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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好啊。」他從他椅子上滑了下去,彷彿很開心被釋放了。
「那個餐桌墊。上面寫了什麼?」
她曾經如此震驚,如此為他顯而易見的智力而自豪,為他的——為什麼不說出來呢?——天賦。他知道所有蜥蜴的名稱——這是她所從來不曾了解的事物。這使她十分激動,看著他凝視著每一座微型雨林,如此巧妙和布滿苔蘚的,裏面的居民幾乎不移動,除了偶爾的一彈舌頭或者原木上的一段急促爬行,而他高音純潔的聲音在大喊著,「媽咪-媽媽,是只巨蜥!是只壁虎!那是只長鬣蜥!」她曾經欣慰地想這樣一來以後他的人生會很清晰:拿著獎學金去了最好的中學和大學,他強大的智力讓他能夠暢通無阻地獲得一段成功的人生。
但是結論正是她一直所希望獲得的。她拿起了文件夾並放在胸前,從物質上獲得了安慰。
他看著母親叫來了男孩。
她試過了。這本書看起來很嚴肅——她得在網上預訂,因為二十年前出版此書的學術出版社已經破產了,而買紙質書花了她整整55美元。這兩周來她一再嘗試想讀這本書,就如她計劃的這次會面一樣;然而無論什麼時候當她專心致志地閱讀安德遜的某個例子時,她的腦子開始充滿疑惑。
他母親開口了。「不,我們沒有。」
這本書里寫滿了案例研究,來自泰國、黎巴嫩、印度、緬甸和斯里蘭卡的孩子們發出關於他們有其他母親和其他家庭的陳述。這些孩子會有和他們家裡或者鄉村文化不一致的表現,並且有時候會對住在幾個小時路程之外的陌生人產生強烈的依戀,似乎他們從前一世記起了那些人。他們通常有恐懼症。這些案例都十分令人信服並有種奇怪的熟悉感……但是它們怎麼會是真實的呢?
「但是——你覺得怎麼樣?」
「天啊,沒有。」他笑了,而她感到一陣舒展,一種可以自由談論諾亞與眾不同之處的輕鬆感。「而且不僅僅是松獅蜥。他知道所有的蜥蜴。」
「不要!」
這些話的意思足夠清晰,而她緊抓不放的是:一位受過教育的人。她只不過是再諮詢另一位專家的意見罷了。不過如此。而他使用的方法並不重要,只要他能獲得結果。也許這位醫生擁有特別的能夠撫慰孩子的方法,就像有些人能夠安撫馬一樣。這是一項實驗性的療程。你總是會讀到像那樣的內容。諾亞得了什麼並不重要,或者安德遜認為他得了什麼,只要他被治好
「因為我養過一隻?」
她看著她兒子,他趴在桌子上,全神貫注地盯著櫃檯旁的棒球比賽。「但是你能幫到他嗎?」她低聲問?
在一家生意很好的餐廳見他是一件很古怪的事。安德遜醫生提議過在她家裡會面——這是他通常的方案,會讓孩子更舒服一些,他說——但是她需要首先了解一下這個人,快速地檢查檢查,所以他們最後折衷約好在拐角的餐廳見。但是,什麼樣的醫生會做家訪啊?也許他終究還是個庸醫——
「編出什麼?」
「你是洋基隊的球迷嗎?」
「國民隊。」
「你說——你的妻子起初也曾懷疑過。所以她現在相信你的工作了?」
「因為那是我的球隊。」
他從桌子對面感受到了她的需要,緊緊抓住了他。
隨著諾亞聽不到他們的說話,她的身體似乎縮進了座位里。
噢,對了。其他的人生read•99csw•com。而她並不確定相信這個。
「他通常會這麼叫我,或者是媽咪-媽媽。我猜他喜歡為我取他獨有的名字。不管怎樣,我原以為那是他編出來的。」
「你是說,像一條線索?」
「為什麼?」
「那就是奇怪的地方。我四處問了問——我覆蓋得挺全面的。什麼都沒有。」
「我很驚訝,因為那個時候他的詞彙量有限,他才剛剛兩歲,說的全都是『我想要媽媽-媽媽、水、鴨子和牛奶。』」
現在他能好好看看他了。當然他長得很可愛,但是是他眼裡的警覺性引起了安德遜的注意。偶爾他眼裡會出現那些有前世記憶的孩子們意識里會有的其他維度,還算不上是警戒心,更多的像是一個來到新國家的陌生人在潛意識的陰影下無法克制地想家。
他從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個黃色便簽本並做了些筆記。
他抿了口茶,並輕敲著文件夾。「你整理得很徹底。」
羅伯特B.安斯利,心理學和神經行為學教授,研究前世人格的學院,康涅狄格大學醫學院
她發現自己重溫這些相同的案例后,卻並沒有弄清楚到底該相信還是不相信。到最後她完全不能閱讀它們,只能單純地吸收,像一陣濕冷的薄霧,讓人覺得深深的不安。那些似乎記住了前世的孩子原來在亞洲某處販賣茉莉花或者在農村種水稻,直到他們被一輛摩托車撞倒,或者是被一盞煤油燈燒死——和諾亞一點關係都沒有(或者完全相關)的生活。
「所以。」她強有力地看著他,彷彿在做成一筆交易。「你會繼續見他?」
「而你從來沒有養過蜥蜴?」
他看著她敏捷的手指搭建的小小的白色磚房。「很棒的……」
「我明白了。」她看起來有點不解。「那麼,接下來要做什麼呢?」
文學士:耶魯大學,英國文學
「見?」
然而:她還是來了。
「到時候看事態發展吧。這需要時間。」
「作為一個病人。」
她小心地理解著他的話。「但是你怎麼能找到——前世的性格呢?諾亞從來沒有說過那麼明確的事。」
珍妮伸出手並輕輕地碰了碰她兒子的肩膀,彷彿在保護他免受那個人無聲的熱情。「聽著,諾諾,為什麼你不去櫃檯旁邊站一會兒,並從那裡看球賽?那裡近多了。」
「年輕些?」他朝她的方向稍微彎了下來,一絲微弱的氣味從他身上散發開來:她感到那副簡潔、從容的外表下面似乎有著不墨守成規的特徵。「時光飛逝啊。」
YOLO。一句口號,一句戰鬥口號,玩滑板的人口中的及時行樂:你只活一次。
他們看著他跳下了椅子。
珍妮合上了她手中的書併為晚餐的深度而皺眉。她在等待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他的研究要麼是打破思維的,要麼是純粹胡扯,而他如今手中掌握著諾亞的未來。而她甚至都不能讀完他的書。
「然後他就可以去看……他前世曾經住過的地方?就是這樣?那會把他治好嗎?」
他在餐區里坐在了她的對面。「這是件好事。」
安德遜努力溫和地說道,「我在問諾亞。」
你是安德遜博士?」
「噢,好吧。」
「也許在朋友家有相關的書或者視頻?」安德遜現在提問道,彷彿在讀取她的思維,他安靜的聲音將她帶回了餐館嘈雜的談笑聲。「九_九_藏_書或者他的幼兒園?也許是他在某處看到的一些東西?」
數據。她抓住了這個詞,彷彿抓住了一條奔流不息的河流中的一塊潮濕石頭。「所以她不再懷疑了?」
就假裝他是一名客戶吧,她告訴自己。她轉換了模式,露出了職業性的微笑。「我有點緊張,」她說道。「這並不是我通常會做的事。」
「當然,」他說著,比她想象中更有精神。他很快讓自己振作起來,他臉上優雅的表情重新調整了過來。他在黃色便簽本上方舉著削尖的鉛筆。
她低頭看著標滿彩色標籤的文件夾。那個文件夾就是諾亞。「這個是怎麼做到的?」
「諾亞,拜託——」

「那個地方的所有蜥蜴。在他兩歲的時候。」
他悲痛欲絕,是這裏出錯了。他很孤單;他被給予沉重打擊。珍妮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她環顧四周看著尋常房間里正在津津有味吃著法國吐司的孩子們,他們的父親溫柔地為他們擦去滴下的糖漿口水;那些人在對岸,而她在悲痛的這一邊,和這個正耐心地等著她隨便說什麼的悲傷男人一起。
「那個名字。松獅蜥。那聽起來像是幻想,就像一個小孩憑空想象的,一條長了鬍子的龍。所以我還笑話他,覺得他很可愛。然後我說,『事實上,寶貝,那是只——』並旁邊的牌子看過去,你知道的。然後不出所料,它叫做松獅蜥。」
「正是如此。」
「我明白了。」她還沒有習慣把諾亞的病當做一個可能「有力」的「案例」來看。她本可能會反對這個說法但女服務員(紫色頭髮;忙碌的)已經在發放菜單了。當她轉身回到廚房時,一個用哥特字母印的YOLO紋身在她肩上蒼白的皮膚上突顯了出來。
「我很抱歉如果我冒犯了。只不過在視頻上你看起來——」
「我不介意吧。」她斜眼看著他。「聽起來你似乎在找尋其他的解釋。你不相信我嗎?」
女服員的到來讓他免於回答這個問題,堆起來的笑容供養著她和她唯一的人生(為什麼人們會將那句話紋在他們身上?難道他們真的覺得只能活一次的人生很激勵嗎?)皺著眉放下了一盤熱騰騰的薄煎餅。
「你很懷疑,」他說道。她張開嘴準備回答時,他舉起一隻手阻止了她。「沒關係,我的妻子起初也曾懷疑過。幸運的是,我不做相信與否的工作。」他挖苦地抿抿唇。「我收集數據。」
「洋基隊。」
也許這是個錯誤。也許他應該回到他在康涅狄格州的房子里……然後做什麼呢?沒有任何事做,除了躺在如今是床的沙發上,蓋著二十年前希拉買的佩斯里羊毛圍巾,而那仍然微弱地散發著柑橘和玫瑰的味道。只不過如果他那樣做的話,他還不如死去算了。
她搖了搖頭,但她移開了盤子和橙汁,並遞給了他那張薄薄的方形紙。「小心點,邊上有糖漿。」
「華盛頓國民隊?你為什麼支持他們?」
「拜託了,媽咪-媽媽?今天是開幕日。」
珍妮的手指劃過她兒子柔軟的頭髮,僅有的一次對他們頭上固定在牆上的電視表示感激。(什麼時候那些加入到機場的餐廳會假設他們的顧客需要無盡地盯著電視屏幕?)她抽出了文件夾里她從電腦列印出來的資料,再次看著那位醫生的資歷: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她正在用方糖建一個結構。正如大部分人一樣,她是一個矛盾體:沉穩的藍色九-九-藏-書眼睛,不安分的雙手。當她看著安德遜的時候,她的眼睛在評估,謹慎小心,但是當她看向她兒子的時候,一股容易感知的暖意從她臉上流露出來。仍然,他原希望她對他足夠信任到可以邀請他來家裡。這家餐廳很吵,在這樣的環境下想要對一個孩子問出什麼來很困難。
「我是一名科學研究者。我記錄孩子們的陳述並核實他們說的,再提出解釋。我不會直接跳到結論。」
一個男人站在她上方:一個又高又瘦的人穿著超大的深藍色羊毛衫和卡其布褲子。
「你第一次發現諾亞做出不平常的事是什麼時候?」
「在一些案例中這似乎是最為可能的解釋。」
傑羅姆·安德遜
「當他還是個嬰兒的時候,這是唯一能讓他平靜來的。我曾叫棒球比賽為嬰兒安眠藥。」
這就是問題所在,不是嗎?她從來沒有很深刻地想過這個問題。她一直沒有時間或傾向去思索其他的人生:這一生已經足夠困難去經營它了。這是她所能做的全部,去為他們的食物、租金和衣服付賬,去努力給諾亞關愛和教育,去讓諾亞刷牙。而最近她幾乎沒有完成好其中的任何一件。這次必須得成功。她沒有別的選擇了,除了給她四歲的孩子吃藥之外。但是她一直在想什麼呢?
他點了點頭。「你介意我自己四處問問情況嗎?在他的學校以及問問他的朋友和保姆們?」
「他們當然喜歡了。」安德遜清了清喉嚨。「在我們開始之前。我敢肯定你有些問題想問我?」
「齊默爾曼女士?」
「你也看嗎?」
「告訴我那些事,」他說著,他的頭俯向他的記事本。但是突然之間有太多太多要訴說的了。
「我想,他的噩夢更加嚴重了。」
「那你支持哪個隊?」
「他喜歡棒球啊,我發現,」安德遜說道。
「他並不是在塗鴉。」安德遜安靜地說道。「他在為比賽計分。」
「最為可能?但是我以為——」
「然而我沒看出來那有什麼不同尋常的,」珍妮繼續說道,「很多小男孩都喜歡看棒球,不是嗎?」
「是嗎?」
「我覺得他的案例有希望。」
「沒關係。」安德遜嘆了口氣。「我是個陌生人。我們需要更好地了解對方。這需要時間。」
安德遜接過了餐桌墊。他的手指感到粘粘的,聞到了糖漿和橙汁的味道。然而在他還沒有開始適當地檢查紙上的標記時,他已經感到血管里的血液開始沸騰了。
「我以為你是一名心理醫生。」
安德遜對著男孩微笑著。他已經處理過多少案例了?準確地說,有兩千七百五十三例。他完全沒有理由緊張起來。他不會允許自己緊張的。「哪一對在贏這場比賽?」
「我們必須像懷疑者一樣思考。不然就完全——」他聳了聳肩。「現在:你有沒有發現他的行為有任何變化,在那次參觀蜥蜴之後?」
醫學博士:哈佛醫學院
「蜥蜴?」他思索著。
「我是的。但是這項工作——這並不是臨床實踐。這是研究。」
「不會專門去看。」
「我需要繼續和諾亞談話。看看能不能發現他記得的具體的事物。一個城鎮,一個名字。可以讓我們追蹤下去的。」
「他知道它們的名字,」安德遜低聲說道。
「我能看看嗎?」
她瀏覽著為諾亞整理好的文件夾。當她企圖贏得新客戶時用的也是九-九-藏-書同樣的文件夾,只是裏面是鎮上的房子和公寓,而這本裏面的每一部分都被彩色標籤標註好,表明諾亞一年的生活。文件夾里包含了諾亞所有的信息,他說過的和做過的古怪的事:所有事,除了一件關鍵的事。她沒有提到蘭森醫生或是他的可能診斷,擔心安德遜可能會迴避接診和有精神疾病的孩子。
安德遜在桌子對面滿懷期望地看著她。諾亞在看電視,在他餐桌墊上信手塗鴉著。那個信奉只活一次的女服務員過來幫他們點單,又像一陣陰沉的紫色雲朵離開了。
「我受夠醫生了。」
他的聲音很大。安德遜注意到附近的幾位女士朝他們的方向瞄了過來,面前擺放著炒蛋並判斷著這位母親,並對她產生了一絲感同身受之情。
「你去過華盛頓特區沒?」
「傑里。」他短促地笑了笑,在擁擠的房間里閃過一排白牙,並向她伸出了手,之後諾亞將視線短暫地從電視移開並用他的小手輕觸了下安德遜的大手。
「這個過程並非像那樣的。」
她使自己的聲音放軟,「我們要繼續嗎?」
他的灰色眼睛真的是不正常的明亮。「這通常表明案例會更有力一些。不然你就不會在這裏了。」他清晰地說著,每一個詞都清楚地發音。
「恩?」他看起來有些不解。
「媽媽-媽媽?」
紐約康涅狄格大學醫學院任精神病學教授
「現在?」他抬頭看著她的臉。「她——」
「就再看這一個。」
「我原以為……我不知道我原以為的是什麼。他只是個孩子,喜歡編故事。」
「諾亞才兩歲。我們當時在自然歷史博物館。我們去參觀蜥蜴和蛇的展覽。而他……就……」她停頓了。「我猜唯一的詞來形容就是呆若木雞。他站在第一座水槽的正前方,然後開始尖叫。我還以為出事了,然後他說,『看,一隻松獅蜥!』」
諾亞拿起了一隻勺子,並將舌頭伸出去舔他碗中反射出來的失真男孩像。「媽咪,我可以回去看球賽了嗎?」
她瞥了安德遜一眼,然後發現他十分專註地在聽她說。其他的心理醫生從來沒有對那些蜥蜴感興趣。他俯身做筆記,而她發現他那件如此柔軟和昂貴的藍色毛衣,在袖子上有個十分明顯的洞。也許那件毛衣跟她一個歲數了。
「你也許會想看看這個。」她將象徵著諾亞的文件夾放在桌上,並向他滑了過去。
那個女人正在用一張紙巾擦眼睛。「什麼?」
「不,你還沒有。而且,安德遜醫生想跟你聊聊。」
但是這是真的嗎?
「她去世了。六年前,」他最後說道。「我是說——她已經不再活著了。」
櫃檯附近的電視上,有人打了個全壘打;諾亞和這裏的常客們一起歡呼著。
安德遜緩慢地翻著頁,全神貫注地閱讀著細節。這個案例沒有他希望的那麼有力——那些噩夢和恐水症都是司空見慣的事,如果是不同尋常的強烈的話,那個步槍和哈利波特的提及很有意思,但也是不確定的,而對於蜥蜴的知識這件事是有希望的,但是只有在他可以證明這個孩子的專業知識沒有其他清晰的來源的情況下。更重要的是,沒有具體的事件可以引導出他前世的性格——槍支和哈利波特叢書就如空氣一樣在這個文化廣泛流傳,而一隻寵物松獅蜥也沒有什麼值得深入研究的。這個孩子向他的老師們提起過一座湖邊小屋,但是如果沒有湖的名字那對他也沒什麼用。
小男read.99csw.com孩吃了一大口煎餅。「才不是。」
「我吃完了。」
「你說醫療方案?是這樣的,我會問你一些問題然後我會問你兒子——」
他能聞到她呼出來的咖啡味;他已經很久沒感受到一個女人的溫暖呼吸吹拂到他臉上了。他又抿了一口茶。當然他之前也應對過母親們。十幾年來遇到的母親們:懷疑的、生氣的、悲傷的、輕視的、有幫助的、滿懷希望的,或者絕望的,正如眼前這位。重點是要保持冷靜和控制力。
他沒有想完。他的嘴張開了一會兒,似乎要繼續說,讓他們兩人都有點尷尬,然後他猛地閉上了嘴。然而那一刻已經發生了,無法收回;就彷彿他的防禦,那個保衛一個人的基本天性的普通力場被莫名其妙地打破了。
「現在還不行,寶貝。當你吃完了的時候。」

「不,我是指——死而復生。」她對這個詞畏縮了一下。「它是怎麼運作的。我不明白。你是說所有的這些孩子都——死而復生了,然而他們記得前一世的一些事情,是嗎?」
「這個?這是幅塗鴉。他在隨手塗鴉。」
之後,漸漸地,她的驕傲變成了困惑。他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物的?是他記住了某種圖書或者視頻嗎?但是為什麼他之前沒有提起過?是有什麼人教他了嗎?這些問題從來沒有澄清過;她僅僅只是接受它作為他的特別之處。
「我想……是那些蜥蜴、」
「我不能做出任何承諾。但是在我們解決了一個案例並找到前世的性格后,研究主體確實會傾向於鎮定下來。他也許會自己慢慢淡忘,你知道的。大部分孩子會,在他們六歲左右的時候。」
哥倫比亞長老醫院任精神科住院醫師
「他們都這麼說,所有的醫生。但是問題是——」她的聲音顫抖著,並生硬地停了下來。她再次嘗試著。「問題是,我沒有時間了。我快要把錢花光了。而諾亞一點都沒有好轉。我現在必須得做些什麼。我需要看到一些效果。」
無論她之前期待的是什麼(很專業的一個人,也許有點書獃子氣,有著立體的輪廓和她在視頻里瞥見的黑色捲曲頭髮),而這個男人並不是。這是一個削減到只剩精華的人,有著高高的顴骨和埃及貓神的發光眼睛,以及漁夫般飽經風霜的皮膚。他肯定曾經英俊過(他的臉有一種強烈的、原始的美貌)但是如今卻顯得異常樸素,就好像他在很多年前就把英俊留在了路邊,就如一件他並不需要的東西一樣。
「我想看看,拜託了。」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穩定。
那個叫什麼?那個詞突然從語言之神手中落下來,就像落入他口中的糖。「……圓頂建築,」他繼續道。起碼回到對一個案例的研究上對他的詞彙量有好處。他體內的小孩在她迅速拆除它的時候感到很惋惜,她將方糖整齊地放回了盤裡。
「所以我就問他,『諾亞,你怎麼知道松獅蜥的?』而他說——」她再次看向了安德遜。「他說,『因為我養過一隻啊。』」
她皺皺眉,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明顯地想試著重新控制住自己。他不會用虛假的承諾安慰她。誰知道他能不能幫助自己的兒子呢?更何況,這個案例比較無力。沒有什麼可以繼續調查的事務,除非這個孩子突然變得十分善談。他低頭看著桌子,看著早午餐剩下來的食物,男孩吃了一半的薄餅,用過的餐桌墊……「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