錯。剝離風見靈的人格,重新恢復自我的他,想必也輕鬆了很多。
「新天鵝堡怎麼了?」
「你現在掌握心霧能力了?」洛平裝出一副緊張的神情,「看來和你在一起的時候,要多留心了。」
霧隱心思索了幾秒,緩緩回答:
「況且,風見靈做不到,是因為他缺少一種決定性的要素。」
「不明白也罷。而且,再有五秒鐘,就要撞到隔離桿了!」
「你是想說,他因心魔爆發,才抹去了汐的意識?」

「有事情想問我?」我說。
春風吹過,搖動著已生新綠的枝丫。幾聲鳥鳴傳來,如悅耳的鈴聲環繞耳畔。
「健祈,這裏!」
「ESP學社的前社員?」

「再見,健祈。」她清淡地說。
我在醫院中住了大約一個月。由於嫌疑犯的身份尚未解除,我的外出和親友的探訪都受到嚴格限制——實際上,來探望我的只有洛平和雪美,後者只在病房門口驚鴻一瞥。
「汐的潛意識中,寫滿了你的名字——申健祈。」
老實說九九藏書,汐的狀況不太好。身體萎縮明顯,曾經被我嘲笑成女高中生的她,如今幾乎變成營養不良的小學生,皮膚則如同一層浸水的薄膜,羸弱地貼附在纖細的骨骼上。
「不相信?」
我把最後一束百合放在墓園的石碑前,退後一步,凝望著嵌在墓碑上的相片。相片上,曉橘的笑容也同記憶里一樣毫無雜質——即便她的人已成為過去的一部分。
「不。應該說,我和見靈的命運早已緊緊聯繫在一起。沒有他,我的存在也沒有價值。並非我為哥哥開脫——他所犯下的罪行固然不可饒恕——他的內心並沒有外在表現得那樣殘忍。他從小就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卑,希望通過優異的表現得到肯定,可無論付出多少,也逃不掉他人鄙薄的目光。成年之前的風見靈,始終在積極與消極兩種心理補償機制中掙扎——直到得知真實身世后,他終於向消極一側傾倒。強烈的憤恨和悲傷,使他的心理嚴重極端化。他將自己推向一個瘋狂的復讎者和顛覆者。在我與他共用一體的那段日子里,對此深有體會——特別是在抹掉小汐的意識后,他幾乎處於一種不可自拔的絕望之中,甚至有過輕生的念頭。」
「下車后交給你,馬上就到機場了。」
我將文件夾打開。
在所有被捲入事件的人員中,曉橘是最無辜的一員,卻付出了最慘痛的代價。
「移動屍體的,大概是汐吧!」
綾小路紅子
我們都笑出了聲。笑聲如天空一般晴朗。
我把「心霧監控者」文件夾拖入廢紙簍——右鍵,清空。
是的,文件夾的密碼就是KISS——一如那張畫著睡美人的明信片背面的字跡:
「此時不問,難道要打國際長途?」
「嗯,畢竟要離開了。來看看他們。父親、母親,還有曉橘。」
我不禁看得出神,恍若眼前是另一個時空,另一個自己,另一個汐。他們確實存在,確實相依,確實相愛。
可他並未意識到,曉橘的存在,其實也彌補了他自己內心的空洞。從某種角度上說,他也把曉橘當成了汐的替代,經常與她一起吃飯、逛街,還送給她汐用過的物品——也正是這一點,成了害死曉橘的死神鐮刀。
嶄新的春天。
送霧隱心離開時,天已經黑了。
霧隱心漫步踱到窗前,夕陽模糊了他的背影。
駕車穿過VIP車輛通道,寬闊的停機坪出現在眼前。一架銀色獵鷹7X商務機如棲息的大鳥,靜候在停機坪上。
「還好。」我微笑,「拐杖這東西,一旦使用了,就會養成依賴的習慣。到最後,搞不好連路都不會走了,就像——」
我苦笑:「夢想終究是夢想,如果連他自己都解不開心霧,還有誰可以呢?」

All she needs is just a kiss.
我轉過身,和洛平並肩離去。
「心魔?」
我抬頭看去,車窗外是一望無垠的蔚藍海面,修長的機場跑道有如巨炮的炮管,筆直地伸向大海。
「開玩笑的啦!」洛平豪爽地一笑,又像煞有介事地說,「老兄,無論你是否對我使用了心霧,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我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你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這就是R子要我轉交給你的東西。」
她就這樣走進我的生命,又這樣悄悄離開,只在我的內心中,染上一縷一如她名字般鮮明的色彩。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有著火紅頭髮的女孩,在我人生的低谷中給予我的幫助和慰藉。
說完,他像布置了新課題的大學教授,朝我擠一下眼睛,走入朦朧的夜色中。
那裡沒有一絲陰霾,只有萬里碧空。
看到包后,風見靈的心魔爆發了,隨即用心霧強迫我殺害了曉橘。
「要瘋一起瘋,才是真朋友嘛!」
「照顧好汐,也照顧好你自己。前面的路都還很長。」
出院前一天,警察總署撤回了對我的謀殺指控,風見靈之死,也以我的正當防衛處理。我唯一的罪行是非法持有槍支,但在沈大叔的辯護下得以從寬處理,並順利得到保釋。
按照霧隱心的說法,風見靈的計策並不順利,最先安排的幾次我與曉橘的重逢都不歡而散。他只好更換方案,對曉橘進行改造。
獵鷹7X很快結束爬升,進入平飛狀態。這架飛機是屬於阿刻索財團的財產。如今,財團已回到它的法定代表人——霧隱心先生手中。他重組了財團,聘請幾位在醫療界頗有名望的經理人進行管理,致力於將財團打造成純粹的醫療團體,為更多心理疾病患者提供治療。
擁抱過後,我發現自己的上衣口袋裡,多了一個藍色的鑲鑽發卡。read.99csw•com而雪美則緊握手中的相片,努力微笑。
「除了頭髮之外,你是否從不記得她們的容貌、聲音等個人特徵?」
我把汐從醫院接了回來,安置在卧室。我努力維持著當初的狀態,除了多出的醫療設備外,其他陳設幾乎一成不變,甚至連她沒有讀完的小說和喜愛的毛茸拖鞋都買來一模一樣的,放在曾經擺放的位置。
「哪個人?」
我忽然叫住他:「霧先生,還有一個問題。」
他驚呆了。驚慌失措中,他用心霧匆匆屏蔽了我殺人的記憶,並讓我陷入昏睡,逃離了我的住所。
在我住院期間,警方也沒閑著。他們根據現場視頻、錄音、R子的口供,以及霧隱心的自白——風見靈葬身海底,霧隱心體內的另一重人格也隨之消失——並諮詢了國內知名的腦科學家,論證了心霧的可能性,終於得出「殺害曉橘的真兇是風見靈,而我和霧隱心只是被|操縱的無辜傀儡」這一結論。此案已上報司法部門。議會也在討論針對催眠術和潛意識犯罪立法的相關事宜,以防範類似的案件再度發生。
「關於被害的沈小姐,同樣不是風見靈的本意。」
說罷,他輕輕給我胸口一拳。
「偷心者必遭反噬——控制他人,與迷失自我是一對平衡的事物。一個心霧能力者,從第一次使用心霧開始,就將一枚地雷埋在潛意識深處。隨著使用的增多,這枚地雷埋藏得越來越淺,到最後,哪怕輕微的波動,也會引發爆炸。失心瘋就是這麼一回事——情緒平穩時與常人無異,而情緒一旦波動,心魔就會爆發,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特別在使用心霧之時,則更加難以遏制。」
KISS
「健祈,我們該登機了。」
聽洛平說,當我像條死魚似的被海岸救援隊撈起時,已陷入深度昏迷。他自己都慌了神,最先求救的R子卻鎮定得很。緊急搶救時,她一直站在旁邊,閉著雙眼,像是祈禱什麼。
「約定?」
「案發當夜,你不辭辛苦地把曉橘的屍體移動到數十公裡外的中野去,也是風見靈的指示嗎?」
他讓曉橘剪去長發,換成與汐如出一轍的茶色短髮、衣著習慣等方面,也儘可能向汐靠攏。兩周之後,曉橘以全新的形象在酒吧與我謀面,被我當成酒吧尋樂的寂|寞|女郎,把她帶回了家。
他們按照我信中寫下的地址,在別墅的儲藏間里找到了汐。那是個隔熱處理過的密閉房間,汐躺在一個酷似水晶棺材的透明容器中,恰似被施了魔咒的睡美人一樣,沉沉地睡著。送到醫院后,醫生對她進行了全身檢查,各器官均無異常。沒有疾病,沒有損傷,她只是在睡覺而已,純粹的睡眠,就像當年的權恩賢博士一樣。
洛平停好車。旁邊還有一輛白色賓士和一輛爺爺輩的敞篷保時捷——前者是雪美家的專車,後者則是山田的座駕。
「只是推測而已——在我陷入昏睡后,汐主導了我的身體。為了讓我脫罪,代替我移動了屍體。可她是個路痴,完全不記路,只能利用我的記憶尋找恰當的棄屍場所。順帶一提,她對屍體的處理、移動屍體的手法,包括駕駛技能,等等,也都使用了我潛意識中的知識和能力。」
「沒什麼,只是想起一個約定。」
「哎?」我面露驚色,「可他自己不是承認了——是為了報復我,才控制我殺害了沈曉橘的?」
現在,只剩下一個名為「汐」的子文件夾。
鳴謝:我的妻子、家人、在創作過程中給予我鼓勵和幫助的朋友們,以及新華先鋒的編輯和領導的知遇之恩。
山田舊依如故,和我再次勾了勾手。
「那麼,只要將人格重新複製到身體里,她就會醒來!」
當他恢復理智時,眼前只有緊緊扼住沈曉橘喉嚨的我,以及香消玉殞的沈曉橘。
「在風見靈的心底,一直存在一個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夢想,可我卻知道。他的夢想,是有朝一日,和汐,和你,像普通的一家人那樣寧靜地生活。也許正是出於這個夢想,他才一直維持著汐的生命,期盼某一天,有人可以奇迹般地將她喚醒。」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將視線投向遠方的路面。「如果書中都得不到答案,那個人就可以嗎?」他又問。
那天,霧隱心來了。
洛平和雪美曾來看望過我幾次,我不是敷衍了事,就是索性不見。至於R子,始終沒有消息,也許是在有意躲著我。她是否因風先生的話,而改變了對我的態度?我真的操縱了別人的情感和意識嗎?
「汐?」洛平吃了一驚。
不知過了多久,霧隱心再次開口。他站在我身旁,聲音卻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哎?啊!」
「這……」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一直想不通。」洛平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