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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現實。這個詞彷彿打了她一巴掌。「你以為我不知道湯米已經死了?我們正站在我兒子的墓前。我知道他死了。我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了。」
湯米的遺骨,在諾亞所說的他被淹死的地方;她覺得那算是證據了,如果那就是你所尋找的,但是她找的不是那。不知為何那對她已經不重要了。
亨利的眼神變柔和了。丹妮絲感到胸腔里升起一陣輕鬆之意。
「不會作為湯米。但是——」她搜尋著詞語。「那裡有他的一部分。噢,亨利。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就算我知道,你也不會相信我的。但是我發誓,如果你和他相處一些時間。那個醫生——」
她的心——她的心不再是原來的了。那是她會說的,如果她覺得他會聽的話。她知道她的心永遠地碎了。破碎到無法修復。但是她沒有指望她的心門會再次被敲開。
他雖然牽著她的手,但他在怒視。「他無法忍受和那些人同在一個屋檐下。」
「和他聊聊也許會對你有幫助。而我覺得也會對那個孩子有幫助……」
湯米的遺骨在井底。
亨利輕蔑地哼了一聲。
「不然他怎麼會那樣的事,在沒人教他的情況下?」她本來沒打算這樣爭辯的,但是真正的爭辯不是由事實所組成,無論安德遜醫生收集了九_九_藏_書多少。事實很重要,她明白這點,但是她也清楚無論多長名單的特徵或陳述都不會動搖這個男人。她不知道什麼會。
「我們能讓你獲得一些幫助。尼斯。」他將他健壯的手臂環在她的腰間。他們現在互相擁抱著,輕輕搖晃著。「讓這一切說得通——」他向著墳墓和墓地示意。「這是可以理解的。我現在明白了。如果必要的話,我們會為你請一名新醫生。我從來沒有真的喜歡過那個弗格森。」
「就待一小會兒,亨利。求你了。」
「安德遜醫生說那男孩可以為棒球比賽計分。沒有人教過他。那是你教他的,亨利。」
葬禮后亨利將她拉到一邊。其他人在高溫下站在他們的車旁,給他們倆一些時間去單獨哀悼。他們站在新翻的泥土和四散的鮮花旁,一副不真實卻熟悉的畫面在喊著,相信吧。丹妮絲在陽光斜眼看著所有整齊排列的墓碑以及上方彎成弓形的樹。樹木、石頭、泥土、天空,就是她極目所視。
「我很抱歉,亨利。我不想讓你獨自面對,我真的不想。我也很想他,每一天的每一秒鐘。」她又舀起一捧土並慢慢滴落,她的指下下起了干雨。她想起了湯米的臉龐。她專註在他的九_九_藏_書笑容上。她無法看著亨利。「但是諾亞沒有發瘋。他身上有一部分湯米。一些湯米的記憶,還有一些他的——愛。也是對你的——」她開始敘述著,轉身,但是亨利寬闊、後退的背影已經在遠離她了。
「也許吧。」她的想法並不是她的想法;那部分是真的。
她本希望如果他能和諾亞相處片刻,那也許對他們都有好處:亨利也許就能看到他應該看到的,並以他想要的方式去接受。而她清楚亨利的冷淡傷害了諾亞。在葬禮進行的時候,她注意到諾亞用受傷的眼神抬頭看著他。
他鬆開她的手。「你說的什麼意思,『那不重要』?」他提高聲音。「他們都瘋了不重要,那也不重要了,照我說?」
亨利在搖著頭。
亨利牽著她的手,而她對他們再次肌膚相碰而感到一陣放鬆。他捏著她的手指並說,「我不回家裡了。」所有人都因葬禮后的招待會而聚在她家裡。她還請了一位餐飲供應者。她覺得此時已經招架不住亨利的抵制了。他必須來。
「我不知道,」亨利說。她能從他聲音里的沉重聽出她要失去他了,他對這段對話的耐力快要消耗光了。如果她能找到正確的話語就好了。她敏銳地察覺他https://read•99csw•com們婚姻還剩下的部分已經前途未卜了。
然而這個男孩的體內深處是否存在著湯米的一小部分怎麼可能不重要呢?一些碎片來自湯米的愛。湯米對她的愛,在諾亞體內倖存下來。那是有分量的,不是嗎?
「你覺得那都是幻想。」
「我聽你說這破事覺得要死了。你知道嗎?你就在我正站著的地方謀殺我。你真的發瘋了。」
她永遠不會從失去湯米中恢復過來。她知道這點。
「我無法相信是你,在所有人中,丹妮絲……」亨利的聲音充滿怒氣。他低下頭,而她想去撫摸那頭她如此了解的黑灰相間的頭髮,但是忍住了。當他再次向上看的時候,他的雙眼在懇求。「我知道這很艱難,很殘忍,」他說。「但是我從未以為你會相信這些東西。也許我早該想到,那種你認為湯米還會回到我們身邊的想法。而現在你為自己找到一個可以繼續相信它的方法,不是嗎?在面對這一切的情況下。」
她知道大部分人不會明白她想通了什麼。如亨利,會以為她精神崩潰了。怎麼會有人能理解她自己都理解不了的事情?
「你知道?」
但是我們每個人無疑都在體內帶有一小部分別人的印記。所以那還重要嗎,她兒子的記憶是否存在於另一個孩子https://read.99csw.com的體內?為什麼我們都要把愛藏起來、存起來,當愛就在我們周圍,如空氣一般流動,只需要我們去感受它?
一陣微風在他們周圍輕拂。她向後靠在她丈夫強壯的手臂上,讓自己落入那熟悉的舒適之中。她很想念。她很想他。湯米墳墓上的百合花在微風中來回移動著,彷彿在搖著頭。過於甜膩的花香和新翻的濃重的泥土味在她鼻孔里混合。在泥土之下,是棺材,是屍骨。湯米的屍骨。然而也不是湯米。他無處不在,連接了一切事物,包括微風,包括諾亞。她不知道怎麼會這樣,但是她無法假裝是請他情況。即使是為了亨利也不行。她從他的懷抱中鬆開並蹲了下來,讓一些泥土從指間滑落下來。
她看著這個仍然是她丈夫的男人。他在受折磨,而她幫不了他。她讓事情變得更糟了。她將手放在他肩上,並感到他的肌肉在她指頭下變得緊張,痛苦從他身上傳遞過來,彷彿流水找到了一條新的管道。
「我認為你在盡一切可能去相信湯米還活著。你以為我不想要那樣?你以為我沒有到處去找他,你以為我沒有在人群中每一個孩子的臉上都看到我兒子的身影?但是我們得面對現實。」
丹妮絲永遠不會釋懷。她知道這點。
亨利轉向她,臉上的皺紋有些九*九*藏*書下垂,彷彿悲傷增加了重力的引力。「我知道我兒子死了。我知道是因為我手中曾捧著他的屍骨。而我靈魂深處知道,是否有這種事,而我仍然保持高度懷疑。老實說,丹妮絲,我對你很失望。你一直都是我認識的人裏面最理智的。而如今你留下我獨自面對。我們的兒子死了,而你留下我獨自面對,自己去聽某個發瘋的白人小孩。」
「他沒有發瘋。如果你能——」
她與亨利和那些遺骨待了一些時間。當警察做完對那些骨頭的檢測、標籤和攝像后,殯儀館在葬禮之前給了他們一些時間。她將遺骨緊靠在胸前,用手指撫摸著支撐他明亮眼睛的光滑眼窩。在那,卻又不在那。她身上的一部分想要那些骨頭,想要在晚上睡覺前將股骨放在她枕頭下;將他的顱骨放在包里隨身攜帶,那樣他就一直在她身邊;現在她明白了人們是怎麼變得瘋狂並做出瘋狂的事了。但是她身上的另一部分知道那不是湯米。他不在那裡。
她知道他說的是哪些人。「他們不會打擾你的。那不重要,亨利。」
她也無法再回到從前的她了。不再有阻力,毫無保留,在經歷了一生的保留之後。她能感到每一絲微風都滲透進她的核心。她很害怕,但是也無能為力。她的心現在被敲開了,而整個世界都可以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