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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沒搞錯,確實是那裡!……我們到了!……我們到站了……但到的是一個「沒有站」!……火車停了下來:我們到了!……就是這裏,一個路邊……但沒有烏爾姆!……一張告示上寫著「烏爾姆」……僅此而已!……周邊所有的庫房都垮塌了!……所有的鋼鐵架子都歪歪扭扭的……就好像房屋在做著鬼臉……遍布這裏、那裡的殘垣斷壁……處於極度的不平衡狀態,就等著你從那下面經過……英國皇家空軍回來過!……就在我們到北邊的時候!……他們把餘下的那些瓦礫重新碾碎……好吧!……可以了!……我們可以重新出發嗎?……車站站長?……戴著那頂碩大的紅色大蓋帽……他過來了……他看了看……他看著我們……他可能會說:全都下車……沒有!……所有的人都不再說話……包括那些小毛孩……烏爾姆不在了,火車站不在了,但更令人恐怖……要是他不讓火車走,要我們下車咋辦呢?不!不……他是個好人……「出發!錫格馬林根!……康斯坦茨!」我們重新出發……重新開始搖搖晃晃……沒有一個毛孩子逃走!……真幸運!……他們害怕車站站長!……我向尤素拉表示祝賀……「真是個好站長!……」我們到錫格馬林根的話只需兩個鐘頭了……她呢,去康斯坦茨,需要三個小時……她會在半夜抵達康斯坦茨……她和她的那些孕婦還有那些小毛孩……總歸是個好事,烏爾姆被徹底夷為平地,皇家空軍不會馬上折返!……我希望如此!……他們沒有發現我們,是我們命大!烏爾姆不復存在!……在所有的城市被夷為平地之前,世界不會有任何太平!我是這麼看的!是城市讓世界變得瘋狂,讓人們心中燃起怒火!再也沒有音樂廳,沒有酒吧咖啡館,沒有電影院,沒有妒忌!再也沒有歇斯底里!……所有的人都能享受到清新的空氣!屁股擱在冰天雪地里!就像冬眠一樣!這是治療瘋狂人類的一劑良方!……
我就不跟你們透露走在軍樂隊後面的那些部長的名字了……其他人的名字也不說……馬利翁,沒關係,你們都認識……他走在隊伍的最後面……按照禮儀,那就是他的位置,他是部長中的末胎……代表團總共有九人……我們滑得厲害,我們真的已經堅持不住了……那名軍官把我們集合在一起,手挽著手,互相拽緊……然後重新上路……那所醫院會在哪裡呢?……我們看不見!……下那麼大的雪,我們什麼都看不見了!……即使像我們這樣相互拽扯著,照樣打滑,根本就挪不開步子!……我們就好像被困在了溜冰場上……他們,軍樂隊,他們可以走!他們穿的是有防滑釘的靴子!他們可以演奏《馬賽曲》!我們沒有飛出去,沒有把脖子摔斷也真是奇迹!……我們代表團的全班人馬!……再也站不起來了!……居然沒把身上的骨頭都摔斷!……你們可想而知我們會不會抗議!……「慢點!慢點!」他們對我們的請求充耳不聞,他們走得更快了!他們這是要把我們帶去哪裡呀?啊,平原上終於有什麼東西出現了……那邊!……一定就是!……在雪地里……有什麼東西……遠處……一面旗子!……我看見了!……一面巨大的旗子!……一定是為我們掛的!……「我們的大旗迎風飄揚!」……三色旗,藍,白,紅,就在一座類似庫房的建筑前面……他們要帶我們去的,肯定是那個地方!……根本就不是去醫院……那名軍官向我們示意:停下!……音樂也停下了……好吧!軍官過來跟我們講話……好吧!……我們就聽他說……他說的是法語……「我很沉痛地告訴諸位,畢歇隆去世了……十天之前,在醫院里!……」他指著那邊的那座醫院!……對我們來說太遠了!……看著都覺得遠!……穿過那麼厚的積雪!……他還對我們說,他們已經等了我們十天!我們來得太晚了!……畢歇隆已經入殮!……是在那個貨場下面嗎?……現在只需弔唁他了……我們當中有人致悼辭嗎?……誰也不想!……大雪紛飛,天寒地凍的,我們篩糠似的哆嗦得厲害……儘管我們用平紋布、地毯、雙層窗帘、墊料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我們依舊進行著一場格牙齒比賽,看誰的牙齒格得最響!發言就甭提了!我們能一直來到這裏就已經是個天大的奇迹了!我越來越理解那幾次大潰敗了……士兵們睡在他們自己的馬匹的肚子裏面!直接睡在裏面!剖開的熱乎乎的肚子!……全是腸子!老天啊!真恐怖!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我們卻沒有馬,只有這個軍樂隊!他們重新開始……《馬賽曲》!我們要去庫房那裡弔唁嗎?……要是我們摔破了腦袋誰來弔唁我們呢?地上這麼滑!……誰也不會來!……當然啦!……可是,既然來了,既然奇迹跟著一直到了這裏,我起碼要看看格布哈特!……是他給畢歇隆做的手術……他不在,我沒看見他,他沒來……他有太多的手術,好像……我想看看那些手術是不是都這麼成功!他肯定不想見我們……誰也不想看到我們……而且沒有吃的!啥也沒有!只是給我們每人發了一個花環!每人一個花環,常春藤和不凋花做的!……我們經過不懈的努力,互相生拉硬拽,終於到了……他就在這裏,在這個貨場下面嗎?……我們放下花環……畢歇隆就在這副棺材裏面嗎?……跟德國人打交道別太輕信……他們的心思,你永遠也捉摸不透……不過,棺材倒是挺漂亮的!……畢歇隆,他再也不欠任何人的賬了!……我們呢,我們還有欠賬,還沒完呢!……我們還有一大堆東西要費盡口舌為自己辯白!我們要償還對所有人欠下的債!……包括那些把我家裡的物品洗劫一空的強盜!……我一直在說我自己!……哈姆雷特從哲學上思考骷髏頭是很容易的事!……他有「安全保障」!但我們呢,我們沒有,他媽的!
我還是回來說平紋細布吧!……我曾經給漢諾威、迪普霍爾茨那裡所有的櫥窗、檯燈和陽台整過這樣的平紋布!所以我能回想起來不足為奇!跟學校的其他毛孩子一起,穿過所有的大街小巷!同樣的平紋細布,堇菜紫……皇后的生日……堇菜紫,那是她的顏色……在漢諾威的迪普霍爾茨,只有我一個小法國淫(人)……你們想一下,他們會不會讓我吃點苦頭!……會不會讓我去掛那些平紋布?!我依然記得很清楚!……奧古斯塔皇后!……九-九-藏-書
就在這時,雷斯蒂夫發現了一座寶藏!……一條礦脈!……一個秘密的藏物處!……他仔細翻找!……翻了個底朝天!……從那張大沙發下面掏出了一段、兩段、二十段紫色平紋細布!……義大利帕爾馬堇菜的那種紫色!肯定是用來掛在那些獅頭羊身龍尾吐火怪物裝飾品外面的吧?……花環!……整個車廂都鋪滿了……盛大華麗的裝飾品!……我猛然想起,我想了一下……這種堇菜紫……讓我想起了什麼事!……一個「往事重現」……啊!我想起來了!……對啦!……我對德國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了解的!……唉!……比我想知道的要多!……這種堇菜紫平紋細布……老天啊!迪普霍爾茨,漢諾威……迪普霍爾茨,那所國民學校!……一九〇六年!家裡人把我送去那裡學德國鬼子的語言!……他們覺得那對我經商有用!……媽的!啊!迪普霍爾茨,漢諾威!……多麼慘痛的回憶!……從那時起德國佬的良心就已經大大地壞了!……也許比四四年的時候還要壞!……他們在迪普霍爾茨,在漢諾威,扇過我多少耳光呀!一九〇六!……色當日!皇帝日!跟一四年的那些野蠻人毫無二致!……跟我在佛蘭德斯地區的普爾卡佩勒迎擊的那些德國鬼子毫無二致!順便說一句,瑪德萊娜沒去過那裡!沒去過佛蘭德斯的普爾卡佩勒!維爾梅什也沒去過!戴高樂自己也沒去過!真正抗擊德國鬼子的確需要人!馬爾羅也沒去過,儘管他是年輕一代的偶像!他們去了的話,別想安然無恙地離開!我本人便是最好的例子!
啊!還有那面旗子!……我們把它給忘了!……我們必須把它帶回去交給元帥!……樂手們把它從冰層里拔了出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們把旗子交給我們……我向你們保證它的分量真不輕!……風猛烈地吹著它!我們七個、八個、十個人緊緊地抓住旗杆!我們被它拽著往前奔跑!……我們在狂風中航行!……我們和軍樂隊那幫人!……幸好,風從東往西吹……朝我們的專列方向!……如果它還在那裡的話!……代表團成員前仰后翻,像起伏的波濤!……部長們和樂手們擁在一起!……緊緊抓住旗子!嘩啦!我們踉踉蹌蹌!滑倒了!摔了個仰八叉!……啊,狂風又刮過來了!……所有的人一起「嗬」的一聲!站起來了!可是這一回旗子豎不起來了,不是垂直的,不是!旗子現在完全橫過來了!我們一起拽著旗杆,但現在是橫著拽!……我們找到了專列!……樂隊跟在我們後面!……他們一直在演奏《馬賽曲》……地上依然很滑,但沒那麼厲害了……最關鍵的是,要找到我們的車廂!……我們不打滑了……那名軍官跟著我們……我們到了路堤上面……我們的專列旁邊……你們可想而知,把我們送上車他是多麼高興!我們都不用請……我們已經弔唁過了!……可是這麼大的一面旗子往哪裡擱呢?……它跟車廂一樣長!幸好車窗上一塊玻璃都沒有!……勉強把它放了進去……靠著長靠背椅一溜過去……有點傾斜……可是火車頭呢?……火車頭還在嗎?它怎麼掉頭呢?……它不帶我們走了嗎?它推著我們往前走?……我問一個德國佬……它會把我們一直推到柏林……柏林-安哈爾特站……到那裡后,換另外一台機器……好吧!……這個老鐵路員工把情況跟我說了一下……柏林-安哈爾特!……啊,畢竟還是懂一點禮貌嘛!態度親切一點又不會吃虧,我們又不會剝他們的皮……於是,我們在各自的位子上坐好,我們終於可以消停一會兒了……還沒到柏林-安哈爾特……那名德國軍官在路堤上向我們敬禮……一個大大的軍禮!他的樂隊又開始演奏「霍斯特·威塞爾」……《馬賽曲》卻沒再響起……總之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除了吃的東西!……一點吃的都沒有!啊,條件反射!……「喂!喂!」雷斯蒂夫朝路堤上的那個傢伙喊道,「給我們拿一點吃的東西呀!我們都餓壞了!……吃的!吃的!」……列車緩緩離開……路堤上的那個,那個身佩軍刀的軍官,假裝沒聽見我們說話,他還在敬禮!於是整節車廂都鬧翻天了:「三明治!三明治!」路堤上的那個傢伙,他才不在乎呢!……不過,他還是朝我們喊了一句:「你們到了那邊,到柏林后就會有的!」……我呸,柏林!我呸!他要把我們送到那裡去餓死,我們都這麼想!……一致的看法!……確實,噗!噗!火車頭在推著我們走……波斯國王的這節車廂我們太熟悉不過了!我們用車廂里的東西把自己裹得里三層外三層!……所有的帷幔都不在了!……地毯也不見了!我們穿得可漂亮了!平紋布裹了好幾層!……可是,我們還是冷得要死!儘管我們一起抱團坐在地板上!奇怪,車子不顛了!……好像是在滑行……我們也許已經脫軌了?……我們也許直接行駛在道砟上?……結了冰的道砟上?……我們已經走了三個小時了……應該是從一個郊區經過……反正都是瓦礫堆,堆積成山的崩塌物……一堆又一堆!……也許是柏林?……是的!……你永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畢竟寫得清清楚楚的!……有一個箭頭指引:柏林!另外一個箭頭指向:安哈爾特……列車緩緩地駛進車站……就是這裏了……滑進去的……一個站台……兩個……十個站台……真是個巨無霸車站!……有三四個奧賽火車站那麼大……你們可想而知……這座火車站遭到了重創……沒有一扇窗戶,沒有一塊窗戶玻璃……但道岔和轉轍器滿地都是,比阿涅爾還要糟糕!……站台上人山人海!……主要是女人和孩子!擠得水泄不通!……我們的兩節車廂才停下,人群就呼啦一下擁了過來!……車廂不見了,被毛孩子和臭婆娘淹沒了!……你們知道那伙人怎麼進車廂嗎?像潮水一樣,從我們頭上經過,把我們壓爛!壓碎!……哪裡有洞,他們就從哪裡鑽進來!還有行李搬運員!行李搬運員過來了!他們把那些箱子直接往我們的腦袋上砸,箱子在我們頭上翻著跟頭!……我認出了這些箱子!……裝滿罐頭的箱子……是給我們的嗎?……上面印有紅十字……紅十字會救濟我們的?還有大袋大袋的麵包……也是紅十字會的!……真多呀!……足夠我們吃上一百一十年!……這他媽的老爺車可以開走了,我們準備飽餐一頓!管它顛簸搖晃還是不顛簸搖晃!我說!……趕緊開車!趕緊離開!……見鬼,那些臭娘們還有那些毛孩子!……我們可不想死在安哈爾特車站!終於可以了!火車鳴笛了!這次是真的!我們重新出發!可是那些箱子已經跟我們沒什麼關係了!……還在車站的時候那些毛孩子就已經開始撬掉箱蓋了!……每個箱蓋上擠了十個、十五個毛孩子!名副其實的野孩子!……看他們從箱子里哄搶到了什麼東西呀!他們搶到什麼,立馬開吃!直接吃!……如此大桶的果醬!圓麵包和果醬!不只是那些毛孩子,那些臭娘們也一樣!全都是醜八怪……奇醜無比還又貪吃!……還有孕婦!……好吧!……好吧!……他們個個都在狼吞虎咽!……不只是果醬,還有火腿!……是的,火腿!……我們看得很清楚,就發生在我們身邊!全都踩到我們身上!他們以為我們是什麼東西嗎?墊料?……貨物包?……他們才不在乎呢!……我們也一樣,我們也開始拚命地搶……搶他們不要的東西!……箱子里剩下的……還是蠻好的!……一串串香腸!他們隨便我們吃,他們已經吃不下了,他們把吃不下的都留給我們,他們倒頭就睡……好吧!……如此一來,我們有兩三個小時的太平了……差不多吧!……火車顛簸著……但不是很厲害……現在它要往哪裡開呢?等著瞧吧!……可他們睡醒了!馬上開始嘰里呱啦!然後竟然開始唱歌了!而且是合唱!他們有多少人呀?……四十?還是五十?……合唱,三個聲部,還不走調,還特歡快!……孩子們是從哥尼斯堡來的……孕婦則來自但澤……我的腦海里依然留存著他們的歌聲……叮叮噹……叮叮噹……鈴兒響叮噹……聖誕歌曲,毫無疑問……他們一定是在排練吧?……反正旅行讓他們開心!……有果醬可吃的旅行,再加上那麼多的橙子和巧克力!什麼都有!……他們最過分的地方,他們實在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方,是他們開始掠奪我們的所有的東西,他們想劫走我們身上的蓋布!他們其實有紅十字會給他們發放的!這些該死的小屁孩!他們還想要我們的刺繡飾物!我們裁成片段的所有地毯和平紋布!我們費了那麼多神!我們穿在身上的一切!……他們撕破我們的衣服!必須自衛!這些毛孩就是可怕的掠奪者!……女孩和男孩……喜歡撕扯東西的討厭的小獼猴,比我們還要壞!他們搶了我們多少平紋布啊!……他們抓住每一次火車顛簸的機會剝我們的「皮」!……他們十個人一起動手!使勁地拉呀扯呀!……在部長們睡著了以後下手!……他們剝掉部長們的衣服!尤其是第五天之後,他們已經變成了令人恐懼的海盜!在車廂里關了五天,沒有出去!五天五夜……他們發現車廂還有些地方沒被拆壞!啊!波斯國王的專列!……扶手椅剩下的部分!……他們一邊爭搶一邊嚎叫!把扯下來的東西全都扔到窗外!扔到我們身上!……他們的護士小姐只能做點力所能及的事!你們可想而知!……她的名字叫,尤素拉……她甚至都懶得搭理那些小毛孩……「尤素拉小姐!尤素拉小姐!」他們叫她,是想讓她欣賞他們如何扯掉所有的東西……確實是所有的東西!……他們揚揚得意!……她沒有任何反應……她把箱子里的東西全都拿給他們……煉奶,一桶桶果醬……她拚命地喂著這些該死的孩子!……還有我們!……還有很多被他們扔到了窗外!你們想想看!這麼個吃法,不拉稀才怪,沒有一個不拉的!幸好衛生間能用……但衛生間好用也是白搭!他們把屎拉得滿地都是!……這是另外一項娛樂,到處拉屎!……尤素拉小姐說了等於白說,那些毛孩子,你們想想看,他們才不聽呢!……車廂,變成了馬戲場!「孩子們!孩子們!」她試著阻止他們,但白費口舌!對他們的這位小姐,他們已經煩透了!他們想要的,是她讓司機把火車停下!馬上停車!到田裡去玩一下!去田裡!就在外面!他們要她再拿果醬!還要!還要!打開別的箱子!……啊,啤酒!……他們也想喝啤酒!……像那些部長一樣!……就著酒瓶喝!……他們還碰杯!……咕嚕咕嚕!……你們想都想得到,一瓶啤酒下去會對這些毛孩子產生什麼效果!把他們全都放倒……這就是效果……他們和部長們一起在車廂地板上呼呼大睡起來……我們過了一個隧道……馬利翁告訴我的,我沒注意到!……我跟那些毛孩子一樣也睡著了嗎?……我呀,我一點酒也沒喝!……我從來不沾酒……只喝我軍用水壺裡的水……馬利翁說的沒錯,我們是經過了隧道……馬利翁跟我解釋……埃菲爾山……山上都是光禿禿的了!……好像隧道出口被炸彈炸過……我什麼也沒聽見!……炮彈好像落到了比較遠的地方……太好了!……我們換過火車頭,來來回回地轉過軌……在隧道下面……這一切都是在我睡著的時候進行的嗎?……太好了!太好了!……被睡意擊暈了!……那位德國小姐也躺著,睡熟了!……也被睡意擊暈了!……那些毛孩子,睡過一覺之後精神大振!比先前還要狂躁!還要操蛋十幾倍!……他們開始剝部長們的衣服!……是的!是的!千真萬確!他們玩得可開心了!……他們的制服,束腰帶,尤其是平紋布!……他們又開始了!開始剝部長們的衣服!部長們給自己做大衣、斗篷……女孩子也一樣!……做拖地長裙!……車廂里的狂歡節!……部長們沒有做太多的抵抗,擔心被那些毛孩子丟出窗外,這種野孩子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打架……鬥毆……尖叫……整個車廂都被他們攪得天翻地覆!……那些孕婦,她們倒是很安靜,都躺在地板上……她們很有理性……但那樣子……被顛簸成那個樣子!互相撞來撞去!……奇恥大辱啊!……我很可憐她們……吭哧!吭哧!吭哧!火車畢竟還在往前走……這些孕婦差不多全都「足月」了……反正至少也有八個月了吧!……我希望火車趕在她們分娩之前到站!我真的希望!……她們當中哪怕只有一個人臨產,我就有好事可做了!……九-九-藏-書九_九_藏_書
還要走多久呢?如果平安無事的話?我推算著……照這種速度,至少還要兩天……才到烏爾姆……可是如果路上有某個地方被炸了呢?……到了烏爾姆呢?……說得倒簡單,烏爾姆!……要是他們在烏爾姆趕我們下車呢?……那的確是他們的做派!我們憑什麼坐這個車?!去錫格馬林根的話,步行過去!……男的都步行!我們步行!說這車是給孩子和孕婦坐的!我們根本就沒資格坐!……從烏爾姆到錫格馬林根,四十五公里!……我覺得我們前景堪憂!……尤其是天氣那麼涼……沒有北邊的普魯士那麼冷,可還是……降溫了,又下了雪……尤其是這幫野孩子把我們的衣服差不多都剝光了!……布頭和平紋布和絨布!……幾層厚的布料!……連同我們的薄套裝!……都被撕爛了!我們還沒到一|絲|不|掛的地步,但只穿著襯衫!看看這幫搗蛋鬼乾的好事吧!……那位德國小姐也沒能說點什麼……我們的薄鞋子哪裡頂得住?……我們的腳恐怕都得報銷了!……啊!我真的好害怕抵達烏爾姆!要是那座城市不復存在呢?要是火車站沒有了呢?這是有可能的!……有可能被連根剷除!我們又不是第一次看見!當然,那裡還會有黨衛軍……衝鋒隊……和德國警察!這些人你是很難消滅乾淨的!在最凄慘的廢墟堆中都能長出來!警察!警察!警察!此刻,火車行駛速度非常緩慢!吭哧!吭哧!我彷彿看見了警察走過來,衝著我們說:「出來!出來!」
當然,柏林的火車頭沒有過來……好像,在埃爾福特和愛森納赫之間,出事了……整個道岔兒都被炸飛了!……在另外一個地方……靠近卡塞爾……機器本身出了毛病……造成晚點!……代表團可以等嘛!已經一點熱情都沒有了……情況看起來並不樂觀……牛皮吹了一個又一個,他們不得不接受現實,柏林不會有火車頭開過來,我們要自己動手用本地車場里的牽引機車把森林里那兩節車廂拖出來……只是這車可能會行駛緩慢,路途會相當遙遠!……還發生了許多爭吵,談判,確定誰去……誰不去……城堡、羅米茨和布里農之間還吵得不可開交,派誰做葬禮的代表?……水火不容!……誰生病了,感冒了,沒病?……行動不便的……對寒冷太敏感的又有誰?……最後找到了七個人,差不多比較健康吧!……差不多就這麼定了……有「在職」的部長和「後備」的部長……我就不在這裏點他們的名字了……那會對他們造成損害,是的!……即使如今事情都過去二十年了!……黨派之間的仇恨可以讓人從中漁利!……千萬不要忘記!有人把「鋤奸」,把埋葬「合作分子」當成個人加官晉爵的手段……一些徹頭徹尾的狗屎人搖身一變,成了「老大」……「復讎者」……享有巨大的特權!……你們說這些人會不會一直「抵抗」到最後一口氣!……一直到他們最小的孫女嫁得如意郎君!「合作分子」的最大不幸,是他們成了最窮凶極惡、最一無是處的烏合之眾的意外之財……你們告訴我,維爾梅什,特奧萊特,瑪德萊娜·雅各布,她們這些人跟一台銑床、一張紙或者一個掃把比起來,能有多少價值?……鬣狗,回窩裡去!倒霉鬼!意外之財,一百年都遇不上一回!癲癇傻逼的放蕩聚會!他們不會急於放棄做一九三九年的威武聖騎士!……我不會為他們找理由的!不會!我等著他們全都「開釋」!已經有三五個開掛了……不會等太久的!……找准機會,年齡的弧線……一切都在加速之時!我收集那些「訃告」……我知道!……「被上帝召回」!劊子手和受害者!……反正,馬利翁是這個葬禮代表團的一員,我已經跟你們說過……馬利翁和雷斯蒂夫……奧拉斯·雷斯蒂夫代表「特遣隊」……同時負責「後勤」,提供膳食……還有那些雞!他按事先說好的,在「雄獅」把那些雞燒熟了……可是由於一直沒個准信,一直在等火車,那https://read.99csw.com些雞早就被人吃掉了!……是的!……一個翅膀接著一個翅膀……所以出發的那天,已經沒雞可吃了……出師不利啊!……說到吃的,他們每位部長從城堡里只領到了兩個小盒子!兩小盒三明治!嫉妒啊!我們這些住在旅館里的呢?……屁都沒有一個!……從錫格馬林根北上,到普魯士,路上要走三天,三夜……至於服裝,我告訴你們,他們穿的是離開維希時穿的那些東西,單薄的外套,麂皮鞋,壓根兒抵禦不了低於零度的嚴寒……在十一月份的錫格馬林根還能頂一下,但穿著這樣的衣服北上絕對夠受!……他們算是見識過了!……一點也不舒服!尤其是睡覺的時候!他們老早就把三明治幹完了,他們啥吃的也沒有了,他們使勁地跺著腳!……旅程還沒有結束,他們還在繼續北上,越走越北……氣溫越來越低……下雪了,先是雪花……然後是暴風雪!……尤其是在過了紐倫堡之後!……好厚哇!跟棉絮似的!……什麼也看不見了!……鐵軌,道砟,車站,全都無影無蹤……天邊,天空,全都變成了棉絮!……我們經過馬格德堡車站,但根本沒把它認出來……我們的列車必須緩慢行駛,避開柏林,從郊區繞行……我們運氣夠好的了,一直沒碰到空中巡邏隊,沒有一架「劫掠者」過來阻止我們前進!……我們肯定被發現了……毋庸置疑!老掉牙的機車拽著我們,吭哧吭哧地噴著煙霧……呈現出雜色……沒有燒盡的依然在熊熊燃燒的煤屑!……尤其是每次爬坡……他們是不會錯過我們的……從月球上都能瞅見我們!他們對我們視而不見一定有什麼原因……毋庸置疑!……後面當沒人感興趣的時候,已經沒什麼意義的時候,就會有人出來解釋原因……所以,在這個如此寒冷、沒有一塊車窗玻璃,灌滿了風——多麼刺骨的寒風啊——的車廂里,沒有人能入睡!……太冷了,太晃了!……尤其是,他們從城堡出來的,你們可想而知,一下子就患上了支氣管炎!……一個個都開始咳嗽!……就算不冷,也沒有人能睡著,車子可能一根彈簧都沒有!……「桃核懸挂裝置」……不停地走來走去,跺腳取暖,所有的部長互相衝撞!顛簸,對不起!撞擊!……撞起包了!再也不會去參加什麼鬼葬禮了!兩天,兩夜,會把他們整垮的!……可是,這還只是在去的路上!……回程還不知道會有多帶勁呢!從這一趟去程就能看明白……雷斯蒂夫做過工程師,很務實……他用刀在帷幔上猛劃了幾下!……咔嚓!……刺啦!……有禦寒的東西了!……成堆的綢緞、天鵝絨和棉布!……這些東西掛在車廂里,像瀑布一樣瀉下來,到處都是!……啊,名副其實的超級豪華車廂!於是,所有的部長都開始行動了!咔嚓!刺啦!像雷斯蒂夫一樣!……花枝圖案,地毯,束帶!……一切為了禦寒保暖!……他們給車廂開腸破肚!……戰鬥!……每個人都給自己弄了一件寬袖長外套!……真材實料!……超級大衣!超厚,有四層!像騎兵服……但真的很管用!……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們一九一四年打仗時穿的那種都假得離譜!……下一點毛毛雨都會全部濕透,沉重得都能把你壓死!但部長們為自己做的這種,用刀裁剪的,有普通外套四個那麼厚!外加安國的地毯,收緊腰身,看上去也許很可笑,但是……頂用!尤其是可以用來睡覺,在柏林周圍的那些小車站……我們耽擱了好幾個小時……這裏……那裡……機車依然在吭哧吭哧……沒有人過來看個究竟……沒有人向我們提供任何東西……沒有一份套餐……沒有一片香腸……也許連他們自己都沒得東西吃?……跟德國鬼子打交道你永遠都摸不著頭腦!……我們本來有時間問一下……但有什麼好問的呢?……現在天氣真的很冷了!……北風朝我們迎面吹來……錫格馬林根天冷,但也沒冷到這個份上!……現在才十一月份呢!……我們重新出發,吭哧吭哧可費勁了……現在真的非常可笑……我跟你們說過,雪像棉絮一樣,你再也分不清哪是平原,哪是天空……火車行駛速度相當緩慢……那麼慢,應該已經不在鐵軌上了!……車軲轆可能側滑到一邊去了……火車滑出軌道了嗎?……啊!總算看到一個車站了!……同樣沒有人出來看我們一眼……我們彷彿走進了一個蜃景里……我們唯一明白的事情是,我們正在朝北方走……一直在朝更北的地方走!……馬利翁帶了指南針……霍亨林青在東北部……馬利翁還帶了一張地圖……過了柏林后我們還在東邊……要抱怨還輪不到我們!……司機不跟我們說話……我們試過……他一定接到過命令……好吧!……就讓他守著他的命令吧!……我們繼續我們的「咔嚓」!「刺啦」!……再來一個布套!另外再來一個!比賽看誰撕得最多!……因為天越來越冷了!咔嚓!來個洞!在布套的頂部……你隨即就有一件四層厚的斗篷了!你要保暖,也得撕……刺啦!……繼續撕!掛在窗上的布幔!……足夠你撕的!波斯國王!威廉明娜風格的裝飾!……啊!土耳其藝術!阿拉伯集市!……另外一塊安國的帷幔!他媽的,報復一下!既然誰也不跟我們說話!「卑鄙的德國鬼子!劊子手!……吸血鬼!製造飢荒的混蛋!蠢貨!」他們就這麼叫著,吼著!參加葬禮的代表團全體成員絕對同心同德、團結一致!既然他們什麼也不跟我們解釋!……我們就讓他們的威廉見鬼去!威廉一世!威廉三世!四世!他們這是要把我們帶去哪裡呀?這個務必要先弄清楚!去北極嗎?……還是去俄羅斯?……壓根兒就不在霍亨林青,這些混蛋什麼都幹得出來的!……這幫背信棄義的叛徒!……我們一邊把什麼都撕爛,一邊嘶吼:「德國鬼子!薩克森鄉巴佬!豬玀!」我們把什麼東西都扯下來,什麼都往身上裹!裹得相當的厚!啊!座椅下面的墊料!也是我們的,墊料!他們啥吃的也不給我們,他們是故意這麼乾的!把車子開得顛顛簸簸也是別有用心的!……起碼要讓整個車廂報銷!讓他們所有的裝飾都報銷!
雷斯蒂夫好不容易找到的這筆寶藏!這數公里長的平紋布,部長們現在個個都想要!國務秘書,部長大人撲向這一卷卷堇菜紫色的布料……把它們全部攤開,裹在自己身上,纏在頭上!他們覺得,穿著輕喪服顯得更得體……更合乎禮儀一些……但是布料不夠所有的人使用!……尤其是從頭到腳都要搞出五六層厚!只夠部長們!……他們對自己的式樣很是滿意,他們包裹自己、加工布料的樣子……他們還用束腰繩束緊腰身……車廂里滿地都是……所有的帷幔……刺啦!刺啦!……他們就這個樣子,穿著一身堇菜紫束腰裝下車嗎?……假如他們能順利抵達目的地的話!……突然,我們的這匹患喘息症的「老馬」又減速了……吱扭!吱扭!顛簸來顛簸去……我尋思,有什麼意外要發生了……我們看見道岔兒,看見鐵軌了……我們應該快到某個地方了……我們到了俄羅斯嗎?……我問道……一半是在開玩笑!……這很有可能!……到了俄羅斯,或者有紅軍的地方!他們或許要把我們移交給俄國人?跟德國鬼子共事,他們什麼勾當都幹得出來,這個必須心裡有數!全車廂的人都嚎叫起來,準備迎接俄國人!同志!同志!「他們再壞也壞不過德國人!」大家的一致意見!……弄個法俄聯盟如何?……然後呢?……怎麼!為什麼不呢?……馬上就搞!尤其是在我們都裹著堇菜紫的時候!……會給俄國人來個下馬威的!……跟他們合作,我們也許不至於餓肚子……俄國人能吃!……而且喜歡大吃大喝!……車廂里有人了解情況!……俄羅斯甜菜濃湯,甘藍,等等!臘肉!他們知道我們愛吃什麼!我很樂意!……於是我向代表團透露說,第一部共產主義小說是我寫的……再也沒有人能寫得出那樣的作品!他們永遠也寫不出!……他們沒那個膽子!……這個事必須跟俄國人聲明一下!……而且有據可查,阿拉貢和他的妻子就是譯者!……代表團成員可不是隨隨便便就下車的!……要跟俄國人講清楚都有哪些成員!……跟誰在一起!……光跟他們講甜菜濃湯是不夠的!也許還要給他們跳個憂傷的舞蹈?一邊跳一邊泣不成聲?……一個壓抑了很久的即興演出?……代表團一行一身的堇菜紫會收到較好的效果的!我滿腦子的主意,但我不能把他們逗笑……我,我的玩笑!……他們想要的是吃的東西!……有盒飯,就可以了!管它是中國菜、土耳其菜還是俄羅斯菜!……只要能吃就行!……要是我們遇到法國志願軍團怎麼辦?……很有可能喲!……他們會不會把我們帶到法國志願軍團那裡去?有這個可能!……我們估摸著……那樣的話我們就可以吃戰地廚房了!蘿蔔燜鴨!……啊嗚!啊嗚!真好吃!真好吃!真好吃!……還有很多圓麵包!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有這個可能!有這個可能!啊!那多有意思啊!……可是,嘎吱一聲,火車抖動著,剎車了……是的!……完全停穩了!……啪啪嚓!咚咚鏘!軍樂聲!……是那種軍樂隊!……在路堤上面……俄羅斯人嗎?……不是!……是德國鬼子!……《霍斯特·威塞爾之歌》!有不少德國鬼子!……站在白雪皚皚的路堤上,為我們奏樂……確實是在我們奏樂……德國人……真正的德國人!……不是法國志願軍團,也不是俄國人!甚至都不是一座火車站,只是茫茫雪原中的一個臨時停靠點……到霍亨林青了嗎?……我們不清楚!……醫院在哪裡?……我們看不見,啥也看不見……只能看見那個路堤,路堤上的軍樂隊,還有那些德國鬼子……穿著軍靴的德國鬼子……隊長一臉的大鬍子,正在揮著指揮棒……又來了一遍《霍斯特·威塞爾之歌》……然後又來了一遍……他們一定在等著我們上去……他們的頭兒在向我們示意……必須上去!啊,那可不容易!……尤其是我們穿的是低統鞋!不過,還是解決了,我們手拉著手,向上攀登……然後全都上去了!……啊,他們想得真周到!……滿滿一手提箱單片麵包三明治!……一眨眼工夫就被我們消滅了!……一眨眼工夫箱子里一個也不剩了!被我們吃得精光!……他們一直在演奏他們的「霍斯特·威塞爾」……我們沒有靴子,沒有哇!……他們會帶我們過去,對嗎?我們準備跟著他們走……可就在這時,一名帥氣的軍官出現了!他向我們敬禮!……在上面,軍樂隊旁邊,路堤上邊……他一點吃的也沒給我們帶嗎?……他請我們列隊……「司法部」排在最前面!……他一定是來為我們安排禮儀的……我已經跟你們講過禮儀……「司法部」排在第一位!……「司法部」代表貝當……司法部後面排軍樂隊!……然後是整個代表團……但也是按照一定的職級排!……啊!他們換了曲子!……現在再也不是「霍斯特·威塞爾」了,而是《馬賽曲》!我們往前走著……打著趔趄!……「司法部」滑得最凶!……我們把「司法部」扶起來!……地上滑得一塌糊塗,必然的!……狂風一陣接著一陣!……烏拉爾的風直撲而來!整個德國北部地區都這樣,一年當中有六個月的烏拉爾風!……去那裡體驗過,你們才會明白……你們才會明白為什麼攻打俄國總會潰不成軍,總會被打得落花流水!誰都扛不住!在那樣的狂風中,拿破崙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希特勒也只是一根譫妄發作的麥稈!那片平原真的是去不得的!我們法國要不是有孚日山脈和阿爾貢的防禦牆,我們一樣會遭到那股狂風的肆虐!……不難理解,東方的征服者,他們的遊牧部落何以如此瘋狂,那完全是冷出來的,冷得發狂……把他們丟在那裡,凍死!……為什麼要派我們去那裡,我想知道!……要讓今天的那些從未在火車東站下過車的政客們好好想一想那裡正在發生的事!……馬恩省的計程車,啰里吧嗦……他們為什麼不親自去那裡看看?!……九*九*藏*書
「好啦!先生們!儀式結束了!回去吧,先生們!」
禮儀軍官發現我們誰也不想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