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老子有的是錢。」

「老地方，不是早就拆了么？」鄭源錘了汪士奇一拳。汪士奇呵呵地笑起來：「是拆了，拆完還能重建嘛！老子盤下了那個店面，一個禮拜前開的張。」

「這裏……是徐子倩的屍體被發現的地方吧。」汪士奇轉頭去看鄭源，後者面色平靜，像是終於放下了什麼，又重新撿起了什麼：「巧合。」他喃喃地說：「只是巧合。」

那一刻，月光剛剛衝破雲層，糖霜樣的柔白瞬間灑滿了整個世界。散落在四周的碎玻璃反射著璀璨的光芒，在窗欞下面，鄭源一隻手把住了凸起的外牆，而老李，早已經墜落在地面，像一隻小小的螻蟻。

他們的背影漸淡在深秋的薄霧中。

汪士奇點點頭九九藏書，接過老闆遞來的花朵——包在舊報紙里，整整一打長梗玫瑰，含苞待放的火紅。

「那你想怎麼去？背著抱著抬著摟著，都行，我不挑。」

「咳，可能我也不是那麼有錢。」

汪士奇緩步踏過滿地黃葉。拐角有一家小小的花店，他走過去，沖老闆一揮手，對方露出熟稔的笑容：「還是老樣子？」

一年後。

萬籟俱靜，只有風聲，那一點尾音在空氣里消散開去，更顯得秋意漸濃。汪士奇嘆了口氣，轉身要走，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他們終於走到了沉冤得雪的這一天。徐雪松當場被逮捕，因為鄭源的手機錄音，他毫不掙扎的招供了全部罪行，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台手機在老ｒｅaｄ•99cｓw•ｃoｍ李墜樓的過程中摔得稀碎，並且，從一開始就沒有打開錄音鍵。

汪士奇避過老闆好奇的目光：「嗯……是一個朋友喜歡。」他付了錢，從後門的小道穿出去，沒走多久就抵達了目的地。

「跟你說你又該急了。」汪士奇自嘲地搖搖頭：「案子是破了，功也立了，但我也闖了那麼大的禍，與其讓上面為難，還不如自己主動辭職來得鬆快。」

「行了！不說廢話，為了慶祝你又又又出院了，咱們出去撮一頓！」汪士奇的聲音熱熱鬧鬧地插|進來，打斷了冷清的回憶。他大手一伸，一下子把鄭源攬得緊緊的：「老地方，我請。」

張煥親自指認出了小葉被藏屍的位置，骸骨被起出來的ｈtｔpｓ://ｒeａd•９9ｃsｗ•ｃom時候汪士奇跟鄭源都在場，兩人一起注視著那個大坑，像是注視著一個深淵，水泥和黃土下面交織著冥冥中無法參透的天意。

反正不會死的。他想，要死，早在雪松大廈的那天晚上就已經死了。

當跪倒在地板上時他甚至想到了上帝。他是那麼討厭神，但此刻他向神做了最虔誠的禱告。別讓他死。他心想。只要他不死，老子保證管你叫爹，每天都叫。

他的頭髮剃得鏟青，側面一道長長的刀疤，來自一場兇險的開顱手術。他是九死一生的人，他有權利這麼任性。

那是一塊簇新的墓碑。整潔，簡單，線條柔和。墓碑正中，鑲嵌著一張小小的照片。那雙熟悉的眼睛栩栩如生，彷彿一直在注視著他。

九-九-藏-書「老鄭！你怎麼來了？」

「你滾。」

「不是叫你別怕嗎。」鄭源仰起臉，心跳得很快。他想笑，又想哭，最後決定還是先吼那個哭得一塌糊塗的男人：「還不快拉我上去！」

汪士奇把玫瑰放在那目光之下，輕輕地說：「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

「賣了。」

那天晚上，從汪士奇站立的位置衝到鄭源墜落的地方需要五秒鐘。

「你好意思讓我走著去？」

他顫顫巍巍地探出頭去，然後，他看見了神跡。

鄭源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這麼大的事情，這麼長時間，你不告訴我？」

汪士奇一下子哭出了聲：「老鄭……鄭……你……太好了……活著……你沒死……我……」

「賣了？」

這是汪士奇生命中最漫長的五秒鐘read.99csw.com。

一個月後，高通廣場重建工程啟動，那個巨大的螺旋徹底從人世間消失了。新修好的地面鋪上了低調的大理石色，就像面前靜默的墓碑——小葉的，杜薔薇的，鄭確的，袁佳樹的。這一年裡，汪士奇受鄭源的委託給他們送花。人已經消失，但玫瑰還在，只要花還會再開，活著就總會有希望。

「我怎麼不能來？」鄭源晃晃蕩盪地走到汪士奇面前，「每天躺著也無聊，乾脆提前出院。」

鄭源露出拿他沒轍的笑容：「……那邊有酒么？事先聲明，我可沒錢。」

他驚喜地瞪大眼睛。轉過頭去，看見對方插著口袋沖他笑，卡其布舊外套上幾點水筆的痕迹，是他去年的傑作。

「來這裏送玫瑰花的，你還是第一個。」

「那走吧……哎，你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