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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打破均勢局面 第九十八章 誘餌

卷九 打破均勢局面

第九十八至一〇六章
由印度與美索不達米亞調來的新兵經過艾倫比的集訓后,迅速進入狀態,效果遠勝預期,讓他得以研擬秋季攻擊的計劃。雙方勢均力敵,意指若要獲勝,他必須誤導土耳其人,讓他們以為他們的危險在約旦之外。
我們可以藉著沉寂六個星期,裝作不堪一擊,引誘土耳其部隊攻擊,以助艾倫比一臂之力。
然後,阿拉伯人要在關鍵時刻截斷巴勒斯坦的鐵路。
這種爾虞我詐的騙敵策略需要精確地拿捏時機,因為土耳其倘若太早由巴勒斯坦撤軍,或太早朝約旦外的阿拉伯人攻擊,將會破壞雙方勢均力敵的局面。我們向艾倫比借調若干帝國駱駝部隊,扭轉了原本危機四伏的劣勢。朝德拉進軍的計劃正在緊鑼密鼓的制定中,唯一的阻撓來自海珊國王很不識時務的因妒生恨。

第九十八章 誘餌

努里·沙蘭會與我們同行,可能的話也會帶著魯瓦拉族,還有瑟狄葉族、塞拉因族,還有塔拉勒·哈雷齊姆所率領的「低洼地區」的豪蘭農民。休伯特·揚認為這太冒險了。喬伊斯看我們爭得面紅耳赤,自己悠哉地作壁上觀,也頗想一試,但懷疑我的企圖心不夠。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兩人都會全力以赴,因為此計早已定案。道內也出力不少,他幫我們從總部調借來一位經驗豐富、老練機靈的參謀官斯特林。斯特林愛馬成痴,這使他與費薩爾及那些族長志同道合,輕易打成一片。
所以,我們毫不猶豫地將休伯特·揚的計劃束之高閣,轉而自行研擬計劃。由阿巴里森到德拉需兩星期,截斷三條鐵路再撤回沙漠重整兵馬,也需一星期。我們的突擊隊必須攜帶可維持三星期的口糧。這一幕已浮現在我腦海——我們兩年來一直在過這種生活——所以我立刻向道內提出我的構想,認為我們的兩千峰駱駝可一路無需補給,自給自足,只要配備五百名會騎駱駝的正規軍步兵、法國制點六五連發炮、相當數量的機槍、兩部裝甲車、爆破兵、駱駝偵察兵、兩部飛機,直到我們任務完成。這似乎是將艾倫比所謂的「三個男人一個小孩」作較為廣義的解讀。我們將此計告訴巴克斯頓,也獲得總部的祝福。
我們自家人的內訌仍暗潮洶湧,但那也是在所難免。阿拉伯事務如今已越來越棘手,非我們這小單位所能掌控。不過接下來這一仗也可能是最後一搏,我們只要相忍為國,或許可望畢全功於一役。問題只在於我們之間的意氣之爭,多虧喬伊斯寬宏大量,大公無私,不管我如何專橫跋扈,我們總算能捨棄私怨,保持足夠的團隊精神,不致分崩離析。我也有足夠的自信九-九-藏-書,若有必要,可一肩扛起所有重任。他們總認為我說這種話時太自命不凡,但我的信心並不在於能將一件事做得盡善盡美,而在於出狀況時設法補救,不是任其自生自滅。
道內與我坐下來研究地圖,敲定讓巴克斯頓由蘇伊士前往阿卡巴,再經由瓦地倫夜襲慕達瓦拉,之後再取道拜爾摧毀安曼附近的橋樑與隧道,隨後於八月三十日折返巴勒斯坦。他們的攻勢應當可讓我們高枕無憂一個月,我們的兩千峰駱駝也可藉此時機學習改吃牧草,以及馱載巴克斯頓的部隊需要的糧秣。
天氣與兵力之優劣或許見仁見智,但艾倫比已打定主意要在九月十九日發動攻勢,也要我們在兩至四天前先展開行動。依照他的說法,只要有「三個男人與一個小孩,帶著手槍」在九月十六日出現在德拉前方,便可以算是完成任務。這將比在這日子之前或之後一星期率千軍萬馬去攻城還有效。事實上,他根本不在乎我們的戰力,也不將我們列入他的戰術考量之內。對他而言,我們的作用只是心理層面,讓敵方將領將注意力集中在約旦戰線。我站在英國的立場,對他的看法敬表同意;但我站在阿拉伯的立場,卻覺得擾亂敵心與衝鋒陷陣同樣重要,一個是為了替盟友爭取勝利,另一個則是為了建立阿拉伯人的自尊。若無法親自打勝仗,終究是種缺憾。
喬伊斯認為我犯了大錯。他認為讓外國人參與這種劫掠,會讓阿拉伯人覺得顏面無光,讓他們一個月後就此離去,情況會更糟。休伯特·揚以一句頑固而強悍的「不可能」否決了我的構想。他認為駱駝部隊會佔用馱行李的駱駝,那原本是要用來突襲德拉的,我貪心地想腳踏兩條船,最後會兩頭落空。我據理力爭,也因而與他們吵得面紅耳赤。
在邁納茨哈根奏捷后,原本被一般的將軍視為雕蟲小技的騙敵戰,已成為艾倫比的主要戰略。於是巴塞洛繆必須將埃及的所有報廢帳篷搭起(在傑里https://read•99csw.com科附近);也要將獸醫院與患病牲口移往當地;只要找得到地方,就紮起假營地,在其中安排假馬和假部隊;要炸毀更多橋樑;要將所有擄獲的大炮集中對準當地敵軍;並在適當日子讓非戰鬥隊伍沿那些塵垢滿布的道路推進,讓敵軍認為我們即將發動最後的攻擊。同時皇家空軍則將最新型的戰機傾巢而出,到該地上空盤旋。我們的空中優勢將使敵軍在那期間無法做空中勘察。
艾倫比的計劃是,在九月十九日前將步兵與騎兵集結在拉姆拉下方的柑橘園與橄欖園,同時要在約旦山谷展開大規模騙敵戰,誘導土耳其將大批兵力往該地集結。索爾特兩度遭襲,已使土耳其格外留意約旦以外的地區,當地若有風吹草動,無論是英國或阿拉伯的突襲,都會引來土耳其的嚴加戒備,可見他們有多戒慎恐懼。在沿岸地區,也就是真正的危險地帶,敵軍反倒只有寥以充數的守軍。要成功,關鍵就在於讓敵人繼續受此致命的誤導。
對休伯特·揚所提運輸上的困難,我絲毫不為所動。他剛到此地,卻鐵口直斷地說我的問題無解。其實我早就經歷過這種旅程,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因此我知道那根本稱不上是難題。我們讓他自行處理駱駝部隊的負重與行程問題,因為那是他這個正規軍人的專業。他雖然什麼都不願承諾(只說不可能做到),但事實證明我們確實做到了,而且提前兩三天完成。突襲德拉是另一個議題,我就這計劃的特性與裝備逐一與他爭論。
我回到營地告訴休伯特·揚及喬伊斯,知道他們精心策劃出來的計劃被棄而不用,他們頗感不悅。我沒說穿他們的計劃虎頭蛇尾以及時效太遲,我將改弦易轍的原因歸諸于艾倫比的兵力已恢復。我的新構想是在往後一個半月間,環環相扣地展開複雜的奇襲行動,由英國的駱駝部隊「劫掠」德拉的土耳其部隊。
正在研擬這些計劃時,阿卡巴方面又傳來另一個方案,是休伯特·揚以九-九-藏-書我們在六月間由豪蘭的阿拉伯人獨立作戰這想法為基礎,替喬伊斯擬出來的。他們將兩千人馬所需的食物、彈藥、糧草,以及由阿巴里森到德拉間的運輸,巨細靡遺地羅列出來。他們將我們所有的資源皆列入考量,研擬出一套行程,打算在十一月將所有物資輜重集結完畢,展開攻勢。
我先駁斥喬伊斯關於帝國駱駝部隊的觀點。我說他們會挑一天早晨到達阿卡巴——不會引起任何阿拉伯人的注意——然後同樣匆匆地消失蹤影,前往瓦地倫。他們將由慕達瓦拉前往基西爾橋,一路行經的都是黃沙大漠,阿拉伯正規軍不會與他們打照面,阿拉伯村落也不會有他們的消息。這種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行軍將使敵方的情報單位認定,原本已經裁撤的駱駝部隊如今正在費薩爾的前線。費薩爾獲得如此龐大的增援,必會使土耳其大為擔心鐵路的安危,巴克斯頓在基西爾露面,會使他們認為是初步的偵察行動,也必將引得謠言紛起,認為我們打算進軍安曼。喬伊斯被我說得啞口無言,隨後也轉為支持我的構想。
法國的指揮官皮薩尼也來頭不小,他曾得過軍功十字勳章,並積極地想爭取優異服役勳章,所以親自攜帶四尊施奈德牌大炮上陣,那些大炮是布雷蒙離職后,庫斯送給我們的。他也和休伯特·揚爭得面紅耳赤,想爭取半數駱駝供他載運彈藥、騾子飼料、他的人員,還有他的私人廚房。整個營地內熱鬧非凡,情緒亢奮,大家忙進忙出,前程似錦。
巴塞洛繆希望我們由安曼全力支援。然而他還是一再叮囑,即使計劃周詳,成功仍是未定之天,因為土耳其只要將沿岸地區的防線後撤七八英里,便可以安全無虞,我們則必須重新集結兵力。如此一來英軍將有如擱淺的魚,在岸上束手無策,所有的重炮、軍需補給、營地,全在擺錯的位置,而且往後也沒有橄欖樹園可以供我們藏身了。所以,他雖然也信誓旦旦地說英軍必會全力以赴,但仍不忘再三叮囑我們,https://read•99csw.com千萬不要讓阿拉伯部隊集結在無法撤離的據點。
艾倫比信心十足,他在攻擊前去檢閱已秘密集結靜待命令的部隊,告訴他們,他相信在他們的協助之下,可以擄獲三萬名戰俘。在戰況仍膠著不明時有如許自信!巴塞洛繆則憂心忡忡,他說要在九月前將整個部隊脫胎換骨,實在強人所難,即使勉為其難地讓他們有應戰能力(事實上有幾個旅在首次出征時便已令人刮目相看),也萬萬不可一廂情願地認定一切能如計劃進行。這計劃只能在沿岸地區與火車總站拉姆拉遙遙相對之處執行,只有此地能囤積所需的補給品。這一點顯而易見,雖然土耳其人目前不予理會,但他不相信他們會一直視若無睹。
休伯特·揚說攻擊后的十天回程將要餓肚子,但我不打算回阿卡巴。他問那我到底是打算打勝仗還是打敗仗。我指出,每個人都騎著一峰駱駝,若每天宰殺六峰駱駝,我們便無挨餓之虞。然而這仍無法使他心服。我進一步刪減他的汽油、機動車輛、彈藥,務求剛好夠用,絕無呆料。他拿出正規軍那一套來駁斥我,於是我老調重彈,告訴他我們得以打敗土耳其就是靠著不按牌理出牌,休伯特·揚的計劃之所以窒礙難行,就是因為太精確了。
我們頒發若干英軍的勳章給幾位阿拉伯軍官,以表彰他們在馬安之役的英勇表現。艾倫比的這些勳章激勵了阿拉伯正規軍的士氣。努里·賽義德自告奮勇要率領德拉之役,他膽識過人,德高望重,臨危不亂,確實是理想的將才。他從正規軍中精挑細選出四百名最優秀的人手。
即使艾倫比的兵力尚未部署,此計亦註定要失敗。這套計劃需依賴阿拉伯正規軍支援阿巴里森,但海珊國王已拒絕此議。此外,十一月已瀕臨冬季,豪蘭地區的道路泥濘難行。
我先將到達拜爾之後所馱的糧草去除,那是最累贅的一項。休伯特·揚開始冷嘲熱諷,認為駱駝將會飢餓難熬,但今天德拉地區的牧草肥美。我也去除了人員在第二波進攻及回read•99csw.com程的口糧。休伯特·揚大聲譏諷道,或許人越餓打起仗越有精神。我向他解釋,我們將靠當地的物產過活。休伯特·揚認為當地貧瘠,物產匱乏,我則說物產豐隆。
眼見前途光明燦爛,道內與我趕回開羅,緊鑼密鼓地展開籌劃工作。這時阿卡巴有消息傳來,使如何據守高原以抗拒土耳其又成為問題。土耳其不久前已將納西爾逐出赫薩,這時正打算在八月底進軍阿巴里森,而我們進軍德拉的計劃也挑在這個時刻發動。除非我們能將土耳其牽制住兩星期,否則原來的計劃都將泡湯。必須另謀良策才行。
我們以另一套計劃取代,派遣一支一千人的駱駝部隊到阿茲拉克,在九月十三日前集結完畢。我們要在十六日包圍德拉,截斷當地的鐵路,兩天後再往東折返漢志鐵路,靜待艾倫比發動攻勢。為防萬一,我們可在德魯茲山脈購買大麥,並儲放在阿茲拉克。
七月十一日,道內與我再度與艾倫比及巴塞洛繆會商,承蒙他們大人大量與推心置腹,我們得以見識到一個將軍的思維模式。這是一種體驗:非常專業,令人安心,對我這個在自己不按牌理出牌的游擊戰中也勉強算是個將軍的人而言彌足珍貴。他們在研擬這些計劃時,博爾斯正好在休假,華爾特·坎貝爾爵士也不在場。巴塞洛繆與副官埃文斯決定不再墨守成規,將運輸隊伍重新編製,使他們更有彈性,得以持續乘勝追擊。
在這危急存亡之秋,道內靈機一動,想到帝國駱駝部隊碩果僅存的一個營。或許總部願意將這支部隊借調給我們,藉以使土耳其錯估情勢。我們打電話給巴塞洛繆,他了解我們的意圖,也立即彙報給在亞歷山勒塔的博爾斯和艾倫比。在幾番電報往返后,我們終於如願以償。巴克斯頓上校與手下三百人員借調給我們一個月,有兩個附帶條件:第一,我們必須立刻提出作戰計劃;第二,他們不得有任何傷亡。巴塞洛繆覺得有必要為既堂皇又溫馨的第二個條件向我們致歉,因為他覺得這條件太缺乏軍人氣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