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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好的。但是——就一件事……」
有史以來第一次,丹妮絲展露微笑。「你在開玩笑嗎?大部分時間我都不知道查理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他就那樣——從我身邊消失了。」那些話刺在空氣中。她再次面無表情了。珍妮想要填補她們之間的距離感,但是找不到正確的話。
這個想法和她們一起在房間里閃著微光,幻想著湖上有一個金髮男孩在跳躍。珍妮將視線從照片里的男生身上移開;她無法再往深處想了。這個幻想在她們任何一人勇於開口之前便消退了。
「是的。是的,他是,但是……但是你自己也看到了,你沒看到嗎,你說過你看到了,他的記憶——似乎是真的。它們是真實的,不是嗎?而那些屍骨——」她實在沒有辦法清楚地表達出她想要說的話。她搖了搖頭。
「當我們要回家的時候,他不停地哭,」她沉思著。「『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媽媽?我們什麼時候回去?』開車返程中一路都在問。問得我們都要瘋了。
她躺在床上,並試圖讓自己安靜下來,丹妮絲則在衛生間里忙碌著。然後她突然站了起來。
丹妮絲從她手裡拿回水杯。「查理很會和小孩相處,」她繼續說,彷彿要通過不斷說話來帶她回到常態。「我一直試圖讓他在附近做些照看小孩的事。賺一點錢,而非從我的錢包里抽取去做天知道什麼事。大部分是漫畫書、垃圾食品和電子遊戲。而那只是我所知道的事情。」
諾亞盯著那張照片。光滑的棕色皮膚,淘氣的露齒笑。「那是我!」諾亞喊道。「那是我!」
這就像珍妮踩在了一隻受傷的腳趾上面。丹妮絲眼神閃了閃。「湯米已經離開了。」
「嘿,媽咪-媽媽,」他悄聲說。「猜猜現在什麼時候了?」
「為什麼我不能兩個都有呢?」
丹妮絲經過並喊著,感謝到來,感謝到來。她情緒激昂。沒有別的詞可以描述。珍妮會說也許是悲痛,如果她必須得描述的話。但是你無法從她身上轉移目光。
「我想我該回到那裡去了,」丹妮絲說。「我家裡現在有很多人。而他們玩得太過開心了。畢竟這是一場葬禮。」她嘴角的微笑似乎由純粹的意志掛在那裡。她將頭髮向後撫平到圓髻處,雖然她頭髮絲毫未亂。
「我不知道,」丹妮絲緩慢地說。
她抬頭看去。「我——」
客廳里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
房間看起來放緩了。餐具的叮噹聲,低語聲:結束了,安息吧。聲音的河流穿過房間。諾亞距離她站在房間里的對面,查理旁邊,蜥蜴在他肩上,少年的大腦袋向下彎著。陽光穿過客廳的窗戶,擦過諾亞的頭髮。一個溫暖的一天,熱度在他們放鬆的臉上閃耀著,查理盤子上的土豆沙拉反射出蒼白的光澤。
她是這裏唯一沒有認識過湯米的人,除了安德遜之外。
「媽咪-媽媽,」她說。
丹妮絲站著避開了照射在她臉上的陽光。
「平靜。」丹妮絲九-九-藏-書輕笑著。「那麼。我們並不認識彼此,對嗎?」
珍妮點點頭,被其中的真相所打動。當然這足夠了。她走向了她兒子所在的房間。
如同緩解孩子對閃電的害怕
「一切都不一樣了,」他說。
真相必須逐漸發出耀眼的光
丹妮絲遞給她一張紙巾,看著珍妮擤鼻涕。「通常在一年級——當他們開始讀書的時候——那就是他們的學習障礙開始變明顯的時候了。」
「那確實有幫助,」丹妮絲突然說。珍妮回頭;丹妮絲的眼裡充滿情感。「那有幫助。不是關於想念他,不是那部分,但是……」她的聲音減弱了。
她回想起艾米莉·狄金森的一句詩。
「噢,寶貝。我很抱歉。你以為一切都會和原來一樣嗎?」
「那個地方是什麼樣的?」
丹妮絲輕輕地將照片從她手裡拿過並放回到床頭柜上。
丹妮絲又拿了一張紙巾擦著她已經幹了的臉,丟進廢紙簍並抬頭。「你在這裏,」她安靜地說。「而諾亞在我的客廳,等著你。這還不夠嗎?」
當珍妮回到房間時,諾亞抬頭看去。他正坐在沙發上。總是那雙藍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穿了她,觸碰著她身上別人無法觸及的某部分。她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珍妮再次看著那張照片。她沒有意識到照片里的女子就是丹妮絲。她拿起了旁邊的照片。
「你似乎對發生的這一切表現得很平靜,」珍妮說。
珍妮沉思了片刻。那裡有一個遺傳的聯繫,不是嗎?但是你能從前世的家庭里繼承東西嗎?她又開始頭暈了。她深吸一口氣。從哪裡算湯米結束而諾亞開始呢?亨利和丹妮絲跟這有什麼關係?她想要問丹妮絲,但是沒有勇氣開口。「我想等到他們長成青少年時,你已經徹底了解他們了。」
「我想回家,但是我也想待在這裏。」
每一個殯儀接待都不一樣,珍妮猜測。她沒有去過很多次。猶太人也舉行七日服喪期,另外一種聚會,儘管是相同的主題。
「真的?」丹妮絲開始笑了。「因為我還希望你知道呢。」
「我很抱歉。」她脫口而出道。
丹妮絲雙手各拿著一隻盤子站在那裡。
「為了什麼?」丹妮絲臉上毫無表情。
她環顧房間。這裏除了照片之外沒有什麼可看的:牆上掛著查理和湯米上學的照片(她從報紙文章里認出其中一個),其他照片擺在床頭柜上。一張相框的快照裏面是一個學步的幼童蹣跚地走向一位朝他張開雙臂的帶著金色大耳環的年輕美麗的女子。
她腦海里浮現他們自己的公寓,他舒服的卧室,衣柜上的老虎,天花板上的星星。「我知道。」
「是另一個人,」她猛地說。她眼神明亮。「你的兒子。」
她的鼻涕從指間留下,滑溜的鼻涕,眼淚濺出的鹹味。
「查理也會沒事的,」丹妮絲說,但是她聽起來並不確定。九*九*藏*書她聽起來像她只想離開這裏。
「是的,但是——」
「我們現在能走了嗎,媽咪-媽媽?」諾亞問。
「不,我沒有忘記。」她表情冷靜,沒有淚水的痕迹。這很難相信前一刻她還笑中帶淚。珍妮打開房門,讓人們的嘈雜聲將她們吞沒。
「但是,諾亞——」
「噢!諾亞。我必須回去——」
「你是說,回布魯克林?是的。」
但是其實沒關係,她沒有真的在笑。她在哭。她有眼淚來證明,就在泡沫塑料盤上,滴落在芝士片上。而這在殯儀接待上是可以的。也許更合適。希望那裡的人以為她認識湯米。也許他們以為她是他的鋼琴老師。她看起來像一位鋼琴老師。不是嗎?即使她一個音調也不會彈。也許她應該學學。諾亞可以教她彈《粉紅豹》的主題曲……
醒過來,珍妮。
「我想我該過去了,」珍妮猶豫地說。「在諾亞吃光所有的巧克力蛋糕之前。」
「我死後所去的那個地方。」他簡潔地說。他的眼神憂鬱而不同尋常的明亮,彷彿他意外地抓到一條魚,並在欣賞陽光下閃閃發亮的銀色魚鱗。
「然後你在那裡待了一會兒?」
諾亞在和查理說話,告訴查理一些事情,又是一件她永遠都不會知道的事。那片大海里的一小滴。
她希望她能做點什麼來緩解諾亞臉上的緊張和悲傷,但是她能做什麼呢?她以為她能治好他,但那一直都是超出她能力之外的。
「你看見我。你在哪裡看見我了?」
然而她們倆人都笑起來了——這種艱難地、無助的笑讓珍妮胃都疼了,因整個宇宙對她們開的玩笑而大笑。這一刻比珍妮以為的要長一些,直到她們二人終於退後一步,喘息著。丹妮絲眼角有淚水流下,她用手指抹去了。
「你還好嗎?」
一群青少年在放滿食物的桌子旁聚集著,穿著不合身的西裝。他們拿著盤子有些無所適從。他們不穩地拿著盤子,笨拙地將滿勺土豆沙拉塞進嘴裏。
「你在沙灘上看見我?」
「我真高興我來到你身邊。」
「我們不能待在這裏,諾亞。」
「讓你從聚會中——中途離開。」那個詞痛苦地懸在她們之間。「我是說,守夜……不,那不對。我是說……」醒過來。
房間里身體產生的熱度。諾亞站在陽光下。沒有可以坐的地方,房間在她面前滑動,牆壁高高地射向天空——
一張湯米從一艘木筏上跳起來的照片。那是張快照,但是相機捕捉到了陽光在水面上熠熠發光,以及木筏上粗鑿的木材。湯米跳到半空中,雙腿展開;她認出了他臉上純粹的興高采烈。她知道那個表情。她難以挪動視線。
「查理在照看他。」她一手拿著葯、一手拿著一杯水回到房間。「那個醫生也在這裏。」
那個女人站在那裡,等待著。珍妮感覺她所九-九-藏-書有的問題都在體內往上冒泡;她不想再忍了。「如果諾亞無法忘掉這一切呢?如果他一直都想待在這裏,就像他想去湖邊一樣呢?」
「你肯定忘了一個四歲的孩子為了糖果瘋狂是什麼樣子。他們變成小小的狂熱分子。」
他的嘴巴開始扭曲。
「我是說你另外一個兒子。」這不是正確的表達方式;她不知道是否存在正確的表達方式。你對這整個事情怎麼看?才是她想問的。這是什麼意思呢?
或者守夜,必要的事。
他想了想。「我不知道有多久。之後我便看見你了,然後我就來這裏了。」
一個簡單的問題;然而答案里卻包含了大千世界。她屏住呼吸,等著他回答。
「我知道,」珍妮說。「諾亞提起過。」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
「是的。我們不認識。」
他們看著那群圍在餐桌邊的青少年一邊吃著土豆沙拉,一邊咕噥著,他們的身體在不合身的西裝里笨拙地擺動著。
「我不會告訴他們的。」
「我想我已經昏過去了。」
「那麼——」珍妮痛苦地繼續道——她現在無法停下來了。「有一些安慰嗎?有幫助嗎?」
「噢。」
她不得不趕緊帶他離開那裡。人們在轉頭看向他們的方向,竊竊私語。當她拉著諾亞走出房間,穿過走廊並走進外面黑夜的時候,她瞥見湯米的父親對他們怒目而視。
「我們已經好多年沒去過了。」丹妮絲眼神朦朧。「也許……」
「那很好,」珍妮說。這是她可以說的話。珍妮逗留在打開的門邊,聽著有諾亞坐著的喧鬧的房間。不知為何她對回到他身邊有些緊張。「我不再知道他是誰了,」她說。「又或者也許是我不認識我自己了。」她想也許她說這些事是不對的,尤其是對丹妮絲,但是她不知道還能對誰說了,或者什麼才是正確的。
「在我離開另一個地方之後。」
「噢,天啊。他們會以為我一直躲在這裏哭訴,」她說。這句話像一團陰影落在房內。
如此多的陌生人:老年人在擁抱,握手。悶悶不樂的、尷尬的少年們。安德遜,站在牆邊,看著。丹妮絲。查理。諾亞。
「那真變態,」有一個少年說,而他們爆發出一陣笑聲又生生停了下來,彷彿想起來他們所在的場合。
「不。」
「我不知道,小臭臭。現在什麼時候了?」
他搖著頭。「他們都……好大了。」
那些傻笑在她喉間抓撓著,彷彿飢餓的老鼠。里裡外外。她用雙手蒙住臉。
她用牙籤插了一些火雞塊放在盤子上,還有給她自己吃的土豆沙拉和泡菜,給諾亞吃的一些芝士和菠蘿,在攤開的手掌中舉著盤子。房間里充滿了她不認識的穿著深色西裝和裙子的人。那些認識過湯米的人。每個人都在聊天敘舊。湯米已經死了好幾年了,新的震驚和悲傷之情已經轉變成內在的情緒。
「在沙灘上。」
「跟我來。」
「我也是,」珍妮說。她有這句話就足夠了。
丹妮絲一言不發。她站在滿九九藏書是浮塵的陽光下,看起來彷彿呆住了又完全茫然地,而珍妮突然對自己這樣問而感到羞恥。
那是一場守夜。但是他們為什麼這麼叫?守夜,就像一隻船劃過后留下的波盪的水,在一場主要事件后隨之而來的不穩定?像那樣的守夜?
「你難道不想和湯米的朋友們多待一會嗎?」
「哇。」珍妮試圖理解這個女人正在說的話。「家裡有個青少年,那肯定很辛苦……我目前只是想過完幼兒園。」
「我能想象,」珍妮說。「他很容易產生依賴感。他一直都是那樣。」但是一直是什麼意思?一直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再次點了點頭,彷彿他已經明白了這點,並爬向了她的膝部。他將腦袋向後靠在她下巴處。
「他告訴他老師那是他最喜歡的假期,」珍妮說。這句話在她腦中徘徊片刻,而她等著隨之而來的嫉妒之情。但是她並沒有感到任何嫉妒,看著那張照片上似乎涵蓋了諾亞最純粹的喜悅。她產生了另外一種情緒:感激。他曾經在這裡有一段幸福的人生,和丹妮絲;第一次以來,她意識到她無法將這個她生下來的可愛的、生氣勃勃的男孩和那幅畫面割裂開來。
「查理是個好孩子。但是他討厭學習。另外還有他的誦讀困難症。所以……」她悲傷地搖搖頭。

他眨了幾次眼睛,環視著房間。她跟隨著他的注視。
「喔,我明白了。」她試圖回憶諾亞有沒有任何困難辨認字母。他似乎對那相當擅長。「湯米有沒有——」
丹妮絲瞥了一眼照片。「那是在湖邊小屋附近。我們過去每年夏天都會去那。」她的聲音里充滿了留戀。「湯米愛極了那裡。」
她們安靜地一起站著,她們之間空氣因為一切未知的奇妙而鮮活。
即使當她以為她思維的極限已經儘可能地擴展了,總是還有一個更廣闊的水平。
丹妮絲簡單點點頭。她現在看起來很有效率,一位動作利索的護士。「你想要些布洛芬鎮痛葯嗎?」
丹妮絲抿著嘴唇。「你的兒子會沒事的。他的媽媽愛極了他。」
「誦讀困難症……你什麼時候會知道他們是否得了這個?」她還沒想到過那個。又是一樁要擔心的事。
「他說過?真的?」
她將他轉過來以便看清他的臉。她本以為他清楚諾亞所有不同的階段——易怒的和喪親的諾亞,崩潰的諾亞,還有她最了解的歡鬧的、充滿愛的諾亞——但是她沒見過眼下這個表情。她讓自己聲音保持平穩。「你是說什麼意思?」
「我可以給你一顆葯,但是那可能會讓你昏睡。」
「我不知道。我們只能就我們所擁有的來儘力做到最好。我們現在活在這段人生里。在一起。」
而有些人,像湯米·克勞福德,有一個守夜。那個項目在前一天晚上發生,在舉辦葬禮的房子里一個肅靜、擁擠的房間里。她和諾亞在那間房裡只停留了片刻,盯著蓋滿鮮花的read.99csw.com發亮的木質棺材。棺材里裝著湯米的遺骨,那孩子的照片就放在旁邊。
丹妮絲用紙巾擦著眼睛。「哈,就讓他快活吧。」
「我是媽咪-媽媽。你才是媽媽。他是這麼叫你的。」丹妮絲警惕地朝她皺起眉頭。我不應該那麼說的,珍妮想。但是現在已經遲了。「那你的兒子呢?」她說。
否則每一個人都會眼盲——
「只有查理。」她生硬地說。
「噢。」
她坐了下來。房間里的光線很刺眼。她接過那顆她並不需要的葯然後吞了下去。並不是疼痛讓她頭暈。而是現實。她正坐在另外一個女人的布滿花紋的床罩上——那是真的;她眼裡的陽光也是真的;而眼前這另一位女人,也是真的。而真實的情況比那些都要大……但是她做了些什麼?即使是想想都讓她頭暈。
「是啊。你當時站在那裡。我看見你了,然後我就來到你身邊了。」
那不是她所需要的,但是她準備收下。「那會很好。」
她們看著對方。她們連接在一起卻又得獨自承擔這件事。
「什麼地方?」
「那是查理學會走路的那天,」丹妮絲簡單地說。她就站在她旁邊,從她的肩膀上看過去。「他從一兩步開始到順利地走過房間。照片上看起來他在走向我,但實際上他在走向他哥哥,就在我身後。他很崇拜他哥哥。」
「最好別。」
諾亞點點頭。「我們馬上就回家了嗎?」
「到了再吃一塊巧克力蛋糕的時候啦!」他移開腦袋,眼裡充滿了他慣有的淘氣的喜悅,而她知道那另一個孩子現在暫時離開了;他已經將那條魚扔回了海里。
耐心地解釋
「什麼?」
他將額頭抵住她的。「我真的很高興這次你成為了我的媽媽,」諾亞說。
「只是……你似乎知道些什麼。」
醒過來,珍妮。

丹妮絲房間的光線很好。窗帘完全拉開,珍妮不得不在耀眼的光下擋住她的眼睛。她坐在床邊。她在打嗝,淚眼汪汪。丹妮絲為她拿來了一盒紙巾。
「他沒事的。坐下來。」
他搖著頭。「媽媽,你無法描述那個地方。」
「是的,我想也是。」
她之前還沒有仔細看過這個房間的全貌;她當時太過震驚而沒有看清。房間很不錯,這座小的郊區牧場房子的室內裝飾。有人用舒服的棕色傢具將房間填滿,堆放著互補色藍色的抱枕。一架豎著的鋼琴放在樓梯下;鋼琴的邊角有些破損,但是木質仍在發著光。長方形的落地窗面對著綠樹成蔭的街道。石磚壁爐上壁爐架上放滿了紀念品和小雕像:一隻蜷曲的石貓,幾支蠟燭,一個小小的木質天使捧著一隻連線的蝴蝶,一座棒球獎盃。沒有特別非凡的地方,這個存在於諾亞夢中和她的噩夢中的房子。這隻是一座房子。他曾在這裏感到被人愛著。
她蹲在地攤上。腿上放著盤子。
而諾亞,當然,你真的……不能……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