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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那本書。她突然明白了他興奮的原因。她一直都很好奇他是哪種類型的醫生,而現在她知道了:那種在寫一本書的醫生。
安德遜坐在諾亞的另一邊,他的臉從側面看顯得高深莫測,宛如墓碑上一名騎士的雕像。在電影放完之前,諾亞已經睡著了,他的頭落在了珍妮的肩上,但是他們還是看完了電影,迷失在各自的世界里。當電影里的父親找到兒子時,她感到一陣痛苦襲來,嫉妒電影里所有魚類的幸福。之後,她抱著諾亞去床上,他的雙腿懸挂在她兩邊像一個巨大的嬰兒,並幫他蓋好被子。那時才六點鐘。
「對的。」
每次,這都讓她很驚訝:那股情感的迸發遠遠不是一個小男生所能蘊含的。珍妮疲倦地站著,雙腳不自禁地顫抖起來。她看向安德遜。她並不相信他,但他是唯一在這的人。「你不來嗎?」
那個聲音積蓄滿力量后席捲了整個房間:一陣颶風,大自然的力量,之後慢慢地咆哮聲有了具體的形式,變成了一個詞。「媽媽!媽媽!」
「這樣它會成為一個有多條來源的更加有力的案例。」
「那麼,我不想跟那些有任何關聯。」
他停下了腳步;彷彿很驚訝地發現她在那裡。「嗯,我們可以明天再試試。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行么?」
「我是一個注重隱私的人。我們很看重隱私。」
「是的。」
「我——」他話沒有說完,臉色變了些。
當珍妮回來后,那個高個子男人在來回走動著。讓他來公寓里而九*九*藏*書諾亞卻不在房間似乎有點奇怪。就好像這位醫生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個男人——並不是說她會對他感興趣(他對她來說年齡太大了,太冷漠。)但是仍然有人用男性的區別改變了空氣中的分子。
一件事導致了另一件事。諾亞在沒有人教他的情況下跟一場棒球賽記了分,所以她邀請了安德遜來家裡這個更安靜的地方和諾亞交流,然後他們花了一下午的時間來參与諾亞最愛的活動:諾亞對著牆丟出彈力球並接住球,而安德遜站在他旁邊拿著黃色記事本,評價著投擲的準確度。(「八分。」「才八分?」「好吧,也許九分。」「九分!太好啦!一個九分!」)諾亞的士氣在安德遜的關注下得到了鼓舞,而她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見過了,而安德遜自己則看起來完全判若兩人。他很輕鬆地笑著,並且看起來真心對諾亞拋球和接球的技巧感興趣(讓珍妮感到驚訝的是,她一直以來都覺得這個遊戲難以置信的無聊)。他和男孩相處得如此自然,以至於當她得知他自己沒有孩子時感到十分驚訝。
「我——」他不確定地看著她。「我想幫助所有孩子——」
「我——」他再次開口。然而停了下來。「那是什麼?」
「嗯?」
「是的,通過讓他們的母親來買你的書?」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都覺得這個男人看起來不像是被金錢這樣粗俗的事所驅動,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無法相信他。他正在寫一本書九九藏書。她記得在她母親臨終前她朋友們送給她的所有書:每個人都嘗試著通過送他們的特別飲食和瑜伽動作來消除一些絕望之情。即使她母親只是短暫地意識清醒,那些書還是一直送來。到最後家裡裝滿了一柜子的那類書。
「那麼,」她最後說道。「我們現在做什麼?」
但是不管安德遜問他多少次問題或者以什麼方式,這都不重要。諾亞已經不再和醫生聊任何與投球或接球無關的話題了。安德遜的筆記本上並沒有添加任何新的筆記。
然後他們一起走向了諾亞的房間。
「與此同時我們需要根據已有的信息和他們合作。我們將與學校核實關於蜥蜴的事以及他在那做出的其他表現。現在太晚了」——他瞄了一眼表——「但是我明早會跟他們發郵件的。你可以提前跟他們說一聲嗎?」
最終,當他只有三歲的時候,他奶奶這樣做了。她帶著查奈坐巴士去了考普拉附近的一個鎮,距離他們家鄉有十五英里。他們兩人下車之後,查奈帶路來到了聲稱是他前世父母住過的房子。這裏住著一對年老的夫婦,他們的兒子布亞·凱·勞那克曾是一名老師,他在查奈出生的五年之前被殺死了……一到那裡,查奈便將布亞·凱的父母認作了自己的父母,他們和一些其他的家庭成員住在一起。他們對他的陳述和胎記感到印象深刻,並邀請他過段時間再來。當他再次拜訪的時候,他們測試他,讓他挑出布亞·凱的物品,而他做到了。他認出了布亞·凱的女兒之一,並且叫出了另外一個女兒的名字。布亞·凱的家人接受了查奈是布亞·凱的再世,而他後來多次前來拜訪。他堅持要布亞·凱的女兒叫他「父親」,而如果他們不這麼做的話,他則拒絕和他們交談。https://read.99csw•com
「什麼書?」
你怎麼會不喜歡一個和自己的兒子玩得如此開心併流露出明顯喜愛的人呢?上一次有哪個男人這樣做過還是什麼時候呢?
吉姆·B.塔克,醫學博士.,《前世今生》
他凝視著她。
「那就是你為什麼知道他會為一場棒球比賽計分后如此興奮的原因,不是嗎?那並不會幫我們找到任何『前世的性格。』那只是你珍貴著作的一個有用細節。」他對她說話的方式有些畏縮。「你到底在不在乎幫助諾亞?」
「不。他沒有醒來。」
「明天?」她搖搖頭。「我明天要去見一個客戶……」但是他沒有在聽。
「我不喜歡諾亞被寫進書里。」
他們都聽到了,接著:從卧室穿過走廊。一聲嗚咽。
「那當然。我們會將那本書里所有的名字全部更改。」
「更有力的案例?」她希望他能不再將諾亞當做一個案例來看待。
嗚咽聲變成嘶嘶聲,就如風向上穿過煙囪。
她聽見安德遜在廚房裡轉來轉去。她打開了窗戶,新鮮的空氣帶著早春的濕潤清新透了進來。瓦斯燈在黑暗裡搖動九_九_藏_書著,它的火焰總是移動著,這兒,一會這兒,一會這兒。
她看著他走動了片刻;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當中。
查奈·庫瑪拉旺於1967年在泰國中部出生,身上有兩塊胎記,一塊在後腦勺,另一塊在左眼上方。當他出生的時候,他家裡人並沒有覺得那兩塊胎記有什麼特別的含義,但是當他三歲的時候,他開始提起關於他前世的生活。他說他曾是一名叫布亞·凱的老師,在去學校的路上被槍射殺了。他說出了前世他父母、妻子和兩個孩子的名字,並反覆懇求和他住一起的奶奶帶他回到前世父母的家裡,一個叫考普拉的地方。
珍妮站在客廳的中央。房間很暗,除了來來往往車輛的前燈在牆上一閃而過。她可以在微暗中認出熟悉的形狀:沙發、椅子、檯燈。然而那些物品在她看來不太一樣了,輕微的不協調,彷彿地上出現過小震顫。
到了傍晚,珍妮很清楚他們一點進展都沒有。連諾亞都覺察到空氣中的沮喪之意,並開始以一種亢奮而散漫的方式在房間里四處投球,直到那隻球和另外兩隻一起掉進了天花板上的照明器材裏面,珍妮才結束了這場遊戲。為了讓他(和她自己)放鬆下來,她採取了作為母親的最後一招:她放了他最喜歡的電影《海底總動員》,是關於一條走散的小魚尋找他的爸爸,珍妮、諾亞和安德遜一起坐在沙發上看。珍妮把注意力放在五彩繽紛的魚上面,努力不去想其他的,九_九_藏_書但是那些畫面並不能吸引住她。恐懼的心理在緩慢地吞噬著她,彷彿在用麻痹的毒藥將她灌滿:現在怎麼辦——現在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我想我們把諾亞吵醒了,」安德遜低聲說。
「這對你很重要嗎,醫生?」
「不管怎樣,你為什麼需要合作?」
「我在撰寫一些案例。它不會變成學術界的無名之作,就像其他著作。這一本是為社會大眾寫的,」他急切地補充道,彷彿無名是一個大問題。
現在肯定沒有書可以幫到她,她母親也不在了。這裏只有這個陌生人帶著他的議程。她感到疲勞將她籠罩著,讓她突然之間變成了別的什麼——一種殘忍的情緒使她嚇了一跳。幾個月以來人們一直坐在桌子對面冷靜地告訴她她的兒子身上出了一些問題,而她全部聽進去了,盡她所能不讓她內心的驚慌流露出來。但是這個男人,這個有著明亮、質疑的雙眼和灰白膚色的的人——這個人也在害怕失去什麼。她感到了他內心的焦慮已經到了絕望的地步,而知曉這一點證實打開她巨大挫敗和憤怒大門的鑰匙。
「當然還需要一份聲明來說明他們並沒有教導孩子們為棒球比賽計分。」他自己笑了起來。「雖然那樣會十分地不同尋常。」
「我想可以。」她一想到要因為這件事找惠特克女士心裏便有些畏縮。惠特克女士對此肯定沒什麼耐心,她理所當然地還有可能告訴安德遜諾亞已經在見一位心理醫生了……
「你是指——為了發表文章或者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