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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屍體工廠

第一章 屍體工廠

佐川一政衝著他模糊的背影說:「我叫佐川一政,你貴姓大名?」
她脫下那套高檔的Dior皮草,換上了一身粉色碎花雪紡連衣裙,微微歪著圓臉,做出賣萌的表情看著歐青仁。
兩個身穿塑膠工作服的員工,推著移動擔架從地下儲藏間上來。擔架上放著一具體型龐大的男性屍體,全身被黑色塑料布包裹嚴實。
「哦,我講到哪兒啦?」他問王娜。
歐青仁沒有反應,就像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10萬?」王學泰的臉痛苦地揪在一起,「我兒子還在念高中,將來還要上大學、結婚。你行行好,少一點兒好不好?」他說到最後老淚縱橫。
「不冷!」莊園園咬住后槽牙說。
「我真愛你。」他誠懇地告訴女人。
「相信我你才能活得長。」那人說。
王學泰以為他要掏手機,「噗通」一下跪在他腳前:「求求你,歐……歐先生,你別報警。我也有苦衷。你報警,我就全完了。」說著說著眼角淌出了眼淚。
大部分新員工們都心平氣和地記著筆記。他們多是衛生學校或者醫學院畢業,對屍體並不陌生。
住三樓的女人領著上完補習班的兒子回來,男孩詢問似的看了月月一眼,母子倆匆匆經過。
回家路上,歐青仁一言不發,莊園園氣鼓鼓的。
如浮世繪中的女伶。
月月吞了一下口水。低下頭,看到一群螞蟻拖著一隻四腳朝天的大蒼蠅。四周樓房的窗戶一扇挨著一扇亮起燈光,她今天又失望了。
他沒再說什麼。
「嗯。」
助手王娜走過去,翻看系在塑料布外面的卡片,告訴歐青仁:「HL11312號,荷蘭的遺體捐贈者。」
「你什麼時候給我打電話?」
鄒春強一直賣力追求她。看著自己追求的女人又一次為了歐青仁跟自己翻臉,他惱怒又不甘地嘟囔:「他又不是沒有女朋友,你就算再獻殷勤,又有什麼用?」
他搖搖頭,咂咂嘴,從兜里掏出一樣東西。
歐青仁抄起手術刀,嫻熟地剖開屍體,他掌握好分寸,盡量不破壞肌肉與臟器。
女人閉嘴了。
大概是學素描的緣故,莊園園從第一次遇見歐青仁,對他進行解剖學分析后,就堅信這是她想要的男人。
只看了一眼藍香琴,他就被深深地吸引了。
佐川一政的目光霍然落在他臉上:「你知道?」
新來的員工們專註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一邊做示範,一邊講解注意事項以及工作流程。王娜和鄒春強小心地把屍體內臟一一取出,分類儲存。
女人像碰見了鬼,都不知道邁的哪條腿,踉踉蹌蹌地逃走了。
回憶里的女孩忽然停下腳步,優雅轉身,沖他溫婉地微笑:「謝謝你,青仁。從來沒有人為我買這麼貴重的禮物。」
王學泰背對歐青仁蹲著,沒發覺他正在看著自己。他的手指賣力地抓摳,脖子和臉上淌出熱汗。兢兢業業教了23年書,他的下半身在操勞中慢慢失去了敏感。魯迅和高爾基能解決心理問題,卻解決不了生理問題。直到遇見月月,這個總挨餓的小女孩喚醒了他消沉已久的精神。
歐青仁見過的裸體不比莊園園少,只不過都是死人。但死人也有美醜之分。去除對死亡的恐懼,他能將冰冷的屍體分類出優雅與猥瑣。對待他喜歡的屍體,他拿著解剖刀的手指也會像藝術家一樣輕柔。
很滿意。他告訴自己。
歐青仁下意識點read•99csw•com頭。
「嗯。」
佐川一政不屑回答。

這不是錢的問題。他把涌到嘴裏的唾液咽到肚子里。
歐青仁頓時驚呆了。
她一邊念叨著一邊縮在沙發上漸漸睡去。
他知道,她並非真的喜歡那套衣服,而是故意穿給他看。他看著莊園園,眼前漸漸矇矓,那背影慢慢變得細瘦高挑。
「隨時隨地。」
他回頭問女人:「你會去報警嗎?」
到那時,發生的一切,會不會都背離他的初衷?
「我會給你打電話。」
歐青仁走進房間時,月月的方便麵剛吃下一半,她像小老鼠一樣用門牙使勁磕著手裡的食物。
於是,女人消失了,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從這個城市中消失了。
「合適嗎?」莊園園靈巧地轉了一圈,裙擺飄飄。
歐青仁最近時常走神。做著手裡的事,神思卻漂游到別處。有些是他曾經到過的地方,有些是他想要去的。在這些地方發生著各種各樣離奇的事情,似乎是他的親身經歷,又似乎是他幻想出來的。
該回合告一段落。
不知何時,一個人悄悄來到他附近,無聲地看著他和女人。他狐疑地審視那個人,在半明半暗中那張面孔顯得格外抽象。
「我放了這女人,她一樣會去報警。」
佐川一政隨口說出自己的手機號。
王娜生氣地捅了他一下:「你胡說什麼!」
女人喊一聲:「救命。」
「歐老師。」
莊園園領著歐青仁徑直來到一家連衣裙店鋪。
她沉靜,古典,韻味綿長。
「我叫佐川一政。」他說。
「街道的。」她聽見一個聲音說。
歐青仁度過了一生中最難忘的下午。
上車時歐青仁不小心踩到莊園園的腳趾,她的怒火終於一泄而出。除了髒話沒罵,其餘能解氣的話都說了。辱罵與動粗是歐青仁的底限,除非莊園園不想繼續這段感情,否則她會把握分寸。
他漫無目的地東遊西逛,在心裏問自己,我究竟想幹什麼呢?
寶馬經過市中心商業區,莊園園說:「我相中了一件連衣裙,你陪我去看看。」
「月月回家吧,天冷了,容易生病喔。」
他輕輕敲門。
她撿起一根小樹枝,在地上隨便亂畫。放學的孩子們趁著大人做飯的空隙,跑到樓外玩鬧,有個胖得像小熊的男孩,每次都跑在最後。今天不知道他手裡又拿著什麼東西,不停往嘴巴里塞。
聲音大得一車人紛紛側目。
王娜的詢問把他從幻想中拉了回來,眼前的景物重新組合。他看見300平方米的工廠解剖間,看見一張張困惑的臉,看見面前開膛破肚的屍體。
那人說:「這附近經常有人路過。她剛才呼救,可能已經驚動了路人,他們或許已經撥打了110。」
見他不出聲,莊園園有氣沒處發,她有意刺|激他:「我好歹也算堂堂本科畢業。那個人又怎麼樣,她是不是連學都沒上過?」
一周前,傍晚
「我為你想了一個風險很小的解決辦法。」那人從兜里掏出紙筆,「把你的聯繫方式告訴我。」
他心裏在想,藍香琴現在通常在幹什麼?
房間里沒有血跡,也沒有掙扎留下的痕迹。刑警隊派來一個人象徵性地在房間里轉了一圈,樓上樓下做了5份筆錄。最後初步認定,女人自己出走的可能性最大,之後就沒有了下文。
歐青仁嘴上不https://read.99csw.com說,心裏認為她並不適合穿連衣裙。穿連衣裙的女孩身材最好修長,皮膚要白,尤其是小腿必須漂亮。莊園園胸大臀肥,還是更適合偏中性的衣服。
下班后,歐青仁最後一個離開車間。整齊劃一的車間與辦公樓外表看上去很像一家現代化的小型製藥企業。
夕陽晃得他有些睜不開眼,他抬手遮在眼眶上,看見公司大門口停著一輛銀色寶馬。不用看就知道開車的是一個年輕女人,長相還不錯,但讓他頭疼。
歐青仁做飯時,莊園園來電,大概火氣已消,她招呼歐青仁去酒店吃晚飯。歐青仁說,時間太晚,不過去了。莊園園說,如果吃完飯太晚就住在酒店,明天我開車送你上班。他說,不用。莊園園堅持,他也堅持。莊園園火了,該死的,你是不是找小姐了。
「月月,又一個人在外面吶?」
她說完,用餘光觀察歐青仁的反應。
他沒反駁,看著車窗外向後流動的風景。
只有他自己深知,那頭匍匐在幽暗地下的怪物正在日益長大。直到有一天,連他也無法約束。
他快速超過女人,擋住了她的去路。女人覺察到不妙,掉頭就走。
正值深秋。
一陣秋風裹挾著兩片碎葉刮過,她一連打了五個噴嚏,東北大妞的體質也有些吃不消這寒意。他想把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可是一看到她身上的連衣裙,沒動,他甚至有點兒幸災樂禍。
她沒有把車停到名品店,而是開到華聯商場。這丫頭平時對大賣場里的衣服不屑一顧,不知道今天搭錯了哪根筋,興緻勃勃地跑到這裏來。
很普通的一扇門。
吃晚飯時,莊園園又打電話來,他乾脆設了靜音陪月月吃飯。6歲的小女孩居然吃得比他還多,直到把小肚皮撐得溜圓,不停打嗝。
他說著掏出手機,給王學泰和光著屁股的月月拍了一張照片。
他趁機靠近,仔細觀察女人漂亮的臉。
「喂,你可得拿我的話當回事兒。」
莊園園發動車子,嘴裏還在數落:「這不是怕不怕的事兒,光讓人想著就討厭。我就不明白,整天擺弄一堆死人,掙那麼一點錢,有什麼好?到我爸酒店上班,當個光拿錢不操心的副經理不強多了?」
他想起自己在哪裡了。
他誠懇地看著女人說:「天黑了,小姐你一個人走夜路很危險。」。
「你等等。」那人叫住他,「我留意你很久了,我知道你要什麼。」
那件連衣裙現在在哪裡,仍然在她家裡的某個地方嗎?
月月搬來一個小板凳坐在樓洞口,獃獃望著每一個從眼前經過的人。每到傍晚這個時間,她都會習慣性地等在這裏。
歐青仁說:「你不冷?」
莊園園當時還不知道,自己討好男友的伎倆弄巧成拙,引來了之後許多麻煩。
他隔著衣服輕輕撫摸女人的身體,柔和的觸感跟他的想象相差無幾。
「就像你那樣?」
「正在想。」歐青仁不冷不熱地回答。
「請不要傷害我,你要多少錢?」女人乞求。
女人不明所以,只好點頭。
莊園園就穿著那套連衣裙去付款,故意炫耀似的擺動腰胯。
佐川一政回頭看著抖成一團的女人,如果現在放棄實在太可惜。
歐青仁最初出於好奇,溜進美院畫室看莊園園畫模特。莊園園就坐在赤|裸的男模對面,當著歐青仁的面教訓那個模特說,你包皮不割掉叫我怎麼畫九-九-藏-書
他感覺心底里有一扇封閉的閘門霍然推開,什麼東西噴涌而出。
「看伯伯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了。」伯伯從手提兜里拿出一袋方便麵。
「我倒覺得很好,我要買了它。」莊園園十分堅決。
歐青仁習慣性地把手插|進衣兜。
歐青仁走進美院畫室時,她正坐在畫室中間的方形台上,裸|露的身體保持靜止,眼神既豐富又空洞,彷彿一座大理石雕塑。
王學泰臉上的熱汗立刻化為冷汗,神色死灰。
邁進家門,伯伯把方便麵遞給她,她雙手奪過,張開小嘴就咬。干硬的方便麵很扎嘴,但她顧不上疼,很快塞了滿滿一嘴。她知道那個胖胖的小男孩也是這副吃相。
莊園園穿著連衣裙,挎著歐青仁的胳膊,心滿意足地走出商場。
如秦淮河畔的伊人。
王娜漲紅了臉。
跟她交往兩年,歐青仁早已習慣了她的神經質,反正她高興就行。
月月遲疑地望著他。
伯伯在中學教書,永遠都是和和氣氣的,而且不像其他人一樣不理睬她。知道月月經常餓肚子,他常常給她拿好吃的東西。
鄒春強撇著嘴,有意抬高了聲音,好讓新來的員工們也聽見「:我說的是事實。」
空無一人。
佐川一政猶豫。
女人扭曲的表情深深吸引了他,而劇烈起伏的胸脯說明她很害怕。

鄒春強嗤笑:「他昨天晚上肯定跟哪位款妞兒在一起,累著了。」
公司成立4年,歐青仁在這裏工作了3年,是這裏名副其實的元老。
就在這時,他聽見一聲嘆息。悚然回頭。
佐川一政的肚子又開始咕咕叫,他想起自己還沒吃晚飯。
歐青仁覺得可笑:「那你想怎麼辦?」
王學泰聞聲,先是麻木,緊跟著渾身抽搐。他慢慢轉過身,看見歐青仁陰沉的臉。
女人好像才反應過來,急忙說:「我肯定不去報警。你放了我,我就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他撕開一個口子,露出黃白色的麵餅。

他伸手。
「王老師。」歐青仁輕聲說。
「鄒春強!」王娜也抬高了聲音。
歐青仁趕緊把話筒捂上,還能感覺到手機劇烈震動。震動時間持續了20分鐘。估摸莊園園儲備的能量消耗得差不多時,他重新把手機放到耳朵上,對方已經掛斷了。
她穿著肥大的家居服,趿拉著拖鞋,邋裡邋遢地從街對面的樓群里走出來,經過民政局高大的山牆,往街對面超市走。
他工作的單位全稱叫「現代生物塑化股份有限公司」。了解內情的人給它起了一個更通俗貼切的名字——屍體加工廠。公司的運營方式是製作和銷售人體標本,絕大部分銷往世界各地的醫院與博物館,少數被個人收藏。
他說:「現在屍體的初步解剖已經完成,我們稱之為原始標本。接下來要進行脫水過程,首先往屍體內部灌入濃度約20%的甲醛溶液,將屍體完全浸入防腐液中,把臟器與屍體分別保存,這個過程大約需要四個月。防腐液可以充分殺死細菌,同時起到堅固肌肉和骨骼的作用……」
坐公車上班的路上,他打開手機一看,有三十幾個未接電話,統統來自莊園園,他猶豫著回撥。
那人說完轉身就走,迅速隱沒在黑暗裡。
月月伸手去夠。
莊園園的皮草裝在手拎袋裡,歐青仁也不勸,她找不到台階下,只好忍著不|穿。
裏面的女人問:「誰呀?」
有誰九九藏書能想象到,這樣的潑婦,一年前還在美術學院念書。
那個女人的容貌並非驚艷型,不是那種走在街上看見就忍不住回頭的美。
王娜小聲埋怨他:「你怎麼能在這時候溜號?傳到經理耳朵里,影響多不好。」
女人從震驚中清醒,奮力掙扎,抓襲擊者的臉。她很有力氣,並不似外表看上去的柔弱,生過孩子的女人都這樣。闖入者制服她消耗了一些體力。她最終被按倒時發出了絕望的嗚咽,但是聲音不足以讓鄰居們聽見。事後,住在隔壁的老頭兒說,似乎聽見了孩子的哭聲。是那女人6歲大的女兒。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他說。
王學泰走後,歐青仁想領月月回自己家,月月執拗不從:「我要等媽媽,媽媽會找不到我。」
肚子開始咕咕地叫喚。
死者是一位中年男子,神態安詳,看來死前沒有經歷過太多痛苦。雖然資料沒有註明他的死因,但可以想象,在半年以前的某天,他在萊茵河畔的家中與妻兒照常吃過早餐,親吻妻子和孩子臉頰後去上班。他心裏盤算,等兒子8歲生日那天,是帶他去看埃因霍溫的足球比賽,還是送他一輛夢寐以求的山地變速車,或者乾脆買一個超級大蛋糕,一家人安安分分待在家裡。他一整天都在想著這個問題,沒等想出答案,就猝然摔倒在辦公室的地毯上,失去了知覺,再也沒有醒來。在之後的數月里,他安靜地躺著,經過漫長的旅行,最後來到生前未曾造訪過的國度,面對一位陌生的東方男子。
「她不回答。」佐川一政對背後的那人說。
「你害怕還來接我?」歐青仁隨口應答,坐上副駕駛座位。
那個女人就是藍香琴。
她神秘兮兮地讓歐青仁在外面等,自己跑進換衣區跟店主嘀咕了半天。
那人說:「她不敢報警。否則,我會替你殺了她。」
「我是為了給自己養眼。」他開玩笑地說。
歐青仁似是而非地望著他們,重複著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話,手裡的解剖刀機械地運動。
這個為人師表的老人忽然露出一副諂媚而狡獪的嘴臉,讓歐青仁頗感意外。他考慮了一會兒,說:「10萬。」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逐漸喜歡上了天黑。他討厭刺眼的日光,喜歡夜晚那種混混沌沌,帶一點兒毛骨悚然的刺|激。
深秋的天一天比一天短。
第二天,歐青仁上班前給月月買了點心,叮囑她不要再吃別人的東西,小女孩懵懂地點頭。
王學泰說:「她畢竟不是你的孩子,你我之間沒有恩怨瓜葛。我給你錢,你放過我怎麼樣?」
女人定定地望著他,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迷惑。
他肚子有點兒餓,琢磨著要不要去吃盤炒麵,配點豬臉肉,多放辣椒油和蒜末,再來一口杯酒精勾兌的二鍋頭。
Y市是一座北方的濱海城市。
冷風卷著枯葉在地上打旋兒,路上只有沙沙的樹葉聲。
歐青仁懨懨地四處張望,看著過往的顧客打發時間。
那人說:「這樣明目張胆,不怕警察抓你?」
「不用特別貴重,但一定要讓他看出你的心意。」
王學泰捂著臉啜泣,許久才站起身,咬牙道:「好,10萬就10萬。」
佐川一政猶豫了好半天,這才拍拍女人的臉:「美人兒,快回家吧。」
眼前的景象開始劇烈抖動,出現一級級樓梯,他跟著某個物體迅速地往上移動。熱水管道,電錶箱,一扇門,又一扇門…九*九*藏*書
他忽然想起自己想幹什麼了。
歐青仁坐在她身旁,直直地看著混沌的夜。他明白,每晚這個小女孩都是這樣入睡。
在任何事件發生之初,表面上都呈現出異乎尋常的平靜。
莊園園像小孩子似的突然跳到他面前。
終於,有一個人跟她說話了。
「鏘鏘鏘……」
他把電話掛了。
兩個人又開始了習慣性冷戰。過了一會兒,莊園園打破僵局:「我爸下周過50大壽,你想好送他什麼東西了嗎?」
因為是白天,女人毫無警惕地開了門。
歐青仁聲音冷酷:「10萬。少一個子兒都不行,否則……」
她和歐青仁的戀愛就像泰森和霍利菲爾德的拳擊賽,一方兇狠進攻,一方纏抱死守,誰都難以徹底擊敗對方,就這樣持續了兩年。
他的眼神慢慢冰冷,他說:「這麼便宜的衣服,質量未必好。不適合你。」
「你去的時候可一定要熱情,不能像平時那樣拉著一張臉,好像別人欠你錢似的。那可是我爸,哄得老爺子高興,以後什麼都好說。」
開顱后,他取出柔軟的腦組織和一截脊髓。
聲音熟悉,她仰起臉,看見那個面色和藹的伯伯。
剛開啟一條縫,一隻手用力地拽開了房門。那個人迅速擠進房間。拽門的手卡住女人的脖子,另一隻手反擰她的胳膊。
女人掙扎,呼出的濕氣微酸。這是由於恐懼而造成腎上腺極速分泌。
那人回頭沖他一笑:「你叫佐川一政?呵呵,真有意思。你叫佐川一政,我就叫但丁,因為我是專門來地獄看望你這隻妖怪的。呵呵呵。」
她在洗衣服?給孩子喂飯?抽出時間打扮自己嗎?是不是跟HL11312一樣,照常過著這一天。不過對她來說,那註定不再是尋常的一天。
女人瑟瑟發抖。
歐青仁也是在美院畫室里第一次遇見藍香琴。
他又繞到女人前面,轉身沖女人笑。
於是月月聽話地抱起板凳,跟著伯伯上樓回家。
歐青仁說:「到叔叔家裡吃飯、洗澡,然後再回來。」
他帶月月回到樓下那間已經斷電的屋子裡,月月不肯上床:「等媽媽,媽媽要回來。」
莊園園隔著電話吼得他耳朵嗡嗡響:「歐青仁,玩夠了老娘就想溜?舒服的時候你都忘了是不是?」
歐青仁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生命消逝,身體永存。」這是現代遺體保存技術創始人馮·哈根斯博士的名言。
這時,他瞅見了那個女人。
2011年10月31日,星期一
毫無徵兆,在一扇門前停下。
伯伯說:「你得聽話回家才給你。」
鄒春強賭氣把頭扭到旁邊。
月月同意了。
從那以後,歐青仁好長一段時間沒去找她。一個月後,莊園園主動打電話給他說,我們這裏來了個漂亮女人,是我們美院最漂亮的模特。
「別人早都出來了。」莊園園一見面就開始抱怨,「你一個人跟一堆屍體待在一起,就不瘮得慌?」
「像我有什麼不好?雖然我是藝術生,現在開著名車,當著經理,大堂經理是人大MBA又怎樣,還不是整天屁顛屁顛跟我套近乎。」
工人們已經七手八腳地去掉白布,把一具白人男子的屍體搬到歐青仁對面的解剖台上。
女人本能地抬手保護自己,他趁機抓住了她的手,感覺到嬌嫩的皮肉敷在纖細的骨棒外面。
佐川一政6點鐘出門。7點鐘,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