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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七十三

胥才榮也咬牙切齒地講道:「韋副站長,我先前不明白那個冉慶標為什麼非要置黎天成於死地不可,現在終於清楚了:他這個人時時處處都在想著阻斷別人的財路和活路,所以他遭別人陷害也都是活該!」
胥才榮仰望著正壁上蔣介石的那張戎裝正面大照片,不禁眼眶紅了:「委員長為了黨國的安危存亡可謂是鞠躬盡瘁。」
羅自高拿著酒壺慢慢地給自己杯里斟著酒:「看來黎天成和韋定坤的過節不小啊!不然,他這一次怎會拚命力挺吳井然起來打壓韋定坤呢?這個韋定坤果然是『茅坑裡的臭石頭』,人人都想踢他!」
「桂……桂登敏?」牟寶權醉癲癲地接過那個禮包,拖長著聲音說道,「他幹什麼不進來親手交給我?怎麼?連和我一起喝杯酒都不敢?」
「劉國范這個名字你知道吧?他是投誠到我們軍統局的中共川東特委地下骨幹分子。根據『飛狐計劃』的下一步安排,我們要利用他來製造一起『共黨走私案』。」
羅自高蹲在地上,滿臉是血地哭喊道:「他們搞暗殺!竟然搞暗殺……」
胥才榮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上邊制訂的『飛狐計劃』真是高明啊!」
胥才榮這時也憋不住了,跟著他憤憤感慨道:「從前有一句俗話是『朝中有人好當官』,現在他們是『朝中有人好立功』!」
「唉呀,我們也不想惹軍統局啊。」牟寶權在手掌中轉動著自己的空杯,「兔子被逼急了還咬人哪!如果咱們不先在《新華日報》上把責任趕緊撇清,這時候被貶被逐的就是咱們啦!」
胥才榮知道他正在氣頭上,任由他盡情發九-九-藏-書泄著,自己小心翼翼地站在桌邊,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韋定坤拿起鹽煮花生嚼了起來:「局裡會很快把他派到忠縣來,由他公開出面指證山羊灣走私案是齊宏陽指使中共地下分子所為的。他本來就是中共川東特委的自首人員,再加上那些關於齊宏陽買私鹽的照片,兩面夾擊之下,共產黨一定會非常被動。那時候,我們就可以逼他們終止國共供鹽協議。」
程曉智的耳朵很尖,忽然聽到牟寶權手中那個大禮包里傳出了極輕極輕的「嘀嗒」聲。他一瞬間清醒過來,猛地一掌把那禮包打落開去:「牟縣長,這裏面有名堂!」
「哎呀,自從任東燕當了天虎幫新幫主之後,她便拚命把天虎幫原來的地盤和線路一點一點地收了回去,不讓我們用他們的運船,不讓我們借他們的旗號,不讓我們占他們的倉庫,不讓我們駐他們的碼頭……她這是一步一步地甩開我們哪!」
聽到這裏,韋定坤的雙眉驀然一皺:「難道她知道她大哥是我們殺的啦?」
「還是共產黨厲害!一張《新華日報》就弄得他們『刮民黨』七葷八素的。」程曉智端著酒杯,並無太多的醉意,「看來,將來能夠克制『刮民黨』的,一定是共產黨。」
「那她就是受到黎天成這個『姘頭』的指使在全力排擠我們啰?」韋定坤雙手十指緊扣,恨恨說道,「中統局實在是逼人太甚了!咱們得想個辦法對付過去。」
韋定坤射了他一眼:「很好—這個任務就交給你去完成。」
城關鎮著名的會仙樓酒店甲字型大小雅間里,燈光輝煌,杯read.99csw.com觥交錯,笑語不絕。
「『共黨走私案』?具體內容是……」胥才榮好奇地問道。
牟寶權聽著,微一沉思,拿銀勺在杯邊上「叮叮叮」敲了幾下。
「是啊!是啊!韋副站長,中統局真不要臉,竟是靠了共產黨人的幫助才抓獲了日諜的。」
韋定坤沉默下來,忽然覺得很沒意思。此番黨部系統對他倆的「修理」還不止這一樁:韋定坤的忠縣警察局代理局長的職務被中央組織部直接行文摘走,戴到了吳井然的頭上;而胥才榮也被縣黨部、縣政府聯合發文調離了刑偵隊,下放到城關鎮派出所當了所長。這一份苦悶,壓得他倆心情沉重。
「抓日諜分子不算立大功,抓共黨分子才是真的立大功。」韋定坤倏然斂起了臉色,森然繼續說道,「《新華日報》報道雷傑挪用公款給軍統站一事的幕後情形我查出來了,原來是武德勵進會的牟寶權暗地裡把這一切情況捅給了共產黨的《新華日報》。」
葉興發把酒一口喝乾,呵呵笑道:「原來韋定坤當警察局代局長的時候,完全是把自己當成了縣政府的太上皇,要錢拿錢,要人調人,只是他一句話的事兒!現在他被趕出了縣政府系統,在忠縣是再也得意不起來啦!」
「有一個想法我在這裏談一談:其實,縣黨部的黎天成雖然也喜歡抓權、攬權,但他並不撈錢、貪錢,也不逼人太甚。他畢竟比韋定坤、胥才榮這些痞子更有章法一些。有他在,我們武德勵進會中人多多少少還有一些活動的餘地;換成是那個『韋鞭三絕』,我們去哪裡立足?」牟寶權滔滔而道,「從今https://read.99csw.com以後,縣政府這邊對縣黨部那邊還是多配合著點兒。大家記住了?」
胥才榮呵呵笑了起來:「戴老闆講話可真有趣。」
「縣……縣黨部的人怕個屁啊!軍統站的人才該他怕呢!」牟寶權像是舌頭變大了好幾圈,「不過,我才不怕軍統站那些狗雜種!」
「牟……牟縣長,他莫非是怕被縣黨部的人看到了……」葉興發笑嘻嘻地說。

胥才榮摸了摸腦袋:「不會吧?我讓那天在山羊灣參与行動的弟兄們都立了毒誓要守口如瓶。現場又死無對證,她應該不會知道吧?」
胥才榮吃驚不小:「我……我只是開一句玩笑話。莫非局裡還真敢對牟寶權他們開刀?」
「韋副站長,你……你沒向上邊反映:這個黎天成實在是不簡單哪,他這是在忠縣明明暗暗地排擠著我們軍統站的勢力呢!」胥才榮終是忍耐不住,怯怯地說出了這番話來。
胥才榮怒道:「這條老狗,真該早早剁了他!」
「不談這些了。」韋定坤盯著他問道,「昨天你去『水路』上巡視的情況怎樣?天虎幫那邊的態度怎樣?」
「嘩啦」一響,韋定坤把當天的《中央日報》猛地揉成一團甩在了辦公桌上,滿臉滿眼都是不悅之色:「就抓了一個日諜分子竟然便讓他們上了報紙的頭版頭條?瞧把這些傢伙得意的。」
全場立刻靜了下來,靜得彷彿水滴有聲。
「區區四川割據殘餘分子,有什麼不敢?」韋定坤雙目凶光凜凜,「至少牟寶權的這番私下活動是通共之舉吧?他這是通共以亂國、挾共以自重!他有了第一次通共,就會有第二次、第九-九-藏-書三次……當然該殺!蔣委員長講過:『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人。』對牟寶權這樣的通共分子,一經查實,我們只管大胆去殺,絕不會有什麼後患的!」
韋定坤聞言,瞪了他一下:「你不要說這些話!我們的財路和活路都不是通往自家錢櫃的,而是通向重慶南岸黃山官邸的!他黎天成也是為黨國效力的人,只是有些誤黨誤國而已。我們之間沒有私怨,只有公義之爭。這一點,老胥你一定要清楚。」
「齊宏陽?呵呵……現在他自己都是『泥菩薩』,還想幫黎天成、吳井然他們成得了什麼好事!」韋定坤陰森森地笑了,「老胥,現在我們只有把『飛狐計劃』推行到位,才能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給戴老闆、軍統局增光添彩!」
「轟隆」一聲巨響,禮包炸了開來,離它最近的葉興發頓時一頭栽倒在血泊之中,而牟寶權、程曉智二人則被裡邊炸彈掀起的氣浪甩出去一兩丈遠!
「是,是,是。」胥才榮額頭上頓時流下汗來,「我一定不會因私廢公的。」
「這中央組織部真是太偏心了!我們在山羊灣打死那麼多共黨地下分子,可他們硬說我們沒留活口當人證,硬是不批准我們的請功表。他黎天成、吳井然只活捉了一個日諜分子交上去,中央組織部就忙不迭地給他們嘉獎、晉級、表彰!這簡直是太不公平了。」韋定坤越想越怒,站起身來把辦公桌桌面拍得震山響,「黨國再這麼偏倚下去,會讓戰鬥在一線的同志越來越心寒的!」
這時,斜刺里一個服務員走上來,把一個包裹得十分絢麗華美的大禮包遞向牟寶權:「牟縣長,這是忠縣國立第一中https://read.99csw•com學校長桂登敏給你送的禮物。他剛才看到你在雅間里喝得正高興,就沒敢進來打擾,特意交辦了我在此恭候並交給你。」
一個多鐘頭后,牟寶權酒足飯飽,在程曉智、葉興發、羅自高等人的簇擁下走出了酒店大門。
胥才榮一聽,立刻來了精神:「韋副站長,這個翻身仗應該怎樣打?」
「你能有這一份心意就好。」韋定坤轉移了話題,開口忽問,「聽說他們這一次能夠抓到日諜郎山平,還是共產黨那個鹽務代表齊宏陽提供的線索?」
牟寶權喝得滿面紅光,正和程曉智、葉興發、羅自高等心腹親信碰杯慶賀這一次對軍統站的勝利。
「算了,水路那邊暫時停一下。」韋定坤開口吩咐道,「戴老闆說,近段時間不必再向黃山官邸『送貨』了,把一切渠道留給武漢做戰略大轉移之用。委員長如今為武漢會戰的大事煩惱得很,他幾次都在辦公室門外聽到委員長在裡邊一個人厲聲長嘯,以此發泄心底的積壓鬱悶之情。」
「今天我收到戴老闆寫來的親筆慰問信了!他對咱們這裏的一切境遇清楚得很。他勉勵咱們要『舍小我、顧大我,舍小利、顧大局』,不要和中統局那些蠅營狗苟之徒爭逐一時一事之長短。他的教誨,我們還是要聽的。」韋定坤故作振奮,強顏笑道,「前些日子戴老闆聽說我在忠縣又一次遭到別人的暗殺,竟把右頰也弄傷了,就叫我照了一張相片寄上去。今天他在信裡邊還開玩笑說:你韋定坤今後在局裡的外號該改一改了,不應該再叫『韋鞭三絕』,應該換成『八字臉』才是。」
哄地一下,眾人都舉杯高聲呼應著,復又陷入了極度的狂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