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禮後兵。」包世奎說。

權鈍呵呵笑道：「是你生疏我了哈。你咋個倒打一耙喃？好了掛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權鈍感到有點兒發矇，身上的劇烈疼痛此時也暫時被忘得九霄雲外。

權鈍覺得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有點兒意思了，捏著手機不禁發了一下愣，啞然失笑。

「呵呵……也沒有啥子特別的意思，就是突然想起這個人來了。」

權鈍的心裏已經開始波濤涌動了，他必須得立馬掛斷電話。所以包世根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就把電話掛了。

「打麻將。」權鈍撒了個謊。

權鈍有點兒臉紅了。

包世根的電話倒是一下子就撥通了。

他透過墨鏡足足盯了權鈍有七八秒鐘，說：「權老二，你啥子意思？」

「我最後提醒你一次，你再叫『權老二』，直接拉黑。」權鈍很不耐煩地威脅起了巫芷茜。

「我也不想跟你擺『先禮後兵』的龍門陣。」權鈍果然是一點兒面子也不給包世奎。兩個人一上來就針尖對麥芒地有點兒擦槍走火的意思了。

包世菊正失戀呢！

權鈍知道，包世根他們把大師兄這幾個流浪漢弄到荒郊野嶺扔掉絕不是一次兩次，而是無數次。可是沒過幾天，大師兄他們總會風餐露宿地回到鎮上，繼續在街面上過著虱子一樣的寄生日子。

「真的沒事？」

權鈍說：「我的意思很簡單，今天我來，說實話不是怕你，而是給你面子，下一回可能我就沒有這麼空閑了。再說，你這茶的檔次太高，我怕回請不起你。還有就是，我乾爹手上有沒有你想要的東西我真的不曉得。你要買啥子古董寶貝，玩啥子收藏，你直接去找我乾爹。我曉得你奎哥現在缺的不是錢，是層次，哦不對，是檔次。但是，奎哥，我真的想跟你說句不大中聽的話——錢，是買不到檔次的，儘管你奎哥現在確實很有錢。話我說清楚了，可以走了嘛？」

臨了包世根還沒忘記在電話里罵了一句口頭禪。

「哪個大師兄哦？」

王傳子這傢伙手裡究竟有什麼寶貝讓包世奎給惦記上了？權鈍有些整不明白了。

「你曉得個球！世菊遭甩了，那個瓜娃子現在跟一個富婆在一起裹了。世菊已經回來了。」

「說嘛。」

包世奎更是沒有搞清楚是什麼狀況，他愣在原地，看著權鈍。

「還真的偷牛去了？」

「奎哥以為你是在躲他噻。」

權鈍和巫芷茜進來的時候，包世奎還戴著一副墨鏡，臉上的表情冷冰冰的。

「我關機和他有啥子關係？扯淡。」權鈍不屑地說。

流浪漢九_九_藏_書也是有著很深的眷戀情懷的，儘管他們沒有歸宿也沒有故鄉。

梁川的個子比兩個小子足足高出了半個頭，杵在那兒如同巨靈神下凡一般。

「掛我電話，關機！權老二，你好大的臭架子？我就這麼惹你討厭哇？」

「原先街上的那個大師兄還在不在喃？」

權鈍一聽王傳子居然買了一隻貓，條件反射似的立刻問道：「買的啥子顏色的貓哦？」

權鈍艱難地從沙發里翻過身，卻看見梁川正用一把手槍死死地抵在一個小子的後腦勺上。

他在電話里停頓的片刻，王傳子繼續在電話里說：「我把堂屋又給你打整了一遍，保證乾淨嘛……」

巫芷茜直接把權鈍帶到了一家高檔會所，包世奎在一個私密性很好的包間里候著權鈍。這回包世奎的做派又是另一番光景，他的身邊多了兩個陌生的年輕小夥子，沒有坐，而是一左一右站在包世奎坐的沙發後面。

權鈍在考慮有沒有必要給包世菊打一個電話，想了想還是算了。他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畢竟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了一點兒。

自從包世根舉家搬到城裡去以後，權鈍跟包世根就幾乎沒有了任何往來，不過包世根的電話號碼他還是有的。包世根卻沒有權鈍的電話號碼。電話接通后，包世根在電話里問：「哪位？」

「黑貓，貓販子說別鼠（會捉老鼠）得很。」

權鈍略加思索地朝電話里的巫芷茜說：「那你過來接我吧。」說完掛了電話。

權鈍不禁啞然失笑，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閑得有點兒蛋疼了。只不過是做了一場白日夢而已，至於這麼自己跟自己在這事兒上較勁兒嗎？

權鈍卻說：「一會兒就在路邊把我放下來，我自己打車回去，不用麻煩你們了。」

林靜秋想了一下，說：「我現在也不好直接送你回去，要不我在這兒附近打個車，讓梁川陪你回去？」

「毛病！你咋個沒有突然想起問一下世菊喃？倒把一個流浪漢想起了。」

「那是你們跟他有瓜葛才捧他慣他，我跟他是人不求人一般大，用得著捧著他？扯神（扯淡）嗦？」權鈍仍舊露出一絲不屑。

「需不需要上醫院？」林靜秋簡潔地問。

「哦，那個討口子（乞丐）嗦？在啊！去年我看到他都還在撿渣渣的嘛。今年就不曉得了，多半應該還在哦。你咋個突然想起問這麼一個人喃？」

腦子裡正在亂糟糟地想一些事情，巫芷茜的電話就打進來了。權鈍皺了下眉毛，還是接了。

包世根一聽是權鈍的電話，呵呵笑道https://read.99csw.com：「權老二嗦！你咋個想起給我打電話了喃？」

權鈍很隨意地在包世奎對面的單人沙發坐下，屋子裡的氣場並沒有令他露怯。他盯著包世奎臉上的墨鏡，似笑非笑地和墨鏡后的那雙眼睛對視著。

權鈍說：「我，權老二，你妹夫。」

被摁在沙發上的權鈍還要掙扎，左邊的腰眼上已經挨了重重的一拳。權鈍哎喲地悶哼了一聲，背心又被手肘重重地撞擊了一下。

就在這時，包間的門卻被誰一腳踹開了，緊接著就有人走了進來。摁住權鈍狠揍的兩個傢伙立刻住了手，控制住他身體的力道也瞬間消失瓦解了。

巫芷茜在前面將車掉了頭，朝權鈍問：「你怎麼睡到現在，看看都幾點了？」

站在包世奎身後的兩個年輕小夥子也有點兒摸不清狀況了，他們沒有料到權鈍會這麼強勢地和包世奎對話。

權鈍直接被林靜秋攙扶上了一輛黑色的克萊斯勒300C的後座上，梁川麻利地拉開駕駛室的門坐進車內打燃了引擎。

權鈍生平第一次挨這麼狠的揍，有點兒承受不住地又哎喲了一聲。

權鈍故作堅強地咧嘴笑了下，說：「不用，我皮厚肉爛，沒受內傷。」

「還真的一個通宵都沒有睡。」權鈍說。

「你不信我的話就算了。」巫芷茜對權鈍露出的不屑有點兒無可奈何。

巫芷茜更是露出一臉的吃驚。她在路上叮囑權鈍的話算是白說了。

聽權鈍口氣這麼生硬，巫芷茜果然一下子就變得老實了，愣了片刻，在電話里說：「你咋子了，權……老同學？火氣這麼大？」

權鈍沒心思跟巫芷茜瞎扯，說：「沒有咋子，剛起床。說，啥子事？」

如今的包世根早就不在城管隊里上班了，而是在包世奎的手底下當了個項目經理，也算是人模狗樣地發財了。包世根也不住在鄉下，舉家搬遷到城裡住下了。就是包世菊從外地回來，也不會再到鄉下來，直接到城裡包世根的家裡。所以權鈍跟包世菊謀面的機會幾乎也沒有了。

「我沒跟你擺三十六計的龍門陣。」包世奎不耐煩地說。他覺得權鈍不順著他的話說，反而在這兒跟他玩文化是有點兒故意不給他面子。

權鈍笑了笑，正式看了坐在身邊的林靜秋一眼。眼前的這個女人有著一般女人無法企及的氣場。沒有經過任何修飾的五官透著一股天生麗質的高貴氣質。

林靜秋卻是坐在權鈍右邊的，要從他左邊掏手機，就得把身子朝權鈍的胸口匍匐過去。當林靜秋匍匐著身子幫他在左邊的褲子九-九-藏-書里掏手機的時候，權鈍緊張得連呼吸都感到困難了。

包世根說話還是那麼直截了當，不遮遮掩掩轉彎抹角的。權鈍喜歡的就是包世根這個性格。直！

權鈍一直用這樣的方式跟包世根開玩笑。包世根也很受用權鈍跟他開這種玩笑。雖然包世根一直不看好權鈍跟包世菊的關係，可是他很看好權鈍的儀錶和長相，覺得權鈍擱哪兒都是一個挺撐門面的貨。他甚至很樂意權鈍喊他大舅子。

「考慮個球，今天黑（今晚上）必須過來。老子把那瓶放了二十幾年的老窖拿出來喝！聽到沒有？」說完王傳子已經把電話給掛了。

兩個小夥子果然如狼似虎地上去，一左一右一下子就將權鈍薅住。權鈍本來是要反抗的，可是這兩小子卻是練過擒拿的主，權鈍根本沒來得及使上力氣，就已經被兩小子死死地摁在了沙發上，動彈不得。

一聽說是黑貓，權鈍立馬把它跟夢裡出現的那隻黑貓重合在了一起。事情真的有那麼巧？

這個夢中人物的影子具體會指向現實中的誰呢？

「回來好久了？她咋個沒有給我打電話喃？」

權鈍甚至都被林靜秋身上滲透出的美好氣場搞得有點兒震撼了。又突然聯想起白日夢裡林靜秋被客串的角色，立馬就覺得夢裡的那個橋段被設計得簡直是太落入俗套了。這誰他媽導演的？丟人啊！

包世奎更沒有想到權鈍不僅不給他面子，而且會趕在他的前面和他翻臉。這小子是不是吃槍葯了？這是包世奎自混成大老闆以來頭一回遇到的事情。

「就是撿垃圾吃的那個大師兄啊。」

權鈍感到驚訝不已。難道這個白日夢真的是在暗示或者隱喻什麼？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百度一下周公解夢了。這也太湊巧了一點兒。

「出來喝茶。」巫芷茜說。

當權鈍從塵封的記憶庫里梳理出了大師兄的影子，另一個人的影子卻依舊沒有具體的指向，那就是夢中他救下的那個女乞丐。雖然權鈍知道那隻不過是南柯一夢，女乞丐或許根本就不存在於現實之中，只是自己有點兒神經質罷了。但是，冥冥中他覺得這個女乞丐也應該有一個具體的指向。

巫芷茜卻說：「你不知道，奎哥現在的脾氣一般人是摸不透的。一會兒你見到他最好還是拍著點兒他。他現在混得這麼有頭有臉的，被人捧慣了。人的脾氣都是被捧出來的。」

權鈍笑道：「奎哥，整錯了，先禮後兵不是三十六計。」

「沒有空。」權鈍說。他已經很煩巫芷茜打著喝茶的借口找他說事兒了。

權鈍已經打好主意https://read.99csw.com要跟包世奎攤牌，讓包世奎以後不要再通過他來索要王傳子手上的東西，他不想攪和進這場所謂的交易中。儘管這裏面或許根本就構不成任何所謂的交易。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以為又是巫芷茜打進來的，一看號碼，卻是王傳子的，接了，王傳子開門見山地就在電話里說：「老二，今晚上還是過來陪我喝酒哈。早點兒。」

林靜秋上來將權鈍扶起來，然後用很平靜的聲音朝梁川說：「我們走。」又用極度輕蔑的眼神瞟了包世奎一眼。

林靜秋說：「你要摸手機是嗎？」

包世根卻在電話里說：「記得給世菊打個電話，算老子求你，鬼娃娃，神戳戳的！」

就在這時，包間的門卻被誰一腳踹開了，緊接著就有人走了進來。摁住權鈍狠揍的兩個傢伙立刻住了手，控制住他身體的力道也瞬間消失瓦解了。

現在他再也沒有心情去梳理流浪漢大師兄的線索，他的腦子裡開始浮現包世菊的影子。

「我用得著躲他嗎？我又不欠他一分一毛的債務。」

「哪計？」權鈍問。

話剛說到一半，王傳子就在電話那端說：「老子曉得你昨晚上遭耗子整慘了，我今天特別趕場在貓販子手上買了一隻貓回來，今晚上保證你清靜嘛！要得沒有嘛？」

權鈍說完起身就要離開，可是包世奎卻陡然間站了起來，朝身邊的兩個年輕小夥子說道：「給老子抖他狗日的，媽的，還莫得王法了嗦？」

過後權鈍看了一下手機的簡訊，每條簡訊都是撥打他手機號的反饋信息，其中巫芷茜撥了七次他的電話號碼。小女子真夠任性的。唯獨沒有邱曉宇撥打過電話的信息反饋回來，也就是說邱曉宇沒有撥打過權鈍的電話。這讓權鈍的心裏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絲失落的情緒。當他意識到心裏滋生出的這股情緒時，不禁暗自嘲笑了自己一回。

但是，權鈍把記憶庫里所有的東西幾乎都翻找了個遍，仍舊沒有找到可以跟女乞丐重合的影子。

「問你個事情。」

權鈍繼續在記憶庫中翻找，同樣想把女乞丐的影子也與記憶中某個人的影子完全重合起來。這樣，他做的這場彌天大夢也就有了一個更加合理的存在感。

「真的沒事。」

巫芷茜來得還真是利索，權鈍穿戴整齊洗漱一番，出現在機耕道旁，巫芷茜的捷豹跑車也剛好趕到。權鈍也不多說，拉開車門就坐了進去。

權鈍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必要蹚這渾水，心裏有點兒抱怨起王傳子來了。

「你睡覺也不該關機噻，你把奎哥都惹毛了知不知道？」巫芷九-九-藏-書茜有些抱怨地說。

他又想起了包世菊。

權鈍點頭，示意自己左邊的褲口袋。

權鈍鬼使神差地繼續跟一場白日夢較起了真兒，他打開手機，手機里接連響起幾聲簡訊的提示音他也顧不上看。

這時巫芷茜卻像是捂住嘴在跟權鈍說悄悄話一般，說：「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出來喝茶好些。是奎哥叫我約的你。你關機把他都惹毛了。你要是不出來的話，多半今天晚上他就要帶人去找你乾爹了。我這會兒都是在廁所里跟你打電話，當著奎哥的面，我還不敢這樣子跟你打電話。」

這就很有點兒黑社會老大的氣場了。

「你神的嗦？世菊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你又不是不曉得？她好意思給你打電話嗦？你娃也是，薄情寡義的，再咋個你娃原先也喊過我一段時間大舅子的噻，現在搞得一年到頭都沒有一個電話，當真就這麼生疏了嗦？」

「這不行，我不放心。」林靜秋說。

而林靜秋同時也出現在包間里。

權鈍一聽頭都大了，說：「乾爹，你那兒耗子太多了，我昨晚上根本就沒有睡成瞌睡……」

權鈍被林靜秋攙扶著走出了包間。隨之包間里傳出包世奎摔碎茶具的聲音。

權鈍沒有拒絕的理由了，只好硬著頭皮說：「好，好，我考慮一下，你不要緊到（一直）說了。」

「不遲？你昨晚上沒睡覺？半夜偷牛去了嗦？」

「世菊不是名花有主了的嘛，我還想她咋子喃？不道德噻。」

不過，權鈍的潛意識裡卻開始關心起了大師兄這樣一個小人物的命運。他覺得有必要打電話給包世根，問問大師兄還在街面上繼續遊盪沒有。也許大師兄已經在這個世界里消失了。

兩個人隔著兩片黑漆漆的鏡片對視了片刻，包世奎動了動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率先開口說話了：「權老二，我奎娃書讀得不多，但是，我知道三十六計里有一計……」

權鈍突然覺得王傳子給他打電話的口氣比任何時候都牛，底氣也比誰的都足。他這樣的人，是誰給他壯的膽？以前王傳子說話可從來不是用這樣的口氣的，以前王傳子跟人說話，謙和得都有點兒卑微了。

權鈍說：「兩點半，不遲噻。」

權鈍一聽，覺得這個事情的確還挺嚴重的。因為包世奎這傢伙的手段他是比較了解的。這傢伙現在不僅在官道上混得風生水起的，黑道更是他呼風喚雨的根源所在。這傢伙心狠手辣著呢。

權鈍這時突然想起了邱曉宇，說道：「等一下……」於是他欠起身要摸手機，肋骨間一股酸疼傳遞出來，弄得他有點兒齜牙咧嘴，連抬手都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