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源的耳朵里湧上一陣尖銳的噪音，眼前的畫面彷彿抽幀一般抖動。他知道自己需要保持冷靜，但這一次他的動作比他的理智快。他的手伸過欄杆，一把揪住吳匯的領口，吳彙整個人撞到柵欄上面，「梆」的一聲。

吳匯勾起嘴角：「你們寫文章的人有句話叫什麼來著？用作品說話。我的作品也在說話。」

「文章你早讀完了，現在上面有要求，報道重心全在見義勇為的袁佳樹身上，沒什麼行兇細節，也沒有太多對你的描寫，估計你也不想細九-九-藏-書看。」鄭源懶得再打心理戰，發出一記直球：「你在看死者照片。為什麼？」

「你說呢？」

牢騷歸牢騷，事實上鄭源仍然攤開了報紙，一一舉起來，六份，本地外地都有，高通廣場的案子，頭版頭條。吳匯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他像個癮君子嗅到了毒品，整個臉湊得極近，似乎再用力一點那張窄瘦的臉就能從兩根鐵條之間穿出來。鄭源不喜歡他的眼神，那上上下下滾動的眼珠子好像透過報紙滾到了他的皮膚上，https://read.99csw.com螞蟻一樣，岩漿一樣。

鄭源討厭他的篤定，不止他，還有他的整個人生，整個世界，他們好像吃定了他無從反抗，只會悶著頭把一切扛下去。

「你在看什麼？」

「我說過了，這是我的工作。」

然而吳匯的聲音還是像生鏽的鈍刀子一樣刺過來：「你說有趣不有趣，天天寫別人殺人分屍，臨到頭落在自己身上了。喂，你老婆那案子那麼刺|激，比我這個刺|激多了，你為什麼不寫？是不是因為沒找到屍體，寫起來沒感https://read.99csw.com覺啊？」

「他們在唱歌，嘲笑你的愚蠢，感謝我的造化，不，其實你不算最愚蠢的一個，起碼你還追到了這裏。其他人，他們在我認罪的那一天就撒開手了。」

「你並沒有那麼重要，蓋棺定論之後，撒開手才是正確的選擇。」

鄭源突然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採訪時間還剩一刻鐘。不管了，他想，現在必須走。

鄭源感覺到了那背後隱藏的惡意：「你想說什麼？」

「但你沒有撒手。」

吳匯摳了摳指甲：「沒什麼，這裏新報紙來https://read.99csw.com得慢，老報紙倒是挺全的，特別是法制周報，我翻了翻，收穫頗豐。」

「喂！你！撒開手！趕緊給我放開！」看守所的獄警一擁而上，鄭源感覺自己被強硬地址開了。他像一隻斗敗的狗，在韁繩的牽制下不甘心地喘著粗氣。吳匯已經被按倒在地，鄭源看不到他，但能聽到他尖利的笑聲，那聲音讓鄭源整個腦袋都在充血。

「只是沒睡好。」鄭源把一疊報紙摔在桌上，他知道這時候最忌諱有情緒，可是他還是個人，是人都會有情緒。「你要的報紙。」

吳匯九_九_藏_書枯柴似的手指從欄杆間伸出來，獄警清清嗓子：「收回去，採訪不許交接任何物品。」

「你害怕了。」鄭源剛一落座就聽到對面的聲音，他從來沒覺得有誰的聲音這麼刺耳過。

「那你的作品在說什麼？」

吳匯轉頭看著鄭源，眼神里沒有一點祈求的意思。如果他開口，大概只會叫他自己看著辦：想搞砸嗎？有本事坐著別動啊。

「我知道，你的工作做得很好。」吳匯靠到椅背上，語氣真誠，「鄭大記者，專寫大案，跟過好幾次凶殺案現場，年紀輕輕的就拿過新聞獎，前途無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