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伯嘆了口氣：「哦對了，還有你帶來的囚犯，差點兒把這哥們兒忘了。」

這會兒，塵埃落定了，無盡的黑色天空再度出現在林立的岩石間。艾吉抬起頭，地球就像美麗的藍色大理石，平靜地掛在黑色的天空中。

「阿加莎，冷靜點。」

「非常感謝你，塞萊斯特，可我不想聽沒有肉體的東西指揮。」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是因為他死了！」

艾吉看著那套老舊的太空服。是啊，針頭能刺穿面料里的加壓層，而這種老式面料沒有自我恢復功能。

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堵住了頭盔上的通風孔。愧疚——這個熟悉的老朋友——又一次滲入了她的身體。

「他身上有EXO，」丹尼趕緊說，「還是有可能活下來的。」

遠處，丹尼還在顫顫巍巍地朝著他們走過來。

她最好的朋友死了，死於她的手。

一陣戰慄湧上心頭。她該怎麼告訴大家盧邁特已經耗盡的事實？月球基地曾經拯救了世界，現在她要怎麼開這個口？想想就頭痛。

一個想法突然劃過艾吉的腦海。「里克斯。」她環顧四周，害怕指揮官隨時有可能像鬼一樣出現。

她跌跌撞撞衝到墜毀點，厚重的灰塵在她周圍打著圈。殘破不堪的穿梭機像座黑色的山峰，矗立在灰塵中央。

沒希望了。

丹尼雙眼緊閉，彷彿在努力集中意識。

「為了保護你，」她輕聲說，「大衛的囑託就是保護你。」

「我很冷靜！」

「是啊，是有幾個。」

一道光在通信器中閃過。

艾吉轉過身，看著塞伯瘦弱的身影從穿梭機的一大塊殘骸後走出來。艾吉衝過去，緊緊地抱住塞伯。「你還活著！」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感謝上帝你還活著！塞伯，真的對不起，我本不想——」

「我檢測到你的附近有生命跡象，」塞萊斯特說道，「雖然是靜止的，我還是建議你們快點走開。」

「如果你現在出去，有百分之八十五的可能性受傷或者被抓走。」塞萊斯特平靜地說。

穿梭機里又走出一個身影。

https://reaｄ•9９ｃｓw•coｍ艾吉轉過頭：「塞伯就在那！」她哭喊著掙紮起來。

丹尼追了上來，氣喘吁吁。

艾吉眨眨眼：「安吉爾？」

艾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靴子，瞬間嚇到了。

「現在你準備好告訴我了嗎？」塞伯深吸一口氣，「鑒於這翻天覆地的變化，以及我剛剛死裡逃生的事實，我覺得你得告訴我實情了。」

「我也覺得。」

「塞伯……他就在那中間！」艾吉指著穿梭機殘骸的方向，懇求著，「塞萊斯特知道他在哪！她肯定知道！」艾吉的喉嚨像被堵住，喘不上氣。她怎麼能這麼自私？怎麼能讓塞伯跟來？剛才塞伯跟那些警衛在一起，明明好好的，至少很安全。

「可是，我覺得你這次真的闖大禍了，雖然不知道你在那邊幹了些什麼，肯定挺嚴重的……」

「你沒事吧？」丹尼歪嘴笑了笑。

「艾吉……」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是啊，夥計，不用說，」他嘟嘟囔囔地消失在灰塵中，「說實話，這也算是我的榮幸了。哦，我很抱歉，你到底是來幹嗎的？」他的聲音在通信器中噼里啪啦。

「艾吉！」丹尼大喊，「太危險了！」

艾吉走向那片殘骸。她有些頭暈目眩。誰囑咐電腦要保護她——她的父親嗎？為什麼？難道他知道反應堆的事情？她不願繼續去想。

艾吉越來越絕望，悲傷佔據了她的腦海：塞伯沒希望活著了，就算有EXO的保護也不可能了。

丹尼用胳膊把艾吉緊緊扣在岩石上。艾吉瞪著他，但是丹尼卻避開眼神不看她。

「從某些角度看，還真是。」

艾吉掙扎著：「沒可能的。」

「你受傷了沒？」

艾吉戲謔地拍拍塞伯的肩膀，突然聽到通信器中傳來一陣微弱的聲音。

艾吉抬起頭：「對了！地球上的人們是怎麼看待基地的？」她激動地問道，「塞萊斯特！人們對基地怎麼想？」

「拿給我。」丹尼竭力吐出一句話。

在這種氣氛下，艾吉還是大笑出聲。塞伯還能開玩笑，他就真的九_九_藏_書沒事。

「這太讓人不爽了。」低沉的聲音傳來。

塞伯也緊緊地回抱著她。他真的沒事。工作服里的EXO救了他。「艾吉，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但是我很感動。」塞伯溫柔地看著艾吉，「我口袋裡有EXO，不過可不是我自己放進去的。」

「塞萊斯特？」

丹尼微笑：「是啊，全世界的人都等著呢，等著我們打破他們的幻想。」在月震下，他的聲音顫抖得更厲害了。

「去上機翼，」塞萊斯特答道，顯然穿梭機里的虹膜攝像頭還沒完全損壞，「那裡有百分之二十沒有受損的地方。」

「謝謝你。」

塞伯看了他們一眼，然後蹬蹬地走過去。

艾吉醒醒神，想起了一件事。

「你這個冷血的混蛋！」艾吉啜泣著，「他是我的朋友。你不能這樣！快放開我！」

艾吉又想起了她的父親。唯一能讓她聯想到父親的，就是愧疚了，這麼多年來她的所所作所為都讓她覺得愧疚。也許這就是她的天性。殺人。毀掉無辜的人的生命。

「小心點，會傷著你自己的。」他低聲說。

一道光閃過，將她拉回現實。

灰塵中的景象彷彿噩夢一般。越是走近，越是能看清穿梭機那慘不忍睹的扭曲形狀，腳下的地表極度脆弱。撞擊形成了一個個的坑洞，灰塵和殘骸覆蓋在上面。在這堆殘骸的深處，穿梭機錯綜複雜的動力系統在塵埃中閃閃發光。

艾吉看向塞伯。他也一頭霧水地聳聳肩。

丹尼看著艾吉，臉上寫滿痛苦。

艾吉笑了：「你沒事就好。」

艾吉睜開眼睛。

塞伯咧嘴：「不，就算為了免費零食，我也該黏著你不放。他們應該給你特別多的零食對吧？名人總有免費的吃的。」

「艾吉，等等……」他蹲下身咳嗽著。但艾吉可沒時間等，她哭著往前掙扎。

丹尼把她拽回來。「至少比你現在跑出去活著的可能性大。」

「我還是想問，我們為什麼要幫他？」

「我確實試過。但是你的這個警衛朋友不怎麼開心。」

「塞伯？」她輕聲說，她九_九_藏_書不敢相信這套老古董的質量，但是咳嗽聲還是斷斷續續傳來，而且越來越近了。「塞伯？」她又大聲了些。

艾吉憂心忡忡地看著穿梭機—那些小藍瓶里到底裝了什麼？總不會是毒品吧？丹尼可能有很多秘密，但他不像那些吸毒成癮的囚犯。丹尼總是朝著自己心中正確的方向走—雖然有時事與願違。

艾吉無力地笑笑：「別讓他們等太久。」

塞伯把丹尼丟到地上：「艾吉，不可能，如果他是FALL的人，他就不可能是個好人。」

「謝謝你。」他輕聲說。

「丹尼？」艾吉往囚犯的方向跑去。

艾吉什麼話也聽不進去，絕望地跪在地上。

走了幾步，她看見一個移動的身影。「塞伯？」

艾吉把頭埋到塞伯懷裡：「我真的搞砸了。」

「這麼看來，情況還是有救的……」

她想象著生活在那裡的人們，在家裡，在公司，為了金錢和家人四處奔波，籌劃著夏天去哪裡度假。艾吉真希望自己可以逃離這一切。她即將打破聯合地球少有的平靜。她和丹尼要徹底改變這一切了。

塞伯看了艾吉許久，搖搖頭：「機艙沒什麼大問題，可以躲人。」他嘟噥著，拉起丹尼，蓋上小盒子。

艾吉搖搖頭：「是我不對，我該早點告訴你的。」

「我沒有檢測到指揮官的生命跡象，」塞萊斯特篤定地說，「雖然我很難識別所有的人工信號。」

艾吉搖搖頭，她來不及作過多解釋：「他跟別人不一樣，他是個好人，FALL也不是——」

突然間，頭盔的通信器中傳來一陣咳嗽聲。

「嘿，阿加莎。」

塞伯上下打量著丹尼：「天吶，這哥們兒怎麼了？」

艾吉把盒子遞給丹尼，憂心忡忡地看著他。而丹尼連喘氣都困難，沒力氣解答她的疑問。

艾吉抬起頭。這聲音有些熟悉。

「是啊，聯合領導人的禮品單應該沒我什麼事了。」

「這哥們兒估計是個癮君子。」塞伯喃喃自語。

塞伯淚汪汪地看著艾吉：「艾吉，我很抱歉。我真是個笨蛋。」

塞伯把丹尼拖九_九_藏_書到穿梭機艙室內，拉下艙門。艾吉警覺地觀察著外面的情況。她用靴子在地面上蹭出的痕迹一會兒就消失了。看來月震比剛才更嚴重了。

「是嗎？難道我出故障了？」

「照做就好！」丹尼大吼。

一個可怕的念頭湧進腦海。他知道這件事嗎？他的父親急著建發電站的時候將遠月面列入計劃內了嗎？他肯定對此知情。在創始五人中，大衛·謝潑德是盧邁特專家。如果對於反應堆的構成他都撒了謊，那他還掩蓋了些別的什麼呢？此時此刻，艾吉很難想明白這些事。

「我需要新鮮的氧氣，那工作服……」

「有幾個警衛專門過去抓你。」

電腦沉默了好一會兒。

艾吉走近看了看。丹尼正向她走來，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塞萊斯特，現在幾點了？」

「我們得走了。」艾吉試圖避開視線。

「不，我不是說生命跡象。你為什麼要讓我經歷這些？」

他走近，摟住艾吉的腰，眼睛死死盯著她。艾吉雙腿發抖，意識到了他們之間的親密舉動，她輕輕地推開了丹尼。

艾吉又緊張地看了一圈，才點點頭。穿梭機墜下地面時，里克斯一直在最前面站著。即使有EXO的保護，恐怕也——

「阿加莎，我這裏沒有顯示殘骸下面有任何信號。」

通信器再次閃爍起來。

「好的。」她還是有點將信將疑。里克斯死掉了，這個想法並沒有讓她安心下來，她反而更加不安。

她深吸一口氣，心裏又難受，又愧疚。

「你很正常，塞萊斯特。」丹尼答道。他轉向艾吉：「我們現在只能等著。等到安全了，我們就去找你的警衛朋友。」

丹尼笑了：「我知道提這個你會抓狂。」

艾吉大笑。突如其來的寬慰感讓她有些難以自持。除了塞伯——她的朋友和影子，她不知道還有誰能陪在她左右。

這時一片殘骸刮過岩石，就砸在離他們幾米遠的位置。

艾吉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穿梭機里就傳來一陣嘈雜聲。

艾吉把丹尼扶起來靠著塞伯的肩膀，掏出了丹尼藏在工作服口袋裡的九*九*藏*書小盒子，隔著厚重的手套，好不容易才把它打開。防震泡沫中放著兩隻粗粗的針管和兩個藍色的小瓶子，僅有的標識是瓶蓋內側的序列號。

他倆扶著丹尼站起來。囚犯臉色發白，顫抖地指著鼓鼓的口袋。

「阿加莎，警衛是個直接威脅。他們身上要是有武器的話就——」

艾吉停止掙扎。她渾身顫抖。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只看得到塞伯攀在穿梭機上的瘦小身影。穿梭機的速度這樣快，就算有EXO，誰能承受得住？

「嘿，阿加莎。」

「你該謝謝塞伯。都是他的功勞。」

艾吉轉過身來說：「塞伯，你得幫幫他。我抬不動他。」

「丹尼，你沒事吧？」

過了一會兒，頭盔里的通信器開始閃光。

「我們不能就這麼丟下他！」艾吉懇求著，瞥了一眼警衛的方向。可塞萊斯特明明警告過他們了。

艾吉皺皺眉：「呃，他剛才差點死掉了，所以有點……」

艾吉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臟彷彿被掏空。

艾吉小心地點點頭，還沒明白過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周圍的氣氛靜得像一潭死水。

「受傷的是塞伯！」她想站起來，可是丹尼的胳膊緊緊地箍著她的腰。

「這麼叫不好聽。」

「走這邊，夥計們！」塞伯在遠處大吼一聲。丹尼和艾吉肩並肩地站著，一言不發。突然，丹尼轉過臉來，像是要說些什麼，但是艾吉搶先一步：「我們真的得走了。」

「我的天，這東西真是沒地方放了。」塞伯大聲抱怨道。

塞伯抱住艾吉。艾吉分不清自己感受到的顫抖來自何處。「安吉爾，你知道的，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塞伯聳聳肩：「我在盡量克制自己了。」

附近傳來一陣嘶嘶聲，嚇了艾吉一大跳。穿梭機上的逃生艙門打開了。她顫巍巍地朝著那裡走去。

「倖存的警衛們開啟了人工設定，但是我定位到他們的位置。撞擊地點已經明確了。」

是塞萊斯特的聲音。

丹尼鬆了手。艾吉猛地推開他，瘋了似的沖向那片殘骸。

「你就告訴我那是岩石外星人吧，我還能好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