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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另外還有一件事……我忘記跟你們說了!……列車也運來了一批可惡的傢伙……三列火車滿滿當當地裝滿了打字員、辦公室主任和穿便服的將軍……三列馬戈東使團的列車,不停地離開,返回!開往康斯坦茨!……一直到扳道岔!嗬!……汽笛聲!我們出發了!我們回來了!……另一個岔道……禁止下車……他們從車廂往外逃,也是光著腳逃跑……他們跑得到處都是……腳上到處都是裂口……他們已經在德國穿越迂迴折騰了兩個月……從被炸彈炸毀的鐵路路基到坍塌的水道橋……哪裡都不願意收留他們……他們身上穿得比我們更破爛,眼珠子暴突得比我們還要厲害,他們看到什麼樣的情景又經歷過什麼樣的遭遇啊!……他們著了十次火!……他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兜圈子,在哪一條隧道裏面,在哪個省……他們自己把列車重新弄上鐵軌……自己把道床重新鋪上石子……沒有一個人去幫他們……他們以為,錫格馬林根就是他們的盧爾德……貝當,麥加……神跡的終點站……可是等他們到站的時候,眼珠子暴突得還要厲害……每個車門擠著二三十個腦袋……他們以為貝當會親自過來,親自給他們送餐……他們遭了那麼多罪,應該好好犒賞一下吧……山雞,香檳,加冰塊的馬拉斯加櫻桃酒……粗得像什麼似的雪茄……可是當他們發現站台上既沒有貝當,也沒見擺好的餐具,沒有前面說到過的那些東西,沒有聖誕老人時,他們便朝那些麵包,朝戰地廚房,朝那些大鍋飯飛奔過去……他們狼吞虎咽,他們不得不接受現實!……啊,他們再也不想上車,再也不想坐車走了……馬上開始比賽,站台和餐廳都擠滿了人,比賽誰吃的東西最多……誰是大胃王……所有的人一起齊聲歌唱……誰能尿到最遠的地方……尿得最平穩!……男男女女,個個歡天喜地!……主任,打字員,還有將軍!……吃東西維持體力,打著飽嗝,唱著歌……《莉莉瑪蓮》!……這首歌確實流行,它穿越過所有的颶風,穿越過慘遭毀滅的家園……兩方的所有軍隊……必須承認……你們會跟我說,有十五首、二十首歌比它更加動人更加齷齪!……是的,我承認……可它們只在一方軍隊里流行,另一方軍隊呢?……對不起!……布痕瓦爾德,基韋斯特,聖馬洛……把你們難住了吧?……風靡世界的疊句!……說到這裏,值得注意的是,中歐人很少有嗓音不好的……斯洛維尼亞人,保加利亞人,捷克人,波蘭佬……歌曲都是三個聲部……五個聲部!……鋼琴也一樣,儘管那裡已經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小便池……鋼琴周圍很少沒有三四個已經準備就緒的鋼琴師……而且不是那種半吊子鋼琴演奏者……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那都是些非常單純的小夥子……肯定都是耕作者、小工和體力勞動者……在我們法國,藝術就是夸夸其談,吹吹牛皮,耍耍嘴皮子,插科打諢……沒有靈魂……歌唱藝術家都顯得很拘束、很鬱悶,像是有人逼著他們唱一樣……
「總理先生,您必須採取一些行動了!衝鋒隊已經失控!他們要把所有的人都殺掉!」
「不!……不!是馮·羅米茨上校!」
這是事實!……那十二個衝鋒隊隊員已經擺好架勢……毛瑟槍對準了我們……賴伐爾開始想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他朝那個死者走去,在衝鋒隊的眼皮子底下,他彎下腰,他摘掉帽子,他致敬……周圍的人也跟著他致敬……像他一樣……女人們畫著十字……衝鋒隊立正……
我,我的那些合唱隊隊員,那些未婚媽媽,各個兵種的士兵,柔情繾綣地摟抱在一起,表演著如此富有衝擊力的大合唱!……由步兵和盪|婦,工兵和非正規兵團組成的樂隊……你們在別的地方永遠也見不到……你們也許見過那樣的車站餐廳,一片祥和,還有鋼琴……沒有一個音不協調……巴黎的馬克西姆餐廳和富麗秀相形之下只是代用品,蹩腳的表現狂……廉價……百歲的維納斯,戴著假髮的羅密歐,患結核病、聲音嘶啞的卡魯索……讓人難受得要掉眼淚的家庭舞會……沒有哪個比得上我們這個車站餐廳里舉行的演唱會,每天二三十趟列車經過……全歐洲人都穿著軍服,都狠命地勃起……還有俘虜……來自東部、西部、北部……瑞士邊境……巴伐利亞……巴爾幹半島……
好吧……我承認……我的處方可能開了也是白開……即使是《帝國藥方》里列出的那些麻醉劑……可能吧!……里希特藥劑師那裡要什麼沒什麼……且不說他的滿腹敵意……他一定把我們所有的人,把保安隊員,城堡里的大人物,穿著刺繡的將軍,穿著破布片的「合作分子」,干粗活的女僕姦細,傲慢的女部長,在菲德里斯醫院病床上躺著的那些奄奄一息者,他一定覺得所有這些人統統應當扔進垃圾堆……覺得我們都是可恥的敗類……孕婦和貝當……都該用火燒死,丟到河裡淹死!……漢斯·里希特的內心深處毫無疑問就是這麼想的!……跟倫敦、布拉柴維爾或者蒙馬特的那些所謂的勇士心裏所想的如出一轍……「全都拉去絞死!」……當我鐵了心要他幫我抓藥時,我就親自跑過去,讓他像從鳥巢中掏鳥蛋一樣幫我把東西取出來……我說了,就不會猶豫……「幫馮·羅米茨上校拿的!」……沒有什麼客氣好講!……他找到我要的東西……我拿走……他相信我也罷……不相信也罷……反正他不想冒險……每一次都是同樣的話!「幫上校拿的!」……腹腔神經叢!……可惜的是,不管是腹腔神經叢還是非腹腔神經叢,就是沒有嗎啡,沒有樟腦油!……可是這兩樣東西卻是我的主要武器……他確實一點也不剩了……他沒有撒謊,我是從那幾個年輕女士,他的那幾個化驗員那裡知道的……年輕女士最愛背叛了……所有的年輕女士……因為你一點點殷勤……相信我,馬里沃式故作風雅的殷勤話是我們終極的討人喜歡的秘密武器……美洲,亞洲,中歐都從未出過自己的馬里沃……你們看看那裡的人何其沉重,沉得跟大象一樣!笨頭笨腦裝模作樣!……於是,我從那些年輕女士和馬里沃那裡知道了里希特真的沒有嗎啡……可我還是想方設法弄到了一些……我是多麼忠心耿耿、盡心盡責啊!一顆金子般的心!好心有好報呀!嗎啡!……嗎啡!……我把自己的腦袋擱在斬首木砧上!想出了很多下策!為了施展我的醫術,為了救助那些臨終病人!嗎啡!……嗎啡!啊!沒那麼容易,我向你們保證!……通過「蛇頭」……所謂蛇頭,就是流氓,是最無惡不作的海盜!……在德國鬼子警察和瑞士警察之間……我過後會跟你們講到的……我自己掏腰包……沒有別的辦法,我在德國把自己的一點微薄積蓄都花光了,就為了購買瑞士過來的藥品……顯而易見,想從戴高樂那裡或者莫萊大人那裡,拿到什麼賠償金啊證書啊什麼的,我是絕對指望不上了……他們想的跟里希特想的一樣:德國鬼子把我絞死才好呢!……阿西爾也這麼想……阿西爾嘛,他是想把我的那些膾炙人口的傑作據為己有……它們將會引起轟動效應……其他的出版社老闆也一樣……他們都覺得我至少……至少應該死在苦役犯監獄……時至今日他們依然在千方百計地逼我把煤氣擰開……他們看著我日漸衰朽……「你們覺得他還能撐多久?……半年?……兩年?」……他們憂心忡忡……「啊!他一心想要我們給他做宣傳……見鬼,他自己去做呀!懦夫!混蛋!」他們已經預見到了,等我一死,我的書就會從他們的地下室里井噴而出……阿歇特出版社從此可以夜夜笙歌了!
看見賴伐爾、他的妻子跟所有的男人女人一起親切交談,一點架子也沒有,騷亂一下子就平息了……他們甚至都不再看那些殺人兇手……也不看那個死者……賴伐爾,他的妻子,才是他們關心的……他們藉此機會……詢問他……是不是很快就要結束了……德國人會不會打贏……還是會打輸?……他一定知道!……他!他一定什麼都知道!……但他們並沒有給他機會回答……他們已經替他回答了,在他開口之前……賴伐爾周圍變成了論壇……交易所……在賴伐爾和他的妻子周圍……每個人都在叫!每個人都有道理!他沒聽懂這個,沒聽懂那個!他應該承認!他為什麼不承認?!賴伐爾也是個老頑固!在爭論中獲勝的人!……議院!集會場!行刑隊!……選民沒有把他嚇倒!……對我而言,最大的收穫,是所有這些結結巴巴的演說家、未婚媽媽和賴伐爾夫人都開始撤回「雄獅」……沒有人進火車站,也沒有人進車站餐廳……他們質問賴伐爾,他們揪住他的外套翻邊,不肯放過他……要他承認錯誤!……說他們什麼都知道!知道最後的結局!……儘管賴伐爾做過律師、議長,沒有人說得過他……但他在這裏算是找到了老師,他們揪住他的袖子逼著他聽他們說話,十個人同時踩住他的腳!迫使他認真聽講!……加以重視!……這跟奧貝維利埃或者議會辯論並不是一回事!read•99csw•com
他們回家去了,回城堡了……我、伊爾達和她的那幫姐兒們,還有莉莉,我們趕緊去羅米茨那裡……阿依夏正等著我們……
我足足看了二十幾個人,從一個靠背座椅到另一個……從一個道砟到另一個道砟……還有車站餐廳……那裡更費勁,唱歌的人太多!……不只是給老人看病,還有文職人員和軍人……鋼琴聲沒有停下來過……《莉莉瑪蓮》也沒有……還有外面的火車……還有天上像騎兵競技表演一樣轟隆隆地飛過的「空中堡壘」……它們在倫敦、慕尼黑和德累斯頓之間穿梭往來……高盧人太嬌氣,擔心天會塌下來……但突然之間,所有人都無所謂了!……公用餐就是上帝!……天上的飛機去你媽的!……老婆婆們穿著軍裝……我的那些孕婦也一樣!……看上去還挺俊俏的!……她們發明出來的靴子,大堆的報紙,舊毛氈加上繩子和稻草,用這些玩意兒,她們能在室外熬上幾個小時……即便是在下雨天!……而那些俘虜的強項則是護腿套,用破了洞的輪胎做的……我之前已經在喀麥隆見過,所有的人都穿「輪胎」……說到底,人什麼都能適應……在世界上差不多每個地方,我都見過有人完全不|穿鞋子……在毒氣彈、原子彈、氫彈轟炸之後……你們都能見到這樣的天才……曼哈頓和莫斯科的集體智慧!……炸彈只會引發一時的憤怒,而靴子則是永久的問題!……說到這裏,我的主要問題,是把伊爾達那小妮子給帶回去……我不得不提防著她的父親……所有的一切都極度危險!……天上,我已經跟你們說過,我們已經習以為常了……那些貼著火車站和城堡飛行的空軍聯隊,他們只需一個小小的手勢,就可以把火車站變成一片火海,讓我們,讓那些橋樑和所有的軍列葬身火海!……一顆炸彈就足夠了!……所有的軍火就會被引爆……我們已經在烏爾姆見識過……他們只用了一刻鐘就把烏爾姆夷為平地……此刻的我並不關心大的軍事戰略,我關心的是如何把伊爾達弄回去交給她父親……我已經喊了她二十次,伊爾達!我不停地喊……最好的辦法是去找衝鋒隊!……把所有的人都趕到大路上……清空站台、餐廳和軌道!然後我們等著瞧!啊!他們馬上就會奮起反抗!會大喊大叫!
「羅米茨夫人,您能不能再陪莉莉……坐一會兒?……我要去保安隊!」
「衝鋒隊,請你們把所有的人都趕出去!」我已經跟你們講過衝鋒隊……都是些身強力壯的彪形大漢,又壞又頑固,前額像大猩猩……還有他們的毛瑟槍!那槍可是「袖珍加農炮」喲!
哎呀,說到這裏,心肝寶貝,我的牝馬逃走了……我要把你們帶到哪裡去呢?……我分散了你們的注意力……我從盧瑟那裡出來,然後是保安隊的臨時營房……沒錯!……現在到了把伊爾達帶回去交給她母親的時候了……不能再胡鬧了……她肯定在「候車廳」跟她的那幾個姐兒們在一起……已經有多少次了,我把她們從車站餐廳里趕出來?……該死的小婊子!……我跟她們苦口婆心地說了多少遍啊,說這不是她們應該來的地方!也不該到戰地廚房!這也不是孕婦該來的地方!……她們比所有其他女子更加狂熱……食品,部隊的大鍋飯,麵包!……「您把她弄回來!……揍她的屁股!無論如何也要把她弄回來!……」所以,你們瞧,我已經習慣了!「滾回去!」她們聽見我罵罵咧咧反倒覺得很開心,她們拔腿就跑,轉圈,飛速逃走……過了一會兒我才發現她們夾在另一堆人中間,「莉莉瑪蓮」,一幫男的圍在她們周圍,在車站餐廳或者炮兵列車的門邊……然後她們再次逃走……我成了那個恐嚇孩子的妖怪……我無所謂,他媽的!……可她父親呢?他也許覺得我是同謀……那樣的話我們之間的親切關係就算完了……反正幾乎可以說是親切關係……啊!我對這種兇險曖昧的處境已經習以為常了……對這種漸漸逼近、瀕臨傾覆的冰山……上帝很清楚,德國人都是捉摸不透的,尤其是名字裡帶「馮」字的人……他們和藹、親切而又殘忍……火車站也屬於我的職責範圍,涉及公共衛生、急救和人員避難……所以,我必然要去那裡看看……候車室和賣淫……什麼都得看……採取什麼措施呢?……沒有任何措施……什麼都短缺……治療疥瘡的硫黃……治療梅毒的灑爾佛散……一樣都拿不到!……安全套呢?……沒有!……我也一樣會討人嫌……不只是伊爾達……我感覺自己就是個冤大頭……我跟你們說到了中轉的部隊,和所有那些因為一些編出來的理由而開過來又開過去的列車……沒有理由!……這是傳統!……所有的國家戰爭時期都這樣,中轉的軍列去往某個地方……從某個地方回來再去別的地兒……扳道岔的法蘭多拉舞!詩情畫意!……肉長出來就是為了動的!不停地穿梭來往的並不只是在天上……鐵軌上也一樣,火車一列接著一列……沒完沒了的車隊……士兵加士兵,各式各樣的武器,形形色|色的人員……俘虜也夾雜其中……脫掉鞋子,光腳懸在外面……坐在車門口……也餓得發慌……總是餓得發慌!……老二硬邦邦地勃起……也跟著唱「莉莉瑪蓮」……門的內哥羅人,捷克斯洛伐克人,弗拉索夫的部隊,波羅的海沿岸的芬蘭人,歐洲的雜牌軍……二十七支部隊……不要老讓他們待在同一個地方!讓他們唱起來!讓他們顛簸!讓他們乘車旅行!……裝上了鐵甲的火車,高得像什麼似的大炮……儼如峻拔挺立的巨人!……那些恐龍一樣的大炮,每門大炮配備了兩三台機車……總是有更多的火車,一列又一列絡繹不絕地開過來……工程兵,炮兵……還有其他的車隊源源不斷……步兵!不計其數!把毛茸茸的光腿裸|露在外的輜重兵……大呼小叫地嚷著把姑娘給他們送過去……高聲唱著他們憋不住了,他們的老二都要撐爆了……你們要知道這裏可是交通要道,不管是天上從倫敦到慕尼黑到維也納的戰機群……還是地上部隊列車和軍用貨車,所有的劣質貨,軍用肉食,從法蘭克福到薩克森經過布倫納到義大利……對他們而言,可能就只是個兒戲,一顆炸彈就可以把這座火車站夷為平地……所有的一切全都灰飛煙滅……化為烏有……不!就是不炸它!……必須讓它繼續存在!……最糟糕的,是我跟你們說到的所有這些列車都是在火車站進行調度……就在這座車站!……需要數小時……需要整夜整夜地調度……在停車庫……然後開走……再開回來……軌道被切斷……道岔變成碎片……一切都得從頭開始……兵哥們坐在鋼琴前面……我收治的那些未婚媽媽坐在另一些人的腿上……歡宴在繼續……跟在「雄獅」,在我們的樓梯平台上上廁所的場面一樣混亂不堪,只不過在火車站這裏他們全都穿著軍裝,光著腳丫……沒有時間穿鞋子,急不可耐地從車廂里飛奔出來,抱著我那些大肚子美人親個沒完並加入大合唱……能吃到比我們的蘿蔔更好吃的東西了,那些蠢頭蠢腦的女人,那個興奮勁啊!可以吃到豐盛的部隊大鍋飯了,有香腸和土豆……名副其實的豬油,名副其實的黃油,名副其實的吃飽喝足!……啊,這些宇宙無敵的戰地廚房!
「是的!是的!總理先生!……另外還要把那個名叫伊爾達的女孩子九九藏書帶回去,交給她父親!……」
要是她們在半路上死了,被炸個稀巴爛,也不會有人知道……唉!媽的!有多少人就那麼消失了呀?……回來的那些,已經經歷過的老婆婆,她們再也不想要車票了……待在車站就好!忠誠于貝當!睡在鐵軌上!……跟馬戈東使團的那些婦女們在一起……現在是時候了,是她們反抗所有的威脅、棍棒和花言巧語的時候了……她們在戰地廚房那裡可霸道了……誰也不可以佔用她們的位子!……吃完一份公用餐……再來一份!……遠遠地看到我了,我就得過去,給她們做檢查,舌頭,肝臟,血壓……就好像我已經回到了克利希的診所……還有胃反酸……我得讓她們躺下,好好給她們檢查一番……觸摸她們的胃部,那個確切的地方……胃反酸……她們說在烏爾佐農(洛特省)的老家,夏默萬大夫(說我應該認識)給她們開過一種粉劑……她們已經記不得藥名了,但治療效果真的很神……(說我應該知道那個葯)……
他問我:
羅米茨夫人呢,她也有自己的煩心事……
「少校已經出去了……帶著狗……在火車站……」
「哦,是的!總理先生!……那些女士都回自己的宿舍,在農業學院!……」
見鬼,我又開始喋喋不休亂髮議論了……我又要讓你們厭倦了……我把我的那些孕婦、從列車上下來的女工和維持秩序的衝鋒隊都忘到了一邊……還有馬戈東使團……他們可都是法國人,百分之百的法國人!……瞧他們是怎麼樣抱怨元帥沒有過來迎接他們的!他本人不來也就算了,可他是不是應該派個人來呢?一個人都沒派!他們要給他寫信!馬上就寫!但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去戰地廚房……吃飯是第一要務!第一要務!……如果法國滅亡,那麼滅掉它的將不是毒氣彈、原子彈、氫彈!而是第一要務,是吃飯的問題沒得到解決!無論誰是征服者,他所要做的,就是在協和廣場上,有多少平方米的地方就搭建多少個戰地廚房,酒可以敞開肚皮喝,那樣的話法國人就會興高采烈地歸順他、服從他!……他們會死心塌地地愛你!……你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好的,大夫!好的,我留在這裏!您要是看見伊爾達,麻煩您叫她回來……儘快回家!……告訴她從昨晚起我就一直在等她!……」
我料到伊爾達·馮·羅米茨應該會在什麼地方……和兩三個姐兒們……她們是錫格馬林根的美少女……受到百般呵護,吃得非常好,來自家境非常好的軍人和外交官家庭……從來都是要什麼有什麼……不可避免地,在這個年齡,在這種非常有益於健康的空氣和這刺骨的嚴寒中,她們的陰|蒂奇癢難耐!……十四到十七歲,是狂熱的年齡……並不只是這些養尊處優、享受榮華富貴的千金小姐……窮人家的女孩也一樣……其他的借口,離鄉背井,持續不斷的危險,輾轉難眠的夜晚,還有那些處於發|情期的男孩子!……他們也是窮鬼,穿著破衣爛衫,春心蕩漾!如狼似虎!所有的小樹林!所有的交叉路口!十四到十七歲狂熱的年紀……尤其是女孩子!……並不只是前面說到的那些來自非常特別的社會階層的女孩……背井離鄉,持續不斷的危險,所有的人行道上都可以看到獵艷的男子……跟貝爾熱爾街或者布朗西廣場沒有任何分別……為了一支香煙……一番高談闊論……憂傷,閑散,和性|欲融為了一體……不只是那些小丫頭片子……成年女子,還有祖母!她們顯然更加熾熱,欲|火焚身……在人類歷史的一頁將要翻過去的時候,在人類歷史把所有的瘋子都聚集在一起、開放史詩舞廳的時候……帽子和腦袋在暴風雨中……三角褲飛到了磨坊上面……法國國內武裝部隊要把你送進屠宰場……還有科爾佩紹,多瑙河的主宰!……至於要我去尋找的伊爾達和她的那幫姐兒們,我敢肯定,我能在火車站找到……要命啊!女姦細,士兵,部長們的女兒,道口看守員,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有!……在候車廳!新鮮肉食的誘惑和部隊的列車,加上鋼琴和「戰地廚房」,你們可以想象慶祝酒神節時的場面……比「十七叟」和訥伊的那些幫你「打飛機」的可憐的小姑娘更能刺|激你的性|欲……飢餓和磷能讓人不看異性也能發|情和自泄、盡情享受!欲死欲仙!飢餓,癌症,淋病,都不存在……火車站充滿了永恆……飛機在我們頭上交錯而過……轟鳴聲經久不息……而火車站的整個大廳和餐廳則在交換虱子、疥瘡、梅毒和愛欲!小女孩,橡皮奶頭,孕婦,未婚媽媽,祖母,步兵!形形色|色的武器,各式各樣的兵種,五十列火車在這裏等待處理……火車站的整個餐廳在齊唱「瑪蓮!拉!拉!升嗦!」三、四個聲部……熱血沸騰!互相摟抱!……躺在扶手椅上……鋼琴師的腿上坐了三個……那三個由我負責照管的孕婦!……此外,當然啦,最棒的是,麵包少不了……軍人麵包!還有大鍋飯!……不需要飯票!你們可想而知,那些女孩子一點也不挑剔的……四個戰地廚房在列車之間架滿了大鍋……從車站餐廳一直到站台……西格瑪列車調度場,我跟你們說的是軍需列車,是整個南符騰堡真正最容易爆炸的地點……弗萊堡去往義大利……三個道岔,車上裝的全都是汽油、炮彈、炸彈……這些玩意兒炸起來會一直炸到烏爾姆……會衝上雲霄……把飛機從天上打下來!……好吧!你們可想而知,我還有一項比較艱巨的工作,我要為伊爾達的貞操而戰,讓她不要在火車底下被人破了身……「愛情是個放蕩不羈的孩子!……」既然這樣,好吧……你們可憐我……責任總是擺在第一位……我去盧瑟的診所……三、四個會診醫生……既有德國鬼子也有法國人……然後馬上去保安隊……就在旁邊……要去那裡給兩三個病人看病……卧床不起的病人,開兩張處方和驗尿單……不要問我是否知道藥房那個名叫漢斯·里希特的藥劑師……我要是不親自跑去取藥水和尿檢單,那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見到……他對我充滿蔑視……他有可能反希特勒……但他一定反法國人……我做醫生向來都是「循規蹈矩」……我從來都只開那些絕對無可非議的葯,那種在藥典中至少有五十年歷史的葯……在這裏開處方要按照德國國家衛生局的處方彙編……三十二個處方……哦,選得非常精當,非常夠用!「帝國藥方」!……我這麼說,我並不害怕,我們法國應該好好借鑒,我們太浪費了!愚蠢透頂、自命不凡的法國……那位名叫孔蒂的衛生部長同時也是《帝國藥方》的編寫者在紐倫堡被宣判犯了種族滅絕罪……跟杜魯門屬一類……卻被絞死了……(杜魯門卻沒有)……儘管如此,他編撰的這本《帝國藥方》卻完全應該在他死後繼續存在……我覺得我們「永恆的法國」要是像這樣精打細算的話,每年至少可以節省開支三千億……病人也會好得多……不會那麼歇斯底里、自高自大,不會中那麼多毒……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不希望他們舉棋不定……啊!他們沒有舉棋不定!……先從餐廳開始……「出去!出去!」那些坐在別人腿上的孕婦和那些撫摸她們的人!……「出去!出去!」……沙發上都擠滿了溫情脈脈地摟抱在一起的男女!……他們費力地分開,但賭咒著,威脅著罵娘……用匈牙利語……保加利亞語……低地德語……各種兵種……步兵,工兵,還有托特組織的工程兵……還有南斯拉夫的俘虜……他們不高興……女的也不高興……尤其是那些女難民……她們的腿還懸在空中呢!……那些立陶宛女子,都長著一頭特別金黃色的頭髮,皮膚白皙,白得差不多跟銀子似的……我現在依然記得她們的樣子……她們也已經學會了所有的部隊和火車站的合唱曲……三個聲部,四個聲部……「啦!啦!升嗦!」……啊!亂成一鍋粥了!……從斯特拉斯堡逃過來的難民!「莉莉瑪蓮」!天哪!鋼琴、合唱團在給大家打氣!尿尿!啤酒!雙腿!大奶|子!……「啦!啦!」再加上馬戈東使團,神情莊重的主任們和打字員們在這個門口那個門口相遇,互相爭搶麵包和香腸……惡作劇!……還有夾鼻眼鏡!……我感覺到會出大事……躺在鐵軌上的那些老婆婆假裝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確實是天下大亂……我說什麼都是枉然,我是罪魁禍首,是我向衝鋒隊報的警!……我本該什麼都不說的!……現在演變成了一場激烈的衝突,全亂套了!……打!……誰會把餐廳里的人清走?……是衝鋒隊嗎?那些女孩?那些軍人?是巴掌和拳頭!……那架鋼琴呢?……戰地廚房呢?……誰會佔上風呢?……我看見衝突發生了,可能會演變成流血衝突!……不可避免!……不管是莉莉瑪蓮,還是非莉莉瑪蓮……我呀,我一心一意只想著一件事,讓伊爾達回家去!她的父親,讓我感到惶惶不安……要是他女兒被打了,他會跟我沒完的……我哪裡錯了?……布里農不會幫我說一句話……貝當也不會!布卡爾、薩比亞尼和其他人都不會幫我說話!……我腦袋就長的這樣……總是給人以口實,什麼事都要我承擔責任!……我做冤大頭的時候,所有的倒霉事全都砸到我腦袋上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會幸災樂禍!……真是天賜良機啊!他們則逃得無影無蹤……太棒了,費迪南!羅米茨·馮上校,對這個德國鬼子,你確實得提防著一點兒!我太了解他了,我每天要去見他兩三次……https://read•99csw.com
無論如何,車站餐廳和站台那裡,已經被衝鋒隊強行清空!再也聽不見《莉莉瑪蓮》和其他歌曲……鋼琴也沒人彈了……那些小職員、老婆婆和士兵手挽著手,因為有人打攪他們了!再見!列隊!城裡見!……還有那些德國家庭主婦,從鎮里過來的,跑來看熱鬧……她們也手挽著手……我安慰自己:會沒事的!我已經找到了那個該死的伊爾達和她的那幫姐兒們……要是沒出那檔子事故的話,衝鋒隊的這一仗可以說幹得很漂亮……可是,突然,啪嗒一聲……我心想,他們開槍了!……完了!……是衝鋒隊乾的,那十二名把女人和男人強行拆開的衝鋒隊隊員……拆開他們的隊列!你們可想而知!他們把男的逼回到火車站,把女人往鎮子里趕……就在這時,要命的事情發生了,噼里啪啦!…………軍用飯盒在頭頂上飛舞!我心想,費迪南,事情鬧大了!……我不想卷進去……又響了兩槍!……然後是死一般的寂靜!……誰開的槍?……啊!不遠!啊!我看見了……一個德國佬躺在地上……我走過去!……那個德國人旁邊已經圍了一圈人……是一名衝鋒隊員開的槍……那個德國佬被打倒在地,爬不起來了……鮮血從他背上的子彈口那裡一股一股地往外涌……嘴巴那裡也在咕嚕咕嚕地流血……這個德國佬是從火車站的一列裝甲車上下來的……穿的是喀麥隆軍服做的偽裝……他的那一身喀麥隆偽裝被血浸透了……血流了一地……都來不及「喔唷」一聲……從背部開的槍……我走過去,我摸了一下他的脈搏,我聽了一下他的心臟……完了!……一點心跳都沒有!好了!可以回家了……可是,啊!他們又開始說話了,周圍的人全都開始嘰里呱啦,議論紛紛!……聲音一點也不小!他們在評判!……說衝鋒隊是全世界最野蠻的,說全都結束了……說他們殺人不眨眼比斯特拉斯堡的那些吃人肉的塞內加爾人還要壞……說斯特拉斯堡那些吃人肉的塞內加爾人和韋科爾來的抗德民眾武裝往這邊挺進真是天大的好事!說他們會張開雙臂歡迎他們的到來!……他們了解那些人,跟他們打過交道!……他們去過那邊的游擊隊基地,他們能比較出結果!……抗德民眾武裝萬歲!人群在高喊!俄羅斯人萬歲!……我只知道,那些家庭主婦、孕婦、士兵全都瘋了,他們準備撲向衝鋒隊……準備衝鋒!……那麼這一次就不只是死一個人那麼簡單了,這一次將會是很多人被掃成肉泥!……千鈞一髮之際……這又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可以說是賴伐爾挽救了一切!要不是他突然出現,及時出現,衝鋒隊就會開槍掃射,然後就徹底完了!……萬幸的是,他恰好在這個時候出門!……他跟他的妻子一起出門!……他從不跟貝當同時出來!……他像貝當一樣都是沿著多瑙河走,但他走另一邊河岸……所以走的是火車站方向……萬幸啊!要是沒有賴伐爾,在場的人一個也逃不掉!……他走過來……我現在依然想得起他朝我們走過來的情景……他看見我,他問我,想弄明白……
「馮·羅米茨……好!好!……」
「是的,總理先生!」
「啊,是的!是的!當然,太太!我會給您拿點過來的!您就待在這裏別動!待在這裏別動!」
我看到的情景是,他們全都回去了!
於是,他對人群說道:
他經歷過謀殺,他在凡爾賽就親身經歷過,這可不是杜撰的,而是確有其事,做過X光透視……那顆子彈讓他一直遭受痛苦……他非常勇敢……他憎恨暴力,像我一樣並不是為了他自己……這很卑鄙,令人懊喪……我說過他所有的壞話,說他是猶太佬,他聽說我叫他猶太佬而且到處宣揚之後,一直對我懷恨在心,所以我可以很客觀地評判他……賴伐爾天生就是個做調停的和事佬……調停人!……愛國者!……和平主義者!……我走到哪裡都只看見過嗜殺成性的屠夫……可他不是!不是!……不是呀!……我去他家看過他,他的那一層樓,去過幾個月,他跟我講了很多精彩的故事,關於羅斯福,關於丘吉爾,關於情報局……賴伐爾,他一點兒也不喜歡希特勒,他尋求的,是百年和平……他為了和平,無巧不巧地出現在那裡,那個德國佬倒在地上!……我提醒他注意……
「她父親,是誰?」
我原本還以為……實際上病人都不回來了!……包括那些內急需要上廁所的人……所有那些人一定都溜進地窖,溜進岩洞里去了……他們最喜歡的地窖……抑或在城堡下面?……他們被恐懼攫住了……阿依夏和36號房,比英國皇家空軍的機群飛過還要恐怖!我敢肯定……莉莉和阿依夏都站在那裡,站在樓梯平台上……她們漫無邊際地聊這個,聊那個,無話不說……好吧!……我呀,我得去盧瑟那裡……鬼子軍醫庫爾特·盧瑟的診所……到時間了!……從盧瑟那裡出來,再去保安隊……我在那裡還有三四個卧床不起的病人……感冒患者……達爾曼在烏爾姆,我見不到他……我會見到他兒子和「年頭」……這幾個地方都不遠,但還是需要走上足足半個小時,從一個大門穿到另一個大門……不順路……我先前跟你們說過……不只是有飛機群……機群在高空……還有超低空飛行的「劫掠者」!……你們已經見過,我跟你們講過那次出巡,他們是如何沿著多瑙河把子彈鑲嵌到我們周圍……從盧瑟的診所到保安隊,同樣也是沿著多瑙河走……保安隊住的都是木板屋,裏面很寬敞,鋪位有好幾層……那是一九一八年以來的軍營式樣……但我要去的盧瑟的花園住宅卻是非常雅緻,是威廉二世時代的巴洛克風格……
我這種粗人,我也開始獻殷勤……
「大夫,結束了嗎?」
當軍列滯留時,全世界所有的車站都像這樣……地球上的生活必然從一座火車站開始,從列車滯留開始……你會看見女孩子蜂擁而至……當然啦……我那個該死的小婊子伊爾達,她只是到了狂躁的青春期,她是不需要吃軍隊的大鍋飯的……強壯結實的女孩子!……候車室里的性感女神……心懷不軌地看著那麼多雄性突然抵達,汗流浹背,渾身是毛,散發著臭味……車廂差不多被擠爆……一個個陰|莖勃起地朝她們高喊「親愛的!親愛的!」……令人驚異的是,伊爾達和她的那幫姐兒們沒有被衝鋒隊擄走,沒有被他們剝掉衣服,沒有發生更糟糕的事情……這些賣弄風騷的小娘們可是能夠立即解除饑渴的呀!……負責維護站台治安的軍警就知道用槍托和棍棒打人,派的是那些彪形大漢!他們每天出動兩次,把那些他們覺得是在遊盪的人往死里打……當局面失控,戰地廚房和鋼琴周圍秩序失控,太多的人橫穿鐵軌,火車沒辦法開走的時候,他們負責恢復秩序,用棍棒!……假如有人回嘴呢?砰!用毛瑟槍!……那種攜帶型手槍,不會讓你有考慮的時間!效果立竿見影!……當那個可惡的伊爾達和她的姐兒們看見衝鋒隊時……她們撒腿就跑……比牝鹿跑得還要快……但她們會從地下通道的另一頭蹦躂出來……替伊爾達說句話,要不是在戰爭時期,她早就嫁人了……當然啦,她才十六歲……可是,對不起,十六歲也是可以的!我是從醫學的角度來說這個事的……我寫了一些關於「美人坯」的筆記,我按一到二十分進行編號……你們找不到那種如花似玉且身段曼妙的女孩,即使在成千上萬的人群里仔細挑揀!我是說真的!……生機,肌肉,心肺,神經,魅力……膝蓋,腳踝,大腿,優雅……唉,我承認,我要求高……大公爵、埃米爾和純種馬飼養員一樣的審美標準……好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短板……我也並非一直都是現在這個樣子的,可憐巴巴,身體受損,身材扭曲,年老色衰,還被人追捕……但我可以告訴你們一個事實……一個事實!……那種完全佝僂著腰、患蜂窩織炎、虛弱不堪、看不出年齡、冷漠無情的醜八怪猥瑣男,人們最愛與他們交媾!……欲死欲仙啊!……是的,親愛的,他們的性器像是在燃燒!……依我看,他們做|愛的目的可能就是想讓別人把自己那個像長臂猿一樣勃起的令人作嘔衰朽雞|巴蛋給割掉!……我就是這麼看的!……啊!但事實上,我給伊爾達·羅米茨打了一個分……不摻水分地評價,在「女子動物競賽」中,總分二十分的話,她可以得十六分……我高度同意龐加萊的看法,他說「自然界中的現象凡是不能測定的,都不存在」,對女性和她們的魅力因此也是可以測定的,見鬼的是,總分二十分她們當中的絕大多數卻都只能拿到將近四分……頂多四分!……「選美比賽」也涵蓋在內……及格都很罕見……總分二十分拿到十分……那需要什麼樣的雙膝、腳踝和乳|房啊!……全身都是鼓出來的脂肪和鬆鬆垮垮的贅肉,最後才會見到一些小骨……歪歪斜斜的……伊爾達這個小婊子,大自然饋贈的尤|物,沒有一點損壞……風騷的美人坯,肉體的惡魔!……美人坯嗎?……反正,總分二十分,她得了十六分……我都是從獸醫的角度來看的,可以說我是個種族主義分子……我使用上流社會的術語,沙龍式的,普魯斯特式的,或多或少,都有可能把我變成殺人犯……我只是在打分……沒有別的意思……打分而已!……「把裙子撩起來,我們一起看一下,多少分?」……也可以說我是園藝家,隨你們的便!……我一點也不想冒犯你們:拿花來打比方吧!……賞花……花瓣!花莖!給它一個分數吧!我們不要讓龐加萊失望……伊爾達在犯婊(女性的第二個特徵)方面也是特別有天賦……她一頭金灰色的頭髮……可不是那種贗品金灰色,是真的!……一直拖到腳踝……的確是個嬌媚的充滿獸|性的德國鬼子……纖細的膝蓋,纖細的腳踝……舉世罕見……壯實的大腿,肌肉緊繃的屁股……臉蛋不是那麼可愛也不柔媚……更像是丟勒作品中的一個人物,像她父親……反正就是沒有年輕女僕那種興高采烈的表情,沒有那種賣黃油和雞蛋時的興緻勃勃……而是那種會讓你的雞|巴瞬間軟塌下來的雜種才有的憂鬱……她父親作為少校,有這種神情應該還是挺合適的……她母親阿依夏肥滾滾的,就像後宮女奴……但自有魅力……我是個極端的種族主義者,我懷疑這個世界會出現非常荒唐的雜交行為,而且我的懷疑在未來也會得到證實……但是,在伊爾達這裏,我必須承認,她雜交得很成功……不成功的是我,我要費多大的勁才能把這個該死的小娘們弄回「雄獅」呢?……我還是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她和她那幫淘氣的姐兒們……火車站全是潑皮的女流氓……我可以請求軍警的增援……但我不喜歡求人……我想到了我收治的那些孕婦,她們坐在鋼琴周圍,坐滿了沙發……只要能吃上東西,其他的一切她們都無所謂……都六個月、八個月身孕了!……胃口有平時的兩三倍……香腸,啤酒,燴牛肉!我給不了她們這麼多吃的東西……軍警用棍棒把她們往死里打!……她們來自法國各地,各個省份的都有!……她們怎麼會逃難,逃到錫格馬林根?……她們是警察的眼線,是村裡的密探嗎?……還是村裡的娼妓?抑或只是工廠的女工,來這裏旅行的?……也許她們的男人是法國反布爾什維克志願軍團的一員?……或者跟德國鬼子訂婚了?……或者是郵局郵件留局自取窗口的營業員?……幾乎所有的人都夾帶一定的口音……北方,中央高地,西南部……沒必要向她們提問題,她們一句實話都不會說……只有一樣東西不撒謊:她們的胃口……我能為她們弄到的一小份額外的麵條和每周兩次的用洗衣桶裝的蘿蔔哪能讓她們吃飽呢?所以這些麵包和供應豐富的戰地廚房簡直就是她們的天堂……我不會去喊人過來把她們抓走……畢竟……畢竟嘛……我還有別的災害要處理……疥瘡,陰虱,跳蚤,虱子……她們正在彼此交換著,樂不可支地交換著!你們可能會說,火車站不就是干這個的么?……我估計,到最後,會有一種穢物,一種新的微生物,一場瘟疫,一堆的梅毒螺旋體,在消毒劑上生長出來……用不了多久一切都有可能出現……我了解我的那些孕婦,她們已經染上了……她們三四十個人擠在一間宿舍里,兩個人睡一張褥子,互相傳染……她們住的那條街在上面的鎮子里,街的名字叫戰鬥巷,前農業學院所在地……去那裡檢查依然是因為我的工作、我的職責……查清這些女子大致的身體狀況……看這些臭娘們是不是把身體抓破了……我覺得自己去那裡很愚蠢,因為我既沒有硫黃,也沒有汞和部隊的大鍋飯……尤其是沒有大鍋飯給她們吃!……有的只是叮囑!……我更希望哈姆雷特在那裡出現,跟那些孕婦一起探討這個問題:部隊的大鍋飯,吃還是不吃!……但是,說實在話,在她們的宿舍,我不怎麼碰得到她們,幾乎總是撲空!……在一定程度上,我感謝上蒼讓火車站在她們眼裡具有如此巨大的魔力……軍隊大鍋飯的誘惑……鋼琴的誘惑力……坐在合唱隊隊員腿上幸福得不得了……還有「莉莉瑪蓮」……每個兵哥懷裡抱著三四個孕婦,她們的姿勢一點也不貞潔……她們在跟唱《莉莉瑪蓮》的時候還學會了一口純正的德語……所有這些部隊的軍人聲部都很准……一點都不走調……三聲部……四聲部……整個餐廳,所有的站台,還有戰地廚房……「無痛分娩」……分娩的時候不給她們吃別的東西,就一頓部隊大鍋飯……我那些孕婦就可以待在火車站生孩子了!……在她們住的農校,我除了麵條之外,別的啥也沒得吃……布里農也一樣沒有!羅米茨也沒有!……貝當也沒有!……部隊不讓你們吃東西,這種情況你們永遠也不會碰到,不管是德國、斯洛伐克、法國、俄國、日本的部隊,還是非洲西部的芳格人部隊……那是軍隊最偉大的一面!……只要還有軍營,你都可以在衛兵室住下來……起床號一響,吃的東西都送到你門口了……穿著破衣爛衫的窮苦人排隊等候部隊分發公用餐……但這種確實非常好的傳統已經一去不返了……沒有任何東西取而代之……一切都已消逝,沒有任何東西取代……如今制定的規則都很虛偽,窮人都被他們打發去吃紙、表格和印章……速度更快!更緊急!用坦克!……用「夜與霧」的重磅炮彈……九*九*藏*書
說實在話,一個沒有戰爭的大陸會百無聊賴……軍號一響,舉國歡騰……徹底的長假!血灑疆場!……再也不會結束的旅行……部隊停止行動……進行混編……然後重新開拔……直到土崩瓦解……列車車隊,機車,裝甲列車……裝甲車,越來越多的「雄性彈藥」!你們可想而知,伊爾達和她的那幫姐兒們是不是會坐立不安……一撥又一撥的光腳士兵抵達……小鮮肉……我忘記跟你們說那幫可憐的女工……在德國做工的二十萬法國婦女……被逼無奈,從柏林,從各個角落,從各個工廠,來到了錫格馬林根……想讓貝當救她們……當然也是為了來這裏找吃的……一到火車站……就從車廂窗戶那裡跳下……你們可想而知圍在戰地廚房四周的飢餓人群的數量!人山人海!比我們「雄獅」的過道和九_九_藏_書廁所還要混亂不堪……在火車站這裏,人們都是隨地撒尿,在靠背座椅上……唱著歌,靠著那個鋼琴師……哪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從未見過一件樂器像火車站裡的這架鋼琴一樣被那麼多尿液淹沒……儘管我在倫敦見過那些被吊上手推車的鋼琴,那些鋼琴也被人們當成了小便池!……
「都走吧!現在都回家去!所有的人!跟大夫走!」
既然我又跟你們說到了出巡,仔細回想一下就能搞明白,顯而易見,他們之所以沒有打中貝當,也沒打中那些魚貫而行的部長們,是因為他們不想那麼做!他們就想取樂!……空中沒有一架德國佬的飛機……從來就沒有……地面也沒有一架機關槍……反正嘛,沒有防衛……你們可想而知那些空中強盜,他們想幹掉一個人難道不是易如反掌嗎?!隨便哪個傢伙,哪頭母牛,哪條狗,哪只貓,飛機以每小時四百公里的速度掠過,發現目標!瞄準!開火!拜拜!……全自動的!……一架蚊式轟炸機!一架「掠奪者」!它們一刻不停,絕對是源源不斷,在我們的頭頂上……包抄!……包抄!……它們從不間斷……它們輪番上陣……連發射擊……連發射擊……子彈像水漂一樣在地面上彈跳……噠噠噠!……誰也不許通行……多里奧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們只需去看看他的那輛汽車,那車在王子府(我們的市府)展出了一個多星期,這期間調查一直在進行……彷彿從車頭到車尾被剪過一刀,車上的彈孔勾出了一道花邊……他們是在半路上把他逮住的,他,他的貼身保鏢,打字員和攝影師……噠噠噠!……從康斯坦茨前往因普夫林根那邊參加黨部會議的途中……啊!是那種秘密會議……保密級別不高,所以被他們逮著了……被他們打得稀巴爛!……他們這一回之所以不射殺出巡的隊伍,貝當和他的幕僚,是因為「級別」不一樣……多里奧屬於需要教訓教訓的「級別」……這是明擺著的!……至於我,我是沒有級別的,就一尋常百姓……我屬於「例行禁止外出人員」……路上不許出現任何東西!……不管是德國鬼子還是英國人,都是這麼規定的……「路上不許出現任何東西!」不管是貓、狗,還是人!也不能出現手推車!……凡是移動的東西,噠噠噠,給你來一梭子!……反正我們別想活著離開……不管是地面上的德國警察還是天上的皇家空軍的機群……一旦發現你立馬開火!……儘管如此,雖然有德國鬼子在莉莉後面吹著哨子哇哇亂叫「回來!回來!」以及天上的機槍掃射,莉莉總是跑出來找我……但她這麼做,我姑且認為,更多是出於冒險的樂趣……啊,這個我一點也不喜歡!……我離開的時候,總是鄭重其事地對她說:「待著別動,莉莉!別動!跟病人說我馬上就會回來!……跟羅米茨夫人待一塊兒……別一個人待著!」
馬戈東使團的那些旅客,儘管他們的火車一個勁鳴笛要他們回去,要他們上車……他們的列車馬上就要開了……再見!我們沒興趣!……他們直接躺倒在軌道上,車廂下面!就讓列車把他們碾死好了!……他們暗中破壞!……走,還是不走?……衝鋒隊在吼了:「快走!快走!」……他們要列車離開,哪管得了那麼多!……司機在猶豫……老婆婆們還躺在鐵軌上……我還沒跟你們講過這些老太太,她們屬於另一個團體……是我們市政府的「接受醫療救濟保護者」……沒錯!沒錯!我們的市政府!法國的市政府!濟貧局的一項職責,就是把她們打發到別的地方去找吃的!隨便什麼地方!德國各地……隨便哪列火車……甩掉她們……以防萬一……我見過市長,牆上掛著他那幅寬大的地圖,全德國,給她們隨便選個目的地……「這是您的申請!」這些老太太都是做母親的,兒子在某個地方……在法國志願軍團,波蘭,西西里島,帝國海軍里服役……她們被驅趕,但怎麼驅趕得掉呢?!……她們躲過槍林彈雨,沿著鐵路側線往回走……在車站又看到她們了……穿著德國鬼子的軍服,或者從死屍上剝下來的破衣爛衫……她們找不到別的東西穿!……她們早早地逃離法國,是從德龍省、洛澤爾省和吉耶納省逃出來的難民……她們的房子被人燒了,家裡的東西被洗劫一空……我通過自己的親身經歷知道……她們每次都免不了要回到貝當身邊……對那些上了一定年紀的婦女來說,貝當即法國,僅此而已……我母親就是這麼死的,她相信貝當就是法國……這些老太太都是走著回來的,光著腳丫,從隨便哪個村子逃出來,那些名字叫勃蘭登堡、薩克森、漢諾威的地方,穿著士兵的服裝……啊!她們再也不想要我們的市政府了!……再也不想聽他們花言巧語……「趕緊!乘坐第一班老婆婆列車!這是您的車票!」市政府的人已經像這樣對她們干過四次……十次!……
「大夫!您過來看我,好嗎?」
一直覺得自己是巧舌如簧雄辯家的賴伐爾從來就沒有碰到過能反駁他的對手……現在卻出現了一百個未婚媽媽、家庭主婦、繅絲女工,和斯特拉斯堡、洛澤爾省、雙塞夫勒省逃出來的難民,比他懂的東西要多得多……而他卻只有洗耳恭聽的份!……倘若這事發生在議院,他是拿不到選票的!……千真萬確,我看見他從車站出來,聽著七嘴八舌的建議,只顧得上一個勁地回答說「是的……是的……是的……」從火車站一直到「雄獅」……被淹沒在嘰里呱啦的議論中……沒有暴力……沒有毆打……只有政治激|情和激烈的辯論……但願他們一直朝鎮上行走……就像我看見的一樣……別又改變主意掉頭、跑回車站……啊!那個賴伐爾,在處理這件事上,的確是個天才!……他只是用「是的……是的……是的……」來應對……他帶領這幫喜歡爭辯的人往前走……他們熱烈地希望著他繼續聽他們說……他確確實實讓大家毫髮無損地擺脫了危局……不只是救了我,也救了火車站所有的人,成功地把那裡的人帶了回去……衝鋒隊當時已經擺好陣勢……他們沒有開火、沒有把所有的人都放倒在地,真是我們的僥倖!他們沒有開槍是因為賴伐爾!他接受質詢,讓那些人揪住他的外套翻領,臉上露出一副被他們說服了的神情,一直把他們帶回到了「雄獅」下面的那家餐館、啤酒店和廁所前面!……啊!他們幹嗎不進這裏的餐館吃飯呢?!這裡有更多的餐館,更多的飯菜!所有的男人和所有的女人!弗魯赫特先生擋在門口不許孕婦進入,她們可以回家吃飯呀!戰鬥巷!於是這裏也開始暴亂了!……談判!談判的結果是,她們答應從那裡離開,答應不再堵門,條件是給每人發放一公斤合成蜜……孕婦都愛甜食……聚集的人群終於解散了……把賴伐爾晾在了那裡……賴伐爾和他的妻子……他趕緊對我說:
我把她女兒帶回來了,她一句話也沒說……她不跟女兒說話……一點親切迎接的樣子都沒有……馮·羅米茨在火車站……肯定是去調查情況……他知道了火車站所發生的事情!……刻不容緩地把真相搞明白是他的天職……所有的真相!尤其是萬森森林那檔子事發生之後……那次叛亂……且聽我下回分解……
「啊,是的!總理先生……」
「馮·羅米茨少校……」
所有這一切都很好……但是保安隊呢?……保安隊的營地在多瑙河的河堤後邊……由石頭和磚塊壘砌而成的氣勢恢宏的堤壩,樹木保護著那條路……我會把保安隊展示給你們看,三間寬大的亞德里安式的木板屋……另外還有一間破舊房屋,那是警衛室……最莊嚴的,是旗杆上的那面巨幅的三色旗……保安隊在向錫格馬林根撤退途中,穿越了五六片茂密叢林,滿載著榮譽……並非只有從荷蘭的貝亨奧普佐姆向比亞里茨的撤退……那次撤退被捧上了天……法國經歷過各種各樣的潰退……在不到二十年的時間里,一直是兵敗如山倒……
「結束了嗎,大夫?」
「您送她們回去?」
「是法國人嗎?是法國人嗎?」他們問我。
「好的,羅米茨夫人!當然沒問題!請您相信我!」
「大夫,您回『雄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