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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煤氣和諸如此類的瑣事,繳費單明天到期……我欠了兩期「賬單」……我還欠了稅務局的稅費……我還欠了煤炭的錢……我在反反覆復講同樣的事情嗎?……哎喲!……你們要是落到我這般田地,陷入同樣的困境,你們會從這裏一直嚎到昂吉安的……他們非得跑過來把你們抓起來,給你們使用鎮靜劑,給你們穿上緊身衣!莉莉和我,我們倆像這樣被追逐足足有十五年了……身後都是獵犬……十五年,時間可不短啊!……日耳曼人的野蠻侵佔才持續了三年,頂多三年!……你們好好尋思一下!
我猜想,我已經跟你們說得夠多了,我是多麼的不信任熱爾特魯……可是他這個人饒有風趣,當你讓他開口講阿西爾的時候,你一分鐘都不會覺得無聊……講那些逸聞趣事,發生在三十年前甚至四十年前!……講那個傢伙的卑劣行徑!……這足以說明我從他那裡能撈到個啥!他坑蒙拐騙花樣百出……什麼都騙……走到哪裡騙到哪裡……不管是打牌,還是賽馬,不管是在昂吉安,還是在巴黎證券交易所……他都控制不住……他害死自己的作者、員工、女僕,他想辦法給他們發放所謂的貸款……但他們從來都看不到那些錢……預付款和合約,欺騙加欺詐……讓他們簽借據……收條……多少人投河自盡,屍體在敘雷訥的攔河壩那裡被找到啊?……那些人當中甚至有一些是文學巨匠,還有一些小有名氣的才女,如果活到現在的話,可能有一百三十歲了!
可是熱爾特魯他本人又怎麼樣呢?……我跟你們講過他的長相……不像阿西爾那種出租椅子的老嫗模樣!不像!他呀,腦袋更像個火槍手,下巴長著一撮山羊鬍子的火槍手,再加上他那天藍色的單片眼鏡……當然啦,他用所謂的「發行量」來誘我上鉤,許諾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送給我……說我會重新贏得大眾的「喜愛」!啊!那是肯定的,我已經沒有多少東西可以失去了,我也不會再遇見比布洛丹更吝嗇的人!……八十多年來,一代又一代作者前赴後繼,費盡心機想從他的小錢包里弄點錢,可他就是read.99csw.com個鐵公雞:你一個子兒也別想!……在「預付金」的戰鬥中……阿西爾變成了一個拚死抵抗的大力士!也許,你只有一個小計策可以使用……可以讓他掏出一萬法郎……兩萬法郎……轉守為攻!「再見,阿西爾!我再也不想看見您這副嘴臉了……」他在你後面緊追不捨……帶著最親切的微笑……和滿腔的仇恨……嗬,他媽的!嗬!正合我意!……
不抱任何幻想!……個人的小麻煩……你們肯定會這麼對我說……可是再怎麼說,小麻煩也是麻煩啊!不管是熱爾特魯還是布洛丹,還是別個,誰也不會再為一個《諾爾曼司》那樣的故事出一個子兒!我說過了!……讀者想要的是開懷大笑,就這麼回事!……首先吧,巴黎從未被轟炸過!……沒有任何紀念碑!……這就是證據!……只有我,依然記得兩三個被掩埋在廢墟堆中的家庭!……《諾爾曼司》這本書的銷量慘不忍睹!……因為這個……因為那個……還遭到了阿西爾的破壞,阿西爾和他手下的那幫嘍啰,他的那些評論家,他那些可惡的奴僕,還有來自報刊的惡意攻擊!……那些人希望我挑起事端,希望我辱罵巴勒斯坦,希望我把自己玩進牢里去……為了那些自稱為「恩人」的人的利益!……說什麼「膽子大一點,小夥子」!……然後再來個有罪判決!我親愛的先生,二十年……「無期」!……噢,可是他們錯了,他們出了差錯!錯誤!我呀,恰恰相反,我堅決希望被抓進牢里的人是他們,他們所有的傢伙!……把那些打情罵俏的流氓都送上斷頭台,讓他們做苦役,把他們幽禁起來!為他們重新開放美麗的蓋亞那!重新修復「惡魔島」!……再額外給他們每個人的舌頭上來點東西……來點小小的上皮癌……各種各樣!在頸動脈和咽喉之間……
我明白他們找我去那裡的用意了……過些時候可以嗎?……過些時https://read•99csw•com候?……我不想!……我的散文……我的文本……也許可以……可是唱歌嘛,不好意思!……他們要原汁原味的,而且馬上就要!……一段永恆的聲音在空中飄蕩!
「該我們上場了!……該我們了!……」
不行!他們說……我不唱歌的話休想走……既然他們想要我這麼做,我就不推三推四了……大搖大擺!……向前走……一!……二!……管他拱穹不拱穹的!……我問那裡的節目主持人,此人會幾句法語……問他是不是想錄下來拿去賣錢……我的歌,我的悅耳的聲音和那些走調的音……可能的話,我是不是可以……出一張唱片?……
我沒準備在那裡跟他們解釋這個。
塔特不僅竊取我的成果,還肆意詆毀我……噢!千真萬確!……跟我的那些親戚一樣壞!……但沒我嬸嬸那麼逗!……差老遠呢……我嬸嬸看見我回來時整個人都驚呆了,暈了過去!……我居然沒死!……他們居然沒把我處死!……「你?你?」……她覺得難以置信……「你回來了?」……
絮絮叨叨已經說了不少了!……剛好有人來抄水表……我的那一公斤麵條還有煙熏鯡魚……我還是去操心它們吧!……熱爾特魯,恨也罷不恨也罷,他看上去就是那種有錢人心不在焉、「別來煩我」的神氣……他不明白麵條一類的事情……他們倆都是一樣的德行,一樣的粗魯無禮……可惡……你,是的,你,愚蠢的傢伙,居然跟他們說麵條!……好大的膽子!……居然跟他們說這種事!……有錢人只對「運動」感興趣……他們是巴黎證券交易所或者賽馬場的運動健將……是讓他們的「蘇伊士股票」股價飆升的運動健將……是給自己的女演員鼓勁、讓自己的賽馬騎師把她們弄上馬的運動健將……闖紅燈的運動健將……顫顫巍巍、流著口水但從不錯過任何「慈善義演」的運動健將!……都是混蛋!……這會兒,熱爾特魯,布洛丹,正在綁架勒索自己的作者!……但有一項運動他們避之唯恐不及……那就是嘗試創作……啊!恐怖!……就像把屎拉在床上!……搞出版的老鴇又沒瘋!……作者過勞死?那又怎麼樣?……驢子不也一樣嗎?……阿西爾手頭拿了一張紙的話,他會做什麼呢?可以告訴我嗎?……什麼運動?……他會做出什麼樣的下流事?那麼熱爾特魯呢?……折一隻紙雞嗎?……
唉!……哎呀!是在這個洞穴裏面嗎?至少是三個……甚至四個展會留下來的瓦礫、碎片和廢物!辦喪九*九*藏*書事一般陰森森的雜貨鋪……就在這些拱穹下面?三四個巴黎聖母院那麼高……全都是混凝紙、粉飾灰泥,巨大的華蓋……就是在這裏!……地方沒錯!……莊嚴的時刻!……我們的聲音……全都沒錄起……我們重新開始……重新錄製……西蒙先開始……我必須說,我很激動……這些穹頂,如此難看,卻能讓聲音回蕩……要不是有它們,那裡就是一個擴音器……像我這種謹小慎微的人,我會逃之夭夭的,因為我害怕自己如此恐怖的聲音……那是什麼效果呀!……我永遠都不會相信!……
事實上,我可以向你保證,儘管省吃儉用已經到了極限……在一切開銷上精打細算……同基本生活必需品做著艱苦卓絕的鬥爭……大事小事,寒風,穿堂風,潮濕,煤塊!……花椰菜,煙熏鯡魚!為了活命而鬥爭……還有胡蘿蔔!……甚至還有那些麵包頭!
一旦他們把你的東西統統擄走了……你的傢具,手稿,小擺設,窗帘……那你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碰到……尤其是你的親戚,朋友……你那些惡貫滿盈的「恩人」!……比老狐狸還要詭詐……他們追捕你投入了多大的熱情啊!……被圍待斃的獵物!我的那副窗帘,我那四張椅子……我嬸嬸被關進了瘋人院……塔特成了黨員……我只要看他們一眼都會讓他們癲癇發作……我說過:我嬸嬸啥也不缺!塔特也一樣!……腰纏萬貫!腰纏萬貫!……什麼東西都有雙份!三份……城裡有……鄉下也有……電冰箱,汽車,僕人……圍獵我的號角已經吹響,他們也參加到獵捕之中!……就這些!……我還有什麼事讓他們覺得驚訝呢?……混蛋!……
是考慮去採取行動的時候了……一旦採取行動,我就會變成拿破崙一世那種……行動吧!阿萊特挽著我的一隻手……西蒙挽著另外一隻……「前進!」……前面是錄音室嗎?……把它強攻下來!……我們開始吧!……振作起來!……九-九-藏-書
我明白你們已經很煩我了……說點別的!……說點別的!……把所有的資產階級統統絞死嗎?……各個黨派的資產階級!……我完全贊同,絕對贊成!資產階級全都是徹頭徹尾的無賴!……我尤其想到了他們中的一個:塔特!污水坑裡的社會精英!用那種下流手段詆毀我,搞得驚天動地,就想讓他們把我五馬分屍,我同意讓他……在食道和胰腺之間……長出五六個惡瘤!……把優先權給他!……
但願我說的這些瑣事不會分散你們的注意力……先前我跟你們說到了熱爾特魯·莫尼……他對我表現出的濃厚興趣!……答爾丟夫!……要我把那個阿西爾甩掉,把那個卑鄙的傢伙,那個詭計多端的破壞分子甩掉后,投奔貝朗熱出版社……說阿西爾會毀了我……說阿西爾、盧庫姆和他手下的那幫嘍啰最開心的事情就是把我毀掉……讓我在他們的地下室的最裡面爛掉……我,還有我的那些稿件……
假如,譬如說,我還能指望評論界的話……假如能引發一些反響……哪怕是謾罵……當然不是莫里亞克的那個鬧哄哄的馬戲團……神工架和鬧著玩的公共小便池……也不是特利索但·塔特的那種……所有那些在瞎掰的二十年中幸免於難的人……不!一些竊竊私議聲於我而言就足夠了……
你們可想而知,她也毫不客氣地對我下手……順走了我的三副窗帘,六張椅子,和全部的搪瓷平底鍋……並不是因為她需要這些小東西……見鬼真的不是!……那些東西她都有雙份……甚至三份……可是既然所有的人都自己動手拿,而我又是她的侄子,她幹嗎不拿呢?怎麼能空手而歸呢?當我家的東西被陌生人洗劫……她作為我的嬸嬸……豈有不拿之理?首先,我應該永遠也不會回來了……我應該會死在牢里……被絞死?……用木樁刑處死?……就這麼定了,她繼承我的財產!……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塔特也繼承了,還有許許多多的其他人!……「你好,嬸嬸!」……她從床上跳了起來,穿著睡衣,看見我出現!是我!「他殺了他母親!……把他抓起來!把他抓起來!……」她脫口而出的便是這種話!發自內心的吶喊啊!她的情緒過於激動,一邊奔跑一邊呼號著告發我:「警察局長先生,救命啊!救命啊!把他抓起來!他殺了他母親!警察局長先生!……」像這樣從聖雅克城區一路狂奔,然後跑到了濱河路……「救命啊!……救命啊!……」警察們追到她前面攔住她把她抓住,在局子里把她暴打了一頓……把她押到另外一個警察局……把她放了……又把她打了一頓!「是他!是他!」她故伎重演!……深更半夜,在奧爾費佛濱河路……故意的……她要警察局長干預此事……把我重新關進牢里……讓我永遠也不會跑去跟她索要我的椅子!……這就是我嬸嬸!……親戚,朋友,個個如此!……你不受法律保護的時候,他們就變成了拾荒者……當我嬸嬸在後半夜嚎叫著穿過中央菜市場,說我是殺害自己母親的兇手,從一個貨攤跑到另一個貨攤,摔倒在一堆韭菜上面……於是他們在那裡用繩子把她捆了起來……把她送到了醫院……她一直在不停地嚎叫,說我在這裏,在那裡!……亂說一氣……九*九*藏*書
「別再寫了!」你們會這樣跟我說……你們說得很在理!可莉莉,還有我們家的那些狗、貓、鳥和雪花蓮怎麼辦?……碰到這樣的寒冬!……你們也許能給我支個招?……
那我的寫作風格和我的那些傑作呢?……陰謀,抵制!……當然!我說……要把所有那些剽竊者統統拉出去絞死!不只是那些剽竊者,還有那幫窩囊廢!確確實實!……別的地方不說,阿西爾那裡就多得不得了!成百上千!成百上千!……要我說,杜梅爾,莫里亞克,塔特,用同一根絞索!……那十來個得龔古爾獎的,吊到另外一棵樹上去!……啊!還要加上巴黎的大主教,我忘說了!在中國人被觸怒之前!……別惹事……在布朗雄門把他的腦袋交給他們!
「哦!不是!先生!不是!過段時間再說!……過些時候吧,我希望如此!……再出您的唱片!……您的追思錄音節目!」
很好!……可是眼下,布洛丹告訴我:失敗!……「您的書銷量越來越少……您的《諾爾曼司》嗎?簡直就是災難!……裏面找不出任何能把您再次關進牢里的東西!……沒有色情!也沒有法西斯思想!您真是個倒霉蛋!……可是,那些評論家……已經把獠牙露在外面!準備好了!惡語相加!不一而足!……咬住不放!……您讓他們討厭!……他們吃什麼呀?……您沒心沒肺!……他們的薪水袋怎麼辦?……他們的家人怎麼辦?……」
我可以放棄嗎?啊?……這話不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