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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話 樊籠破 樊籠破

第二話 樊籠破

樊籠破

「誰……誰是愛哭鬼……」魘璃抬起頭來,淚眼婆娑中見得魘暝眼中的溫暖笑意,心中一片溫暖,嘴上雖不認,但這七百年來的委屈與牽挂卻隨著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沅蘿跟著鷹隼走到近處,聽得蒯肅與魘璃的言語,不由心念一動,心想她來風郡之時還是幼|女,身為帝女自是養在深宮,由專門照料帝裔的帝裔司撫養照料養尊處優,怎會小小年紀客居軍中,可以說是相當不合常理。想到此處自是腳步遲緩,便聽得鷹隼言道:「請沅蘿帝女上馬。」
沅蘿聽得魘璃安排鷹隼保護自己,不由得心念一動,心想雖然她曾拿我為餌引時羈入局,而今倒也非全然不顧我的生死。現在有鷹隼保護,這一路就算有何等艱險,也必定可以平安度過。從今開始,我這一千二百年來任人魚肉的噩夢,也算是到盡頭了。
魘璃在看到水龍襲城之時早已喜出望外,而今遠遠地看著立在城樓上督戰的黑衣首領自是再難壓抑心中的歡喜,早奔將出去高聲喚道:
魘暝微微頷首:「上卿不必拘禮,全仗你甘冒奇險代我入瑸暉宮營救帝女,我兄妹二人才有這見面的機會。待回朝之後,自當稟明父皇大加封賞,以酬謝上卿的英勇。」
魘璃抹抹眼淚,且揮手讓他們起來,轉眼看去,只見那十二人皆是身材魁梧,形貌威嚴,想來就是鷹隼所說的皇兄離開北冥大營時帶出來的親兵將領,於是微微頷首道:「為魘璃一人勞動各位將軍,實在汗顏。魘璃且在此謝過。」
魘璃微微沉吟,開口言道:「原來是蒯將軍。」隨後將身一縱落在馬背之上,轉眼看著身後被綁得像粽子一樣的時羈,心想大皇兄為救我而拋下的兵權,還得著落在你的身上才能取回。
鷹隼心想這帝女執意帶上鋣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難怪當初執意不肯隨自己出逃,而是選擇冒這許多風險。起初見她將藤州別院里的幾十號活人當成餌食吸引魔藤,手段頗為狠辣,原來用意並非只是為了迫使時羈放眾人出宮躲避,而是為藤州之行削減風險。聲東擊西遣走重兵,又刻意安排大皇子在臨近運河的南門接應,終憑著大皇子的御水之術力挫守軍逃出生天。擒時羈為掣肘風郡;救鋣,也為拉攏忘淵,用意全在大局,而今棄赤風關而取道藤州絕境更是出人意表。看她年九九藏書紀雖輕,卻大有運籌帷幄之能,難怪連大皇子也對她言聽計從。思慮之間俯身去提橫在地上的時羈,卻被魘璃叫住:「且慢,這廝由我來押解,你只管保護好阿蘿便可。」卻是深知沅蘿弱質芊芊不諳半點護身之法,要在險境長途跋涉,少不得一個威武謹慎的人物貼身護衛。這些時日朝夕相對,早知曉鷹隼行事小心謹慎,且在場諸多將領皆是初識,相對而言自然最信得過他。
眾守軍早驚得目瞪口呆,還沒反應過來,那水龍已然呼嘯越牆直衝而下,撞上城牆地面便瞬間化為洪流,就連那些高居城樓之上的弓箭手也被席捲而下,連帶地上的一干守軍被沖得七零八落。城牆上的燈火已然熄滅,冷月白光照在飛檐上,卻又多出十三條人影來,清一色黑衣黑袍身披黑色大麾!
時羈俊朗神氣但狂暴下作,就如同摧毀萬物的颶風,叫人避之唯恐不及,所帶來的記憶叫人不堪回首;鷹隼氣勢不凡少言寡語,就像是一把深藏鞘中的寶劍,僅在危難之時才識鋒芒。而眼前這位夢川大皇子魘暝,雖然有著一雙憂鬱的眼睛,卻無疑是溫和的。和魘璃幾分相似的輪廓,更是帶來幾分莫名的親厚感,就像陽春里的江水,灩灩隨波千萬里,泛著宜人的溫暖的氣息。
眾將皆已上馬,圍定魘暝、魘璃及鷹隼的坐騎,一行十五騎奔西南方而去。鋣還在魘暝臂彎沉沉熟睡,沅蘿擁著鷹隼忍耐著策馬馳騁而帶來的顛簸,而魘璃卻在飛馳之中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一眼那一片隱在夜色中,漸漸遙不可見的巍峨城池。只一眼,那個如同金絲鳥籠一樣禁錮她七百年的險惡之地,那些閃現著惡意的窺視眼光、那一片數之不盡時時威脅著她的性命的箭陣…… 一切不堪回首都被她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魘暝伸手拭去魘璃臉上的淚痕,順手從懷裡掏出那塊魘璃借行雲珠送出的布條微笑道:「當年在風郡邊界上哭哭啼啼扯著暝哥哥的袖子不放,最後連袖子都撕下一塊來,還說不是愛哭鬼?」思量之間伸手摸摸魘璃的頭嘆了口氣,「這些年可苦了你了,咱們一起回家,以後暝哥哥再也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那十二名黑衣隨從早已單膝叩首向魘璃見禮,齊聲道:「臣等叩見魘璃帝女!」
眾將領相互對望一眼,read.99csw.com隨後同時扯下身上罩著的大麾,只見大麾下清一色的黑色皮甲,黝黑髮亮,不見半點血痕。
魘璃縱體入懷,伸臂攬在魘暝腰間,心中酸楚難當,早已滾滾淚下,哽咽難言。
沅蘿猛醒,只見一匹鬃毛飛揚的大馬近在咫尺,忽而「灰兒」一聲打了個響鼻,一股食草動物獨有的難聞氣息發散開來,頓時叫她嚇了一大跳。待到尋到馬鐙,卻死活也爬不上去。
鷹隼聽得背後的沅蘿心跳如擂,心想這等柔弱女子自是膽子小了一些,轉眼看看魘璃的背影,見得她背上皮甲刀痕破口處隱隱露出的幾道肌膚在冷月下顯得分外皎潔,自是不免想起那幾道刀痕的由來,尋思這帝女負傷回來隻字未提,第一句便是問詢沅蘿的安危,再見得適才與大皇子重逢情狀,可見她對一切都豁得出去,唯獨是對大皇子和這沅蘿無比在意,對親厚之人的執念大約也是因長久的孤寂而起。而今冒險生擒時羈,或許真可以使得即將到來的天道大戰消于無形,倘若再起變故而致使大皇子拿不回那執掌北冥大營的兵符,又不知道這位帝女會做出什麼樣的瘋狂舉動來……
鷹隼無奈,只得伸臂將沅蘿抱上馬背,隨後飛身落在沅蘿身前跨騎馬背之上沉聲言道:「一路顛簸,請帝女抱緊在下。」
那人忙拱手應道:「帝女好記性,微臣蒯肅,乃大殿下麾下北冥大營參將,帝女幼時客居北冥大營曾見過幾次。」
魘暝笑笑:「因為事前去藤州邊境上破結界,以大量活馬鮮血將魔藤引致皇城之下,事先便做了防禦。」
「暝哥哥!」
剩下的倉促迎戰,無奈來人皆有以一當百之勇,那些早已心驚膽戰的守軍自然不是他們的對手,不久城牆下已然是屍橫遍野,無一不是頸項折斷,不見半點血腥。
那立在高高飛檐上的人揭開蓋在頭頂的大麾露出臉來,正是掌管北冥大營的夢川大皇子、魘璃的長兄魘暝!只見眉目清朗,風神俊秀,雖只是草草綰了髮髻顯得有些頹散,但整個人就和他手中那把盤龍劍一樣顯得異常雍容。唯獨是一雙眸子幽暗如深邃的大洋底,似乎藏了沉沉心事,無盡哀傷。眉間淺淺的「川」字紋亦是掛滿憂慮。他低頭看看遠處奔來的魘璃,自城頭飛身而下落在城下的廣場之上,手中寶劍已然還鞘,張開臂膀九_九_藏_書迎上飛奔而來的魘璃,原本憂鬱的雙眼流露出幾分燦爛的神采。
言語之間,眾將領已然推開了城門。隨著高聳厚重的城門咋咋開啟,城外的沉沉夜色中露出一片微微移動的影子來,卻是十余匹高頭大馬,無一不是軀幹壯實而四肢修長,皆是上好的腳力。一旁早有一人架了時羈拖到馬匹旁邊,魘璃自是跟了過去,只見他自馬鞍下的褡褳中取出繩索,熟練地挽過幾個繩結,將昏迷的時羈五花大綁打橫縛在馬背之上。
魘璃不以為然道:「且取了繩索將其捆了。待到進了藤州地界,他身上的靈力自會被藤州的結界壓制削減大半,自然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說罷拉了沅蘿交到鷹隼手上,「總之,阿蘿就拜託你了。」
魘璃開口言道:「這些事咱們還是離開再說吧,此地尚屬險境……」言語之間突然想起沅蘿來,「阿蘿呢?」
眾將領自是躬身還禮。
那人劍指城下一揮,他身後那十二名黑衣人已然飛身躍下城樓,手中清一色玄色長鞭,還未落地已然朝地上那些還未爬起身來的守軍招呼過去,一個個行動敏捷,下手乾脆利落,一時間城樓下的守軍已然折損了一半。
魘暝聞言微微思索,心想所有人都認定藤州乃是死路,自然不會第一時間就在這個方向上設防追截,等到風郡追兵在赤風關一帶撲了個空,再在風郡疆域內搜索不得的時候,才知道他們是從藤州出逃,恐怕那已是七八天之後。那個時候新生的魔藤早已瀰漫整個藤州大地,縱然是想尾隨而來,卻也是不可能了。想到此處,便開口言道:「璃兒之計險中求生,倒是此間最為妥當的辦法。事不宜遲,咱們立即出發。」 魘璃對那十二名親兵將領說道:「各位將軍適才奮戰殺敵,雖都有意避免沾染血腥引來魔藤,但唯恐有所遺漏,還是小心檢視才好。等我們進入藤州境內更是要多加小心。咱們才可避開那些嗜血如命的魔藤。」
西面的風聲還未停止,魘璃側耳傾聽片刻點點頭:「風藤關乃風郡藤州交界關口,地處風郡西南疆域,距此地不過三百里。因藤州失陷為異域繼而被天君封印,所以那裡的守軍極少,相比起遠處已然戒嚴的赤風關來,可以說近似無人之地。咱們一行人就算闖關而過,也不是什麼難事。風郡的追兵也斷然read.99csw•com不會想到咱們會挑這樣一條路來走。而今亥時還未盡,藤州御風輪尚在運轉,早將藤州地表的魔藤清掃一空,其餘的也已被瑸暉宮裡的大量生人血氣引了去,而今這皇城正西面疆域自瑸暉宮之間才是異常危險的所在,藤州境內此時倒比風郡西疆安全多了。縱使還有深藏地底未發出的藤蔓,要成氣候也得數天,咱們只要不沾血氣,不為其所感知自然可以從藤州地界安然通過。何況藤州、沙幕地界均有昔日通商用的水門聯繫地下航道,只要找到航道,咱們就可以順水路回夢川,自是比長途跋涉陸地逃亡多了幾分勝算。」
魘暝聞言點點頭,伸手將鋣接了過去,對魘璃說道:「皇子鋣的安危璃兒不必勞心,為兄自會小心在意。」
魘璃點點頭,蹲身抱起小鋣對魘暝說道:「鋣與我情同姐弟,加上他這忘淵皇子的身份特殊,對於當今天道局勢而言不容有失。這一路逃亡只怕尚有無數險情,煩請暝哥哥代為照料。」
鷹隼喃喃言道:「御水之術,看來大殿下已經到了。」
為首的一個身形高挑,手執一把隱隱泛著磷光的寶劍,劍長三尺,柳葉為形,刃面鋒利異常,唯獨是靠近劍柄的位置緊纏著龍形鑄雕,看起來既犀利非常又自有一番雍容之氣。
鷹隼因琉璃燈之事對沅蘿心有芥蒂,聽得魘璃之言不由心想這帝女真是好關照,明知自己不願理會那麻煩女人,卻偏偏派下這等差事。於是開口言道:「這廝雖中了帝女的血禁咒,但絕非等閑之輩,只怕……」
魘暝聞言看清地上昏迷不醒的時羈的面容,不由又驚又喜:「果然是傳說中的風郡第一勇士。此人甚是神勇,你們究竟是如何將他擒下的?」
魘璃心想這人倒是個弄繩的好手,自是不免多看他兩眼,只見其身材魁梧而面容卻顯枯瘦,相對於其他將領來說,年紀較長,細細看來倒有些眼熟,於是開口問道:「這位將軍好生眼熟,是否曾在夢川見過?」
鷹隼微微頷首:「帝女所言不差,適才東門的煙火通天徹地,自然也已警示了遠處的赤風關。從此處繞行至赤風關,至少也得兩日行程,只怕咱們還未到那裡,就已經被追兵截下。」
轉頭望去,只見沅蘿才奔到近處,腳步虛浮不由自主地一絆,「哎呀」一聲摔在地上。
魘暝摟著魘璃,伸手輕輕撫慰魘璃https://read.99csw.com背心,柔聲說道:「一別七百年,璃兒都已經長成大姑娘了,怎麼還跟幼時一樣是個愛哭鬼。」
沅蘿嚶嚀一聲,伸臂鎖住鷹隼腰間,將早已酡紅髮燒的臉貼在鷹隼冷硬盔甲之上,一顆心如小鹿亂撞,卻又覺安全無比,心想便是再顛簸,有他在也是無恙。那晚他如天神一般降臨在瑸暉宮中,更從那如虎似狼的時羈手裡救下了她的性命,一切的一切,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魘璃轉眼怔怔地看著魘暝,目光落在他頭頂亂髮上,心想他一改以往典雅雍容,原本光耀奪目的雙岐靈角也不見蹤影,果然還是暝哥哥待我最好,始終不離不棄,牢記著當年的約定,不僅以身犯險甚至就連兵權江山也可放下,這等深情厚誼恐怕是一生一世都還不了的……
鷹隼早已架著時羈拎著鋣趕了上來,見得魘璃垂淚情狀,心想這帝女膽略過人心計深沉,然行事手段極端,可敬可佩之餘卻不免有些可怕,不想真情流露卻與尋常女孩無異。思量之間放下時羈與鋣,向魘暝見禮。
魘璃知曉她素來沉靜少動,今晚這般搏命奔走只怕比以往幾天的體力消耗更大,也難怪這個時候會體力不支,於是快步過去將她攙起來引到眾人面前:「這位是藤州帝女沅蘿,是與我相依為命的好姐妹。」 沅蘿乍然見得這許多生人難免有些膽小,怯生生地與眾人見禮,抬眼見得魘暝不由得一呆,心想難怪魘璃總把這位皇兄掛在嘴邊,原來是如此雍容的人物。她少小離開藤州囚居瑸暉宮,除侍衛之外所接觸過的男子也只有時羈、鷹隼兩人。
魘璃言道:「我已命夜亭山帥死士亥時攻城,堅守半個時辰便帥部眾假作退走赤風關,實則分散藏匿隱於市井,待日後再設法回國。」 魘暝微微沉吟:「原來你是想冒險取道風藤關,自藤州過界。」
鷹隼垂首道:「微臣並沒幫上什麼忙,全憑帝女智擒風郡太子時羈,才總算得以逃出生天。」
魘暝見得沅蘿臉上怯生生的神情,不由得微微一笑,心想這位沅蘿帝女倒是位羸弱文靜到極致的美人,既是璃兒的好姐妹,自要好生看待。於是開口言道:「沅蘿帝女既然是璃兒的好友,便屈尊與我等一起回夢川盤桓。而今時候不早了,城外備了馬匹,咱們立即取道赤風關回夢川去。」
魘璃聞言道:「暝哥哥,咱們不可以走赤風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