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一號候機樓，文瑾抬頭看去，機場里的玻璃、頂棚和幕牆都是透明的，令人覺得十分高曠。

「文導，怎麼了？」奇人及時趕了過來。

奇人先是在得知這個白髮長髯的男人與文瑾是相識多年的媒體朋友時，暗鬆了口氣。其實他早在走進候機廳時，就發現這個男人在不遠處一直盯著他們，所以整個過程都提了氣，全身心處於一種戒備狀態。后又聽得文瑾介紹此人叫向秋生，一向穩健如山的奇人腳下一個絞絆，差點跌倒！

也因此，這兩年來，他首次對他的職業生出懷疑，他的人生將永在這樣的失去中繼續么？

他跪在葉子的墓地撕心裂肺地放聲大哭。

文瑾不言聲，在他躺下去后，扯了扯他衣服的前襟，將他的肚子遮嚴實了。

「真把我當病人了。」小米躺下去的時候說，蒼白的臉上泛著無可奈何的笑意。

「你真是文瑾？剪成這樣的短髮，又戴上眼鏡，一時還真九-九-藏-書不敢認。」那人在文瑾立起身後又不管不顧地直瞪著她，「咱們可曾經是同行呵。」說著坦然自若地朗聲笑了起來。

文瑾堅持讓小米躺在後排的長椅上，她側身坐在前面一排，隨時關注著他。

從嬰幼兒時期被棄白水河，到恩人永廉法師的過世，再到刀尖苦膽生涯中痛失心愛的女人，幾十年來一直壓抑隱忍的情感，在這一刻全都爆發出來。他的哭聲驚起了墓地樹林里的棲鳥，一隻只呼拉拉從各自藏身的枝頭縱躍而起，鳴叫著向高空飛去。

「相信我。」

這一場劈面相逢，讓向秋生陡增困惑。

看著眼前這個被稱做向秋生的男人，奇人內心的悲憤又起，恨不得一拳朝他面門搗去！但他強忍著。還有一些細節尚不清楚，總有一天，他要將所有的來龍去脈都弄明白，然後，到葉子的墓地去向她已在天堂的靈魂訴說一切。

文瑾嚇了一跳，轉過頭read.99csw.com，發現一個留著長長鬍子和一頭半白長發的男子站在她身側。他剛才從她旁邊經過，出門去了，現在顯然是又折了回來。想起剛才奇人說有人跟蹤他們，心裏就有些緊張，也不敢抬頭看他。想抬腿走人，步子卻邁不出，一急就蹲下身去搬弄鞋帶，那是一雙平底的白色皮涼鞋。

文瑾就想回頭看，奇人裝作隨意地拍拍她的肩，「別回頭。照常往前走。」文瑾有些納悶，也悄聲道，「你怎麼知道？我一點感覺沒有。」

到了門口，奇人停下腳步：「我去買瓶水。」文瑾想說車上有，奇人已離開。

這個D國最大的國際機場被譽為歐洲最漂亮的機場建築之一，遠遠看去，像極一隻龐大的恐龍。記得趙小悟當時出了機場回身看這個恐龍時，說，敢情咱們都是龍口脫險呀。引得大家一片笑聲。

兩年以前。

文瑾這才想起奇人之奇來，心頭一緊，腳下就生了風。

read.99csw.com聞言，文瑾有些猝不及防，忙抬頭朝這個鬍鬚男人仔細看去。那雙深眸！不是向秋生是誰？（向秋生原為經濟學者，後為某媒體總編。五年前去沙漠旅行后杳無音訊多年。作者注）多年不見，他的頭髮鬍子除了長竟還白了一半，原先亮堂飽滿的聲音也變得有些喑啞低沉，以至剛才都沒聽出他的聲音來。這些年他都經歷了些什麼？文瑾握住他伸過來的手，一時間心中轉過無數念頭。

一行人念念惜別。

奇人足足哭了有半小時。許是他哭得太過凄慘，近旁兩家也在暗自垂淚的掃墓人都收了淚，愕然抬頭望向這邊。後來，一位老者終於忍不住，在後輩的陪同下，來到葉子墓地。老者蹲下身，不停地撫摸著哭得渾身顫抖的奇人的背，嘴裏輕輕喚道：「孩子。孩子。」奇人才慢慢平復下來。

文瑾站在門九*九*藏*書內，漫無目的地望向熙熙攘攘的大廳。

奇人在X市的朋友安排了一輛舒適的賓士旅行車送他們去機場。

「你是，文瑾嗎？」

正因為當年向秋生的一句無良唆使，使他永失摯愛，此生再也無從向葉子解釋那些難以明言的誤會。幾年來，他的內心一直燃燒著一股邪火，有時候甚至發誓要將向秋生暴揍一頓，或是將他捏成齏粉！

穿過候機大廳的時候，奇人低聲對文瑾說：「有人跟蹤我們。」

X市機場。

「你眼裡有慈母的光輝呵。」坐在一旁的奇人對文瑾說。

然而。沒有後來，也再沒有給他說明的機會了。當他與葉子隔絕音訊大半年，歷經百般曲折回到國內，迎接他的，只有葉子冰冷的墓碑。

文瑾沒笑，抬頭看向奇人，發現他笑著的眼裡透著一種少見的溫存，不由愣了兩秒種。印象里，奇人一直是豪爽大度，氣定神閑的強勢姿態，想扮弱都難的那種。

那段時間，面對葉子痛苦九-九-藏-書的質詢，當時的奇人不能解釋，也無法解釋。一切似乎無可辯駁。令他深心裏稍可安慰的是，葉子從來就是一個不拘小節的大氣之人。或許，待所有的事情過去后，當他無需再隱藏一些東西，而葉子又已經自我消化，能夠冷靜下來，理智地看待他周圍的人物事件時，他便可以找合適的時間和方式來向她說明一切。

向秋生看著從不相識的奇人，明顯感覺到他在極力克制著什麼，他奇怪的表情和神態令他敏感地意識到對方對自己有一種莫名的敵意，只是他有些納悶，不知道這種敵意源自何故？在與文瑾的簡短交流中，他一直被這種暗藏於空氣中的無形的敵意弄得有些心神不寧。是自己的哪根神經出了錯生出無端猜疑，還是對方認錯了人平白冤枉了自己？

樓內人流涌動，頗為繁忙擁擠，不過，幸好頭等艙辦理處人不多。他們很快就辦完了登機手續。

回城這一路奇人和向秋生都心思重重，且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