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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抱歉,畢歇隆!我說的是英屬宏都拉斯?」
說完,畢歇隆坐了下來……一直在走來走去,走累了……他按摩腿……賴伐爾見機會來了……他走到鏡子前面,捋了捋頭髮……他重新系好領帶……他準備把特別最高法庭再演示一遍!……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一樣,也有話要說!我向來都是當聽眾,聽別人說話!我一時得意就沒把嘴巴管住……很傻帽的做法!我要把他們的臭嘴全都封上!我很後悔!直到現在依然後悔不迭!我很少由著自己的性子做事的……可是我聽他們說話聽了那麼久!……
「您從哪聽來的?」
他才不在乎我說過什麼、沒說過什麼呢!……他關心的,是他的玻璃!僅此而已!他不停地踱著步子……一瘸一拐的……他可不是那種「優雅的跛」……而是真正的瘸腿!……一個骨折的地方沒有愈合好……他想在我們大舉重返法國時做手術,治好!……就在德國做手術!……讓格布哈特來做!……格布哈特那個人,我了解一點點……也算是個奇人吧!我的先入之見是:一個鬧劇演員!……才不是呢!……他身兼數職……一年當中有半年是在俄國前線做將軍,統帥一支裝甲部隊,還有半年時間則在東普魯士、霍亨林青的黨衛軍的龐大醫院里做主刀……你們可能會以為,那是個江湖醫生,是個小丑吧!……錯!……我讓我的一個好朋友,一個非常仇視德國鬼子的朋友前往醫院看他手術……這個叫格布哈特的黨衛軍外科醫生的技術確確實實非常嫻熟!……他是個瘋子嗎?……當然啦!在霍亨林青他那家超級醫院,六千名手術病人,一個城市,四個比沙醫院那麼大!……他經常舉辦獨腿殘疾者、截肢傷殘軍人的足球賽……他有些古里古怪、瘋瘋癲癲,像文藝復興時期的超人……他會三四門手藝……指揮坦克打仗,外科手術……啊!還有呢!他還會小調!……我聽過他坐在鋼琴邊彈唱……非常有趣!……他即興演出……這個我可以判斷……德國鬼子在希特勒執政的這個時期險些兒就弄出了某種「文藝復興時期」的人種……這個格布哈特便是其中的一員!……畢歇隆也一樣……他走的是另一條路……他是巴黎綜合理工大學的高材生!……阿拉戈之後該校還沒有出過、見過像他那樣的天才……他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驚人記憶力!……確確實實,他就是個記憶怪!……在維希期間,他負責鐵路運輸……讓火車跑起來……千方百計!那可是赫拉克勒斯似的壯舉!……所有的鐵路網、道岔、時刻表、繞行道路,統統裝在腦子裡!……一分不差!一秒不差!……而且水道橋、道砟兒、火車站每晚都會被人炸,那真的開不得玩笑!你炸了我就給你補起來……這裏修一下……那裡繞一下……重新開行!……然後馬上又被炸毀!還炸了別的地方!抗德武裝壓根兒就不讓他合眼!歐洲永遠也無法從這種歇斯底里和倒霉的瘋狂中恢復過來!把所有的一切都弄個亂七八糟!……習慣已經養成!需要扔原子彈才能讓歐洲重新恢復正常、變得可以居住……此刻的畢歇隆,他的窗戶玻璃被砸……是石頭,槍擊,還是螺旋槳?他已經吃不消了……快撐不住了!在維希的時候,他的神經就差不多要崩潰了……現在又出了玻璃窗這檔子事,他已經承受不住了!到底是從哪裡襲擊的呀?……從街上?……從空中?……那塊玻璃?……我明白……畢歇隆的神經已經崩潰了……
「這是錫格馬林根現在正在傳播的消息嗎?」
我不想讓他在爭辯中最後獲勝!
「沒有誰,總理先生!聖皮埃爾和米克隆島的風光美不勝收!……」
「二萬一千平方公里……」
最關鍵的是,我被任命為總督了……時至今日我依然是!……
我也發火了!他媽的!看他「一臉茫然」的表情!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個斜眼的北非佬,我為那幫傢伙背鍋,代那幫混蛋受過,他會非常開心的!那幫流氓,沆瀣一氣、兩面三刀的惡棍!我負責買單,用我的腦袋!……既然要說實話……既然他要玩審判我的遊戲……那我也要使壞了!……我不再打瞌睡了!……
「面積呢,畢歇隆?」
我把我的氰化物放在桌read.99csw•com子上……賴伐爾的辦公桌……我那個小瓶子……從我的口袋裡掏出來的!……既然他們說到了稀有金屬!……這瓶氰化物我一直帶在身上!……從薩爾特魯維爾開始……現在,他們可以看個究竟了……紅色的標籤……他們倆都在看……
「您還安排了布里松!……羅貝爾!您安排了莫朗!我當時就在那裡!……在他家裡!」
他還有什麼心事……
「成交!……同意!說定了!您記下來了吧,畢歇隆?」
「沒有!……但他們都在說!」
他要在爭論中獲勝……
啊!莫爾奈公司的那幫人,他們居然不想聽他解釋……他們寧可把他斃了!……他們大錯特錯啊!……他有話要說……我知道……我已經聽他說過十回、二十回了……
「您沒從過政嗎?」
「太好了,總理先生!」
「好的!……一言為定!可是您本人呢?……無論如何,您肯定有什麼小小的願望?」
「啊!幾乎沒有!……確實,我不是那塊料!」
「您幹嗎哆嗦啊,畢歇隆?」
「那啥時候給呢?……啥時候?……」
「啊!那是為了應付我的選民!……為了奧貝維利埃!……」
「喂,你們看看這個!」
「我知道!我知道,總理先生!」
「啊!您同意我的做法?」
賴伐爾要我為他作證……
「是的!是的!塞利納!……您就是這麼想的!這是您的權利!……好吧!」
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問……啊!他們不是在鬧著玩!
「說吧!快說!」
「您安排了莫朗!您安排了莫洛亞!……您安排了豐特諾瓦!……安排了豐特諾瓦!……您安排了您的女兒!」
他把我轉移到了特別最高法庭!……畢歇隆一點也不關心,也沒在聽,他還在那裡來回踱步,嘴裏念念有詞……突然,他問了賴伐爾一句:
說到這裏就可以了,我不能再插話了!……我知道自己的聽眾角色……他對我很滿意……我沒聽歪……另外,尤其是,我不抽煙!……我不抽煙,所以他無須給我遞煙……他所有的香煙都可以放心地讓我看見,兩大抽屜滿滿當當的「好彩」……你要是拿了他的一支煙,那你就永遠也別想再見到他了……永遠也別想!……或者只是借了他的火!……一根火柴!
「別!……你們別爭了!……我給你們每人一瓶!因為一旦打開,你們知道嗎?一旦打開,受潮了,就失效了!」
「過來!……過來!」
「答應什麼呀,總理先生?」
「答應我想要的一切!整個新聞界!」
說完,畢歇隆又回去倒騰他的窗戶玻璃了……他重新出發,一瘸一拐……但畢竟不像先前那麼全神貫注……那個貝里斯對他有好處……
「當然,總理先生!」
「有一點小概念吧……」
「啊!……啊!」我目瞪口呆……
「您知道塞利納是怎麼說我的嗎?……他說我是騙子,無賴,叛徒,和猶太佬!」
他接通了畢歇隆的電話……
他要畢歇隆過來……可畢歇隆不想來……他再三懇求……
「我要捉弄他們一下,大夫!……您聽明白了嗎?非常好!非常好!我會對他們高喊:朝我開槍呀!打呀!狠狠地打!……別像在凡爾賽一樣打偏了喲!……別發抖啊!動手吧!……你們已經得到過通知!……我已經通知過你們!……你們殺害的是法蘭西!」
「他們對我苦苦哀求!……絕對什麼都答應,大夫!」
「俄國人和美國人幹起來?絕對荒謬,荒誕不經,大夫!您想過這個問題沒有?」
「總理先生,我來了這裏,絕對有您的功勞!您明確拒絕把我安排到別的地方!您可以這麼做!絕對可以!」
「完全同意,總理先生!」
「您同意一個猶太佬的做法?」
我突然有了另外一個主意!可以說,一直以來別人給我什麼我都是斷然拒絕!全都拒絕!但是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什麼都不重要了!……
我不打算打斷他的話!他義憤填膺!
成了!……猶太佬,這幾個字!這幾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對我而言是致命的!這個混蛋,他一直在等著這一時刻!
「當然啦,總理先生,我相信您!……我相信您!……」
「告訴我,畢歇隆!既然您在這裏!……還要勞駕您一下!……我以前都記得很清楚!……現在想九_九_藏_書不起來了!……我忘記了!……能跟我講一下鎢嗎?……畢歇隆?羅夏一直在說鎢!他帶走了一些鎢!」
「不!……您不懂!您且聽好了!天下大亂,大夫,就是每個村有一個愷撒!……每個鄉有二十個布魯圖斯!」
「我?……我不感興趣!……還是說說那條特大新聞吧……您想知道嗎?非常有趣的新聞……」
我一定要解釋清楚!……我的記憶力跟大象一樣好……人們總以為我好糊弄,因為我看上去比較蠢頭蠢腦……
「知道一點,總理先生……」
「桃花心木……樹脂……」
「那樣的話就天下大亂了,大夫!……天下大亂!您知道什麼是天下大亂嗎?」
「啊!啊!啊!」
「原子量:183.9……密度:19.3……」
啊!他們終於把我當回事了!我從另一個口袋裡掏出另外一瓶!……我的襯裡裏面還有一瓶!我沒把實情全都告訴他們,我的衣服褶襇裏面還有袋裝的……我不想在被抓到的時候沒把它們帶在身上!……好了!……我發現,他們在凝視著我……他們不再說話……但他們很開心……他們還會大放厥詞的……不會有什麼好話!
「他們出產什麼?」
他繼續在電話里說……不再說我……而是別的事和別的人……他說話的時候我看著他……我斜著,從側面看他……哦!我越來越有理由了!……把他跟某人相比……我依然能看見他……當今的某個人……夾在納賽爾和孟戴斯之間……側臉,微笑,氣色,亞洲人的頭髮……總之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表面上他有說有笑,實際上他很討厭我……他的說話語調就跟時下的法國的語調一樣,嚴厲、純粹、確鑿……槍斃他是大錯特錯,可以說,他抵得上十個孟戴斯!
畢歇隆突然停下來,這一次,他聽見了……他不再念念有詞……他要回答……
還不只是他的神經被他們弄崩潰了……他的腿也一樣!……他當時正坐在一輛汽車上……他們弄了一顆小炸彈!轟!一路順風,部長先生!……當時他正準備去新聞部……三根骨頭髮生骨折沒愈合好,可能要把腿重新弄斷才能讓它重新變直……他想馬上就做,就在德國本地做!可不能這個樣子重返巴黎!他對格布哈特有一些了解,他想北上,去霍亨林青……格布哈特答應給他做……我並不怎麼看好……我不太相信格布哈特……可畢歇隆呢,他喜歡他……那好吧!……他有信心……好吧!可他現在這樣子也太讓人困惑了!……他不停地念念有詞,沒有聽賴伐爾講話……他在這間非常寬敞的第一帝國辦公室里來回踱步……他念念有詞,權衡利弊……是子彈打的嗎?……螺旋槳的一端?……他百思不解……他扛著個大腦袋走路的樣子很滑稽……但賴伐爾並不覺得很有趣……他開始對他不耐煩了!……他把他叫到這裏來,不是讓他在這裏踱來踱去,不是讓他念念有詞,嘟噥他的玻璃,而是要他聽他說話!
我跟他描繪那裡的美景……我說的不是「據說」……我去過那裡!……從波爾多去聖皮埃爾花了二十五天時間……坐的是那種非常不堅固的克爾特船……我還在聖皮埃爾釣過魚……我很熟悉朗格拉德和米克隆島……熟悉那條公路……那是島上的唯一公路,連接島的兩頭……那條公路和那個紀念界碑,那條公路是「伊菲吉妮婭」號戰艦的水手從岩石當中鑿挖出來的……他們在聖皮埃爾有個苦役犯監獄……也留下了一個界碑!……
我緊咬不放!……我說的是實話!實事求是,完全在理!……我是全歐洲最有理的人!也是最不受重視的人!他們欠我五十個諾貝爾獎!……
他提起訴訟……我為他鼓掌!他對自己提起訴訟!……站在另一個特別最高法庭上!……虛構的特別最高法庭!……像另外那個一樣……都是幻想出來的!……
你聽他說話時會得到很好的休息,但前提是你別露出不滿、氣憤或吃驚的表情!他一直在監視你臉上的反應!……要是你看上去並不心悅誠服……他會窮追不捨!……然後讓你心服口服!
他沉吟片刻……
「街上呀!……熱點新聞喲!……很適合您……」
「你們平分吧!」
賴伐爾畢竟……賴伐爾還有一個小問題……
我要讓他知道!
「您是怎麼想的?」
「貝里斯,總理先生!」
他在拐彎的地方等著我……準備給我當頭一棒!
「是誰給您出的主意,大夫?」
「畢歇隆,能告訴我嗎?……勞駕您幫個忙……我本來記得的,但現在想不起來了!……我一篇小稿子需要寫上……宏都拉斯的首都叫什麼?」
「啊!特別最高法院!……大夫!請聽我說!」
他把我攔住不給我往下說……我還可以列出十幾個……上百個來!……
「您知道別人是怎麼說您的嗎?」
他把誰都不放在眼裡!
走到哪裡都有人問我要氰化物……我總說我沒有……哦!他們倆一下子就接受了!……已https://read.99csw.com經在爭搶了!……我不在乎!……我還有三瓶呢!……全都是一樣密封的!都是氰化物!……讓人惱火的是,他們會跑到外面亂說一氣!……肯定的!……而我沒跟任何人透露過!……
「好啦!好啦!好啦,塞利納!」
「不完全是!您言過其實,總理先生!」
啊!老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賴伐爾知道對策……唯一能讓他從胡思亂想中走出來的對策:給他出個難題!隨便哪方面的難題!……讓他換換腦子!
「他們是不是說過,我不是很確定,總理先生!……不是很確定!我呢,非常確定,總理先生!」
「沒錯,總理先生!」
「不,總理先生,那樣的話,我可能不會在這兒!」
「英國人什麼都答應給您,對嗎,總理先生?」
「您是給我的嗎?是給我的嗎?」
他抓起電話。
「那我就說吧!……說俄國人和美國人要幹起來了!就這些,總理先生!」
「您說我是猶太佬,是真的嗎,大夫?是的,我知道!……不只是您一個人這麼叫!《我無處不在》也說過!」
「好樣的,總理先生!」
讓他們自己解決!……但我隨即又改變了主意……
我沒什麼好難為情的!
「特古西加爾巴,總理先生!」
「啊!我喜歡您這樣的性格!當著我的面跟我說!」
「總理先生,您也許可以任命我做聖皮埃爾和米克隆群島的總督?」
事出有因!事出有因!……他講述事情的原委……他語無倫次!有人打爛了他家的一塊窗戶玻璃!……卧室的窗戶玻璃!賴伐爾被人打爛了十塊!卧室里的窗戶玻璃!……他搶過話頭……他嘲笑畢歇隆……沒什麼好哆嗦的!……但畢歇隆壓根兒就不是在開玩笑!……他想知道是誰砸的……怎麼砸的……為什麼要砸……是用石頭砸的嗎?……一枚子彈?……一架飛機,螺旋槳的氣流?……一個渦流?畢歇隆因為摸不著頭腦,所以有些驚魂未定……誰砸的?……怎麼砸的?……為什麼要砸?……絕對不是因為畢歇隆他是個膽小如鼠之輩,但是突然發生這種事讓他驚慌失措,因為他搞不明白其中的原委……他已經是一頭霧水了……飛機飛過時離他的窗戶那麼近!……擦窗而過!……但也有可能是街上射來的子彈……或者一顆石子……有可能嗎?……可他沒找到!……他找了一整個晚上……仔仔細細地找!……天花板,牆壁……啥也沒發現!……你們可想而知他哪會在乎總理想跟他說的事情!說我把他說成這個,說成那個!他才懶得聽呢!對他來說,他的玻璃才是最重要的!……怎麼砸的……誰砸的……賴伐爾在白費口舌……畢歇隆在這個第一帝國的偌大辦公室里大步流星地走來走去!……倒剪著雙手……思來又想去!……啊!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賴伐爾又從頭給他講起:講我指責他這樣不對……那樣不對!……他還添油加醋!……說我覺得他卑鄙無恥,就因為他救了莫朗、莫洛亞、雅爾丹、蓋拉爾和成百上千的其他人!蓄意讓我做出犧牲!……自私的種族主義的仇恨!……好讓勒克萊爾克部隊的黑鬼發現我在這裏,把我剁成肉醬!……覺得是預謀好了的!
「他馬上就到!」
他要讓特別最高法院在地上爬!絕對的!……我想把他打斷一會兒……讓他歇口氣……但不管用!……他如此這般的慷慨陳詞,我是沒有任何機會插嘴跟他提德羅尼兩口子的事的……
「我相信您說的,總理先生!」
最好還是讓他滔滔不絕地說下去……我找個機會開溜……我還有好多事要處理呢!要去縣長那裡給貝貝兒弄點雜碎……然後還要去保安隊,那裡有一些病人要看……然後還要去醫院……然後還要去雷特魯那裡……然後是菲德里斯!……我試圖打斷他的話……跟他說說我的醫業,我的小煩惱……他也許能給我一點小建議?……在醫療方面,他知道的情況比我多……那是當然的!……他知道的情況比所有的人都多……他無所不知!……哪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這個發綹烏黑髮亮的北非佬,就差一頂滿是污垢的土耳其帽……他是第三共和國的真正的北非佬,他跟所有的遊客說話,他比在場的人更清楚他們應該去做卻沒做的……他比農夫更清楚如何種植油菜和苜蓿,比律師事九九藏書務所的文書更了解遺產繼承的欺騙伎倆,比攝影師更清楚初領聖體的肖像拍攝技巧,比稅務員更清楚印花稅票的弄虛作假,比理髮師更清楚如何燙頭髮,比選舉工作人員更清楚如何揭下海報,比警察更清楚如何戴手銬,比自以為是的臭婆娘更清楚如何給小毛孩擦屁股……
「您看見了嗎?……您看見了嗎,大夫?……他啥也不聽!……就關心他的窗戶玻璃!……全部心思都放到他的玻璃上了!」
他哈哈大笑起來……他不壞……但他把我當成叛徒,我知道等著我的會是什麼……註定要倒霉的!……
「那您就什麼也不明白了!您不會知道什麼是天下大亂!大夫!」
「總理閣下,要是您願意聽的話……首先,別開那個瓶子!……然後,不要跟任何人透露!……」
「我能為您做點什麼嗎,大夫?」
「沒錯!」
「您應該去那裡看看,總理閣下!在浩瀚無際的大西洋中央!」
「我給畢歇隆打電話,讓他聽聽您是怎麼說話的!……我需要一個證人!所有的人都琢磨您是怎麼想的!所有的人都會知道的!……不只是我!……說我把您引到這裏來,反正就是引到一個陷阱里!一個圈套?……」
「可您本人就是這麼寫的呀!……」
「我甚至可以給您一個名字!……一個對您而言毫無意義的名字!……使館官員的名字……孟德爾!他給我買了二十五份報紙!在外省也買了一樣多!」
「您可以相信我!……我可以選擇的!……他們什麼都答應給我,大夫,是真的!……什麼都答應!……戴高樂去找過他們!……我呢,我一直在讓他們等著!……俄羅斯人也一樣!」
我不能總在那裡搖頭晃腦……
表現出一丁點熱情起碼是我能做到的……
「太好了!謝謝,畢歇隆!」
我得去賴伐爾那裡,但我卻把你們帶到了阿貝茨家裡……赴那個小晚宴……抱歉啊!……又有一點離題了……我總是離題……是因為一大把年紀的關係嗎?……抑或是記憶的滿溢?……我不是很確定……我過些時候就會知道的……其他人會知道的!……一個人要把自己搞明白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反正,前面我們在哪裡停下的,我再從哪裡開始……我們從音樂廳走出來……我得去賴伐爾那裡……三天前我就應該去了!……火車站發生騷亂那天就該去了!……那一天確確實實多虧了他的到場,那場騷亂才沒演變成一場大屠殺!……才死了一個人!……我應該過去向他道賀,不是那種輕描淡寫的道賀!……要大張旗鼓!……跟政治人物在一起是不可以毫無顧忌的……說話要知道輕重……就像對女人一樣!……政治人物一輩子都是少女……你得討好他!……討好他!……給他投贊成票!你不能跟一個未婚女子說:「你人真好!」不能!你要像馬里亞諾一樣說:「天哪你系(是)世蓋(界)上獨一無二的女孩!」最起碼她能容忍!……你的政治人物也是這樣!……另外,我還有個目的:讓他不要對德羅尼兩口子撇嘴!……城堡里住的可不只是布里農一個人!我早就準備好了說辭……我馬上就要上路了,總算!……從音樂廳到賴伐爾家,只有一層樓的距離!……就一層樓……我已經跟你們講過了……我跟你們講過他那層樓的樣子……他的裝潢,他的辦公室,他的公寓,他的那層樓……全都是第一帝國時期的風格……至善至美的第一帝國!……沒有一樣東西比馬爾梅松宮遜色!……甚至可以說,馬爾梅松宮裡的陳設還沒這麼華麗!……我們都知道第一帝國的那些可怕的怪癖,「屁股部位」那種生猛的風格……實在是沒法落座!……扶手椅,椅子,沙發!……儼然堅硬的「桃核」!給上校、元帥的座椅!……只給你聽旨聽完之後立馬彈跳起來的時間!……從一個勝利飛向另一個勝利!壓根兒享受不到「卡普亞的逸樂」!可我,我是如此疲憊,失眠如此嚴重、如此需要補覺,以至於我屁股坐在桃核上也沒覺得有什麼不舒服……反而好好地休息了一餐!……當然,我去那裡是為了跟他說些讚美的話,這是第一要務!……他曾經是多麼顯赫的一個人啊,奧弗涅、馬格裡布和阿爾福維爾的賴伐爾!空前絕後!……法國有這麼一個能緩和局勢的調停人,讓倫敦、紐約和莫斯科對我們眼紅不已!……演完我的小角色之後,我就只需親切地搖頭或點頭就可以了……無須再說話了!……賴伐爾家裡非常愜意……啊!他自顧自地高談闊論!……他對我沒有任何要求……一心一意做他的聽眾,就可以了!……說話的事由他負責!……他可以過過嘴癮!……他在辯護……剛開始時為這個……為那個……然後是為自己的案子辯護!……他那樁有名的案子!……你只有點頭稱是的份了,他代表法國,太代表了,所以沒時間聽你啰嗦……不管是稱讚的話,還是別的!而我此行的目的恰恰是想告訴他,多虧了他,那場大屠殺才得以戛然而止!……要不是他,那個地方將會血流成河!……而且這裏面確實沒有一點虛構的成分喲!……他才不把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放在眼裡呢!他想要的,是我對他洗耳恭聽!僅此而已!……做他的忠實聽眾、不對他妄加評論的話,他可以容忍我!……所以我把到了嘴邊的恭維話都咽了回去……我坐了下來,把挎包、器械放在腿上,貝貝兒也在我的腿上,在它的皮挎包里……我知道他的辯護詞……他都跟我說過十遍……二十遍了!……「在目前的世界局勢下,歐洲的軟弱,只要一個辦法就能把所有的一切都處理妥當」:他的法德合作政策!……他的!沒有他的「合作」,也就沒有必要再堅持下去了!就再也不會有人類歷史了!再也不會有歐洲了!至於他本人,他不喜歡德國,但是……但是……他也不喜歡希特勒……但是……但是……他了解俄羅斯……諸如此類……諸如此類……我可以自行其是,或點頭或搖頭……他可能要講足足一個小時……最起碼!……我知道所有的不同稿本,捏造的反對意見,慷慨激昂的吶喊……他感覺自己已經被埋葬了!……在他的家族地下墓穴!……在沙泰勒東!……啊!可是,首先!……首先!……他先要把他們所有的人都駁得啞口無言!所有的人!……讓他們沒那麼容易把他打倒!……他先要把他們碾碎!……先下手!……把他們所有的人!……所有那些眼紅的人!妒忌的人!背叛的人!可笑的造謠中傷、肆意詆毀者!是的!因為他,賴伐爾,沒有人跟他一樣,他呀,血液里流淌的全都是對法蘭西的愛!……那些愚蠢的侏儒,他們必須承認!……還有美國……抱歉!……他對美國也了如指掌!美國!……完全可以聽任他來擺布!……那個龐大的美國!……可以先通過他的女婿!……還有他的女兒,女兒是美國人……還可以通過參議員塔夫脫,他可是羅斯福的「大選帝候」!……read.99csw.com
他確實馬上就到了……啊!他可不是那種亞非類型……一點邊都沾不上!……而是「金髮肥頭大耳」型,畢歇隆!……甚至可以說是巨腦!精|子一樣的怪物……什麼都長到頭上去了!……博納爾也一樣……也屬於精|子怪物一類……蝌蚪一樣的大頭怪……要是再大那麼一毫米,他們就要送去展覽了……放在大口瓶里!……來人確實是畢歇隆,確實是他!……但是他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我都認不出來了,因為他臉色蒼白,萎靡不振……狀態很不好!……渾身哆嗦……就因為這個他才不想來的!……賴伐爾不想讓他恢復平靜……賴伐爾抨擊他,要他聽自己說話!可他太激動了,什麼也聽不進……
「太好了,總理先生!」
「可我,我不是愷撒,您完全可以給我安排個好位子!……就像莫朗,雅爾丹和其他很多人一樣!……我沒有求過您什麼……我沒有要求您把我安排到某個大使館……您什麼也沒做!……我也不是布魯圖斯!……我要是沒來德國的話,您早就把我交給抗德武裝了!」
他要發起進攻了……
我要讓自己看上去顯得比較專心致志。
「可是,大夫,您怎麼來了這裏?……為什麼來錫格馬林根?……有人跟我說您牢騷滿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