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感恩堂的聖母像，那裡埋著他們要的證據。」

鄭源知道吳匯不可能那麼容易妥協，甚至可以說，從見第一面開始他就確認這個男人會死死咬住最終的真相，無論拷打還是利誘都不可能讓他輕易鬆口。所以，當吳匯露出幾乎算坦誠的表情，鄭源已經大大地意外了。他當然沒有欣然承認，但也沒再兜著圈子否認，他就是坐在那裡，塌著肩，一字一頓地衝著他說：「然後呢？」

汪士奇終於笑了一下，緊繃的神經也跟著放鬆下來。輪椅摔到了一邊，他扶起來重新調了調。鄭源抱著他的肩膀起了身，小心翼翼地坐回座位里去。

後面的事情鄭源一輩子都忘不了——他都沒看清那猴子是怎麼動的，只知道它上一秒還在原地，下一秒已經騎到自己腦袋上，伴隨著一瞬模糊的殘影，他的脖子上多了七個洞，汩汩冒血。痛感來得很遲，但持續了很久，當吳匯撲過來掀翻他的時候，鄭源的眼前又閃過了那隻猴子的利齒。

「先等等！」鄭源在汪士奇扣扳ｒeａd.９９csw•ｃｏｍ機的前一秒舉起了手，「我沒事！別衝動！」

「啊？」

「不揍一頓不能好了，跟我玩花樣！」汪士奇揍紅了眼。鄭源又拽了一下：「你好歹先讓我起來吧。」

吳匯沒有表示反對，鄭源就繼續說了下去：「我沒有記錯的話，算到今年為止，全國吸毒人數已經到了234萬，這其中絕大部分都是靠家人和朋友協助進行強制治療。我猜測過這個男人是不是你的兄弟，但是不像，血緣手足會表現得更親密，而你對待他的方式是帶著點距離的感情，唯一的床，過於整潔的鋪蓋，這種刻意討好只會產生在仰視的關係之中。他身上帶著高級香水的氣味，應該是個講究生活品質的人，顯然與你不在同一階級。更有錢的人會傾向於更積極的解決問題方式，現在吸毒罪不至死，高級戒毒所比療養院還舒服，他是怎麼樣走投無路才會通過你來強制戒毒？或者我說得再直接一點——」

吳匯的眼睛里有一點不確定的期盼，鄭九*九*藏*書源倒真心希望自己能給他答案。「我不知道什麼然後，我不是上帝，我只是懂一點犯罪心理，如果你告訴我他是誰，他的成長歷史，他的情感經歷，我也許能推導出一個大概的模型，但是你什麼都不會告訴我。」鄭源的聲音里含著無奈，「僅有的線索就像是一個器官組織的切片，心臟也好，肺葉也好，我只能看出這個切片有沒有病變，但你讓我根據它畫出一張人臉來，抱歉我做不到。」

鄭源看到了吳匯臉上真切的失望。那失望讓他不忍，一點荒唐的同情心驅使他再說點什麼。

汪士奇這才憤憤地收了手，同事趕忙一擁而上把吳匯押了出去。「你沒事吧？」汪士奇伸手摸摸鄭源脖子上的墨跡，還好，沒破。「腿呢？碰到沒有？」

「要弄死你辦法多得很！」吳匯死死壓住他，一隻手攥住他的頭髮讓他動彈不得，鄭源的鋼筆不知何時到了他手裡，筆尖戳著動脈，堅硬冰涼。同一時間審訊室的門「砰」地撞開，汪士奇帶著兩個人衝read.99csw.com進來，三把槍同時指上了吳匯的要害。

「臉疼，行不行？」鄭源拍著袖子上的灰，「不過他也不是真的想殺我。」

「這什麼？感恩堂？」

「什麼然後？」

「有錢人怎麼會跟窮鬼當朋友。」吳匯直挺挺地把話接下去，「這麼說吧，如果真有這麼一個人的話……我們不是朋友。」

「你又知道了，下次是不是得刀捅你肚子里才算數啊。」汪士奇皺眉，「對了，他剛剛跟你說了什麼？」

「別裝傻，當我瞎呢。」汪士奇撿起了鄭源的鋼筆，墨膽摔劈了，漏了他一手，他抬手要扔，被鄭源要了回來，他翻過一張照片，在空白處寫下那個地址。

吳匯的瞳孔收縮了一下。若是放在平常，鄭源應該能接收到這個危險信號，但是答案近在眼前，他忍不住忽略了那一閃而過的殺意：「我只能大胆推測，他認識徐子倩，不但認識，而且關係相當密切。就目前的關係網看來，唯一符合條件的似乎只有她的未……」

鄭源躺在地上搖頭：「哪都挺好，就九_九_藏_書是髮型亂了。」

「我從來沒說你們是。」

「說真的，哪兒疼別憋著啊，這也不丟人。」

「你是不是覺得我會蠢到說你們是情人關係？」審訊室里暖氣不足，鄭源的手指有點凍僵了，他呵了呵氣，哆哆嗦嗦地把一張照片推到吳匯面前——那是吳匯家的衣櫃，徐子倩的照片陳列其中，一個拙劣的私人影展，鄭源用鋼筆在上面畫了個圈。「為什麼這些照片會在衣櫃里？為什麼衣櫃會擺在背對床頭這麼奇怪的位置？因為你不想讓屋子裡的另一個人看見。如果他不認識徐子倩，看不看見有影響嗎？畢竟他是一個有嚴重毒癮的囚徒，自顧不暇，應該很難對你偷|拍一位年輕女性表達什麼意見。」

「三——」

鄭源遭遇過一次動物襲擊。不怕人笑話，是猴子。公園一個晨練的大爺牽來的，以前屬於一個耍猴的山西人。猴子不年輕了，一頭亂毛，鐵鏈繞著脖子磨出一圈禿，但畢竟小個兒，大眼睛，抓著一塊梨啃著，看著還是人畜無害的樣子。一幫窮孩子沒去過動物園，九*九*藏*書繞著猴子圍了個半圈嘖嘖稱奇。彼時鄭源正是七歲八歲狗都嫌的年紀，肚子里的壞水一陣一陣的，一下沒憋住，手裡的彈珠「啪」的一下砸中了猴尾巴。

吳匯突然俯身到他耳邊，聲音低到接近耳語：「別再查下去。」

「二！」

「求你……就當可憐我……所有人都已經付出代價了……別再查下去。」

「不過就著這些切片，也是能了解一點點瑣屑的，關於那個男人，也關於你。」

「那你可就自相矛盾了。家人不是，朋友也不是，那我們還能是什麼？」

脖子上的力道陡然一松，吳匯舉起手站起來，下一秒就被汪士奇揍翻在地。拳拳到肉的悶響讓鄭源想吐，他大口喘著氣，拽了一下汪士奇的褲腳：「夠了。」

鄭源驚訝地轉頭看向他，對方的眼睛里是貨真價實的祈求。

「然後那個男人呢？他好了嗎？他過得好嗎？」

汪士奇的槍口紋絲不動：「我數三下，自己起來，不然我就開槍——」

「市裡面一個小教堂。你去看看吧。他說，證據就在聖母像下面。」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