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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話 天盲山 行屍走肉

第二話 天盲山

行屍走肉

龍涯心想那黑水潭下可容納如此之多的蠟屍,只怕是深不見底,這葫蘆沉下去,自是永世不得再見天日了,思慮之間只見魚姬捏了個法訣,清斥一聲:「收!」便見得一道白光自那狹長的洞口鑽了進來,卻是那條可長可短的泛著銀光的捆龍索。
龍涯聞言苦笑一聲,咀嚼著魚姬所說的話語,心想這三個姑娘雖活著出了那天盲山,但以後的路,卻不知應如何去走,外間的風雨凌厲,世途艱險,要坦然面對以往的不堪只怕也是千難萬難吧。隨後轉眼看看燕北辰:「燕兄不知有什麼打算?」
魚姬笑笑,塞上葫蘆的口子,而後言道:「除非是這葫蘆里的水再澆回去,不過,已經沒機會了。」說罷手一松,葫蘆已然朝那敞開的大洞墜了下去,普通一聲落在屍洞下方的黑水潭裡,便頃刻之間沉了下去……
「還好這些蠟屍還有幾分人性,不然可又要多傷人命了。」
魚姬嘆了口氣,搖搖頭:「那裡我們已經不用去了,現在這天盲山中,還平安的,也只有我們幾個了。」
魚姬龍涯在洞口接應燕北辰和明顏等人,待到所有人都出了那屍洞,魚姬方才捻指收回那條化作懸梯的捆龍索,而後徑直朝山頂而去。龍涯等人自是緊跟其後,爬上十余丈高的坡頂俯瞰下去,只見那屍洞外的祭壇附近一片血肉模糊,橫七豎八地倒著些個健碩的半牛人,只是此刻無不是胸腹大開,支離破碎,被一群黏糊糊的蠟屍圍住,不斷撕扯。唯獨是一個個生命力旺盛,未斷頭顱不得死,只在群屍的圍攻之中發出凄厲的慘叫!
「來得好!」魚姬手掌一翻,已將先前龍涯取水的那個葫蘆祭了出來,只見葫蘆口中噴出一片水霧,急速地迎上那席捲而來的木靈根。木靈根還未到洞口,已然嘶嘶作響,朝回縮去,自是此刻已然遲了,只見無數藍色的液體剝離而出,匯向魚姬手裡的那個普普通通的葫蘆之中,偌大的根系須網也迅速地枯萎下去,啪啪折損之聲不斷!
龍涯轉眼回望遠處蒼蒼茫茫的天盲山,長長地吐了口悶氣,忽而心情卻輕鬆了許多,或許魚姬說的沒錯,世事難以強求,別人的路如何走,沒有人可以操控,唯一可控制的,也只有自己而已。即便只是一場權勢或力量的角逐,但做與不做卻是至關重要的一環。雖然他的作為僅此而已,但比之那些身處高位卻尸位素餐的人來說,已然是俯仰不愧於天地,這也就足夠了。
轉過溯源鎮,但見滿目瘡痍,房屋焚毀,地上也有不少血跡,可是卻不再有人。經歷千年風雨的鎮前的石牌坊下填上了大片大片的新土,浸潤著血漬。無論是躲在自己家裡瑟瑟發抖的平民也好,是在暗夜中揮舞著鋼刀助紂為虐的捕快也好,都如同晨間山中的水汽一般,消失無蹤,只餘下滿地狼藉,一溜整齊的馬蹄印和人的足跡遠遠地指向捕快們運送被拐的姑娘們而來的方向。
「惡貫滿盈,應有此報!」龍涯啐了一口,心想那些一出生便被扔進這屍洞的嬰孩,說不得便是外面的哪些個畜生的親骨肉,而外面那些個半牛半人的畜生的生母,卻全在這屍洞之中,女兒、母親、兒子、父親,本應是血脈相連,九-九-藏-書卻因為一味的仇視戕害,造成這等勢不兩立的局面,而今招來這等報復,也是罪有應得。
而明顏架住的那個大腹便便的姑娘,這一路上艱險不斷,何等恐怖離奇之事,似乎都無法驚醒她迷失的神志,只怕是出得這天盲山,後半生也是如行屍走肉一般。好好一個年輕姑娘搞成這般模樣,那些半牛半人的畜生造下的冤孽卻是死上一萬次,也無法彌補的。
燕北辰心中一緊,擁抱孩子的手臂又緊了幾分,心想天可憐見,幸好夜來福緣深厚逃過劫難,否則也如那些不知名的可憐姑娘一般。眼前的無數怨氣深重的蠟屍,背後也不知道有多少父母親人為她們而哭斷肝腸。比之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夜來能夠失而復得,也算是上天垂憐……
魚姬搖搖頭,遙指山頂:「外面還有那玩意兒,明顏一出來只怕還會遭殃。」言語之間,只見一片深藍色從山頂蔓延而下,奔龍涯與魚姬所立的大洞而來!
魚姬的眼光落在那一片蒼翠的密林上,喃喃言道:「正所謂風水輪流轉,曾經不見天日蒼蒼茫茫的天盲山,終於從他們的庇護所,變成了他們的煉獄。被他們欺凌戕害的弱女嬰孩,而今卻成了他們一生的噩夢……咱們走吧。」
只見那激蕩的水面驀然撕裂開來,那一聲聲原本低沉的嘶吼聲,乍然間變得清晰起來,凄厲得叫人心膽俱裂!那撕裂的水面下涌動著無數深褐色的不斷扭曲的肢體,就好像一大鍋不斷沸騰的泥漿,一面痛苦地呻|吟著,悲慟地哭泣著,一面卻又憤怒地掙扎著,從那水潭之中,一個接一個地爬上岸來!泥漿似的身體如同混上墨汁的油蠟,或完整或殘缺,有的甚至只是嬰兒般大小,有的卻是大腹便便,隆起的腹部破開的洞口裡,還在流淌著黑色的屍油,拖曳著早已蠟化的肚腸,順著那洞中高高的斷崖絕壁,一步一步地朝上爬……
身處洞頂的龍涯眼見蠟屍放過燕北辰,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道:
明顏與燕北辰見得這等景象,自是明白是魚姬放下這懸梯接應他們,於是各自站起身來。燕北辰一手抱住孩子,一手搭在那大腹便便的女子脅下,和明顏一道小心攙扶,避開那些還在不停向上攀爬的蠟屍,一步步地踏上那薄如蟬翼的懸梯。
「你放心,這裏不會再有什麼半牛半人的怪物了。」魚姬抬頭看看天際,一輪紅日已然自東方升起,萬丈光芒照耀在山頂之上,將她們幾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印在下方的祭壇上。隨著陽光的移動,映照在下方平地上彼此糾葛的垂死的半牛人和蠟屍身上,陽光過處帶起陣陣黑煙。蠟屍猶如軟化的蠟燭一般,漸漸癱軟下去,露出一具具腐骨,不再動彈。而還在掙扎求存的半牛人卻爆發出比剛才更為凄厲的嘶叫聲,便是被扒開胸腹,拽斷肝腸,也不比得如此沐浴朝陽之下所帶來的灼痛。
龍涯心中沉痛,忽而心念一轉,對魚姬問道:「而今穿山石已被拔去,那麼這天盲山亦應該恢復正常,不知這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會如何?會不會再長成半牛半人的怪物害了她的性命?」
魚姬搖頭嘆息一聲:「龍捕頭此言差矣,這驢車上的三位姑娘何嘗有什https://read.99csw.com麼位高權重的大靠山?而今不是一樣脫離那人間煉獄么。若非你與這位燕兄一再堅持,只怕也和那些苦命的姐妹一般殞命天盲山中。關鍵不在是否有權有勢,而在於肯不肯做。正如那陰翳千年的天盲山之所以可以藏污納垢,成為那些滅絕人性的怪物的棲身之地,也只是因為外面的陽光從頭到尾都沒有照進去過。或者,他們嘗試著走出來,走到陽光下,經歷一番灼痛之後,也一樣可以恢復人形,了斷那活該被人詛咒的宿命。可是他們怕痛怕陽光,所以繼續危害人世,招來這等全族覆滅的厄運,也是與人無尤。龍捕頭又何必為這等事而自尋煩惱?」
魚姬望著下方激蕩的一潭黑水,沉聲言道:「是的,答案是沒有。」說罷手裡捏了個法訣,清斥一聲:「破!」
「是木靈根!」龍涯猛醒,心想那穿山石一被拔下,此物便沒了顧忌,狹長洞口外有半牛人的火把,自是不可自那裡鑽進這屍洞來追擊明顏,而今倒是自山頂上翻將下來,想從屍洞上方的洞口侵入。
龍涯嘆了口氣:「你說的沒錯,這個的確不是我可以管得了的了。更何況這溯源鎮的人落得如此下場,也並非無辜受累。真要清算起來,他們對那些被送進人間煉獄的姑娘們所做的事,也一樣是罄竹難書,不可原諒!」而後慘然一笑,神情激憤:「那些可憐的姑娘客死他鄉,難道只因不似那不知自愛、自尋死路的紈絝子弟一樣,有一個位高權重呼風喚雨的父親?不然早就可抽調守軍,屠山救人。同是人命,怎會如此天差地別?這一路奔波,幾番歷險,當真是無味之至。」言語之間不由得幾分抑鬱難舒。
眼看著最前面的幾個已經爬到了明顏等人的身邊。明顏甚至可以看清楚那一張張深褐色,流掛著屍蠟的,模糊不清的面孔上露出的猙獰表情!明顏護住身後的那個姑娘,一顆心幾乎要從腔子里跳出來一般,雖說平日里咋咋呼呼,但作為一隻妖怪而言,她的膽子並不大。
那些蠟屍爬過她們的身邊,甚至不曾停留半點,便飛快地朝旁邊的燕北辰爬去,指骨刮過石面,發出尖利刺耳的聲音,應和著蠟屍們的呻|吟嘶吼,說不出的瘮人!爬在最前面的蠟屍已然到了燕北辰身邊,那混濁的猶如發爛的橄欖也是的眼睛死死地盯住燕北辰,張口嘶吼一聲,便揮舞著尖利如刀的指爪朝燕北辰抓了下去!那指爪連堅硬的石壁都可挖出條痕來,更何況是血肉之軀?
就在此時,那些女子的蠟屍也開始一一順著穿山石與狹長洞口之間的縫隙朝外擠去,便是擠掉了肩膀,手臂,甚至半個腦袋,也是無所畏懼,因為她們的仇人就在外面,只要可以爬出這屍洞,就可以食其肉寢其皮,討還以往遭受的屈辱與血債!山頭的另一邊傳來的慘叫聲響徹山嶺,完全可以想見發生了何等恐怖的事情。
而那些已然跑進密林的半牛人,卻不得不為逃避無處不在,追魂索命的蠟屍而疲於奔命。他們畏懼陽光,害怕被陽光所灼燒,但隱入林中,卻難逃在密林的陰暗角落中被蠟屍圍追堵截的命運……
燕北辰心頭一沉,心想莫不是要把命送在這read.99csw.com裏,也罷,只要夜來無事。思慮之間,索性調轉身子,將孩子護在胸前,藏在自己身軀和石壁之間,反而將整個後背亮了出來。
龍涯見到這般情狀先是一驚,繼而將目光落在那哆哆嗦嗦的可憐孩子臉上,在山洞之中光線黑暗,難以辨識,但而今天色明亮,可以很明顯的看出孩子五官清秀,眼黑膚白,燕夜來的母親黑珍珠乃是膚黑眼碧的占臘國歌姬,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生出純正宋人血統的孩子來。燕北辰甘冒生命危險救出的並不是他的親生女兒,這也意味著真正的夜來早在兩年前就已喪生在這煉獄一般的天盲山中!這最殘忍的現實,足以將這個四處奔波尋女,飽受憂慮自責煎熬的父親徹底擊垮!
車輪滾滾絕塵而去,早把那充滿罪惡的天盲山遠遠地拋在了後面,這片延續千年罪惡的土地,總算是靜了下來,永遠地湮沒于大片大片的崇山峻岭之中……
燕北辰背心早已汗濕,僥倖逃得性命,哪裡還敢回頭看,只是緊緊的抱住懷裡的孩子,耳中儘是那些蠟屍爬行所帶起的抓撓聲,咯吱作響,就連耳膜幾乎也被刺破一般!
燕北辰摟著那個一直用小手環住自己脖頸一刻也不放開的孩子,沉默許久也是慘然一笑:「既然找到了孩子,日後自然是好好陪伴她保護她,盡一個父親的責任,以後江湖上,自是沒有我這一號人物了。」說罷抱著懷裡的孩子,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忽然聽得一陣蹄聲,卻是明顏自旁邊的密林后駕出一輛驢車來,想是之前運送綉女所用,藏在林中未被屠村之人發現。待明顏將驢車趕到近處,魚姬已然搭手,和明顏一道,將那三個身懷六甲的苦命女子扶上驢車,正要轉頭呼喚龍涯與燕北辰,卻見龍涯蹲在那一大片馬蹄人跡邊眉頭緊鎖。而後他轉頭看看正抱著孩子的燕北辰,開口說道:「看來花錢請你的人,還另外做了手腳,屠村的應該是駐邊的守軍。」
魚姬微微點頭:「適才龍捕頭不是說冤有頭債有主嗎?她們只是要向戕害過她們的人報復,自然不會傷害不相干的人。」
龍涯嘆了口氣:「話雖如此,魚姬姑娘為何不等明顏妹子她們出來之後,再放那些蠟屍出水?萬一有什麼閃失,豈不……」
明顏見得眼前的境況,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已經出來了這麼多蠟屍,那洞里還在源源不斷地爬出來,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無辜的女子和嬰孩被扔進那屍洞中……」
身在平台之上的明顏與燕北辰等人見得這等情形也不由得驚恐異常,然而身處那等境地,卻也全無退路,眼看蠟屍成群的攀上山崖,越來越近,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應對。
眼看那蠟屍的利爪就要觸到燕北辰的脊背,忽然間卻又停了下來!蠟屍爛橄欖也似的眼睛看看燕北辰脖頸上環繞著的孩子的稚嫩的小手,慢慢地收回鋒利的指爪,只是轉頭繼續朝岩壁上攀去,身後的蠟屍只是前呼後擁,延綿不絕。
想到此處,低頭看看懷中的孩子,卻驀然心頭一涼。此刻天色明朗,他懷中的小女孩雖塵垢滿面,而那一雙依舊驚恐莫名的眼睛卻黑得異常純粹。一個讓燕北辰心膽俱裂的可能性浮上心頭,他顫抖著扯過衣袖在https://read•99csw.com孩子髒兮兮的小臉上搽拭,待到看清泥垢下的白皙肌膚,燕北辰只覺百骸之中再無力氣,額頭上青筋畢露,緩緩蹲在地上雙手抱頭,爆發出撕心裂肺的慘痛嘶吼!吼聲驚起天盲山中成群的山鳥,在這片罪惡的山林之上往來盤旋。
龍涯遙指遠處山下半牛人的村落道:「那裡還有十來個被當做奴役的婦人,咱們總得把她們也帶出去。」
有的未遭重創,尚且有力掙扎,但是甩開一具蠟屍,又有幾具飛快地纏上身去,尖利的指爪在那赤|裸的身軀上死命抓撓,一時間,血肉模糊……也有許多跑得快的,趁著同伴被蠟屍纏上,便邁開牛蹄似的雙腿狂奔而去,便是碗口粗的樹也被撞得反折過去,手臂脊背在林間的灌木中拖掛得滿是血痕也顧不上。縱然是一時逃開,身後依舊是尾隨著無數怨氣深重的蠟屍,一面嗚咽嘶吼,一面緊追不放!
龍涯一驚:「你的意思是,她們都已經……」隨後心念一動,心想之前木大娘與那些怪物以死相搏,早讓那些怪物膽戰心驚,這等兇殘成性的怪物,怎會還留著那十來個可能隨時會和他們同歸於盡的冤家對頭在身邊?如此一來,這天盲山中無論男女人|獸,也都是難逃盡滅的厄運……
魚姬龍涯皆連連搖頭不忍再看,卻聽得燕北辰撕心裂肺的狂吼戛然而止,再轉眼看去,只見那瘦削的孩子伸出雙臂環住了燕北辰的脖子。燕北辰如顛似狂的神情瞬間凝固在那已然哭號無淚的面龐之上。孩子依舊是一聲不吭,只是小小的身軀偎在燕北辰身側,就像一隻尋求庇護的柔弱小貓。或許是這一舉動拯救了已然崩潰的燕北辰,這個鐵打的漢子摟著劫後餘生的孩子,背心顫動,早已泣不成聲……
那些蠟屍爬行的速度很快,就像是一隻只巨大的壁虎。指尖露出的骨頭早已染做泥土一般的顏色,偏偏卻如同磨尖的爪子一般,扣住堅硬的岩壁拉划,露出一道道深深的雪白的痕迹來。無數石粉揮揮撒撒,籠罩在那些黏糊糊的肢體上,也不過是和表面流掛的屍油屍蠟相混合。
龍涯見魚姬臉上的神情由糾結而漸漸變得冷峻起來,而後言道:
燕北辰轉眼看看龍涯:「我只是知道為人父母者,無論有多窮兇惡極都好,舐犢之情都一般無二。只不過我的能耐只可以殺掉戕害我孩子的怪物,而有錢有權的,則可以遷怒於其他相關的人,是使銀子雇我這刺客也罷,以權謀私調動守軍屠村也罷,一無證據,二無活口,那些已然不是你可以管的了。」
「我想,他會是個好父親。」龍涯看著這對毫無血緣關係的父女相互依靠的身影越來越遠,不由得心有戚戚。真正的燕夜來殞命天盲山中,而這個無依無靠的啞孩子已然成了拯救燕北辰不至於瘋癲崩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天盲山造就的悲劇不可避免地延續到將來,所幸他們可以彼此羈絆相互拯救,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想到此處他彎腰拾起駕駛驢車的長桿,坐在駕位上,看看車上的魚姬和明顏:「回汴京么?」 魚姬微微頷首:「這是自然。快走吧,什麼地方都比這裏來得乾淨。」
魚姬皺眉沉聲道:「那幫半牛半人的怪物已在這天盲山中繁衍上千年,每年九九藏書有許多年輕女子被擄掠進山,最後都是命殞這天盲山中,加上那些一出生就被溺死的嬰孩,這世上也沒有人可以計算出這天盲山中究竟有多少飽含怨氣的亡靈。那些蠟屍都是正好被扔進水潭,方可以藉著那水的庇護逃過被穿山石的神力驅散魂魄的厄運,此刻還有機會出來向仇敵討回血債。而被扔在水潭邊的,都已經灰飛煙滅,除了腐朽崩離歸於塵土的些許遺骸,已無其他曾經存在過的證明。」
魚姬伸手一招,那捆龍索已然躥了上來,晃晃悠悠地搭上魚姬腳下的土地,而另一端卻探到明顏等人所在的平台之上,轉眼間,就如同被擀麵杖攤開的麵糰一般,變成寬約三尺,薄薄的一長條輕紗也似的玩意。起初還在隨風飄蕩,卻漸漸地現出一排排類似梯部的褶皺。凝結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微微彎曲的,連通洞口和平台的懸空的樓梯!
洞中勁風激蕩,行走也有些不便,對燕北辰而言,這樣隻身空懸在數十丈的高空,唯一的依憑便是腳下那看似無比脆弱的懸梯,尤其是俯視腳下,清晰可見數十丈之下猶如沸騰的大鍋一般的水潭,倘若是膽子稍稍小一點,只怕是寸步難行。幾人這般緩緩上爬,行程還未過半,已然見得那些蠟屍先後擠上那斷崖。
眼見那掩蓋山頭的一大片木靈根都枯萎而去,失了生氣,龍涯不由鬆了口氣,心想這樣一來,總算是安枕無憂:「看不出這破樹根倒是執著,自是現在抽干水分,萬一遇上下雨,豈不又會死灰復燃?」
魚姬一行人順著山路走下山去,到了早已斷掉的懸橋邊。此時太陽已然高懸當空,四野皆是一片光亮。身後的天盲山中不時傳來一兩聲瀕臨死亡的慘叫,但很快也就被懸橋下的潺潺水聲所掩蓋。捆龍索已然搭好了薄如蟬翼的懸橋,將魚姬等六人接引至對岸。龍涯與燕北辰自灌木中將先前救出的兩個女孩子攙扶起來,明顏魚姬上前搭手,一行人朝著遠離天盲山的方向而去。這個煉獄一般的地方,無論是誰都不會願意再多停留片刻,而斷掉的懸橋也切斷了一切通往這人間煉獄的道路,不會再有人無意間闖入這裏,也不會再有人,可以走出這片充滿絕望的天盲山……
那斷崖上翻倒的穿山石一旦拔下,便失了神力,與普通石塊無異,唯獨是填塞洞口之後留下的縫隙頗小,根本無法通過。蠟屍們稍稍停頓,只見無數個嬰屍發出嘎嘎的笑聲,飛快地自那縫隙朝外爬去,動作遠比其他蠟屍迅捷,片刻之間,洞外已然傳來那些半牛人驚恐的嚎叫聲,想來洞外早已亂作一團!
陽光點燃了遍地的屍蠟,燃起熊熊火焰,也順帶點燃了那些癱倒在地的半牛人全身,火光搖曳之中,只見那畸形的腿開始伸展開來,漸漸的變回正常人的腿腳,不再是堅硬的牛蹄,而是展開的,有著五根腳趾的腳掌!毫無疑問,那些半牛半人的怪物在朝陽的照射下,已然開始漸漸的恢復人形,這個過程無疑是異常痛苦的。但是就算是恢復了人形,也掩蓋不了他們曾經做下的獸行,只是扭曲著支離破碎的身體,在那些冤死的姑娘殘骸化為的屍蠟所引起的熊熊烈火中苦苦掙扎,直到化為焦炭!
「看來魚姬姑娘你已經想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