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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直到今天,當他聽到一個白人小孩口中說出湯米的話來。
水桶在繩子上搖晃著。你試試啊,小鬼,他想。
他爸爸在椅子上坐直了。
但是如果他能讓那具身體消失呢?那個男孩的人生結束了。他沒打算殺他的,但是他現在已經死了。但是為什麼保羅的人生也應該結束呢?他意識到,他不想失去他的人生。一個小時之前,他的人生看起來不怎麼樣,但是此時他無比地想要回自己的人生。
湯米點點頭。「你當然可以了,保利。但是下一次可以輪到我嗎?」男孩很渴望親手拿著步槍來展示他的能力。保羅懷疑這個男孩是否有可能是一名比他更厲害的神槍手。那是有可能的。「我再射一次,」保羅說。
這就像本來在黑暗中,而有人將燈開得太亮。他看著地上的那灘牛奶越來越大。
「掃乾淨,」他說。
「你覺得我能再來一次?」
他父親用擦亮劑擦著他的鞋子。「要我說。他真是他媽的讓人失望。」
「外面有隻貓。」
湯米在石井上又放了一個瓶子並退後。
他能感到他爸爸又要開始發火了。他看向牆壁。最近一點小事都容易讓他爸爸惱火起來。「體育得了C怎麼能叫不錯?再說你到底怎麼拿到C的,只要你出現了,除非你是一個完全的廢物?」
「我做到了!」他轉向男孩。他很激動。「射三中三,」他說著,但是男孩不在那裡。他平平地躺在泥土裡。
「想不想看個東西?」
是那個男孩。湯米。在呼喊。他還沒有死。他還活著,在井裡,起碼他身上的某些部分還活著。也許他在裏面要死了。也許他快要死了。他隨時都可能死掉。
保羅做完廚房的清潔后便進了自己的房間,並關上門。他打開遊戲機並一個接一個地追捕農民,用火舌將他們消滅乾淨。
「我以為我看見了什麼!」他聽到了真實的聲音和對講機里玩具般的尖聲。
他撿起一個蘇打水瓶子並放在了井上。他舉起槍並在手中感受它的重量,對準瞄準器,什麼都不想,就開槍了。槍的後座力幾乎將他擊倒,但是瞄準目標和他玩的電子遊戲里並無太大區別。
他拿了一塊廚房抹布並將牛奶擦乾淨。他希望他爸爸不要再理他。保羅舔舔唇。他爸爸仍然盯著他在。
「特倫斯……,」他母親說,但是她的語氣很軟弱。彷彿那一個詞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當她從丹妮絲餐廳下夜班回到家,她喜歡什麼也不幹。
湯米抬頭看著她,彷彿他剛剛單手贏得了世界神槍手冠軍一般。
不是東西。他想。是人。
湯米已經騎過他了;他將腳放下並回頭看他。
他沒有打算要殺死湯米的,但是沒有人會相信他。人們也許會覺得他是名種族主義者,因為湯米是黑人。他爸爸會殺了他的。他會徒手勒死他。他媽媽再也不會和他講話了。
「這裡有什麼東西!」
人們移動得更近了。他能聽到他們經過樹叢的沙沙聲。他應該跑開的。他靜靜躺著,聽著自己穩定放鬆的呼吸。向上望著滿空繁星。失去理智想必就是這樣的感覺,他想,但是他卻感到現在頭腦是這麼久以來最清醒的一回。他曾經想做一個好人,或起碼不是一個壞人,但是之後他射中了湯米·克read.99csw.com勞福德,而自從他讓他死在井裡后,他是如此的恐懼。他本來不想那麼做的,但他還是這麼做了。
「他做的還不錯。」
他咧嘴笑了。他喜歡這個男孩。他真是個好孩子。「是呀。千真萬確。0.54口徑叛逆者步槍。我準備去練習射擊。想不想試試?」
過了一會兒,他遊戲升級了,卻仍然感到內心不安分的情緒。當他走出房間的時候,他們都離開了。他爸爸去上班了,而他媽媽肯定是帶亞倫去操場或哪裡了。他靜靜地站了會,感受著空蕩蕩的房子。他打開電視,想找一場棒球比賽或什麼來集中注意力,但是什麼都沒有。他打開冰箱,但是裏面沒有他喜歡的那款酸奶了。他一直讓她去買,但是她每次買的都是另外一款。冰箱里也沒有蘇打水了。
湯米臉上帶著一種奇怪的表情轉向他,彷彿他想要保羅來告訴他去做正確的事。彷彿他真的很想去他朋友家裡,但他也很想試這把槍,而他無法決定選哪一個。
「來吧。只有一次機會。過了今天就沒有啦。」
他爸爸哼了一聲。「好像我們有錢養貓一樣。」他轉頭回去看新聞了。
「好的。」湯米跑過去並放了一個瓶子在井上。真是個好孩子。
這不是個很好的主意,保羅想。如果他跟亞倫說了,他弟弟肯定會告發他的,那他就遇上大麻煩了。但是湯米正等著他兌現諾言。如果他現在退縮的話,那他才是輸家呢。他會成為這個街區的笑柄。
他想他應該開始跑。他應該跑起來。那個男孩不知怎麼地知道了,然後他告訴他們了,現在他們來抓他了。但是他感到他身體反而更深地陷入了松針和泥土裡。
他看著他爸爸的光腳,擱在擱腳凳上。他所見過的最丑的腳,腳趾全因關節炎而腫脹,還要每天穿著他的好鞋站著。在過去的日子里,他曾經為他媽媽煮咖啡,並在他們吃早餐的時候吹著口哨出門,但如今在星期六,他比他們起得都要早,腳放在擱腳凳上,擦著鞋子。而此刻他正斜眼看著保羅,沉重的灰色臉上有兩道紅色的印記,彷彿他的人生淪落至此全是保羅的錯,他不得不站一整天來向那些只想給他們的ipods裝揚聲器的人們銷售立體聲裝置。
那個男孩看到他時便放緩了車速,並將手放回車把手來繞開路。
他穿過柵欄里的洞後來到了玉米地。那裡有條老泥路蜿蜒穿過玉米地並最終繞過樹林。那是一個晴朗的春日,沿著路走並看著兩邊的玉米生長讓他感覺很好,懷裡的步槍抵著他的胃。他的整個身體都被激動包圍著。當他正想著周圍沒有一個朋友看見他拿著一把步槍是多麼遺憾時,他聽到了泥土上傳來輪子的吱吱聲,並看到一個男孩搖搖晃晃地朝他的方向騎著自行車過來,他的手懸在車把手上的一英尺處,笑容燦爛,彷彿他清楚如果他媽媽知道他不扶車把手還騎得那麼快肯定會氣死的。
「嘿!湯米,」他喊道。
真他媽的讓人失望。
只不過沒有事並不是真的沒有事。「沒有事」已經像他在生物課里讀到的寄生蟲一樣爬入他體內,就像非洲的蟲子在你游泳的時候爬進你的腳趾,並在你知道https://read.99csw.com之前就已經把你整個人都吃了。每一次當他聽到湯米的名字或看見他的臉時,每一天的第一件事就是這樣,之後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少,他會覺得那隻蟲子又從他身上咬下了一塊。這使他的腦子墮落到無法在專心於學業。有一次當他狀態極度糟糕的時候,他看到一張海報上湯米的面孔,卻以為是他自己死去的臉在對他微笑著。那就是「沒有事」的樣子。
「你覺得那是你的貓?那隻貓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那不是你的貓。你以為我會養你還有你的貓?你可以去找份工作然後自己買牛奶。然後你可以養只該死的貓。」
他讓那個想法在他腦子停留了不知道多久時間(一分鐘,一小時?)彷彿沉浸其中他就能待在那裡,待在過去。但最終現實還是站了出來,在他的乾燥的嘴裏和發熱的腦子裡。沒有可以收回的了。他在這裏。湯米的身體在那裡。他的人生被毀了。他也許要在監獄里度過餘生。人生再也沒有什麼值得期待的了。他當不了獸醫,或什麼都當不了了。
所有的電子遊戲肯定對他的手眼協調能力有很大幫助。他爸爸總是因為他玩遊戲而讓他不好過,但是如果現在他看到他的表現,他肯定不會叫他廢物了。只不過他會因動了他的槍而廢了他。
保羅無法讓自己向下看或回答。那個聲音緊緊地纏繞在他喉嚨周圍。他四處跑著,想尋找一條藤或繩子或什麼來將他拉出來,但是什麼也沒有,沒有什麼可以將一個人從那麼深的地方拉上來,更別說一個可能因槍傷而死的人了。他可以跑出去求助,但是他們離任何房子都有半英里遠,當救援抵達的時候,那個男孩可能已經死去了,那時候他該怎麼為自己解釋?湯米射中了自己並將自己扔進了井裡?他站在那裡,試圖想清楚他說什麼,他該做什麼,所有的這些想法經過他的腦子,所有的時間里聽著那個彷彿從他自己體內發出來的聲音喊著「救我,保利!救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之後邊只剩「媽媽!媽媽!媽媽!」再之後,終於——消失了。
第二天他又出去投球,那隻貓站在柵欄上,他拿來了一碗牛奶,貓咪馬上過來舔著碗里的牛奶。
他喝了一瓶他爸爸的啤酒。他以為那會讓他開心和放鬆些,就如有時候對他爸爸起作用的那樣,但是相反地他反而覺得想吐和頭暈。他慢慢走進父母的房間。他打開一些抽屜並看了看他媽媽的內衣,然後他迅速地關上了抽屜。他在床邊蹲了下來並從下面拿出了步槍。他爸爸將槍放在原本的盒子里。他本不應該碰槍的,但是當他獨自一人的時候,他有時候喜歡看看槍。在他小時候,他爸爸曾經帶他到樹林里去練習射擊。「射得好,保利!」在他射中一個罐頭的時候,他爸爸會這樣說,並且走過來摸摸他的頭髮。在他還小的時候,他爸爸總是會帶他做類似的事情。
一切都從那隻貓開始。
他媽媽抬頭瞥了一眼,彷彿因為被打斷她的閱讀而感到不耐煩。她總是在看這些帶有可怕插圖的真實犯罪類的書。「他才高一。放他一馬吧,特倫斯。他不像你。」
他爸爸在高中的時候曾是一名摔跤冠軍。他們在原來的房九_九_藏_書子里還保存著他的獎盃。但是他不知道現在那些獎盃去哪了。他媽媽將大部分的那類東西都扔了。
他起碼在幾個月前就注意到那隻貓了,那瘦弱的身軀和黑白斑點經常在黃褐色的草地以及後面的玉米地出現,或是在那個區分了他們家和麥克盧爾家的灰色柵欄處,那隻貓每天都會穿過柵欄。他在準備上學時無意識地看著它,那隻貓在走過柵欄時,一隻腳小心地跟在另一隻腳後面,彷彿它在一步一步地實施一個大計劃,而他會嫉妒那隻滿身疥癬的貓,嫉妒它可以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給貓喝的。」
有人過來了。他能聽到它們的腳步聲。他能感覺到手電筒射進了黑夜裡。他們正在穿過樹林。這就像一部電影,只不過在電影里還會有狗。在電影里他會喘著氣奔跑。但是他沒有。他平靜地躺著,對著天空。
他現在記起那一天了。六月十四日。他意識到他其實從未真正地離開那一天,他一直都在那裡,在那一天,聽著那個男孩從井底里哭喊著。
他抬頭看。還是平時的場景。他媽媽在沙發上閱讀,他弟弟在電視前的地板上排列他的棒球卡片,他爸爸坐在椅子上看新聞——只不過現在他沒有在看新聞。他在看著保羅。
保羅小心翼翼地將蓋子從盒子上掀開,並伸手去輕撫那金屬。槍真漂亮。
「你在做什麼?」
為什麼他不能瞄準瓶子而非要是水桶呢?沒有東西會從瓶子上彈起來。那隻會打碎瓶子。
當他和他爸爸過去一起去練習射擊的時候,他爸爸總是會帶一塊有靶心的紙板,但是他自己沒有想著要帶。他們有一次去了樹林里的一塊地方練習射擊,那裡有口老井,頂上掛著一個水桶,周圍有一些嬉皮士和飛車黨在林里那塊地方逗留時留下的垃圾。
這太不真實了。他的人生因躺在那裡的一具身體而被毀了。但是如果那具身體不在那裡,他的人生就不會被毀,就能像之前一樣繼續。
他閉上雙眼又睜開,之後又閉上。但是每一次當他睜開雙眼時,那具身體仍然躺在那裡,而他幾乎不忍去看。
他瞄準那個瓶子並將它也射中了。感覺太好了。射二中二。
他從盒子里拿出一支槍。他想再次拿在手中感受它,去想起掌握那種力量的感覺。他覺得開槍肯定感覺很好。那也許能緩解他腦子裡所有的壓力和他胃裡喝了啤酒之後奇怪的感覺。射擊樹上的一個目標然後想象他父親的臉。真他媽的讓人失望。當他在新學校里如此努力,大部分得了B,甚至在生物學得了A時。他從床下的盒子里拿出一些子彈並將步槍塞進襯衫里,便從後門出去了。
「你能幫我立一個瓶子嗎?」他問湯米。
他一動都不想動。如果他將目光從天空中移開,他不知道他會遇到什麼事。
「哇。真酷。」湯米看起來相當震撼。「那是你的?」
湯米一動不動。他背上有一灘奇怪的紅色污點。
「我們沒有養貓,」他爸爸說。
他知道這句話會起作用,確實也起作用了。「那……好吧。就試一次。」湯米將他的自行車放在玉米地的矮牆旁,然後他們一起沿著路走進了樹林里。
他閉上眼睛后又看到了星星。他腦中所有的壓力都在放鬆;他向空九_九_藏_書中呼著氣。他心中埋藏著那句話太久了(是我;我做的)而現在他能釋放它們了。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開口說話。
「我不知道。」湯米猶豫不決。他笑著做了個鬼臉,彷彿無法決定。保羅幾乎能讀到他心中的想法:我媽媽肯定不喜歡這樣,他在考慮。由於某些原因,這反而讓保羅更想讓他來了。
「我要去奧斯卡家。」
他一抬頭便看見他爸爸正盯著他。他坐在客廳里,手裡拿著一隻鞋,臉色通紅。
之後有一天他站在外面對著小屋扔網球,那隻貓從柵欄上經過並看著他。他感覺貓的眼神看透了他的整個身體,那隻貓直視著他。最近沒有人像那樣看過他。不像那樣直接看著他的眼睛。隱形人,他有時候就是這樣感覺的。高中是他中學的三倍之大,況且也沒有人太注意新生,自從他們賣了他們的好房子並搬到鎮另一邊糟糕的出租房裡后,他在高中一個朋友也沒交到。他所有的朋友都在另一所高中。沒有人欺負他,但他下午通常都是孤單一人,做作業,玩電子遊戲,對著小屋反覆地投球。
「你也許射擊也不錯,考慮到你的投球啊什麼的。」
「沒有。」
保羅一言不發。起初他以為他父親在說電視上的那個人,某位參議員在和新聞主播講話,之後他意識到他爸爸是在說他。
「我說,你在做什麼?」
保羅醒了過來。天已經黑了。他感覺很清醒。。他一定是昏過去了。他平躺在松針上,透過樹看著夜空。清澈的夜空。他能看見星星回望著他。繁星滿空。他一直都很喜歡星星。它們不會斥責或批評他。它們只是看著。一切都無關緊要,星星如是說。無論什麼事,都不重要。
保羅驚嚇得手一抖,碗里的牛奶濺到碗沿和桌上,碗掉到木板上,咚的一聲砸到漆布上。
「很酷的。過來吧。」湯米從自行車上下來並走向保羅。「你不能告訴亞倫。如果你告訴亞倫,我會知道的,而你會後悔的。」
保羅瞄準瓶子,然後將目標移到太陽下閃爍的半生鏽的舊水桶。當他扣動扳機時想起了他爸爸說「真他媽的讓人失望」時的表情。當子彈擊中水桶並彈開時他聽到一聲銳利的金屬聲。哈!
後來他在第三天、第四天均那麼做了,直到他一走出後門,貓咪便出現了,彷彿是他養的一般。有一次他站在那裡,貓咪擦著他走過。他能感到貓咪的身體壓著他的腿。它的皮毛暗淡,讓他不敢摸它,怕它身上有跳蚤或是什麼。貓咪發出輕微的聲響。嗚嗚叫著。那感覺從他的小腿肚直貫全身,讓他整個身體都微微震顫了。
後來那個星期六,他起晚了,看見貓咪在外面,當他往碗里倒牛奶時,他聽見一聲喊叫。
那結束了。很長一段時間過去后,他朝井裡面張望,只看到了一直在裏面的同樣的深綠色的髒水。陽光仍然很燦爛。他撿起他父親的步槍和子彈,向回跑出樹林,穿過玉米地間的小路,一直奔跑,跑過湯米的自行車,直到他回到自己的家裡。他將他爸爸的槍放回盒子里並滑進床下,又喝了一瓶他爸爸的啤酒後開始看電視。結束了,他想。
保羅環顧四周。樹林里很寂靜,一個人都沒有。甚至都沒有鳥在鳴叫。那是個清朗溫https://read•99csw•com暖的一天。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他閉上眼睛並希望他能回到十五秒鐘之前他瞄準水桶的那個時刻,但是當他睜開眼后,那個男孩仍然躺在地上。
他爸爸曾經去打獵,但是有次他聽他媽媽說他爸爸最近喝得太醉了而無法去射任何東西。
「嘿!」湯米說。「射得好。」
手電筒的光束從泥土和樹根移到他的臉上。他對著炫目的燈光眨著眼。警察來了。他到哪裡都能聽出他們平平的機器人聲音。
他抱起湯米的身體並抱到了井邊。那比他想象的要輕,他很輕易地便將那身體翻進了咸井水中。他聽到了水花聲。他看向男孩躺過的那塊泥地,但是那上面一點血跡都沒有,也沒有任何發生過什麼的跡象。他站在井旁,呼吸粗重,努力想理清頭腦。做完了,他想。結束了。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那個男孩。他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遠處路邊的狗叫,然後他聽到了一聲水花聲,以及似乎還有人的聲音。
「我不會說的。」
保羅將步槍的頂端慢慢向上頂,直到頂端從他衣領露出來。「看這裏。」
「那你為什麼那樣做?」
男孩氣喘吁吁地跑向他。
他看向地面,就看見他正好將那個瓶子從井上面射下來。什麼都不想的那部分讓他做到了這個。每一次他想太多的時候,他就會搞砸。
那個聲音嘶啞而微弱,從起碼二十英尺的下面向上呼救。他能聽到他在井裡踩水時飛濺的水聲。
「我們現在要縮緊開支了,」她說。
「那是什麼?」
保羅之前在街區附近見過他,甚至有次還在林肯公園和他玩了次街頭棒球賽。他跟亞倫差不多大,但是他還不錯;對於一個九歲的孩子來說,他是名很好的投手。亞倫總是說起他怎麼忍受十二歲的孩子的。他是名黑人,就如這個街區附件的很多小孩,這不知怎麼讓保羅更喜歡他了,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那個男孩直接從他身邊騎過並向他點點頭(為什麼這個小孩不能取代討厭的亞倫成為他的弟弟?),然後他想,嗯,為什麼不呢?雖然這比不上向一個朋友展示,但總比沒有強。他受夠了老是一個人。湯米是那個男孩的名字。
湯米往回滑了幾步並越過車把手看著他,彷彿覺得那可能是個惡作劇。「什麼東西?」
「你現在從碗里喝牛奶了?」
「是呀,謝了。」
到了晚上警察開始敲街區里的每一扇門,而他母親和其他人出門去田野和樹林里尋找。到了第二天早晨,他看見每一個電線杆和每家商店門面上都是湯米咧嘴笑的臉龐。他們將田地另一邊的游泳池裡的水排干。據說有人在肯塔基州看到湯米了,但其實沒有。他們對小學計算機老師進行問話,但是之後他回去上班了。保羅等著他們在井裡找到湯米,但是沒有事發生。
你的整個人生怎麼能結束得如此之快?前一刻你的人生就在你面前,不盡完美,但是是你的人生,下一刻它就結束了。他將槍放在地上。拿著槍他無法思考。
「來吧。就一小會兒。我誰都不說。我敢打賭你原來從來沒試過。」
「嘿,湯米,看這個。」
「那麼他就應該做得更好。」
「他還在上學,」他媽媽坐在沙發上從書後面說。「那就是他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