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話 藤州亂 廢都行

第三話 藤州亂

魚姬說完這段發生在天界囚宮之中的險惡爭鬥之後,又停了下來,自杯中抿了一口水酒。
桌旁環坐的明顏和龍涯皆是目瞪口呆,半晌之後龍涯猛一叩掌: 「精彩!好個智勇雙全的帝女!龍某生平也算閱人無數,如此奇女子可謂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你才活了多久?見過幾個人?」明顏也回過神來,習慣性地嗆了龍涯一句,便急急地追問道,「他們跑出那個該死的風郡了,可以平平安安地回歸夢川了吧?」 魚姬搖頭嘆息一聲:「倘若這般順利,可就不會留下太多憾事了。」 聽得「憾事」二字,坐在另一張桌邊的魘璃身子猛地一顫,喃喃言道:「若是能選擇,我想那位帝女寧願老死囚宮,也不願……」
鷹隼苦笑一聲,摸索著將手輕輕覆在魘璃手背上,魘璃微微掙扎了一下,沒有甩開,只是話到嘴邊卻說不下去。抬眼看看對面那位白髮蒼蒼、雙目瞘瞜的故人,舊事重溫,心也不復起初的剛直,怨氣退卻,唯有輕輕地嘆了口氣,將頭扭到一邊。
龍涯與明顏會意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心道聽魚姬的故事,在囚宮相對的那一個月,這兩人雖有些情愫萌發,但此刻看來,卻非那麼簡單。一定是後面還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弄成現在的境況。遂好奇心起,異口同聲地追問道:「後來呢?」
鷹隼開口言道:「後來……後來的故事就由瞎子繼續說下去吧。」

廢都行

「那下面應該沒什麼危險。」魘暝微微沉吟道,「據我所知,航道大廳的洞壁皆是由密實堅硬的碳石砌成,就算深處地下,也無半點覆土可供魔藤生長。」
魘璃驚聲呼喚魘暝、鷹隼,轉眼卻見原本系在時羈脖頸的繩索仍在,不由心中大駭,心想若是這畜生掙斷繩子脫身,那現在綁著自己的這條繩索又是如何得來的?就在此時時羈已然伸臂鎖著她的脖頸在她耳邊嘆息一般的言道:「那樣重兵把守的瑸暉宮都出得來,也算你好本事。只是沒想到你居然會如此託大,拿活結來綁我這風郡第一勇士。當真以為本太子是蠢狗木豬不成?」
魘暝聞言翻身躍了進去,魘璃轉頭又見時羈將頭一歪,露出一絲瞭然于胸的笑意,自是擔心起魘暝與鷹隼兩人的安危來,於是自褡褳下再取出一圈繩索,挽了個圈套在時羈脖頸上,喚過蒯肅言道:「我且下去看看,你等就地戒嚴,要是那廝敢有何等舉動,便用這繩索結果了他的性命!」
看樣子這些人起碼已死了數百年,說不得就是藤州被異化之時殞命的藤州貴族。
沅蘿聽得魘暝的言語,只是怔怔地看著那木靈殿的飛檐,心想倘若仍得木靈庇護,整個藤州又何至於面目全非?而自己,斷然不會落得如斯田地。而今整個巒都都毀於一旦,唯獨這木靈殿還完好無損,著實是天大的諷刺。
魘璃聞言一呆,轉眼逼視時羈有恃無恐的笑臉,只恨不得立刻一刀宰了他,可偏偏卻奈何他不得,只是身子發顫難以言語。
等到塵埃落定,風藤關外塵封數百年的藤州終於展現在人們面前,就和傳說中一樣,御風輪清洗之後的藤州空無一物,沒有遍布荊刺的可怕魔藤,整個大地被厚厚的被風刮成碎片的殘枝敗葉覆蓋,在月色中露出一片昏黃的混沌狀態,毫無半點生機。
鷹隼與魘暝在地道中聽得眾人呼叫,忙飛快地奔了出來,見得眼前的情景也不由得大驚,然魘璃命懸他手,卻是投鼠忌器,不敢異動,唯有招呼眾人圍住時羈魘璃兩人,伺機營救。
魘璃心念急轉,隨即豁然開朗,難怪時羈這廝臉上會是那等表情,他早知這地下航道已被堵死,根本就不可能循水路去夢川!想到此處魘璃自是不免思慮更多。偌大的藤州雖為異域所擾,但毀於頃刻也不太可能。恐怕正是有人在巒都大開殺戒將異域的魔藤引來,才造就藤州的淪陷,而後御風輪的凈化自然將一切證據毀滅殆盡,除了深藏在地底的航道大廳的百余死者之外,其餘的早已屍骨不存。種種跡象表明這些藤州貴族是在選擇從地下航道出逃時被人堵住了逃生之門而後被人屠殺殆盡。此地乃是藤州皇城,能用這麼大的銅牆神不知鬼不覺地封住地下航道的,自然是掌管天下金屬的金靈尊司礦。外面的城門皆是用青石堆砌,能夠將整個城樓摧毀把甬道封閉的,也只有風靈尊提桓的法寶御風輪。
鷹隼自馬匹的褡褳九九藏書中取出火把點燃在洞口一照,開口言道:「看來這個甬道和咱們夢川水門的內部構造是完全一樣的,下面還有一長串台階,之後是一個巨大的葫蘆形的地下大廳連接地下航道。」
時羈眯縫著雙眼看著魘璃,臉上的表情越發耐人尋味,哈哈乾笑兩聲也不言語。魘璃也懶得理會,將身一縱穿過那縫隙落在下面的甬道里,一進去便覺得一股難言的腐朽氣息撲面而來,待到追隨著火光走到台階盡頭,便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那是一個巨大的廳堂,從牆壁到拱形的頂棚都綴滿了琥珀色的碳石,無數晶瑩剔透的切面反射著鷹隼手裡的火炬光芒,將整個廳堂映得一片光亮。
所有人的神經都綳得很緊,小心留意著四周的事物,靜靜地在枯葉中徐徐前行。
鷹隼蹲在屍骨堆邊審視許久,長長地嘆了口氣:「看來幾百年前的藤州慘劇不是災難,而是屠殺!」
沅蘿回頭看看魘璃,見她滿眼關切之色,心中微暖,臉上勉強擠出一絲苦笑來:「一切皆是定局,你放心,我沒事。」說罷只是將臉埋在鷹隼的後背上,柔韌的髮絲掩蓋住了露在在外面的半張臉。
就在思慮之間,時羈已然伸手在魘璃面龐上輕撫而過,眼睛微微眯縫:「你一共扇了本座兩巴掌,若是換得旁人,本座早已捏爆他的頭顱。不過本座喜歡聰明而強悍的女人,因為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為本座生下優秀的子嗣……現在……你是本座的了。待到回去風郡,本座便廢掉你的雙手雙足,再給你準備一個最精美華麗的大魚缸……」
魘璃聞言一驚,心想那晚明明見著蒯肅將這畜生綁了一圈又一圈,怎會成了一拉就開的活結?倘若時羈之言屬實,莫非真是蒯肅故意做出這等事來!蒯肅一直在兄長的北冥大營服役,這次兄長也將他帶來,按理應是得兄長信任的親隨才對,怎會如此包藏禍心?
魘璃心頭一寒,轉眼看去,只見那些屍骨大多完整,且均有被利器砍剁的痕迹,若是被肆虐的魔藤所殺,大多如同那晚藤州別院中的侍衛侍女一般被扯得四分五裂。很明顯,這些人是被刀劍所殺。
魘璃大驚失色,心想這畜生被綁得如此嚴實,怎麼可能瞬間脫身?只是形勢緊急已不容她細想,連忙捏訣想要催動血禁咒。
魘璃拚命掙扎,雖然同在藤州力量被制約,但她的反擊之力在時羈眼中卻是微不足道,就在兩隻銅翼圍合的三角形空間下,時羈如同老鷹抓小雞一樣,將魘璃按在地上雙手背剪,繼而扯過繩子將魘璃雙臂捆緊,且纏了一圈又一圈,就連指尖也緊緊地纏在手臂之上,再也無法結咒!
馬匹載著人們順著平緩的青石坡道而上,巒都的城門早已蕩然無存,於是可以很順當地進入這座數百年都不曾有人踏足的死城,馬蹄踏在青玉地面上,被馬蹄碾碎的枯葉發出乾脆的嚓嚓聲,在城牆的甬道里回蕩。
藤州本為木靈部屬,九*九*藏*書木靈尊早在平定六道浩劫之時就已經不在位,距今已有一千七百多年,而水靈尊也在天道紀元五百年傳出死訊,從那之後這六道自是由師礦和提桓聯手把持,對非己屬的部族趕盡殺絕也不是什麼難事。藤州覆滅于天道紀元九百年,彼時早已勢弱,且被異域所侵擾,自是遠比強盛的夢川要好對付得多。記得鋣初到風郡之時頗得風郡皇室中人重視,然而世易時移,金靈尊數百年不見蹤影,下落不明。僅是看近些年風郡眾人對鋣態度的轉變便知當今局勢。風靈獨大,也難怪風郡眾人會有心逐鹿天道,打上夢川的主意。卻是逐個擊破,有意一統天道!想到此處,魘璃喃喃言道:「好個天君,果然好手段,好毒辣!」
這一巴掌乃是激怒之下所為,自是不曾留手,時羈原本俊美的臉上頓時浮起五道指痕來,像饅頭一樣腫得老高,在夕陽最後一絲餘光的照射下紅澄發亮,腫脹得像祭祀用的豬頭,髮髻散亂,看起來甚是狼狽。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時羈中途蘇醒又被魘璃敲暈過去幾次,總算沒有在這樣的情形下添亂。
時羈單手扣住魘璃咽喉,另一隻手將魘璃先前套在自己脖頸的繩索揭下扔在一邊,一面警惕地盯著面前眾人,順手拔出懸在魘璃腰間的金翎劍。此劍本就是時羈之物,繞了一個圈又回到了他手上。就在同時,那對銅翅已然收回體內,在這藤州境內,他的翅膀雖是無堅不摧,可卻無法像在風郡一樣展翅飛翔,在地上作戰反而誤事。否則早擄了魘璃飛迴風郡,也不必如此提防眼前這群刀劍在手的對頭。而今寶劍在手,微微揮動便聽得風聲隱隱,犀利非常。
守軍象徵性地留下了百余老弱殘兵。魘暝手下的將領們對付這些個無用的兵卒自是輕而易舉,兵不血刃。
時羈再一次蘇醒過來,看著眼前忙碌的眾人,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訕笑,直到發現魘璃注視自己,也就將笑意隱去,將頭轉向了另一邊。
想到此處魘璃早轉身奔洞口而去,將身一縱落在被綁成粽子一樣的時羈面前,只見時羈滿眼得意,更是心如火燒,抬手一巴掌扇在時羈臉上,順手揪住時羈脖子上的繩索咬牙道:「你這渾蛋一早就知道下面的航道被堵是不是?因為當年就是你領兵屠城的,是也不是?」
所幸果然如魘暝所言,一旦遠離木靈殿周圍,那種壓制之力便大減,眾人皆是鬆了口氣,魘璃總算可以直起脊樑勒緊韁繩回望已被拋在身後的木靈殿,心想暝哥哥決口不提血統之事也是顧及她的感受,只是不想這一半凡人的身體如此不濟,僅在天道靈殿附近繞行就如此虛弱,只怕靠得再近一些就會性命不保。這樣的身體投生在天道,也不知究竟是幸還是不幸。隨後轉眼看看鷹隼,見他滿眼關切之色,不由心念一動:原來他也那樣關心我。
而沅蘿,也是因為這樣弄得國破家亡孑然一身……
read•99csw.com羈如何肯讓她有機會結咒?早抱緊魘璃重重地壓在地上,兩隻銅翼張了開來,就如同兩隻巨大的盾牌將自己和魘璃緊緊地罩住,任憑一幹將領如何刀剁劍斬,也只是在那張開的銅翼上撞出一連串火星而已。
轉瞬之間,馬匹已然越過了城門進入到藤州境內,依舊是十二將領將魘暝魘、璃鷹、隼三騎護在中央,因地上堆積的枯葉殘枝都是蓬鬆的累積,厚逾數尺,已沒馬腿。看起來就像是十五隻小舟在無邊的大海穿行一樣,枝葉與馬腹摩擦而發出細碎的簌簌聲,總算使得這片死一般沉寂的土地帶上了一些生氣。
巒都高聳在一片蒼茫之中,古樸的城牆在拂曉的晨光中泛著幽幽的青光。
魘璃的目光落在遠處的航道上,只見那個通往遠方的航道口閃現著別樣的光芒,再定眼一看,居然是偌大一片銹跡斑駁的銅牆鐵壁,將通往外界的巷道口堵得嚴絲合縫,別說是人,就算是只蒼蠅也別想越過!
魘璃還未爬起身來,已然被兩隻有力的胳膊緊緊鎖住,轉頭看去,只見時羈的臉近在咫尺,卻是不知如何脫困而出!
魘暝早扯過馬頭,退到魘璃身邊,四下環顧,直到抬眼看到右邊的廢棄高台上顯露的一角翠綠的飛檐,隨即心念一轉:「難怪會有這麼大的阻力,那樓台之上便是木靈殿,其結界極強,非藤州之人到了此處或多或少都會受其影響,何況璃兒你……」話到此處卻停了下來,而後言道,「且趕快過了這段路,也就沒事了。」說罷伸手扶穩魘璃,緩緩促馬前行。
魘璃吃力地言道:「不知為什麼。走到這裏,就很難受……」
魘暝皺眉沉聲道:「沒錯,的確是屠殺!」
不到一炷香工夫早將守軍料理停當,待到合力推開那兩扇高大而封閉數百年的城門,無數日積月累堵塞在門縫裡的枯枝敗葉和塵灰蕭蕭而下,混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煙塵。
鷹隼的眼光與魘璃一對上,便立即收了回去,隱在那張鷹臉面具之後,不留半點痕迹。
就在此時,時羈健碩的身軀猛地撞了過來,魘璃下意識地一把推開沅蘿,卻躲閃不及頓時被撞翻在地,周圍的將領們紛紛發喊上前按住時羈,不料時羈背上忽然冒出兩隻巨大的銅翼,拍打之間早將眾人摔了開去。
沅蘿努力想要回想起昔日故土的青蔥森林,絲絨般點綴無數鮮花的草地,潺潺溫吞的溪流以及林間悅耳的鳥鳴,可是眼前這片死一般寂寥的土地卻如一把無情的剪刀,將一切關於故土的美好回憶攪成齏粉。她本以為自己又會和以往一樣嚶嚶而泣,可是很奇怪,迎著藤州刮來的蕭瑟冷風,國破家亡的悲哀一如泥沼的淤泥一般滿滿填塞在她心頭,卻一滴淚也流不下來。
鷹隼言道:「雖是如此,請讓微臣先行。」說罷將身一縱自縫隙里跳了下去,約莫過了半炷香時間,便聽得鷹隼在下面喊道,「大殿下,這裡有些東西,且進來看看。」
既為藤https://read•99csw.com州貴胄,怎麼可能會這樣悲慘地死於這地下廳堂之中?看情形,他們似乎是為了從此處逃生才紛紛匯聚到地下航道的入口,可是究竟又是誰要殺他們?
魘璃深知時羈所言非虛,之前之所以冒險走藤州,便是知曉這幾天之內不會為魔藤所擾,萬萬沒想到地下航道早在數百年前就已經變成死路,真的行陸路橫跨藤州卻是千難萬險,想到此處不由得惡向膽邊生,咬牙道:「我殺了你這個畜生!」
鷹隼眼明手快,早已雙腿夾住馬背,反過右手托住沅蘿,探出左手攬住魘璃,見她面色慘白,就連呼吸也甚是急促,忙從旁扶持讓她回到馬背之上,暫時抱住馬的脖子,穩住身形。
魘暝將鋣轉交在身邊一位將領手上,繼而翻身下馬走到甬道口檢視片刻道:「雖然甬道被碎石堵了,相信還是可以清理出一條道來下去。」
既然已知誰是這等巨變最大的受益者,自然不免想到一千七百年前造成六道紊亂的土靈與火靈之戰。據稱謀害火靈尊炎啻,又被師礦與提桓聯手擊殺的土靈尊雱笙說不定便是這一千七百年來最冤的冤大頭。六道重創總得有人修補,木靈尊一去,藤州自然沒了靠山。而後是水靈尊過世,提桓與師礦自然毫無壓力地對藤州痛下殺手,待到事成,已為六道之首的風令尊提桓也就不再需要與師礦合作,只可嘆金靈尊師礦一番勞碌,也只為他人作嫁衣裳。若非當今天道局勢,須得三部掌權者共存才可勉強維持平衡,天君才沒有如清洗藤州一般對付夢川與忘淵,而選擇循序漸進,坐大風郡,靠征戰逐步向外擴張。所以自己和鋣才不至於像瑸暉宮中赤鄴沙幕兩所別院的主人一樣橫死異鄉,終得以殘存至今。
鷹隼探手攬住魘璃坐騎的韁繩,一路牽引奔前方而去。不時轉眼看看無力地伏在馬背上,卻依舊固執地抓著馬匹轡頭的魘璃,心想所有具靈性的六道眾生中,唯人的軀體最為脆弱,這帝女有一半凡人血統,難怪會在這天道最強的結界下如此虛弱。
魘璃聞得此言,昔日沅蘿慘遭蹂躪的景象驀然浮現眼前,頓時渾身惡寒,心想倘若真有一天落在這個惡魔手裡,還不如自我了斷……思慮之間,已被時羈扯著直起身來。
沅蘿聽得魘璃的言語不由一愣,這些年來從未見過魘璃這等激怒神情,驀然心頭一寒,伸手拉住魘璃問道:「屠城?屠什麼城?」
沅蘿見得魘璃墮馬,心急之下也顧不得其他,伸手相扶,無奈手臂纖弱無力,倒被連帶著滑下馬背,眼看就要雙雙摔到地上。
一路疾奔,西面隆隆作響的風聲漸漸消停,而魘暝一行人也離風藤關越來越近。正如魘璃所預計的一樣,昔日的邊境雄關在鄰國被封印數百年後,早已荒廢,城下野草瘋長,就連燈火也只是一星半點。
魘璃轉眼看著沅蘿,不知應如何開口告訴她藤州覆滅的真相,卻聽得一陣低沉的笑聲,轉眼看去,腫著半張臉的時羈九_九_藏_書眼中儘是嘲諷之意: 「我要是你們,也沒時間去管那些死了幾百年的人。這個時候不妨多想想你們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你們從風藤關到這裏已然花了三天時間,而今水路不通,只得改走陸路,要麼花上兩天時間從連接六部戮原的藤關出關,一出去就被我駐守在六部戮原的守軍截住;要麼就再花上七天行程跨越半個藤州自藤州沙幕邊境的藤沙關出去,不過很可惜,這裏的魔藤恐怕不到七天就會長得很茂盛,你們這群人只怕是一個也無法活著出關。不如早早原路返迴風郡,頂多本太子不傷爾等性命便是。」
魘璃心裏泛起了嘀咕,心想這廝明知落在我等手裡,為何還笑得出來,莫非另有內情?
魘璃雖早知歷經無數次御風輪清洗的藤州會是一片廣袤的死地,待到真的見到,也不由自主地被那種極度的荒涼所震懾,繼而轉眼看看沅蘿,見她眼神空洞面目凝滯,自是傷心到了極點,於是伸出手去摸摸沅蘿的肩膀。
連接地下航道的水門在東南方,只是不知為何不像其餘的城門一樣隔很遠都可以一目了然。好容易遠遠看見,又生出些不妥來。除了沅蘿之外,所有人都覺得像是被什麼很沉重的事物壓制著一般,舉手投足之間比平時費力許多,尤其是魘璃,行到此間就覺得渾身乏力,搖晃之間身子一歪,已然從馬背上滑了下去!
沅蘿虛驚一場,早已出了一身冷汗,轉眼見魘璃神情委頓,更是驚惶,開口問道:「璃兒你怎麼了?」
其餘人早翻身下馬,奔那一堆碎石而去,開始徒手清理亂石,經過一天的忙碌,黃昏時分總算勉強移開表面的碎石,露出下面的甬道一角來,卻是兩塊數丈長的牆體相互交疊封住洞口,只餘下長約三丈,寬卻不到二尺的縫隙來,總算是可以勉強通過。
青石地面上散亂著百余具白骨,雖然肌膚內臟早化了個乾淨,但看骨骼纖細,且有釵環等配飾散落其中,想來大多都是女眷或未成年的孩童,那些衣服倒是還殘留了下來,看服飾頗為考究,絕非平民之物。
層層的枯枝敗葉掩蓋不住層巒疊嶂的亭台樓閣,雖然那裡只剩下青玉的基石和殘損的玉砌雕欄,但那樣龐大的規模依舊是讓人不禁揣測在這一切榮光都還在的時候,這座不亞於風郡皇城的都城是何等的輝煌。
在第三天的破曉時分,一座曾經恢宏的城池遺址出現在所有人面前,那是藤州的皇城——巒都。
行不多時水門已然近在眼前,人們才發現水門是被毀壞得最徹底的一處。環城甬道上方連接上一層樓台的青石飛橋早已斷裂,只留下長約三丈的一段懸在半空,另一段砸在下面的水門城樓上,使得整個城門完全坍塌,大大小小的碎石完全阻塞了通往地下航道的甬道。
時羈聞言面無懼色,反而將臉湊得更近,在魘璃耳邊低語道:「你曾經說過,一個人質只在還活著的時候才有用,若死了,便什麼用處也沒有。原來果然有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