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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的……生完之後要去康斯坦茨!……她是德國人,老家在梅默爾……她也很可憐……跟你們一樣也是難民!……」
列車的速度越來越慢……啊,我們終於到了!……成功抵達!……有一點朦朧的月光……不需要手電筒了……我認出來了,是這個車站……站台……現在的問題是,要悄悄地下車,別吵醒那些孩子,他們叫起來可要命了!不能讓他們竄到火車底下去!……我,我的那名梅默爾孕婦,要讓她慢慢下……孩子們沒有叫的意思,他們依然在呼呼大睡……就讓他們呼呼大睡吧!……別吵醒他們!……站台上現在很冷,雪積得有些厚!……一個禮拜之前,我們出發的時候,天氣開始轉涼……現在我們已經到了站台上……只有那些毛孩子沒有挪窩……啊,我們的旗子!……我們把旗子落在車上啦!……旗子是拿給貝當的!……見鬼!……旗子是卷著的,擱在什麼地方了!雷斯蒂夫折回車廂,找到了旗子!……他把旗子從孩子們的身子下面抽出來……沒怎麼撕爛……我們把它重新捲起來……部長們像那樣站在站台上,睡眼惺忪……他們還不知道已經到站了!……幸好天還不是很亮!……他們幾乎沒穿褲子……全被那些毛孩子像剝皮一樣剝得精光!現在不是待在站台的時候!……我跟站崗的衝鋒隊員說了一下,叫他放我們出去……我想到了一個問題,所以又對雷斯蒂夫說,不要舉旗子!要橫著拿!我們一起握住旗杆,橫著拿!……讓它像一根繩子一樣把我們一直往上拉到「雄獅」……所有的部長都拽著旗杆!去農業學院那邊的地勢還要高……有一段路要走的!跟他們所有的人交代清楚……他們很樂意……他們打著哈欠,伸著懶腰,身子篩糠似的抖著……前進!沒有霍亨林青那麼天寒地凍,但畢竟……沒有北邊的那種狂風……可是像他們這樣衣服差不多被扒得精光,哪有不篩糠的道理!……幸好有雷斯蒂夫引路,他認識路……我也認得這條路…九_九_藏_書…我的產婦不想讓人抬她……確實不想!……我和雷斯蒂夫,我們攙著她……她在呻|吟,但聲音不是很大……月亮躲到雲後面去了……於是,我們的手電筒開始工作!……可以聽見手掌摩擦那些小輪子的聲音!……他們個個都帶了電筒……幸好啊!我們看起來很可愛,恰似雪地上的螢火蟲……那麼多的小燈……吱吱吱!吱吱吱!……一個跟著一個!
啊!總算到了……學校的大樓矗立在我們眼前!我們沒有迷路……我那些孕婦的宿舍就在裏面!……非常正規的宿舍!但一點也不陰暗,不像菲德里斯的房間那麼黑,只有隔牆和草褥子……但無論怎麼說都比在外面或者車站好多了……那些孕婦!她們還是會去火車站,我敢打包票!但我們到的時候,她們全在裏面!全都在那裡!……她們全都在那裡,讓我大吃一驚……她們看見我……同樣是大吃一驚!……她們之前一直在睡覺……問題馬上就來了!
列車即將抵達錫格馬林根……我對雷斯蒂夫說:趕緊把他們叫醒!……另外還有一件事,當務之急!他們回城堡之前得搭把手!……幫我們把孕婦從火車站送到學校……下雪天帶著這個孕婦……我跟他解釋說,她已經「臨盆」……她覺得自己能走,可她不行!……尤其是一公里路程,至少……我們得抬她……他們幫我們一起抬!……然後再回城堡!……時間足夠!
「梅默爾在哪呀?」
其實我們還沒到目的地……我們的列車!……我們的車廂搖搖晃晃,蹦躂起來,然後重新落下,就像走在鵝卵石上一樣!車軲轆一定已經變成了正方形……這至少可以證明我們的車還在鐵軌上!……要是到了道砟上,我們就不會再顛簸了!……反正,去他的!只要它能到達目的地,管它怎麼走!……德國小姐要我過去,要我跟她過去一下……我跟著她……一個孕婦疼痛難忍……我走過去,我明白了……確實,是陣痛開始了……那不是個嬌氣的女人……看得出來,不是個歇斯底里的女人,不是在裝模作樣……一個初產婦……我摸了一下……不過沒戴手套!……等下子我去哪裡洗手呀?……我還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丑,這麼悲催,不戴手套就去「觸診」!……加上宮口已經「擴張」了!……五十生丁那麼大……一個初產婦……她還要等四五個小時……我隨即提出建議,她最好在錫格馬林根跟我們一道下車!……讓她在錫格馬林根分娩……在錫格馬林根我的醫療器具一應俱全……有一間產婦宿舍……她是從梅默爾逃出來的難民……可以晚些時候再去與她的同伴們會合……分娩之後稍歇一下就可以去康斯坦茨了……啊!尤素拉特別贊同!……我們一走,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一個人和那些「放蕩不羈」的毛孩子待在一起!現在,他們正呼呼大睡,但天一亮,他們就會醒,那時候有人生孩子怎麼得了?「啊!好的!啊!好的!」我可以把這個產婦帶走……然後再把她送到康斯坦茨!就這麼說定了!整個代表團都參与進來了!所有的部長……都同意了!……他們一致同意!……包括雷斯蒂夫!……你們可能會以為,夜裡黑咕隆咚,你們看不見!……我承認,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能看見!……我們有幾把小手電筒,從瑞士弄來的,上面有小輪子,可以用手掌的力量讓它自動發電!……比不上節慶時的那種燈火通明!……當然比不上!可是當什麼東西都沒了,沒有電,沒有電廠,這種手電筒就特管用!各種考驗!手裡拿著一個小發電機!要是你們想象不到,我可以告訴你們,如果有一天你們發現自己被埋在了幾萬噸的瓦礫堆下,嚎叫著,變成了奄奄一息的穴居人……十足的鼴鼠!……「法國!全法國都在找一根火柴!……包括阿基坦!」沒有人會給你們一根火柴!別指望!……那時候我的手電筒可以救你們的命!九-九-藏-書九-九-藏-書
她們抓住她的手……輕輕地……跟她說她們會說的所有的客氣話,用德語……別開窗!……幫她掖好被子……不讓她著涼……她們知道怎麼做……她們都懂!……其中有一些是「經產婦」……我算了一下……還有三個小時才會生,至少!……這時間足夠我回「雄獅」拿我的藥箱,尤其是我的手套!我給她們留了三把手電筒……她們可高興了!真是意外的收穫呀!……她們沒有這種電筒!她們要留著自己用!……開玩笑!開玩笑的!……好吧!……我跟雷斯蒂夫一起走了出去……代表團在外面等著我……「先生們,謝謝你們!……」他們可以回家了,回城堡!我解脫了!……他們認識路……往下走,不複雜……在沃納街……下去一下子就到了多瑙河……然後再往左邊,就是弔橋了!……啊,他們不要把旗子落下,那是給元帥的禮物!……紀念畢歇隆!……是命令!……好吧!……好吧!……他們知道了!……我就不挽留他們了!……這幫不|穿褲子、腿肚毛茸茸的淘氣鬼!……他們會犯支氣管炎,會喝烈酒的!……他們在家裡,在城堡里,什麼都不缺,會把自己治好的!我在「雄獅」就沒那麼好過!……我在那裡成天提心弔膽……我抄近道……你們知道,那一帶我非常熟悉……我不一會兒就到了……上樓……好啦!……莉莉,可以說,她是個非常勇敢的女子,但她還是很擔心……我一聲不吭就走了……讓她牽腸掛肚!……事先沒跟她交代!……我跟她解釋了一下……她能理解……必須的……當九*九*藏*書然!……她還好嗎?發生了什麼事?……一個禮拜了!……十天了!……啊!到處都有人找我!……所有的人都問我在哪裡……我怎麼回事……好吧!……菲德里斯……城堡!……保安隊!……大醫院!……還有其他地方!……五個……十個地址!……松德巷……布洛街……你們可想而知,我早料到了……我不是那種喜歡把什麼事都拋到一邊、然後離家出走的人……我突然不辭而別,走得那麼急,又去得那麼遠,是因為有重要的理由……我以為到了那邊能見到格布哈特,對他來個突然襲擊……
「哪來的?哪來的?……是德國鬼子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我的小秘密就是見到他,求他讓我們去丹麥……他當然可以那麼做……他在那邊有幾家醫院,有好幾座療養院……尤特朗……費奧尼……我知道的……格布哈特不是很喜歡我,但他終歸還是可以……一個小機會……我們的機會!……我跟莉莉說了這個事……即使沒能見到他!……她能理解……是要去試一下的!……我跟她講我們的遠征……那些好笑的事情!我們捧腹大笑!……又一個希望泡湯了!她還有好多事要跟我說,但我不能再耽擱了!……我還有那個梅默爾產婦!……我的梅默爾……我跟她解釋梅默爾!……我得返回學校!……總不能等孩子生下來再去吧!一個快要「臨產」的孕婦……一路上被顛簸得夠嗆……驚心動魄,這麼說一點也不為過!
「她跟你們一樣!……準備分娩……」
我直視著她們,跟她們交代了該做的事。
坐在這列火車上你就能明白,要在顛簸中跨過地上的東西,擺脫所有橫七豎八的身體,不把女人和孩子踩扁的話,沒有小手電筒你根本無法做到……火車一直在前行……啊!猶猶豫豫的!……吭哧!吭哧!但畢竟在走……我們也許能在午夜時分抵達……我們沒聽見飛機聲……會順利抵達的!……雷斯蒂夫也持同樣的看法!……會順利抵達的!尤素拉小姐也這麼想……她對我們九-九-藏-書很客氣……總而言之吧……她完全可以在隨便哪個地方讓我們下車,把我們趕下去……剛開始接觸的時候她有點冷若冰霜……甚至有點敵意……然後,她變客氣了,甚至非常客氣……興許她和雷斯蒂夫、馬利翁還調過情?……我什麼也沒看見!……多虧了紅十字會,還有她的那些毛孩子,還有她的那些孕婦,我們才可以一直撐到現在!……應該向她表示感謝!沒有這些毛孩子和孕婦,和那些瑞典、美國佬和古巴救濟的一箱箱食品,我們早就餓死在半路上了!……證據擺在這裏,代表團的全體成員都在呼呼大睡,儘管火車顛顛簸簸,但他們個個酒足飯飽,被那些橫七豎八的毛孩子和孕婦壓在下面,暖和著呢!……他們的衣服沒了,全都讓那些毛孩子剝走了,可是從柏林的安哈爾特開始,他們吃了多少東西、喝了多少酒啊!……起碼有五十箱!什麼都吃遍了!……都是最好的東西!至於衣服嘛,全被那些毛孩子搶走了!……被他們剝光了,千真萬確!……平紋布,天鵝絨,緞子,還有他們的外套和褲子!……孩子們把自己打扮得怪裡怪氣……就好像在搞化裝舞會!……五十個毛孩子大鬧車廂,破壞程度堪比颶風肆虐!……要是我們白天到站的話,就得等天黑再下車,我們不能像這個鬼樣子出現在眾人面前,尤其是部長們!……但現在是大半夜,還行,火車站沒有一個人影……但是,必須有人幫我把這個孕婦弄到農業學院……我跟雷斯蒂夫說了,他理解我……學校並不近!……尤其是在下雪天!……這個孕婦,我已經跟你們說過,一點也不嬌氣,可畢竟嘛……我跟她提議說我們抬著她走……但她更願意自己走……從火車站到學校起碼有一公里的路程……她會讓我攙著……雷斯蒂夫攙她的另外一邊胳膊……我負責的那些孕婦都住在農業學院……
「在那上面!」
「這女的是誰呀?……從哪來的?」
「她馬上就要生了嗎?」
「她要在這裏分娩!……她不會說法語,你們要善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